论云南青花瓷绘艺术的当代价值
2018-11-22吴白雨
吴白雨
[摘要]云南青花瓷器的风格特征集中展现在其瓷绘技艺上。从美术史、传播学、社会学、艺术学的视角分别考察,云南青花瓷绘的当代价值有四个方面:图像内容可以作为云南元明时期绘画史料的补充;为中国青花文化向东南亚南亚的传播提供依据;艺术特征可以彰显云南文化的多元性、包容性、开放性和创造性;有助于实现云南青花艺术的当代设计转化与应用。
[关键词]云南青花;瓷绘;当代价值;设计运用
[Abstract]The style characteristics of Yunnan Blue-and-white porcelain are concentrated on its porcelain painting technique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art history, communication science, sociology, and art studies, respectively, the contemporary value of Yunnan Blue-and-white porcelain painting has four aspects: ne is that the image content can be used as a supplement to Yunnan's Yuan and Ming painting history; the second is to provide a basis for the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blue-and-white culture to Southeast Asia and South Asia; and thirdly, its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can demonstrate the diversity, inclusiveness, openness, and creativity of Yunnan's culture; the fourth is to help realize the contemporary design transformation and application of Yunnan blue-and-white art.
[Key words]Yunnan blue-and-white;Porcelain painting;Contemporary value;Design and application
[项目基金]本文系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艺术科学规划一般项目“云南青花的瓷绘装饰艺术与创新设计实践研究”(项目编号:A2016YBS008)阶段性成果。
云南是中国古代青花瓷器的主要产区之一,其境内曾窑口遍布。云南青花瓷是中国青花瓷的一个重要品类,在中国古陶瓷发展史上有着独特而重要的历史地位和文化意义。[1]“瓷绘”是陶瓷装饰绘画的专用名词,指在立体的陶瓷坯体上进行绘画装饰的一种表现技法和艺术类型,集中展现了云南青花瓷器的风格特征。将云南青花瓷绘技艺从陶瓷艺术整体形态中剥离出来,视为一类作为绘画史研究对象的图像学资料,纳入到云南元明时期绘画史的研究,对于了解古代云南民间绘画的整体面貌、风格演变,探究其文化内涵和文化构成有着重要意义。(图1)
一、為云南元明绘画史补充新材料
云南地区在历史上,民族关系复杂、各地发展不均衡,因而保存至今的云南绘画艺术史料十分稀少。沧源、耿马、香格里拉、漾濞、丘北等地的岩画是云南地区早期的绘画遗迹,距今有3000多年的历史,这之后云南地区的绘画出现了断档期。南诏大理国时期,佛教传入和汉风南渐,多种文化传播融合,云南地区出现了代表云南古代绘画最高水平的两件作品《南诏图传》和《宋时大理国描工张胜温画卷》。元明时期,南诏大理国佛教文化的主流地位逐渐被打破,佛教艺术逐渐式微,加之汉文化未完全确立,因此留存至今的绘画史料极为罕见,纸本绘画几无存世。晋宁、剑川、巍山、丽江、香格里拉等地的宗教石窟壁画,据考证已是明中后期所作。
元代至明代中期是云南绘画艺术史上的空白期,而云南青花却在这一时期迎来了全面的发展,这一时期的云南青花瓷绘可以为云南元明绘画史补充材料。古代纸本、绢本绘画难以保存,诸如雕塑、石刻、织绣、金属工艺等材料上的绘画,虽可以为我们提供造型艺术的史料,但毕竟不如以毛笔直接绘制在瓷胎上的青花绘画,能够完整清晰地反映古人的绘画风格、内容、章法、笔法、墨法等细节。云南青花绘画题材丰富广泛,涉及花鸟、人物、山水等;在绘画风格上,有写实和抽象之分;在艺术语言上,有朴实规整的,也有自然流畅的;在绘画技法上,造型、用笔、构图各有不同。大量的元明时期云南青花瓷器及残片,保存了翔实的古代绘画史料,显示了元明时期云南绘画艺术所达到的水准,使元明时期云南民间画风和笔法的面貌流传至今。(图2)
