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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21桂建强

绿洲 2018年2期
关键词:老马战友市长

桂建强

“市长办公室里被贴了一个‘符’。”今天市长专题会议,吴辰华让司机小刘早点来接他。车才开出小区大门,小刘就有点神秘地说道。

“什么‘符’?”吴辰华惊诧地问道。

“就是从寺庙里弄来的那种‘符’,上面画着各种奇怪的图案,黄颜色的,长条形,用纸做的。”政府机关里的司机,总有路子得到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谁发现的?什么时候?贴在哪里的?”吴辰华一听是来自寺庙的“符”,神情刹那间警惕起来,急促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是早上保洁阿姨发现的,那个‘符’就贴在市长办公室休息室里面的门楣上。”小刘说的有根有据,并不像小道消息。

“听说那东西不吉利,是用来诅咒人的。”小刘只顾着自己讲的痛快,没有注意吴辰华的反应。

昨晚,接待兄弟市考察团,吴辰华睡得晚,早上起来头还有些晕乎。这会,晕乎的脑子,被小刘所说的这件事,一下子惊得清醒了许多。

车子在滨海大道上往新城区飞驶,路旁两排高大的椰王树,在深秋朝阳的照射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印在水泥路面上,形成了深深浅浅的间隔。远看,像是开在路上的一道道沟坎。随着车子在路上飞驰,吴辰华心里也起伏着,思绪回到了一周前。

“以后,由吴辰华同志全面主持市政府办公室的各项工作,全权负责市政府办公室人财物的管理;相信在吴辰华同志的带领下,在办公室各位同志的共同努力下,市政府办公室工作定会开创一个全新的局面!”市委组织部部长宣布完任命,站起来和吴辰华握了握手,一同走出了会议室。

因为正主任的突然免职,他就这样成为了市政府办公室的代理主任。

吴辰华把部长送进电梯,看着电梯到了底层,他整个人还是懵的,被组织部门这个突然的任命给懵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窃喜,更有些紧张。这个职位曾经是他梦想过,渴望过,也努力用行动追求过,但都没有登上的位置。因为别人的失,才有了他的得。是福还是祸,他还来不及想,就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里。

吴辰华愣在电梯厅,想着部长那句“这样的安排,也是市长的意见”的话,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从部队转业到前海市政府,吴辰华任办公室副主任。刚到政府办时分管文秘和政策研究,后来又分管信访、应急和法制;当中还兼管过涉外事务和对口帮困,最近几年分管接待和行政。这九年,他几乎把市政府办公室所有的业务条线都过了个遍。有付出,当然也有收获,最大的收获就是把前海市的情况,上上下下摸了个透。特别是在新城区建造机关办公中心时,吴辰华作为项目负责人,与市长有了更多的正面接触。在市级机关搬迁新城区时,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得到了市长的肯定。他的任命看似是偶然,冥冥中却是必然。

这里才宣布吴辰华的任命,那边消息已不胫而走。听说他主持市政府办公室的工作,战友就在电话里向他要酒喝,理由是他要升迁了。

“只是个临时代理,升迁啥呀!”吴辰华谦虚道。

“‘两办’主任天天跟着领导,近水楼台,哪有不升的!”战友所称的“两办”就是指的市委办公室和市政府办公室。在两办主任的位子上,也确实培养了不少市领导。当然,也有例外,前任主任不就被免了吗!

吴辰华心想:如果协调好各委办局的关系,当好参谋,服务好领导,为各单位多做些事,把事做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正式转正,也可能是造化。只希望自己在主持府办工作期间,千万別出什么娄子,太太平平就好了。

凡事还真是有两面性,吴辰华苦熬了九年,好不容易等到机会来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命的黄纸条,却出现在了市长的休息室里。

主持府办工作才第二周,就出了这么个娄子,这事在机关里就是个大问题呀!关键又是在代理主任期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哎……!

这“符”到底是谁贴的呢?到底想干什么?吴辰华皱起了眉头。

他让小刘打开冷空调,拿出手机,拨通了行政科长老马的电话。

“怎么会不知道是谁贴的?你查过监控没有?”吴辰华头也没回问道。老马跟在他身后,俩人急匆匆地朝多功能厅走去。

“查了!从昨晚到今天早上所有时段的录像都查了!”老马忐忑地补充道:把二号楼所有的监控探头都查了!老马所说的二号楼,是市政府领导和直属机构的办公区。除了二号楼,机关办公中心还有另外五栋楼,与海洋博物馆组成一个建筑群,是前海市新城区的标志性建筑。

“市长知不知道休息室被贴上了‘符’?”吴辰华又问道。

“应该不知道,保洁阿姨是早上七点发现的,那会市长还没有到办公室。”老马回答了吴辰华的问话,并抢先一步推开了多功能厅的门。

吴辰华环视了会场一周,走到主席台口,从侧面眯着一只眼,瞄了瞄主席台上的席卡。市长的席卡与其他几位副市长的席卡,没有排成一条直线。他走到主席台中间,准备把市长的席卡调整一下位置。老马是老后勤,善于察言观色,赶在他之前,把市长的席卡往前挪了挪。

