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妇女及青年男女生活有关的七夕节俗
2018-11-21赵逵夫
赵逵夫
(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七夕节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节日,在长期的流传和广泛的传播过程中,由于不同地域的自然条件、文化背景、生活风俗等而形成不同的节庆方式,不同阶层、不同类型的人也从不同方面发挥、延展,形成了一些相关的风俗,这些都大大地丰富了七夕节的内容,也使更多的人群加入到欢庆七夕节的队伍中来,使“七夕”成为几乎涵盖各阶层各类人的节庆。我在有关论文中曾从不同的角度谈到一些七夕节俗,如拜织女星、陈瓜果祀织女、听渡河声、讲牛女故事、晒衣服、晒书、文人聚会作诗论文和供织女像、唱乞巧歌、穿针卜巧、浮针卜巧、投芽卜巧等乞巧、卜巧活动和解彩索以助鹊桥之渡等。在七夕节俗中,还有些同青年男女的生活有关的内容,反映了古代男女青年对美的追求、对自由婚姻的向往。由于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一直以儒家思想为主导,七夕节的内容基本局限在礼教所容许的范围之中,然而青年男女的活动总是在向突破这个局限的不同方面发展,这些节俗是七夕节最原始的精神的遗存与发展,很值得研究古代民俗及七夕文化的当代转化问题的学者们关注。下面主要通过《古今图书集成》所引录材料对此作一些简要论述。
一、姑娘和青年妇女节前用凤仙花染指甲
清康熙、雍正年间编成的《古今图书集成·岁功典》引江南志书,武进县“七月七日妇女采凤仙花染指甲,祀织女星乞巧”[1]2379,这个风俗在北方一些省至今犹存,妙处在于它同七月七的乞巧也能联系上:乞巧要的是心灵手巧,染指甲不仅突出了一双手,突出了它在劳动和社会交往中的作用,也从染指甲的水平上、审美观念上显出“巧”来。染指甲有颜色的鲜亮程度、点染位置、大小等的设计问题,很多人都是在指甲靠前的当中染一片,周围稍淡,并不全部染红,那么在布局、相互配合等上面也便显出不同的欣赏习惯和点染水平(刚染上是要将指甲包起来)。过去西北、中原一带很多地方姑娘和青年妇女在六月底即开始用凤仙花染指甲,甘肃陇南、天水一带到农历六月三十日请“巧娘娘(织女)”,在七天八夜的祭巧、娱巧活动中,很多青少年女性以点染指甲的好看相互炫耀。
凤仙花夏季开花,至夏末则花瓣色艳汁浓,其红者可用来染指甲。宋周密《癸辛杂识续集上》有《金凤染甲》条说“凤仙花红者用叶捣碎,入明礬少许在内,先洗净指甲,然后以此付甲上,用片帛缠定过夜,初染色淡,连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2],可见其历史是很悠久的了。
这里还特别要说一下“凤仙花”之名。学者们都知道,秦人是以凤为图腾的。《史记·秦本纪》中言女修吞玄鸟之卵而生秦人之祖大业,已反映出秦以鸟为图腾的根源。其中又说到大业之子大费与禹平水土,又佐舜调顺鸟兽,舜赐姓“嬴”。《山海经·海内经》云“有嬴民,鸟足”[3],这用神话的方式说明了秦人以鸟为图腾的事实。又《说文》:“嬴,帝少皞之姓也。”[4]《左传·昭公十七年》载春秋时嬴姓小国郯国的国君郯子说:“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5]共列出十个以鸟为氏者,另外还有“五鸠”“五雉”“九扈(先秦时‘扈’‘雇’通,‘隹’为短尾之鸟之总名)”等,则少皞之后以鸟为氏者近三十。“凤鸟适至,故纪于鸟”是更原始的说法,女修吞玄鸟之卵而生大业的传说,也应与此有关,故秦人以凤为图腾。凤仙花名曰“凤仙”,也暗示了织女同秦文化的深厚的渊源关系,这是古人群体记忆的遗留。
