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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论》视角下中国劳动关系的现实反思与建设路径*

2018-11-22

教学与研究 2018年10期
关键词:资本论资本主义劳动力

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经济增速逐渐放缓,经济结构不断调整,经济体制也进行着深刻的变革。中共十九大报告指出:“必须坚持和完善我国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和分配制度,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1](P21)以多种所有制经济并存为制度基础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一方面极大地促进了社会生产力进步;另一方面,社会结构的变动和利益格局的调整使得经济内在矛盾不断显化,这不仅使我国的劳动关系越来越复杂,也使企业内部劳动和资本的矛盾日益凸显。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强调,要“完善政府、工会、企业共同参与的协商协调机制,构建和谐劳动关系”。[1](P46)《资本论》作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础,科学论述了资本和劳动关系,对于中国建设社会主义和谐劳动关系具有重要的理论指导意义。因此,以马克思《资本论》为基础,结合时代特征,剖析中国劳动关系的现状,探究和谐劳动关系的建设路径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基于《资本论》的劳资关系理论基础

马克思的《资本论》从流通领域中劳动力的买卖关系的分析入手,揭示了资本与劳动力形式上平等交换中掩盖的事实上的不平等关系;进入生产领域,马克思从一般劳动过程的分析出发,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二重性的考察,阐述了劳动与资本的对立统一关系,揭示了资本在生产过程中通过劳动力使用发生价值增殖的秘密,阐明了二者之间的剥削与被剥削关系的实质;资本主义再生产过程通过资本积累增强了二者之间的对立,导致社会的两极分化;资本主义生产成果的分配过程将劳动者排除在外,分配的结果是资本对劳动的剥削关系的进一步强化。

1.劳动力商品的交换过程所体现的实际不平等。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生产的前提是商品流通,而“资本不能从流通中产生,又不能不从流通中产生”。[2](P193)简单商品流通的最终目的是“满足需要”,“就其纯粹的形式来说,要求等价物的交换”;[2](P186)而“作为资本的货币的流通本身就是目的”,[2](P177)在无休止的并不纯粹的运动中实现价值增值。

工人是“自己的劳动能力、自己人身自由的所有者”,[2](P195)劳动力所有者“按其自然的性质没有能力做一件独立的工作,他只能作为资本家工场的附属物展开生产活动”。[2](P417)而占有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资本家,只有恰好在流通领域遇到能够创造并增殖价值的特殊商品,货币才最终转化为资本,也就是说货币占有者“在市场上找到出卖自己劳动力的自由工人的时候,资本才产生”,[2](P198)才有可能最终实现资本的增殖。所以在此过程中,劳动和资本是相互依存的,劳资之间的交换为生产创造了基础条件。

但这个劳动力商品的交换过程,对于资本家和工人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劳动力所有者在流通领域依照等价交换原则,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换取生活所需,且迫于生存压力只能依附资本,周而复始地进行“卖身行为”。[2](P684)劳动力商品的价值由再生产劳动力所需的必要劳动时间决定,以工资的形式表现,其本质是工人获得的维持劳动力所有者所需要的生活资料的价值。而资本家购买劳动力商品后,其所拥有的生产资料会“立即转化为吮吸他人劳动的手段。不再是工人使用生产资料,而是生产资料使用工人了”。[2](P359)且其在流通领域外消费具有特殊使用价值的劳动力商品的过程,同时就是商品和剩余价值的生产过程。因此,所谓“天赋人权的真正乐园”,[2](P204)其实是用看似“自由、平等”的等价交换原则掩盖了资本家无偿占有剩余价值的事实,且一旦离开流通领域进入生产过程,劳动和资本便站在对立面,“原来的货币占有者作为资本家,昂首前行;劳动占有者作为他的工人,尾随于后”。[2](P205)可见,在流通领域劳动力买卖自由平等现象的背后是雇佣劳动对资本的从属关系,这一不平等关系成为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资本家剥削工人创造剩余价值的前提和基础。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前提的剖析,既深刻地揭露了资本和劳动等价交换背后不平等的对立关系,又客观阐述了劳资之间或为增殖、或为生存而相互依存的关系,全面真实地反映了劳资之间既要合作又要斗争的对立统一关系。