同时,元明时期云南青花瓷绘的创作者主要是民间画师,通过对其图像的分析,有助于梳理云南古代绘画艺术的发展脉络。在美术史研究领域,因创作者身份的差异,而将艺术分为宫廷艺术、文人艺术、宗教艺术和民间艺术,这其中民间艺术是其他类型艺术发展的基础。然而,民间画工的创造不受时任重视,只在民间传用,未形成画派,一旦被文人看中,加工提高,以之为法,便在画坛上产生重大影响。[2]有学者认为,八大山人等一批清初画家的怪异风格应当是受到了明末民窑青花的影响。[3]因此,将元明时期云南青花瓷绘艺术纳入到云南绘画史领域进行研究,无疑对我们梳理云南古代绘画艺术的发展脉络,分析云南民间绘画、宫廷绘画、文人绘画、宗教绘画的相互关联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二、为中国青花文化向东南亚南亚的传播提供史料证据
云南发现的大量元明时期青花瓷器和众多烧造窑口,为研究早期青花的历史、中国青花文化的生成,提供了史料和参照。例如,云南青花的器形、纹饰题材、画法、多层装饰带构图等特点,与“至正型”元青花风神相通。(图3)虽然大多数学者推断云南青花的烧造技艺来自景德镇,但考虑到青花文化与蒙元文化、伊斯兰文化之间的直接联系,且云南进入元代统治的时间也比景德镇更早,加之云南各地盛产钴矿,所以我们也不能完全否定云南试烧早期青花的可能性,或存在域外画工与云南窑工合作烧制早期青花的可能。尽管这些只属于推测层面,但云南青花为中国青花发展增加了更多的可能性却是不争的事实。曾有学者指出,随着元朝军政活动而来到云南的回回人,有可能带來了寻找钴矿的技术。另外也有学者提到,中国掐丝珐琅技术的起源与回回人有关,而传入的通道可能是经由云南而传入中国。联系到元代回回人在云南的活动,由此让我们也不禁联想到,景德镇元代青花瓷所使用的进口钴料或开采钴矿的技术,是否也是由云南地区的中亚回回人传入的。[4]
再者,云南青花与越南青花之间有着显著的联系,不仅两者的工艺、器形、色彩相似,而且瓷绘内容和风格也很接近。特别是近年来,在云南火葬墓中陆续发现了由越南输入的青花瓷,而越南各地也发现了来自云南的青花瓷器,并且有的越南古窑遗址中也发现云南青花瓷碎片,更加证明两地青花瓷烧造工艺在古代的互动与联系。越南目前所发现的云南瓷器主要分布于老街、安沛、宣光和红河流域上游的少数民族居住地遗址、墓葬区。通过对器形和纹饰风格的对比研究,这些来自越南的青花瓷器与云南玉溪窑、建水窑的瓷器非常相似,烧制年代为14世纪末至15世纪初的中国明代初期。这一发现或可作为云南瓷器经红河流域由北部山区输入越南北部的初始证据。[5]
越来越多的出土资料证明了云南、越南青花瓷烧造工艺的互动与联系,从而显现出景德镇、云南、东南亚青花瓷绘艺术之间的关联性。这些都对研究景德镇主流青花之外的区域性青花文化传播与交流提供了重要依据和新的思路。研究云南青花的瓷绘艺术,对研究元明时期我国陶瓷装饰艺术在西南及东南亚的影响有着很高价值,亦可由此进一步扩展研究文化发展、经济互动、科技文明、生活习俗等其它领域,以丰富“青花之路”的研究内容。
三、展现多元融合的云南文化
云南位于中国西南边陲,处于东亚大陆和中南半岛的结合部,东北与西藏、四川、贵州、广西等地接壤,西南与东南亚大陆南部的越南、老挝、泰国、缅甸等国交界。云南地形地貌差异极大,境内山险水急,平原陆地稀少并相互隔绝,这就造成了云南文化的特殊性。云南文化,一方面民族文化众多且文化类型极其丰富;另一方面各民族文化相互融合又自成体系,较于内地,始终表现出边地文化的独特性。
1253年,忽必烈率蒙古大军南下攻占大理之后,打破了云南境内的佛教文化体系。元明时代的云南是汉文化传播的重要时期,也是云南历史上佛教文化、汉文化、民族文化并立和共融的转型期。从云南青花瓷器上可以发现其与景德镇元青花的共性,也可以看到云南青花自身发展、变化的主动性与内向性。景德镇青花常常出现花草、鱼藻、凤穿牡丹、狮子绣球、人物故事等表现题材,但云南青花的布局和绘画风格却有着自己的显著特征;云南青花对鱼的描绘特别多,大量出现在玉壶春瓶腹部、将军罐肩部和碗盘中心,造形亦是各式各样。另外,云南青釉刻印花加绘青花的工艺方式,是在景德镇青花中所看不到的。
蒙古族尚白尚蓝的民族习俗,是青花瓷在元代发展与兴盛的基础。绘画装饰极其繁密与细腻,一改宋瓷清雅素洁的审美风尚,成为元代工艺美术的基本特点。多层装饰带和变形莲瓣纹、云肩纹和麒麟纹的出现与伊斯兰文化有密切关系。这些具有异域民族审美的特征,广泛存在于云南青花瓷绘艺术之中。元代时期,云南颇多回回,官府设计每每熏染伊斯兰风格,这是云南青花与“至正型”元青花共同的文化背景,这集中表现在云南青花瓷器繁多的装饰带上。[6]至今,在滇中、滇南地区还居住着大量的伊斯兰民族,他们和通海县(地处建水和玉溪之间)自元代迁移而来的蒙古族后裔仍然杂居在一起。云南青花图案中的鱼纹、牡丹、菊花、古钱、石榴、仙鹤、吉祥文字是汉民族民间具有美好寓意的装饰题材,山水、高士和琴棋书画的内容则体现了文人文化的影响,还有象征宗教文化的十字金刚宝杵纹、莲花纹、菩提叶纹,同样出现在云南青花的装饰绘画中。云南青花瓷绘艺术所代表的丰富的文化类型,体现了云南多元文化的共融,为澜沧江湄公河流域各民族、各地区的青花艺术置入到整体多样的“中华青花文明”研究提供了新思路。