陇南、天水一带名“凤凰”的山很多,似乎也反映着远古之时秦人祭祀、信仰的风俗。比如距大堡子山很近的长道镇也有一座凤凰山,上有明天启年“百世流传”[6]699-700碑,山上的庙中有织女星君、圣母地师像,因庚申(正统五年,1440年)仲冬的地震而损坏,后重修。山上又有清雍正九年的《凤皇山碑记》[6]721-722和乾隆七年立石碑,上书大字为“同结良缘”[6]726-727。西和城西有凤凰山,又叫凤山,靠山街道与居民区旧名“凤山村”,山上有旧城堡,故民俗称此山为“皇城”。而清光绪十四年《岷郡山萨祖殿司存凤凰堡地租储支庙费以公济公碑志》载:“凤凰山开列堡地亩数壹拾叁埫。”[6]799-801岷郡山与凤凰山之南端隔河相对,西和县城以西靠近礼县一面也有一座凤凰山。
成县、徽县、武都都有凤凰山。成县唐元和八年《李叔政题记》[6]964-965、宋嘉祐五年柴元瑾的《题留凤凰寺》[6]972-973、元祐六年《游师雄题记》[6]977等并言及凤凰山。黄泳《成县新志》载,凤凰山在成县“城东南七里。秦始皇西略登鸡山,宫娥有善玉箫者,吹箫引凤至”[7],因以名。其旁有凤凰台,杜甫流寓同谷(今成县)有《凤凰台》诗。徽县有明天启六年(1626年)的《凤凰山宣灵王庙诗碑》[6]1236-1237,山在当时衙署之西,清代在山上建凤山书院。武都角弓乡有清咸丰十年(1860年)的《凤凰山水源碑记》,碑记中言:“州治西边寨里陈家坝垢林坪,举目皆山也。其西南凤凰山。”[6]1477
陇南、天水一带的风俗,家中有小女或年轻媳妇者,多在院里种凤仙花。有些没有花园、花坛的,便在院角挖一点地,种上凤仙花。有的院是石子铺成,甚至在石缝中种一点,使院里显示出一种青春气息。姑娘和年轻妇女在夏末即采以染指甲,城乡如此。有的中年妇女也同姑娘、年轻媳妇一样染,一起做针线活时互相展示。虽然很多妇女都染,但主体是姑娘们,而且在六月三十以前都染成,以便在从迎巧到送巧的七天八夜中得到展示,因而它还是同七夕相关的活动,同武进县只在七夕的一天染,意义是一样的。
二、美容
因为七月七日这天的节日气氛,强化了其在人们心中的印象,也增加了它的神秘性,因此,有些地方青年男女在这一天做一些与美容有关的事,例如妇女和青年男子治面颊黑痣、黑斑,生眉、生发、黑发,美容、美肌肤。
《淮南万毕术》中说:“七月七日午时,取生瓜叶七枚直入北堂,向南立以拭面靥,即当灭矣。”[8]149此条文字见于《太平御览》卷三一,引作《淮南子》,据其内容,当出于《淮南万毕术》,是汉代神仙家言。因为七夕节在民间有广泛影响,一些玩弄巫术者借以“立说”。初秋瓜叶已老,味足,有可能对治面痣有益,故挂靠在七夕的一天,但于其疗效过于夸张,方式上也有些神秘化(文中“靥”借作“黶”,指面上的黑点)。
