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化、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的耦合演化
2018-11-22周惠民
周惠民,逯 进
(1.福州市国有资产投资发展集团有限公司,福州 350003;2.青岛大学 经济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0 引言
由于历史原因,我国长久形成的城乡二元结构约束,致使海量的农村人口与劳动力短期内无法在城市中稳定生存并完全获取相应的市民资格,这导致了我国人口城镇化层次的相对滞后。同时受限于庞大的人口基数与人均教育资源的相对短缺,国民的整体素质提升亦相对有限。由此形成的后果是,一方面,长期以简单劳动力投入为主的粗放型经济增长模式,忽略了产业结构的有效调整,适宜性人力资本不足与人力资本的非有效利用并存。另一方面,在增长主义盛行的场景下,过度的生产性投资挤压了非生产性投资,城镇化显现缺乏公共设施与社会服务支撑的弱质城镇化特征[1],面临着效率和公平的双重压力,降低了城镇的“吸人”效应[2]。那么,上述问题应如何评估,并得以解决?一个基本的思路是,今后需进一步切实理清城镇化、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三者(下文简称UHE)的关系。这对我国突破发展瓶颈,推进经济的持续稳步增长显得尤为重要。
既有研究对UHE间的关系做出了卓有成效的研究,认为城镇化与经济增长[3]、城镇化与人力资本[4,5]、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6,7]具有明确的单向或双向因果关系,但鲜有学者从统一的系统交互式架构视角解析三者可能存在的协调演进特征,且对三系统交互发展可能存在的动态变动机制进行分析的文献亦较为少见。为此,本文从如下几个方面进行拓展与完善:首先结合中国城镇化、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演进的典型事实,对UHE系统可能存在的协调发展与动态跃迁机制进行理论上的解析;其次对我国各区域UHE系统的协调发展水平的差异做出细致评判,并对协调发展关系的动态演化及其跃迁机制做出明确解析。需要说明的是,为达到对三系统展开协调程度的分析目地,本文拟构建并应用系统耦合模型达成研究构想。
1 理论机制与模型构建
1.1 理论机制
城镇化、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UHE)系统存在一定的相互作用关系。下页图1给出了相互作用的基础路径。第一(路径①),经济增长带来的城镇基础设施改善以及产业发展引致的劳动力需求必然吸引大量劳动力流入城市,提升城镇化水平;同时城镇化带来的产业集群、专业化分工与规模效应将会进一步提升经济效率,进而提升经济增长水平[1]。第二(路径②),城镇化进程中,流向城市的劳动力主要以年轻且具有较高教育水平的劳动力为主,形成对城镇部分年老退休劳动力的替代,实现人力资本重组,且城镇化更易形成知识的集聚与扩散,引致人力资本提升;同时,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通过城镇人文素质以及运行效率改善进一步提升城镇化水平[8]。第三(路径③),随着经济的增长,政府拥有充裕的资金进行知识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增加研发投入,进而提升整体的教育水平与创新能力,提高人力资本水平;而人力资本不仅可以作为生产要素产生直接的经济增长效应,亦可通过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促进生产效率的改善,形成间接经济增长效应。
1.2 三系统耦合模型构建
(1)三系统耦合关系的静态特征
