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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汉情感概念隐喻之文化解读

2018-11-22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8年11期
关键词:源域隐喻概念

王 巾

(长春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隐喻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段,更是一种促使人类更好认识世界的思维方式。概念隐喻理论是美国语言学家Lakoff和Johnson(1980)在其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提出的,其中隐喻被明确认为是人类用来组织其概念系统的认知工具。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总是从具体到抽象,从自身扩展到其他。概念隐喻使人类能够以某一领域的经历理解另一领域的经历,大大拓展了人们对世界的认识。概念隐喻的固化过程与文化的形成是同源的。Gyori(1995)认为,词汇化(概念化)过程可与整个文化层次的范畴形成等同,因为文化范畴的形成不可避免地包括语言编码。只有通过语言编码,这一文化范畴才能在文化中传播,从而成为该文化成员认知结构的一部分。因此,对英汉情感概念隐喻的对比分析在一定层面上成为解读英汉文化差异的一个突破口。本文试图运用概念隐喻相关理论对中英两种语言中有关“愤怒”“悲伤”“忧愁”“喜悦”情感的表达结构进行分析对比,凸显潜藏于概念系统中的概念隐喻结构,进而解读其独特的文化成因。

一、概念隐喻相关理论

人们对隐喻的关注由来已久。总体来说,隐喻研究有三种传统:修辞学传统、哲学传统和语言学传统。近代从认知角度讨论隐喻影响最大的当属美国语言学家Lakoff和Johnson,他们合著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不仅是语言学专业的必读之作,也受到西方广大语言文化爱好者的追捧,激起了认知隐喻研究的热潮。他们讨论的概念隐喻有一个最大特点,即人们最初在使用它们时是无意识的、被迫的。也就是说,由于认识能力的限制,或者受文化传统的影响,人们只能选择某种事物表达另外一些本来无法表达的事物,或者他们认为某事物与用来表达它的事物就是属于同样范畴的事物。

虽然人们一般认为从认知角度对隐喻的研究始于Lakoff & Johnson《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但对隐喻认知功能的研究基本上都认为隐喻作为一种认知和思维方式,以身体体验为基础。概念隐喻是深藏在人们概念系统中的本体式隐喻(ontological metaphor)。例如,“愤怒是火”,它往往系统地隐含在“发火”“怒火”“气冒烟”等一系列相关表达中。Lakoff & Johnson采用“源域”(source domain)和“目标域”(target domain)说明概念隐喻意义的推断过程。概念隐喻意义是从源域向目标域单向、系统的映射(mapping)过程中形成的,单向性(unidirectionality)是这类隐喻的最大特点。映射同时具有系统性特点,源域的结构系统地映射到目标域中,遵从Lakoff提出的著名的“不变原则”(Invariance Principle)。“不变原则”指隐喻映射在与目标域内在结构保持一致的前提下,保留源域的认知布局(topology),即意象图式结构。如果源域是一个容器图示结构,容器的内部将映射到目标域的内部上,外部映射到目标域的外部上,边缘映射到目标域的边缘上。在路径图式中,源域中的起点被映射到目标域中的起点上,源域的目标被映射到目标域中的目标上。不变原则实际上是对映射过程的一种制约。

Lakoff & Johnson于1999年出版了《体验哲学》一书,提出了“体验哲学”理论。这一理论的核心内容可以总结成三条基本原则:心智的体验性、认知的无意识性、思维的隐喻性。根据这一理论,隐喻性是思维的一种特点,人类的心智发展最初源于其身体经验,人类的认知是在无意识状态下发生的。

二、中文“愤怒”“悲伤”“忧愁”“喜悦”情感表达的概念隐喻解读

不论使用何种语言、所处何种文化,人类的情感都是共通的。情感作为个体的主观体验,抽象而隐晦,因此对情感的表达往往借助具体而客观的事物或现象。在此过程中,由于不同社会文化因素的影响,情感表达的焦点既有共通之处,也存在根本差异。某种语义要素的凸显反应了该语言的文化印记。下面将运用概念隐喻理论,对“愤怒”“悲伤”“忧愁”“喜悦”在汉文化环境下的表达进行系统分析。

(一)“愤怒”的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1)愤怒是火。如:怒火中烧/发火;(2)愤怒是气。如:气愤/憋气/气得哆嗦/气死了/气冲冲、气呼呼;(3)愤怒是人体器官/附属组织的异常状态。如:发脾气/大动肝火/怒火攻心/肺气炸了/怒目而视/怒发冲冠/气得脸色发青/怒容满面/面带愠色/满肚子气/满腹怒气/气炸了。