2.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两重性表明资本对劳动的强制与剥削。

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分析是从对一般劳动过程的考察开始的。马克思指出劳动过程包含的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2](P208)其中,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二者表现为生产资料,劳动本身则表现为生产活动。在劳动过程中,劳动者借助劳动资料使劳动对象发生预定的变化,具体劳动过程“消失在产品中”,[2](P211)生产出使用价值。所以一般劳动过程就是使用价值的生产过程,“劳动过程的实质在于生产使用价值的有用劳动”。[2](P227)

资本主义劳动关系具有两个特点:第一,劳动属于资本家,工人在资本家监督下劳动;第二,产品是资本家所有,不归直接生产者所有。资本家生产的目的并不在于产品本身,而在于通过增殖价值来获取剩余价值,所以价值增殖过程“是超过一定点而延长了的价值形成过程。……如果价值形成过程只持续到这样一点,即资本所支付的劳动力价值恰好为新的等价物所补偿,那就是单纯的价值形成过程。……如果价值形成过程超过这一点而持续下去,那就成为价值增殖过程”。[2](P227)资本家占有的剩余价值只来源于劳动在量上的剩余,来源于同一个劳动过程的时间延长,于是“资本发展成为一种强制关系,迫使工人阶级超出自身生活需要的狭隘范围而从事更多的劳动”。[2](P449)这种强制,一方面是资本家对劳动大军的“管理性强制”,另一方面则是市场中工人之间优胜劣汰的“竞争性强制”。马克思犀利地指出,“作为劳动过程和价值形成过程的统一,生产过程是商品生产过程;作为劳动过程和价值增殖过程的统一,生产过程是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是商品生产的资本主义形式。”[2](P230)因此,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是超过简单的价值形成过程的剩余价值生产过程。

马克思对劳动过程的一般分析以及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性质的考察进一步阐释了劳动与资本的对立统一关系。一方面,人的活劳动和物质生产资料构成了一般劳动过程基本要素,二者统一于劳动过程之中,物质资料必须和活劳动相接触才能发挥作用,活劳动必须借助于各种物质资料才能生产使用价值。“不论生产的社会形式如何,劳动者和生产资料始终是生产的因素。但是,二者彼此分离的情况下只在可能性上是生产因素。凡要进行生产,它们就必须结合起来”。[3](P44)另一方面,在不同社会中,二者结合的方式方法不同,实行这种结合的特殊方式和方法,使社会结构区分为各个不同的经济时期,而在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中,二者的结合也呈现两重属性:一是这种结合是资本对劳动的强制与剥削,并且这种剥削程度超过了以前的社会形态;二是建立在这种剥削基础上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客观上促进了生产力的巨大发展。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商品生产的经营都同时成为剥削劳动力的经营;但是,只有资本主义的商品生产,才成为一个划时代的剥削方式,这种剥削方式在它的历史发展中,由于劳动过程的组织和技术的巨大成就,使社会的整个经济结构发生变革,并且不可比拟地超越了以前的一切时期”。[3](P44)

3.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资本对劳动生产剩余价值占有使得劳动隶属于资本。

马克思把“通过延长工作日而生产的剩余价值”定义为绝对剩余价值;“通过缩短必要劳动时间,相应地改变工作日的两个组成部分的量的比例而生产的剩余价值”定义为相对剩余价值。[2](P384)完全市场经济体制下的自由竞争规则,“使资本主义生产的内在规律作为外在的强制规律对每个资本家起作用”。[2](P312)资本家为了在市场竞争中获得更多利润,以限制休息、换班制度、雇佣童工和妇女等种种方式迫使劳动者提供尽可能多的劳动,甚至靠缩短工人的寿命,在一定期限内延长工人的生产时间。资本家的残酷剥削一方面引起了工人阶级“一天比一天更带威胁性”的反抗斗争;另一方面“迅速地摧残了人民的生命根源”,[2](P311)“使国家的生命力遭到根本的摧残”。[2](P277)双重压力下,资本主义社会陆续通过国家建立了工厂法,通过“所实行的对工作日的强制的限制,来节制资本无限度地榨取劳动力的渴望”。[2](P276)