四、转化与应用于当代云南文化产业
云南青花融合了汉文化、蒙元文化、伊斯兰文化的元素,展现了中国陶瓷文化生成过程中对不同形态的多元文化包容吸纳的发展过程。云南青花瓷绘艺术在具体的绘画题材上既有梅兰竹菊,又有十字金刚宝杵纹、菩提纹,又有汉字、梵文、蒙文等文字装饰,可以说云南青花瓷绘艺术代表着云南多元民族文化的共融,为当代陶艺创作和当代艺术设计的创新提供丰富的元素和养分(图4)。在当代瓷画艺术创作中,重工轻艺,照搬西方当代藝术观念,因袭“新文人主义画风”,缺乏文化内涵,流于表面化、浅薄化的审美倾向,已成为一股风气。事实上,以民窑瓷画写意精神为核心的当代写意瓷画,不仅是对新文人写意瓷画的反制,更是对各种西方现代陶艺流派的抗衡与融合。[7]对云南青花瓷绘艺术进行深入的研究和学习,回归到对地域文化、民族文化、青花写意精神的当代价值转化,是中国当代青花瓷绘艺术重要的发展方向。
另外,对云南青花瓷绘艺术进行艺术设计学层面的研究,可进行平面化、设计化、图案化的设计呈现,研究成果不仅适合与工艺美术陶瓷、建筑陶瓷的创作与创新设计,更可用于展现具有云南文化特色的产品设计、包装设计、室内设计、景观设计等广泛的装饰设计领域。对传统陶瓷艺术进行当代设计转化,就是在创新设计的思路、方法、表达等方面进行具体的探索,而云南青花瓷绘艺术提供了重要的载体和媒介。(图5、6)
云南青花瓷绘艺术的当代设计转化,可作为对云南民族民间器物文化的当代价值转化,在设计思路、设计方法、设计表达等方面的具体探索,也可以为云南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化传承提供新的方法,使优秀的传统文化元素更加适合当代社会生活的需求,对传统工艺文化的传播和推广起到积极的作用。云南青花瓷绘艺术的应用研究,就是对云南民族民间工艺文化实现当代价值转化的具体探索,就是对传承和发展优秀传统文化,涵养文化生态,丰富文化资源,增强文化自信的有效实践。(图7、8)
云南是我国西南重要的陶瓷产区,易门、曲靖、永胜以建筑陶瓷、卫生陶瓷、日用陶瓷为主要产品,整体年产值超过10亿元;建水、华宁、玉溪、楚雄、西双版纳以工艺美术陶瓷的生产为特色,年产值近5亿元。自2013年“玉溪窑青花瓷器烧造技艺”列入云南省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至今,云南青花已多次出现在南博会、广交会、上海茶博会,以及国外的一些大型博览会上,并逐渐进入到公众视野,但现阶段仍以复制古代器物为主,缺少与当代大众生活相关的创新创意设计,产业规模尚未形成,产业价值亟待开发。(图9)将云南青花瓷绘艺术进行全面的艺术学分析和设计实践,使其运用在视觉传达、旅游产品装饰、建筑装饰陶瓷等设计领域,有助于为中国青花文化向东南亚南亚的传播提供依据,进一步阐发中国陶瓷的历史贡献,更有助于实现云南青花艺术的当代设计转化与应用,积极推动云南陶瓷艺术创新和文化产业发展。
结语
云南青花的发现、整理与挖掘,延展了中国青花工艺、青花文化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和发展的历史脉络,揭示了我国青花文化早在元明时代就已深刻地影响了东南亚南亚地区陶瓷文化的发展,印证了青花文明存在着一条自东向西传播(景德镇-云南-东南亚-南亚-欧洲)的“青花之路”,也印证了不同文化观念、文化传统的各族、各国人民对中国青花工艺文化的主动学习并发展变革的史实。同时,将云南青花瓷绘艺术进行全面的艺术学分析和设计实践,使其运用在视觉传达、旅游产品装饰、建筑装饰陶瓷等设计领域,有助于为中国青花文化向东南亚南亚的传播提供依据,进一步阐发中国陶瓷的历史贡献,更有助于实现云南青花艺术的当代设计转化与应用,积极推动云南陶瓷艺术创新和文化产业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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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陈传席.中国山水画史[M].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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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裴智明.云南瓷器在越南北部传播初探[J].管文强.黄敏.译.东南亚南亚研究,2009(3):87.
[6]尚刚.古物新知[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2012(5):249.
[7]冯丹,方愉.论民窑瓷画写意精神在当代的拓展与意义[J].中国陶瓷,2014(7):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