总体来说,汉语中愤怒情感用“气”“火”表示是构成汉语“愤怒”概念隐喻的基础,其中更加基本的形式是“愤怒是气”。概念隐喻的意义是从源域向目标域的系统映射过程中形成的,如果将源域的情态概括为场所、声音、运动形式和环境等,“愤怒是气”这一概念隐喻可以各种情态要素为映射依据拆分为若干小类。这也恰恰证明了映射过程的单向性和系统性(图1)。

图1 概念隐喻:愤怒是气

(二)“悲伤”的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1)悲伤是向下。如:情绪低落/垂头丧气/低沉/消沉;(2)悲伤是暗淡。如:无精打采/毫无神采/黯然神伤;(3)悲伤是人体器官的异常状态。如:满腹悲痛/心恸/肝肠寸断。

由于重力的作用,人体对“下”的体验是最自由和不受束缚的。“下”是一种不需要借助外力就能达到的身体最自然的姿态,人们在处于消极状态下,身体是松弛的,呈现一种最初始的向下的倾向,因此“下”往往和“悲伤”等消极情绪联系在一起。

(三)“忧愁”的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1)忧愁是水。如: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2)忧愁是絮。如: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3)忧愁是人体器官的异常状态。如:愁眉苦脸/眉头紧锁/满腹惆怅/愁肠寸断/肠子悔青了/心中充满忧愁/忧愁涌上心头。

忧愁是连绵不断和凌乱的,与水和絮的持续、无规律状态相联系。虽然这两则概念隐喻的语料均来自古典诗词,有一定的文学创造性,但其流传甚广,已经被母语者耳熟能详,因此也可以作为本体性隐喻被用来分析。

(四)“喜悦”的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如:(1)喜悦是向上。如:情绪高扬/高涨/趾高气昂/欢天喜地/提起兴致;(2)喜悦是人体器官的异常状态。如:满怀欢喜/心中按捺不住喜悦/手舞足蹈/喜上眉梢/笑得嘴巴合不上/眉开眼笑。

人在喜悦的兴奋状态下,血压升高,血流速度加快,肌肉有力,肢体随之进行较大幅度的动作,整个身体充满张力,因此喜悦往往和“向上”联系在一起。

三、英文“愤怒”“悲伤”“忧愁”“喜悦”情感表达的概念隐喻解读

关于东西方人思维差异,一种被普遍接受的观点是西方人更注重对客观事物及其关系的比较分析,东方人更注重思想之间的比较和辨析。这似乎表明西方人更注重客观,东方人更关注主观。如果假设成立,将在语言上有所体现。下面运用概念隐喻理论,对“愤怒”“悲伤”“忧愁”“喜悦”在英语文化下的表达进行系统分析。

(一)“愤怒”的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1)愤怒是非理性。如:He was insane with rage;(2)愤怒是负重。如:He carries his anger around with him;(3)愤怒是自然现象。如:It was a stormy meeting;(4)愤怒是凶猛动物。如:Don’t snarl at me;(5)愤怒是火。如:I was burned up.

总体来说,英文中“愤怒”的概念隐喻的源域多为独立于人类个体客观存在的自然现象及物体,与人类自身相关的唯有“理性”这一概念。

(二)“悲伤”的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1)悲伤是向下。如:He brought me down with his remarks;(2)悲伤是非理性。如:He was insane with grief;(3)悲伤是暗淡颜色。如:He is in a dark mood;(4)悲伤是控制。如:He was seized by a fit of depression;(5)悲伤是负重:That is a terrible blow.

英文中“悲伤”的概念隐喻源域除“向下”“暗淡”以外,均为独立于人体的外部力量作用。

(三)“忧愁”的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1)忧愁是向下。如:Repeated failure had left them feeling very dejected;(2)忧愁是负重。如:Wet weather always depresses me;(3)忧愁是缺乏热量。如:His remarks threw cold water on the party;(4)忧愁是疾病。如:She was heart sick.

总的来说,英语里的“忧愁”与客观世界中物理上的概念关联性强,如向下的方向、重量、热量。

(四)“喜悦”的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1)喜悦是向上。如:I am six feet off the ground;(2)喜悦是活力。如:He was alive with joy. It made me feel great;(3)喜悦是明亮的颜色。如:I was tickled pink.