“当法律使资本永远不能延长工作日时,资本就力图不断提高劳动强度来补偿”。[2](P480)为了提高劳动生产力,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经历了从手工场中的分工协作到机器大工业生产的变革,机器成了把工作日延长到超过一切自然界限的最有力的手段。机器生产一方面缩短工人必须为自己劳动的工作日的部分,以此来延长工人能够无偿地为资本家劳动的工作日的另一部分;另一方面也使商品便宜,并通过商品便宜来使工人本身便宜;同时还产生大量“不再为资本的自行增殖所直接需要的”过剩人口,“给同它竞争的工人阶层造成慢性的贫困”,[2](P514)致使劳动者对资本的关系从形式隶属转变为实际隶属。马克思尖锐地指出,造成机器毁灭工人假象的本质原因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机器本身“是人对自然力的胜利”,是可以“缩短劳动时间”“减轻劳动”并“增加生产者财富”的,但是其资本主义应用才“延长工作日”“提高劳动强度”“使人受自然力奴役”并“使生产者变成需要救济的贫民”。[2](P526)

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表现为劳动过程转化为社会过程的历史必然性”,[2](P407)这种“历史必然性”反映出政府和市场、资本和劳动的对立统一关系。政府和市场的对立统一关系体现在,市场竞争一方面推动了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的进步,从协作中的“集体力”“竞争性”到大工业中不同工作可在时间空间上同时进行,极大地促进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发展;但另一方面,当这种无节制的短视的竞争对劳动者压榨过度,摧残了国家生命力时,资本主义政府也必须依靠国家意志立法来加以限制。资本和劳动的对立统一关系则体现在,资本主义生产一方面“使人的劳动力由于被夺去了道德上和身体上正常的发展和活动的条件而处于萎缩状态,而且使劳动力本身未老先衰和过早死亡”;[2](P307)另一方面也将扩大必要劳动的范围,因为“工人的生活条件将会更加丰富”,同时“现在的剩余劳动的一部分将会列入必要劳动,即形成社会准备基金和社会积累基金所必要的劳动”。[2](P605)

4.资本主义再生产过程中资本与劳动的积累与两极分化。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新产品的价值包含了劳动力价值的等价物和一个剩余价值,资本家把其中一部分剩余产品转化为资本,追加生产、生活资料和劳动,就是规模不断扩大的再生产过程,即资本积累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资本和劳动的两极分化不断加深。

资本积累初期,雇佣的工人数量随着资本再生产规模的扩大而逐年增加,“积累的需要开始超过通常的劳动供给,于是工资提高”。[2](P708)工资的提高使劳动者“能够扩大自己的享受范围,有较多的衣服、家具等消费基金,并且积蓄一小笔货币准备金”,[2](P714)“但这丝毫不会改变资本主义生产的基本性质”,[2](P709)更不会消除雇佣工人的从属关系和对他们的剥削。一方面,无论条件对工人如何有利,劳动力总要不断地出卖并“转化为日益增长的资本的日益增大的增殖力”,[2](P710)且由此把劳动对资本的“从属关系永久化”;[2](P710)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积累机制“决不允许劳动剥削程度的任何降低或劳动价格的任何提高有可能严重地危及资本关系的不断再生产和它的规模不断扩大的再生产”。[2](P716)