《太平御览》卷三一引《韦氏月录》说:“七月七日取乌鸡血和三月三日桃花末,涂面及遍身,三二日肌白如玉。此是太平公主法,曾试有效。”[8]150明代高濂《遵生八鉴》引《常氏旧抄》说与此同。又《遵生八笺》引《法天生意》说:“(七月)七日采麻花阴干为末,乌麻油浸,每夜搽上眉毛,脱落者即生。七日取百合根熟捣,新瓦器盛之,挂于屋内阴干百日,拔白(按:指拔去白头发)以此掺之,可生黑发。是日取蜂巢中蜂蛹子一窠,阴干为末,用蜜调涂,可除面(,gǎn,面上黑斑)。七日取萤火十四枚,撚白发,自黑。”[9]《本草纲目》载:“面上黡子,七月七日午时取瓜叶七枚,直入北堂中,向南立,逐枚拭黡,即灭去也。”[10]以上各条都说要在七月七日进行。
《古今图书集成·岁功典》卷六十五据江南志书,无锡县“七夕女子以杂花浸水露,置庭中,旦则取以靧面(洗脸。靧言huì),谓能好颜色”[1]2379。据浙江志书,台州府“七月七夕置水于檐外,散花其上,以乞巧于织女。次日妇女涤梳具,并濯发”[1]2380,也是认为七夕乞巧用过的水,有宜于美容。开化县“七夕童男女晨起以木槿叶舂水沐发”[1]2380。台州府遂昌县“七夕儿童浴发于河,女子间有乞巧”[1]2380。据福建志书,新田县“七月七日晨起,儿童散发以取草露,冀发青长”[1]2380。据广东志书,英德县“七夕女星旁有小女星,妇女于是夜静俟焚香,修供得好颜色”[1]2380。因为魏晋以后,很多中原士族大姓在战乱中南迁,多先至江南,南朝的灭亡及南宋之亡,也有更南至福建、广东者,故浙江、广东一些地方至今对乞巧节都很重视,而且形式上颇为奢华,显示着上层社会的某些节俗特征。当然北方风习也会通过其他传播途径传到湖广一带,如《古今图书集成·岁功典》据湖广志书,攸县“七月七日妇女采柏叶、桃枝,煎汤沐发”[1]2380。
求美是人之本性,尤其青年男女当婚配的年龄,希望给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和较好的外貌印象,特别注意容貌的修整,这应同七夕节姑娘们集中的乞巧活动及青年男子找各种机会在姑娘群前亮相有关。当然,“牛郎织女”的传说中牛郎和织女是自愿相合的,这也就使得七夕这一天在男女婚恋的方面具有了特殊的意义,因而在民俗中将一些美容方面的治疗效果神秘化。
三、沐浴天孙圣水与泛舟风俗
七夕风俗传到广东之后,因为广东天热,七月初更是炎热难熬之时,因而同当地风俗结合,形成“沐浴天孙圣水”的节俗。清初屈大均(1630—1696)在其《广东新语·事语》中说:“七月初七夕为七娘会,乞巧,沐浴天孙圣水。以素馨、茉莉结高尾艇,翠羽为篷,游泛沉香之浦,以象星槎。”[11]所谓“天孙圣水”就是七月七的水,不过是借这一日之名而沐浴,将此作为乞巧节俗之一。所谓“七娘会”即乞巧节,但由“乞巧节”变为“七娘会”既反映了“牛郎织女”传说的历史,也反映了民俗传播中的一种现象。关于前者,“牛郎织女”传说传到魏晋之时,织女作为天孙而自主嫁与牵牛,与当时的门阀制度相抵触,故士族文人大力宣扬董永故事以掩盖和替代牛女传说。因董永故事中的仙女被称作“七仙女”(或被称作“织女”,为故意混淆视听),其是受天帝之命帮孝子董永还债,任务完成之后即自动回天宫。织女是为了追求婚姻自主,故落得被分隔在天河两岸的下场,七仙女是奉命助人,为完成天帝之命给一个佣工当一段时间的妻子。历史上几次南迁的都是豪门大户,他们是讲“七仙女”的,因而将七仙女同七夕节联系了起来。
上引《广东新语》中的“以象星槎”指张华《博物志》中说的“天河与海通”[12],有人浮槎上溯至天河望见织女、遇到牵牛的故事,将牛郎、织女传说移到浮槎者至天河上见到的牵牛、织女这一点上去便淡化了它的悲剧主题。当然,这可能也与南方天气热,妇女们游船于水上浮泛以庆七夕节的节俗有关。