基于上述UHE作用机制的基本认知,同时借鉴汤玲(2010)[9]、逯进等(2012、2016)[10,11]的研究,本文认为城镇化、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可构成一个涵盖三个子系统的UHE耦合系统。如图2所示,UHE构成的三维坐标系中,当三子系统同一时点的离差为0时,有U=H=E,则所有满足这一条件的点会形成一条从原点出发与正方体对角线相重合的空间射线,即最优协调线,其在E-O-H、E-O-U和U-O-H平面上的投影为原点发出的平面45°射线。在这条射线上,U、H和E的协调程度始终为最优(如点A、B),并能够遵循如图1的作用路径演化。但当三者至少一个子系统与其余子系统不相等时,系统将偏离最优协调线(如点K),形成一定负反馈,导致三者偏离图1的作用路径。基于此,引入离差系数判定UHE系统各子系统间的协调态势。其中,均值标准差为第i地区t时期城镇化(人力资本、经济增长)子系统的发展水平,uitk(hitk、eitk)与ak(bk、ck),分别衡量相应指标值与权重。
图1 UHE系统作用路径图
图2 UHE系统耦合解析图
同时,仅强调协调的系统,可能造成高协调的低发展水平陷阱,因而系统发展水平的提升亦显得很重要。为此可进一步引入系统发展水平。具体可通过引入道格拉斯生产函数衡量UHE系统的发展水平:
其中,Tit为UHE系统发展度;而ϕ、γ、φ则分别体现了三者的相对重要性。假定三者同等重要,均为1/3。在图2中,三维系统的发展度可由从原点向空间外扩展且发展水平越高的等水平面构成,并在平面E-O-H、E-O-U和U-O-H内投影成无数条等水平发展线。
综上可以看出,耦合体现了系统协调和发展的内涵,因此进一步界定系统的耦合度为:
在图2中,三维坐标内的任意点都是协调线与等水平发展面的交点,都表示一个相应的耦合度。其中,最优协调线上,距离原点越远的点代表的耦合度越高,如最优协调线上的A和B点,协调度均为1,但B点发展度较高,因而其耦合度高于A点。若某一点不在最优协调线上,表明三个二元系统至少有一个没有达到最优协调,如图中K点只在E-U系统中达到最优协调。表1给出了耦合度的判别标准及划分类型。
表1 耦合度的判别标准及划分类型
(2)三元耦合系统的动态特征
结合我国UHE系统演进的典型事实,下页图3展示了UHE三系统耦合跃迁的动态特征。假设系统最初处于低发展水平的初始点P,此时正陷入高协调的低发展陷阱。在适度开放的前提下,系统受到外源性冲击,如改革开放带来的大量国际投资与转移产业,使得经济获得了飞速发展,并跃迁至Q点,此时经济发展产生的劳动需求,形成城镇规模大幅扩张的“拉力”,而诸如国际产业转移带来的外源性技术冲击使得人力资本在技术的吸收模仿中获得大幅提升,从而三系统逐步形成互惠共生的协调演化关系。然而,快速扩张的经济以及无限供给的劳动力使得产业结构的调整被忽视,最终在城镇规模的扩张与人力资本的提升中亦可能出现经济效率的大幅降低,使得系统的耦合沿着RS方向偏离。因此系统又需新的外源性冲击实现结构转型,如加入WTO,进一步融入世界贸易体系,引进更加先进的产业体系以及区域内部产业的合理布局等。这使得系统耦合沿着RT逐步回归至最优协调曲线,形成新一轮互惠共生的协调演化关系。同时,这一时期增长主义场景下的城镇化逻辑,城镇建设“重地轻人”偏离其公共属性,生活成本上升、公共设施不完善等弊端逐步暴露,社会公平问题日益突出。随着与发达地区前沿技术差距减少,前期“技术引进”的外源性冲击所引致经济增长的动力也已发挥极致,城镇规模的扩展也面临着城镇承载力的限制,无限供给的劳动力也在刘易斯拐点后逐步成为稀缺资源,经济增长必须寻找新的支撑点,否则系统耦合将可能沿WG方向再次发生偏离。考虑前期以简单劳动力为主的粗放式发展模式,人力资本以增量积累为主,并未有效发挥其创新能力,故应对其进行“存量释放”,并发挥创新效应,同时实行“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建设,注重城镇人口生活质量的提升,而非规模扩张[12],并以建设宜居城市来留住与吸引人力资本,形成系统的“内生突破”,促使系统耦合沿着WVXY持续向更高层次耦合跃迁上移,最终形成以人力资本为支撑的UHE耦合系统的内生演化机制。
图3 UHE耦合系统动态演化机制解析图