随着资本主义积累规模的扩大,资本有机构成不断提高。信用的发展加速了单个分散资本的集中;工业资本家通过吞并、股份制等新形式扩大经营规模;机器设备的进步使较少的劳动就足以推动较多量的机器和原料。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的变革与发展产生了大量产业后备军,于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从事过度劳动迫使它的另一部分无事可做,反过来,它的一部分无事可做迫使它的另一部分从事过度劳动”。[2](P733)如此循环往复,部分被迫过度劳动的工人一方面让资本家致富,一方面又创造了更多的产业后备军逼迫自己加倍劳动。因此,资本积累加深了资本和劳动的两极分化,“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2](P743-744)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3卷“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过程”中,通过对资本整体运动过程所产生的各种具体形式的考察,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对剩余价值的分配过程。在马克思看来,分配关系属于生产关系范畴,“分配关系本质上和这些生产关系是同一的,是生产关系的反面”,[4](P994)在剩余价值的分配中,劳动者是被排除在外的,分配过程表示新价值在不同生产要素所有者手中进行分配的关系,即各资本家和土地所有者凭借其“要素所有权”对劳动者剩余价值进行瓜分的过程。但分配的结果是资本对劳动的剥削关系的进一步强化。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仅生产出物质的产品,而且不断地再生产出产品在其中生产出来的那种生产关系,因而也不断地再生产出相应的分配关系”。[4](P995)

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相比于马克思时期虽已有了较大发展和改善,劳资关系的形式已发生较大变化,工人的生活水平也随着经济发展而得以提升,但这种生产方式将技术进步转化为剥削工具,将大部分财富聚集在少数人手中,最终造成社会的两极分化和阶级固化。所以资本主义生产的剥削本质没有改变,劳资关系的基本性质也没有改变。技术进步带来的经济红利仍然不能补偿收入分化,社会阶级的流动性日益弱化,靠提供劳动力而获得生存的工人仍占大多数,[5](P198-199)资本主义历史发展所遗留的问题依然存在。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中犀利地指出,21世纪的今天依然重复着19世纪资本收益率超过产出与收入增长率的情况,资本主义不自觉地产生了不可控、不可持续的收入分化。[6](P27)因此,马克思所揭示的劳资之间的对立统一关系在今天仍有重大理论与实践意义,对于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尤其是非公经济成分的发展,具有极大的指导意义。

二、基于《资本论》劳资理论的现实反思

中国尚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中国当前的市场机制运行和非公经济的发展与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发展有相似之处,借鉴西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历程,基于《资本论》劳资理论适时反思中国劳动关系的现状,有利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合理避免、解决市场机制可能带来的问题,更充分地发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优越性,既实现社会生产力的进步,又保证劳动关系的和谐发展。

1.所有制关系复杂,收入分配差距使劳动关系存在隐患。

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经济制度,也是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必然要求。自中共十八大进一步提出保证各种所有制经济依法平等使用生产要素、公平参与市场竞争、同等受到法律保护以来,非公经济创造了80%左右的就业、60%左右的GDP、50%以上的税收、近70%的境外投资。[7]以私营企业为代表的非公经济在推动了社会生产力进步、拉动实体经济发展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尽管中国的非公经济是在社会主义的制度体系下发展的,中国私营企业主的成长环境、知识结构和发展理念等与资本主义社会完全不同,其逐利行为受到多方面的制约,但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中,劳动力与资本的结合依然通过劳动力商品市场的交换来实现,在非公有经济生产过程中,劳动对资本的从属关系仍然存在,资本相对于劳动处于强势地位,仍通过生产过程以及再生产过程对剩余价值的占有实现财富积累。另一方面,在各种生产要素参与收入分配的情况下,不同的人拥有的要素存在很大差异,加之中国市场经济发展初期劳动力资源充沛而资本稀缺,使得直接劳动者报酬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与经济增长不同步,劳动报酬份额呈总体下降趋势。[8][9][10][11][12]2016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数为0.465,仍处于较高水平,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地区收入差距、全国行业平均工资差距总体看来仍然偏大。[13]