四、举行男女双方的问字、定婚仪式
古代的“问字”也叫“问名”,是在提亲之后向对方家问对方的生辰八字,为聘定(定婚)前一种初步确定婚姻关系的仪式,古人十分重视。如聘定之后,在古代,女子即已属男方家的人。封建礼教观念太重的家庭,女子聘定之后如男子死去,甚至有要求女子守寡者,所以,问字、聘定在古代婚姻关系的确立过程中是很重要的仪程。《古今图书集成·岁功典》引河南志书,白水县“七月七日男家馈女仪竞丰,几与聘等”[1]2379。引湖广志书,新田县于七月七日“多定婚纳彩”[1]2380。织女与牵牛(牛郎)长期分隔在天河两岸,只是在七月七日夜相会一次。但后来的民俗中只是突出七夕鹊桥相会,着意于有情人走到了一起这一点,因而在一些地方的民俗中多在这一天提亲问字、给青年男女举行定婚仪式,这应与七夕之时姑娘们举行各种乞巧活动、男女相遇的机会较多,且具有节日的喜庆气氛有关。
五、拜月
这是青年妇女表现对爱情和家庭婚姻美好愿望的一种节俗,近代以前男女婚事都是男方家请人向女方家提亲,很少有女方家“倒上媒”的,至于姑娘们自己提出来嫁谁的就更少了。那么姑娘们就只有在这天,就自己的婚姻大事独个拜月表示心愿,因为七月初七月只是半圆,所以古人也称作“拜新月”。
这个节俗是由七夕望牛女星、看天汉、看云卜巧之俗发展而来,主要流行在南方,是“七夕”节俗的一种发展,未离“七夕”节之本旨,保持了七夕祀牛女、表心愿的主旨。而所谓的“乞巧”,则是青年女子祀牛女、表心愿节俗同封建礼教之间相妥协的产物。
七夕拜月还有一种情况是已婚女子因丈夫游学在外或从军戍守、经商奔波未归,妻子拜月以求其早日归来,这也与希望“鹊桥相会”的情节相近,同时也表现了女子对爱情的忠贞。从这个角度说,其也与七夕节原始的意义一致。
中唐几位诗人诗中对此有所反映。杨衡的五律《他乡七夕》中说:“向云迎翠辇,当月拜珠旒。”[13]5285杨衡本弘农人,后迁居浙江关兴。施肩吾(唐睦州分水人,即今浙江桐庐人)的五绝《幼女词》中说:“幼女才六岁,未知巧与拙。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13]5588鲍溶的七律《寄归》云:“几夕精诚初拜月,每秋河汉对空机。”[13]5519鲍溶自称“楚客”,应为楚人,可见这个习俗主要存于南方。
有时是穿针等习俗同望月、拜月结合起来,并非单一进行。如晚唐诗人罗隐(833-910)的《七夕》诗说:“金针穿罢拜婵娟。”[13]7539这里“婵娟”是形容月色明媚[注]婵娟形容月色,如刘长卿《琴曲歌词·湘妃》:“婵娟湘江月,千载空娥眉。”苏轼《水调歌头》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说先和大家一起穿针卜巧,再自己拜月许愿的。罗隐为唐之新城(今浙江高阳人)人,这同样反映了南方风俗。
拜月有时也并不只限于女子,也有文人官宦表示其他心愿的。如南唐徐铉(916-991),原会稽人,后迁居广陵,他的《禁中新月》云:“今夕拜新月,沉沉禁署中。……节换知身老,时平见岁功。”[13]8604北宋钱塘(今杭州)人强至(1022-1076)的《依韵奉和司徒侍中辛亥七夕末伏》:“七夕三庚共此辰,风迎西火转南薰。金盘瓜果随时俗,玉盏笙歌劝相君。月下巧心空自竞,天边私语复谁闻。早归肯效东方朔,待看星桥夜度云。”[14]1243南宋庐陵(今江西吉安)诗人胡铨(1102—1180)《菩萨蛮》下阕云:“玉人偷拜月,苦恨匆匆别。此意愿天怜,今宵长似年。”[14]除未婚女子拜月以祈婚姻美满,已婚妇女也拜月以祈在外的丈夫早些归来,胡铨也借此表个人心愿。