英文中“喜悦”的概念与人体对“向上”的感觉、视觉对明亮颜色的感受及人体内部动力相联系。

四、英汉情感隐喻的文化解读

语言作为一种人类特有的符号系统,诞生于特定的文化环境中,既反应该文化,同时又被其塑造。思维在语言与文化两者的相互作用下萌生,因此也带有特定的文化印记。这种观点不仅与许多使用内省方法对语言、文化与思维三者关系的研究结论遥相呼应,与著名的“萨皮尔-沃尔夫假说”也是相辅相成的。

认知语言学关心的是语言与思维的关系。概念隐喻作为其传统的研究领域,关注的是深藏在人们概念系统中的本体式隐喻,因此对某一种语言中概念隐喻的研究更能反应该语言的思维特点。喜悦、愤怒、悲伤、忧愁是人类共有的情感,但不同民族的语言对它们的表达不尽相同,其中有基于人类共同感知的相似之处,也有体现不同文化沿革的差异之处。

这四种情感在汉民族文化环境下的表达主要存在以下几点特征:第一,与人体的感官相联系。比如对“悲伤是向下”“喜悦是向上”的概念隐喻利用了人体的方向感;对“悲伤是暗淡”的概念隐喻利用了人的视觉感。这种将情感与人体感官感觉联系在一起的方式是体验哲学心智体验性的有力佐证。第二,与特定的文化象征相联系。比如“忧愁是水”“忧愁是絮”。水象征连续、流畅,其无固定形态的特征符合中庸之道的折中和让步。水宁静中蕴蓄无穷力量体现了汉民族含蓄内敛的个性特点,因此将忧愁比喻成水具有汉民族特定的文化内涵。“忧愁是絮”的概念隐喻多见于文学语言,宋词尤多,这种隐喻有更多的文学创造性因素,但这些诗句广为流传,早已深入人心,因此可以将其视为反应特定文化象征的概念隐喻。第三,与人体内脏器官/五官状态联系紧密。汉语中,愤怒、悲伤、忧愁和喜悦这四种情感的概念隐喻都与内脏的异常状态相联系。例如表示愤怒的“发脾气”“大动肝火”“满腹怒气”;表示悲伤的“满腹悲痛”“心恸”“肝肠寸断”;表示忧愁的“满腹惆怅”“愁肠寸断”;表示喜悦的“满怀欢喜”“喜上眉梢”“眉开眼笑”。综上,汉语言在情感表达方面与人体脏腑及五官状态紧密联系,这可以从中国古代朴素唯物哲学五行说视角加以阐释。五行学说以五种机制的功能属性归纳事物或现象的属性,并以五者之间的相互滋生、相互制约论述和推演事物或现象之间的相互关系及运动变化规律。中国先贤把五行理论巧妙地运用于医学领域,以五行的特性分析研究机体的五行属性和相互关系。五脏中心属火,肺属金,肝属木,脾属土,肾属水;五情中,怒属木,喜属火,思属土,悲属金,恐属水;五官中目属木,舌属火,口属土,鼻属金,耳属水。因此在中国传统思维中,脏腑、情绪和五官均通过五行理论统一起来,彼此在相互滋生和制约中运动变化、互相作用。这也是文化影响语言,语言反应思维,文化、语言、思维三者辩证关系的有力佐证。

在以英文为媒介的西方文化环境下,“喜悦”“愤怒”“悲伤”“忧愁”四种情感在语言层面的表达更多地与自然现象及物体相联系,与人类自身的“理性”这一概念相关。这种语言上的照应可以溯源至西方哲学的传统特征。西方哲学一开始就以自然或“他者”为镜,这里讲的“他者”泛指与人的“本心”相对立的外界对象,最直观的是自然,在某种意义上甚至也包括与“本心”相对立的人自身。西方哲学的这种“出世”精神,摒弃内心观照,追求外在本原,致力于形而上学。对本原的认识由“水”“火”“土”“气”渐渐发展到“存在”——“being”,这一划时代的概念使西方哲学进入一个认识“他者”的本体论时代。由此,存在(Being)跃升为西方哲学的核心概念,观照着西方人的生存形态。在这种哲学思维的映照下,反应在语言层面“喜悦”“愤怒”“悲伤”“忧愁”四种情感的表达绝大多数与自然现象及物体相联系。

CulturalInterpretationofConceptualMetaphorsforEmotionsinChineseandEnglishLanguage

WANG Jin

(Foreign Language School, Changchu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32, China)

Abstract:This essay elucidates the mechanism of conceptual metaphors and analyzes its application in four emotions, i.e. anger, sadness, anxiety and happiness. The Chinese and English thinking styles and the underlying cultural connotations are reflected and revealed.

Keywords:emotional expressions; conceptual metaphors; Chinese cultu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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