劳动者报酬是中国居民劳动收入的最主要来源,劳动报酬的公平合理程度,对于劳动关系的和谐程度至关重要。图1表明,从2000年到2015年,中国劳动争议案件受理数中,由于解除终止合同而引发的劳动争议案件数,自2008年颁布的《劳动合同法》之后大幅降低,2011年有所回升并基本趋于平稳,而由劳动报酬引发的争议案件数却一直处于增长状态,2016年增至345 745件,且由劳动报酬引发的争议案件数一直高于由于解除终止合同而引发的劳动争议案件数。中共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坚持在经济增长的同时实现居民收入同步增长、在劳动生产率提高的同时实现劳动报酬同步提高。”“履行好政府再分配调节职能,加快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缩小收入分配差距”。[1](P46-47)因此,以马克思劳资关系理论分析中国劳资问题具有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

图1 各种原因引发劳动争议案件数(件)趋势图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2.工会组织有效性不足,劳动者的支持力度不够。

在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面对资本家的压迫,劳动者的斗争由“采取守势”的反抗逐渐转为“召开声势浩大的集会表示抗议”,由势单力薄的个人力量转化为有组织的集体力量。当代资本主义的劳资关系和早期资本主义相比发生较大变化,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代表工人利益的工会组织地位从法律层面被正式确认,工会成为解决劳资纠纷的主要依靠力量。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尤其是在非公有制经济中,代表工人利益的工会组织,在解决劳资矛盾,协调劳动关系中具有重大作用。但是,当前我国工会组织仍然存在一些问题。

首先,基层工会组织没有充分发挥作用。中国的工会组织并非自下而上建立的自发组织,而是一个层级分明、体系完整的有机整体,具体分为全国总工会、各级地方工会和基层工会,各级工会具有相同的指导思想,并受统一的组织制度管理约束,但不同的层级工会实际在调节劳动关系方面的作用却存在较大差异。全国总工会是工会组织的领导机关,在国家党政机关中具有正式位置,有权参与法律法规的制定、为职工提供法律援助等,能够切实的、公平公正的帮助劳动者捍卫自己的权益。相比之下,各级地方工会不具备司法权、执法权等,只能以调解、缓和、沟通的方式解决劳动冲突,而且不可避免地会受招商引资工作的干扰,解决劳动关系问题的有效性就大打折扣。[14]基层工会往往依附企业而设,容易受到企业的约束和限制,甚或是操控,常常形同虚设,更加难以切实维护工人的利益诉求。而基层工会正是感知劳动冲突的第一器官,往往直面劳动纠纷和争议,是直接协调劳动关系的关键一环。基层工会的力量薄弱,极大地弱化了工会组织的协调作用。

其次,非公有制经济中的工会组织力量薄弱。在公有制企业中,特别是国有企业中,管理人员和职工都是企业的所有者,企业、工会、职工三者的目标与利益趋于一致,[15]工会组织获得的企业支持大于受到的约束限制,也更容易通过教育和帮扶活动,建立职工的主人翁意识,强化职工对企业的责任感与归属感。而在非公有制企业中,尤其是私营企业中,工会组织相对较为松散,覆盖率较低,加上部分企业主不重视工会建设,甚或操纵工会,架空工会的实质作用,致使劳动关系常常演化为劳资关系,劳动争议频发。值得注意的是,较大比例的农民工集中就业于非公有部门中,但非公有制企业薄弱的工会组织,既不能有效地向农民工宣传和普及关于维权的知识等,也不能及时吸纳农民工入会,甚或即使农民工能够入会,企业工会组织自身力量的软弱,也难以起到维护农民工权益,提高工人群体话语权的作用,这也将进一步恶化农民工的处境。[16]

3.工业4.0时代来临,人工智能加速资本替代劳动。

马克思强调劳动资料的重要性,指出“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2](P210)在《资本论》中,他分析了机器的应用一方面提高了生产力、扩大了工厂数目和规模、促进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巨大变革;另一方面,应用机器生产的部门使工作日的延长和劳动强度的增加同时并进,并造成“过剩人口”“劳动的变换、职能的更动和工人的全面流动性”。[2](P560)而当前工业4.0时代来临,多用途的人工智能和数字网络沟通互联等技术将再次改变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第二次机器革命呈指数级增长的、数字的和重组的力量将带来比以往工业革命更加强大的推动力和冲击。