作品中反映到这种风俗的诗人,如上面所举,以两浙一带人为多,也有赣、闽、皖之地诗人,元代南戏《拜月亭》的作者施惠也是杭州人,由此可以看出拜月风俗的大体流行范围。这个风气由七夕乞巧、祭织女而来,从其所反映思想来说,主要仍然不离祈求婚姻美满,或在外的丈夫早点回来、早日相聚。七夕新月半圆,而南方在初秋天尚很热,人们习惯于在外乘凉,穿针乞巧也多在月光下进行。古代诗词中咏七夕的诗中多写到月亮,应与此有关。拜月风俗同一般乞巧活动不同的是,它带有私密性:多是一个人进行,对月说明心愿,而不是群体性的活动,这是同北方乞巧或祭祀织女的仪式不同的地方。
六、培育豆芽
培育巧芽,豆芽卜巧,要在六月中旬选好的扁豆、小豌豆在碗里生芽,大约半个月左右,正赶上乞巧。选好豆子以后,温水泡一夜,然后泡在冷水中天天换水,这对小女孩的细心、责任心是一种锻炼,可以说是做家务的预习。这在今陇南、天水一带仍很流行,北方很多地方也有此风俗。古代的有些地方叫“种五生”,宋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七夕》云:“以菉豆、小豆、小麦于磁器内,以水浸之,生芽数寸,以红蓝彩缕束之,谓之种生。”[15]
又元代剧作家白朴的《梧桐雨》第一折“小小金盆种五生,供养着鹊桥会丹青帧”[16],是说将五生芽供献在鹊桥相会的画前。明代陶宗仪《辍耕录·绿窗遗稿》引元代孙淑的诗:“乞巧楼前雨乍晴,弯弯新月伴双星。邻家小女都相学,斗取金盆看五生。”[17]古代将这种生芽的盆子叫“生花盆”,也叫“五生盆”。清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七夕》中说:“七夕前数日,种麦于小瓦器,为牵牛星之神,谓之五生盆。”[18]因为牵牛星为农民的象征,所以小女孩在磁盆、瓦盆中学种粮食被看作是敬牵牛星之神,这又是对这一节俗意义的推衍。随着女孩子的成长,她们培育巧芽的手艺会越来越高,乞巧、卜巧之时小女孩把巧芽端到坐巧之处,放在供巧娘娘的桌上,也有相互比赛的意思,所以女孩子们都很重视豆芽的培育。这些豆芽七月七晚上被掐断以后投于水中,看像什么东西,用于卜巧,这可以锻炼女孩子的想象力与联想能力,有提高孩子智力的作用。
七、做各种精巧的祭品、美味面点
从六月三十日开始,一些女孩子要在自家做一些油炸干果之类,做成佛手、菊花等花样,乞巧的几天中摆到坐巧处供桌上,这不仅扩大了七夕节女孩子表现技能的范围,也将乞巧的内容从单纯的针线手艺延伸到饮食方面,古代一般妇女的“巧”主要体现在纺织、缝纫、刺绣等所谓“女红”和饮食、烹饪等所谓“茶饭”方面,所以做各种精巧、美味的面点本来就是显示妇女手艺和乞巧的重要方面。做这些精致面点的目的虽然说是要祭祀织女,但学习和赛手艺的成分更大一些。小女孩开始都是看家中大人操作,自己在旁边打下手,慢慢达到独立操作的程度。七夕时妇女重在面食制作,而不在菜肴的制作水平上,这反映出这种“赛巧”同农业生活关系密切,而与庆典待客以及商业范围的烹饪手艺关系不大。
北方很多省份也有这个风俗,甘肃的西和、礼县一带因为乞巧时间长,桌上的供品也要常常更换,最后一天又有一次大的祭奠仪式“转饭”,故姑娘们的手艺在七月初一至初七给巧娘娘做贡品和初七的一天准备转饭仪式及会餐食品的准备上都得到充分的表现,给一些这方面心灵手巧的人以露一手的机会,也是年龄小的女孩子开眼界、见习、学习的好机会。因为做这些面点总是由年龄大、手艺已经很高的姑娘主刀和掌握火候,或者会请家中手艺高的大人来指导,甚至主刀。每年的炸巧果过程,其实就相当于办了一届培训班,每年过后都有一批老学员结业,又有一批新学员加入。