需要指出的是,R、W点是耦合跃迁的关键点,前者可以定义为结构转型点,而后者可以定义为创新驱动点。特别是以W点为界,系统实现根本性转变,前期以技术引进与模仿、城镇人口规模扩张,人力资本的增量积累、经济的粗放发展以及凭借“外源冲击”突破系统阈值为主要特征,而后期则实现以人力资本的存量释放为主,并辅以城镇生活质量的逐步改善,充分发挥人力资本的创新能力实现经济集约高效增长,内生突破系统阈值,最终实现系统耦合的持续内生演化为主要特征。
2 指标体系与数据说明
2.1 指标体系
基于对UHE系统内涵及其相互作用机制的理解,并综合考量众多学者研究成果[13-15],以数据可得性为指针,建构衡量UHE系统的量化指标集(见表2)。
2.2 数据说明
本文以1997—2016年为研究时序,形成了除中国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以及台湾省外,31个省区市近20年的面板数据。同时,将研究时序进一步分为1997—2001年、2002—2007年与2008—2016年三个时间窗口,以此来审视1998年金融危机、2001年加入WTO以及2008年次贷危机以来三个重要时段UHE系统所呈现的新特征。数据源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中国人口统计年鉴》、《中国区域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新中国六十年统计资料汇编》、历年分省统计年鉴、中经网数据库以及Wind数据等,部分缺失数据经推算而得。
表2 UHE系统的量化指标集
3 实证分析
3.1 综合指数分析
本文首先运用九标度层次分析法确定各个量化指标权重,随后对经过标准化后的数据及其相应权重进行逐级加权求和,可得31个省区UHE系统的发展水平。限于篇幅,各省区原始计算结果不再列出,但下页表3给出了四大区域及全国UHE系统指数部分年度及各时段均值,可以发现:
第一,全国均值来看,城镇化指数从0.18上升至0.52,保持着较快的增长态势。这一时期我国持续推进城镇化建设,特别是伴随着户籍管理制度的逐步放松以及城镇行政地域的大幅扩张,大量劳动力从乡村流向城市,同时城镇居民的生活水平与生活条件亦获得大幅改善。人力资本指数由0.34上升至0.52,总体上保持较快的增长态势。随着我国科教兴国战略以及创新型国家建设的持续推进,我国的教育规模、层次以及创新水平获得了巨大提升,同时社会医疗保障领域建设的持续推进,促进了人口身体素质的提高,这为我国后续经济转型升级奠定了坚实的人力资本基础。经济增长指数由0.30上升至0.40,呈缓慢上升态势。尽管考察期内我国保持了超高速的经济增长率,但粗放式的增长方式始终无法有效匹配高效增长模式,从而抑制了经济增长指数的有效提升。分时间窗口观察,在加入WTO后,整体上看城镇化指数与经济增长指数呈加速发展态势,但2008年金融危机后开始降速。相反,人力资本却迎来了新的一轮增长。
第二,分区域来看,与全国均值规律一致,各区域城镇化与人力资本指数均有大幅增长,而经济增长增幅较弱。由此可见,城镇化与人力资本并未完全与经济增长保持同步发展。进一步分时间窗口看,加入WTO后,各区域城镇化与经济增长指数亦呈现加速增长态势,增幅呈现由东至西递减的分布特征,而人力资本的增幅(除中部外)则有所减弱,特别是东北地区的降幅最高。这意味着,以融入国际贸易体系为契机,这一时期中国的“粗放式”发展模式带来了城镇化与经济增长的大幅提升,而贸易发展对中国粗放式的经济增长结构问题有所掩盖与推延。但危机期间,随着全球贸易量的极大萎缩,加之全球经济开始新一轮结构性调整,以商品与货物贸易推动的增长方式已难以为继,城镇化与经济增长指数均有一定的下降,特别是东部地区的经济增长指数出现负增长。值得庆幸的是,危机后,各区域人力资本指数呈现新一轮的加速增长态势,特别是中西部地区的增幅开始超过东部。这将为后续实现以人力资本为支撑的创新、高效、集约化的发展模式奠定基础。
表3 城镇化、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区域均值
3.2 三系统耦合分析
表4给出了1997—2016年四大区域及全国三系统耦合度的计算结果。
表4 中国省域UHE系统耦合度