当前工业4.0时代所带来的技术变革,一方面,同以往的任何技术革命一样,必将大幅提升社会生产力,技术红利将使人类在生活的各个领域都拥有更多种类、更高质量的选择,处于底层的劳动者也能深刻感受到技术进步带来的生活质量的改善。但另一方面,技术革命也会进一步扩大收入分化,智能化的机器体系会逐渐替代低技能的重复劳动,[16]使得传统产业人力资源过剩。在这场技术变革中,各个行业顶层运作者和高素质劳动者的财富将极大增长,而底层低技能的劳动者却由于具有相同劳动技能的智能机器的普及而面临丧失劳动机会的威胁。由此可以预见到经济社会的两大发展趋势:一是高素质劳动力的稀缺,“知识分子”作为较高级的劳动力,能够“在同样长的时间内对象化较多的价值”,故掌握核心技术,能够操控和驱动机器体系的劳动力将供不应求;二是收入两极分化程度的扩大,虽然普通劳动者的生活比以前富裕了,但人们想要购买的一些关键性的产品和服务越来越昂贵,比如住房、健康护理、教育成本等,故技术所带来的经济红利不能够补偿收入差距的扩大。同时,出生于收入分配底层的孩子获得更好教育走向成功并向上层社会升迁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社会阶层存在固化的隐患,收入不平等所引发的教育、医疗、发展机会等方面的不平等也将成为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的新的阻碍因素。

三、基于《资本论》的劳动关系建设路径

马克思在剖析资本主义劳资关系的发展历程中,充分阐释了资本和劳动之间斗争与合作并存的对立统一性。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中,由于劳资关系的制度背景发生了根本转变,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的结合虽然仍采取商品形式,但他们已不是一无所有的劳动者,他们也是公有制经济中生产资料的主人,从整个社会角度看,资本对劳动的强制关系被大大弱化了。因此,马克思劳资对立统一的理论可以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建立和谐劳动关系提供理论基础。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和谐劳动关系的建设路径就是要以马克思的劳资理论为指导,在遵循市场经济一般规律的前提下,从流通、生产、分配等各个领域出发构建和谐劳动关系。

1.凸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优越性,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为交换、生产过程创造公平环境。

劳动者为了生存而从属于资本家,资本家为了价值增殖而吸附劳动力,两者相互结合、相互依存构成了资本主义生产的前提,同时劳动力商品交换过程实际的不平等也为资本家剥削劳动者而使劳资对立提供了条件。早期资本主义私有制和完全竞争的市场经济制度使得这种不平等延续和劳资矛盾激化,近年来资本主义社会的改善多表现为政府所承担的社会职能增多且政府规模逐渐扩大。[17](P669)中国实行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并存的经济制度,劳动主体多元且经济关系复杂,政府应该充分发挥公有制主体地位的优势,为交换、生产过程创造良好的条件以确保劳动和生产资料有效结合的同时劳动关系也得以协调发展。一方面,推进社会主义法治化营商环境的建设,依靠有效的法律法规、严格的监管和强有力的执法规范企业行为,切实保护劳动者权益,维护个体劳动合同关系,矫正现阶段已经出现的劳动关系失衡的境况;另一方面,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加强监察执法,确保在发展社会生产力的同时,工人的劳动时间及劳动强度得到监管控制,工作环境及生活条件得以改善提升,最终的生产收益得到合理的分配。