八、清洗厨房、炊具等
“七夕”是女儿节,在很多地方也可以说是妇女节。在古代,妇女主要承担着纺织和缝衣、做饭的工作,做饭是天天都得做的事,因此七夕节也成了妇女清理自己日常工作环境,即彻底清洗厨房中炊具的日子。做饭不仅要做得好,还要干净,做的饭干净让人放心也是“巧”的一个方面。《古今图书集成·岁功典》第五十六卷引直隶志书,肃宁县“七月七夕乞巧,月中穿针,涤油器、瓶罐之类”[1]2379。为什么只说到“油器、瓶罐”呢,因为油器不好清洗,旧油完,新买的或榨的油即倒入,多常年不清洗;又由于油色的遮掩,沾上污垢烟尘之类不易看出,故时间长了会很脏。瓶罐之类不同于锅碗,每天饭后必洗,其所装总是一些当天不能用完的东西,因而会被排除在饭后清洗的范围之内,往往常年不洗,因而一年中要趁七夕的一天来清洗这些平时照顾不到的东西,这体现了古人对厨房、厨具卫生的重视。这种整个七夕活动中体现出来的祈求心灵手巧、无论干什么都做到优秀的精神,在今天都应该继承并加以发扬。
九、同刺绣、纺织相关的习俗
古代家计稍好的家庭,姑娘都要学刺绣,而一些清贫之家则只务纺织。《古今图书集成·岁功典》据湖广志书,应山县“七夕俗,俭薄妇女务纺,无乞巧事。士人或举酒”[1]2380。民间传说中的织女,虽然说是“天孙”,是天帝的女儿,但在下层劳动人民的心目中,她是农民的另一半的象征,是中国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民中妇女的象征。二十世纪中期以前的数千年中,中国农民一直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牛郎为农民男子的形象,织女是农民女子的形象,而他们的婚恋自由结合、靠自己双手勤劳致富、节俭度日的故事也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愿望,所以纺织同七夕节的关系极为密切。
又《新唐书·志第三十八·百官三》之“织染署”载:“七月七日,祭杼。”[19]织染署是专为宫廷织纺丝绸衣物用品的,多制刺绣之物,是织染刺绣之人集中之地。杼即织机的梭子,祭杼即祭织神,祭织女。
同牛郎织女的传说故事相联系的七夕节引起广大青年男女的关注,其中很多节俗看起来似乎同“七夕”“乞巧”关系不大,其实质则仍是由“牛郎织女”的自由婚姻、珍惜爱情、勤俭持家这些方面引发出来的,与七夕节的本旨不相违背。同时,以上所述大部分活动中也都体现出“巧”来,这也同从汉代以来由宫廷女子兴起的乞巧活动有一定联系。
但这里,必须指出的是:七夕节同西方的“情人节”是毫无共同之处的。近几年来有的商人用商业炒作的手段,将七夕节、乞巧节说成是中国的“情人节”,这是错误的。而我们有的学者也跟上吆喝,是未能认真思考,或者说仅仅是为了吸引人的眼球,盲目“创新”的结果。七夕节中有很多可以挖掘和弘扬的东西,但又须防止大的偏差,在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各个方面,都应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