第一,从各年度全国均值看,系统耦合值在考察期初处于失调衰退阶段(0.49),耦合演进较为缓慢,期末系统耦合仅实现两次跨越而变为初级协调发展(0.68),年均增幅仅为2.04%;分时间窗口的增幅分别为2.04%、1.82%与1.43%,系统耦合处于降速通道。这表明我国城镇化、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的协调发展态势并不乐观。由此可见,随着加入WTO,我国的经济体系快速融入了国际贸易体系,承接国际转移产业的幅度进一步加大,这引致我国制造业开始全面崛起,支撑着以简单劳动力与资本投入为先导、带动土地城镇化的扩张而形成的粗放式经济发展模式[16],然而产业结构的升级改造却始终“淹没”于这一“繁荣”的景象而一再被延迟。在第三时间窗口,伴随全球金融危机的快速侵入,我国经济增长中的结构性偏差尽显,产业、贸易、发展方式等结构性矛盾被全面激发,随之“人口城镇化与土地城镇化偏差”、“经济结构与国民收入偏差”以及“人力资本积累与技术创新偏差”对危机中与危机后的国民经济产生了极强的负面影响,从而无法有效实现系统耦合的持续改善,由此在国内外需求减弱的背景下,系统耦合开始进入减速通道。
第二,从四大区域看,东部、东北、中部、西部的耦合度分别从0.53、0.51、0.48、0.46上升至0.72、0.68、0.68、0.65,呈现由东至西递减的态势,年均增幅分别为1.89%、1.75%、2.19%、2.17%。这一结果表明,与系统耦合水平的绝对差异值相反,区域间耦合度的增幅呈现中西部高于东部及东北地区,这预示着各区域系统耦合水平可能存在趋同。
第三,进一步观察系统耦合与三子系统的发展趋势,发现城镇化指数高的地区三系统耦合值亦高,这意味着在三系统耦合中,城镇化子系统具有一定的主导地位,同时也说明东中西耦合水平的绝对差异,更多的是来自于城镇化系统发展水平的差异。可以想象今后区域间三系统耦合趋同效应的发挥应有赖于中西部城镇化水平的进一步提升,特别是抓住当前向中西部推进的“产业转移”与“劳动力回流”机遇[14],以提升生活条件与生存质量为目标推进城镇化发展,进一步吸引并留住适宜性人力资本,发挥城镇化与人力资本的最优生产效率,将会实现西部地区系统耦合增幅的进一步提升。
4 结语
本文在构建UHE耦合系统的基础上,对1997—2016年我国城镇化、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三系统的协调发展态势以及时空演进特征进行了分析,形成如下主要结论:
(1)全国及四大区域城镇化、人力资本指数保持较快的增长态势,而经济增长指数增幅较弱。加入WTO后,各区域城镇化与经济增长指数亦呈现加速增长,增幅呈由东至西递减的分布特征,人力资本的增幅则有所减弱,但本轮危机后各区域人力资本指数呈现新一轮的加速增长,为后续实现以人力资本为支撑的发展模式,突破转型困境奠定了基础。
(2)各区域UHE系统耦合在考察期初已进入协调发展,但耦合演进较为缓慢,增幅进入降速通道,系统耦合的演进进入关键转折期。另外,城镇化子系统(U)在UHE系统中占据一定的主导地位,城镇化水平较高的东部地区形成高耦合区域,而城镇化水平较低的中西部地区形成低系统耦合连绵区,系统耦合水平值呈由东至西递减的态势。
(3)前期以简单劳动力投入为主的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以城镇人口规模扩张为主的城镇化进程以及以增量积累为主的人力资本,在外源性冲击下系统耦合能够不断突破愈值,实现互惠共生的协调发展,但这种发展模式是以结构转型滞后以及“重地轻人”的城镇建设,人力资本的低效利用为代价,在本轮危机后便凸显结构性困境。未来应纠偏城镇化建设,实行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建设,回归城镇化建设的公共属性,改善生活质量,建设宜居和谐的现代城市,为留住和吸引高素质人力资本提供保障,同时在东部地区进一步加大知识基础投资与研发投入,实行创新驱动,为高素质人力资本提供高附加值的就业保障,进而实现系统耦合的内生突破,实现以人力资本为支撑的系统耦合的持续内生演化。而中西部地区应以人力资本的高存量与高增长为契机,承接东部转移产业,实现中西部地区新一轮的结构转型升级,最终实现系统耦合向更高层次跃迁上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