2.坚持按劳分配原则,完善按要素分配的体制机制,使劳动要素与其他生产要素共享发展成果。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清晰地分析了劳动与资本对立的根源:劳动者是剩余价值的创造者,但剩余价值的生产和再生产过程是在资本的驱使下进行的,剩余价值的分配过程表现为资本、土地所有者对剩余价值的瓜分而劳动者被排斥。结合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劳资关系的实际,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要解决初次分配领域公平分配的问题,使得劳动者能够公平合理地分享经济发展的成果。一方面,要坚持按劳分配原则,完善按要素分配的体制机制,在劳动生产率提高的同时要实现劳动报酬同步提高,使劳动要素与其他生产要素共享发展成果;[18](P193)另一方面,对劳动报酬的衡量不仅包括生产一线的劳动者报酬,在新技术革命条件下,更应考虑从事技术和管理的劳动,根据马克思对生产劳动的定义,他们的劳动是生产劳动,他们得到的收入应看做劳动报酬,而且是复杂劳动,应得到更高的报酬,充分体现其劳动贡献;再一方面,马克思当年在分析资本主义工资决定时认为,作为劳动力商品的价值,工资决定包含着历史和道德的因素。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广泛,当代劳动力的生产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价值,因此应扩大劳动力价值的范围,如教育成本、健康护理、住房成本等。要完善企业股权结构,积极引导企业优化薪酬制度,改变新产品价值在劳动和资本上的分配比例,实现初次分配领域公平与效率的统一。

3.保证工会的独立性和有效性,增强工会对劳动者的支撑力度。

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劳资关系的对立与冲突伴随资本主义的发展在不断发生变化,由早期的激烈对抗到逐步趋向缓和,在其中除了资产阶级政府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局部调整外,工会、雇主、政府三方协调的集体谈判制度成为缓解劳资和社会冲突的有效制度手段。中共十九大报告强调要完善政府、工会、企业共同参与的协商协调机制,构建和谐劳动关系。对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劳资关系的研究也表明:员工进行劳动关系评价时,对成立工会组织的企业评价显著高于没有工会组织的企业,且对工会服务越好,员工劳动关系评价越高。[19]企业中建立有效的工会组织和民主协商机制,工人就可以借助群体的力量优势,与企业进行及时有效的沟通、谈判,使劳动纠纷在企业内部得到恰当处理,避免矛盾的激化和悲剧的发生。因此,应该加强对企业内部董事会和监事会的监督,提高企业工会组织的有效性和独立性,保证工人代表选举的公平性和公正性;推动企业内部落实劳动合同制度、建立工资集体协商制度等,保障劳动者权益,构建和谐劳资关系。

4.提倡自主学习与现代技术相结合,逐步实现劳动管理、支配、指挥资本。

在马克思的劳资理论中,科技的资本主义应用使得资本家将机器变为剥削劳动者的手段。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劳动者可以把最新的技术转变为提升自己最有力的工具,从而逐渐实现管理、支配、指挥资本。一方面,在当前的劳动者培训体系,甚至中小学课程体系中,加强人工智能相关技术的普及教育,同时重点培养劳动者的思维能力、创造力、复杂的感知和沟通能力等不易被机器替代的能力。另一方面,提倡、鼓励劳动者利用现代网络通信技术进行自主学习,国家教育部门可以通过网络平台,进一步释放可共享的优质教育资源,调动劳动者自主学习的积极性。当前的技术呈指数级爆炸式增长,劳动者只有把技术进步变为自主学习的武器,才能做好及时从被机器替代的行业中退出的准备,并把握机遇填补机器替代留下的空白,成为时代变迁中的强者。

5.完善国民收入再分配的调控机制,实现公平与效率的统一。

资本主义生产通过资本积累加速了财富向少数人的聚集,造成了资本和劳动的两极分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要求全体人民在共享发展中实现共同富裕,所以要注重在市场经济配置资源发展生产力的同时,加强再分配领域对收入的调控,缩小收入分配差距。一方面,提高政府收支调节的科学性和有效性,在财政收入方面要继续深化个人所得税、企业增值税等税制改革,加快政府非税收入的透明化;在财政支出方面要不断优化政府支出的结构和规模,重点投向民生、社会保障、基本公共服务等领域。另一方面,继续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合理制定失业保险金水平、最低工资标准和最低生活保障标准等,使其既能激励劳动者参与劳动、积极就业,又能保证低收入人群和失业者的基本生活,由此形成正向的社会激励和文化观念,使每个劳动者都有机会公平、公正地参与社会竞争,都能通过勤劳守法而实现个人发展、创造美好生活、共享发展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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