吴辰华似乎没有看到老马脸上露出的尴尬,他转身走下主席台,坐在了摆着自己席卡的位置上。

市政府专题会议准时召开,会议主题是:前海市政府宣传贯彻中央八项规定。没有人迟到,也没有人请假。

作风建设永远在路上!虽说是坐在第一排座位,离主席台不过三四米的距离,市长的讲话吴辰华却听得不真切。他握着水笔的右手,僵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面前摊开的记录本上也只写了个标题。脑子里时不时地跳出那道黄色纸“符”,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架在主席台口的一台摄像机。那摄像机是市电视台为采录市长专题会议,而临时架设的。随着那摄像机的左右摇摆,他的心里也七上八下地犯着嘀咕。

没道理呀,除非那个人是孙悟空,会隐身,否则怎么会没有可疑的证据被拍下来呢?吴辰华对老马的回答有些怀疑。

大楼里的监控探头,全景无死角布局。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录取影像,而且还都是高清成像的。就是一只老鼠跑过,也会被拍下来,定格放大后,老鼠的胡须都看得清楚有几根;数据库存贮的硬盘,在大楼建造时,是按照留存一个月的容量配置的;整个办公中心的安保硬件,是前海市所有智能大楼里等级最高的。当时,为了采购这些安保设备还打了专报,由市长亲自拍板定下来,定向从国外进口的设备。再加上分区巡逻的保安人员,也是二十四小时值守。这些安保人员绝大部分是部队复员的军人,有些还是武警部队复员的特战队员。招录时有严格的政审、笔试、面试和心理测试;入职前经过安保专家三个月的集训,专业素养和技能个个都是过硬的;都取得了国家专业的保安员资格证,才正式录用上岗的。

技术防范加人防,不应该,绝对不应该呀!吴辰华越想越觉得蹊跷,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一定是老马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吴辰华心里嘀咕着,竟然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就在吴辰华下意识摇头的瞬间,听到市长讲道:要红红脸,出出汗,洗洗澡,正正身!工作不细致,问题不求甚解的作风一定要改,彻底地改!坚决地改!慷慨的声音,引得吴辰华朝主席台看去,与市长投射过来的两束目光碰了个正着,一个激灵,他低下头,提笔疾书。心思拉了回来,竖起了耳朵。

仔细听了几句,吴辰华发现市长的讲话,完全脱离了稿子。难道稿子有问题?稿子秘书写好后,自己还审阅过,并征求过市长本人的意见。或者,休息室被人贴“符”的事情,市长知道了?回味刚才市长那两束炯炯的目光,他突然感觉后背热烘烘的,额头上也渗出了少许汗珠子。

“我有新发现,吴主任!”

老马的声音轻微地有些颤抖。也不知是上楼累了,还是因为他是管理办公中心大楼的主要负责人,感觉到这件事情责任重大,紧张之中带着不安。

吴辰华看着老马推开门,走了进来,又回过身,轻轻地关上办公室的门,坐在了他的面前。低着头,打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伸手在里面摸出个亮晶晶的东西,是一张光盘。

“我又把二号楼的几个探头,特别是进出市长办公室通道的所有探头,又回看了一遍,有一个重大的疑点。这是我让保安部刻录的光盘。”

吴辰华拿过老马用双手递上的光盘,插到了电脑里。

二号楼十一号探头是装在消防楼梯口的,早上查看的时候忽略了这个点位。老马站起身,弯下腰,指着屏幕上的影像,有些怯怯地说着。

消防通道平时很少有人走,而且消防门是单向开关,只能从里面往外开。外面的人要进来,除非有电子门禁密码,否则是进不来的。昨晚十一点半左右,有人从这个门口进入过。是用密码打开门,从外面进来的。我们的密码有严格的保密措施,能拿到这个消防门密码的人,除了当天值班的保安主管,就是当班的电工。

老马对着屏幕,边用光标比划着,边说着。

保安主管可以排除嫌疑,因为有证人。当班电工有嫌疑,但是录像里这人个子高,那天值班电工个子矮,两人身高不一样。凭我对电工的了解,他的可能性不大。只可惜,录像里这个人戴着帽子,看不到五官长的啥样子。老马讲到这里,望着吴辰华,似乎要吴辰华给个意见,该怎么办。

其他点位的探头有调过吗?对照着看,有可能会找到一点线索。就算这个人进入了大楼,又是怎么进入市长办公室的呢?吴辰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脑子里也在快速地搜索着各种信息。

当初装修市长办公室时,因为面积超标,把其中的休息室单独隔开了。休息室与办公室的隔墙,开了一扇门,就通了,貌似两间,其实还是一间。为了应付验收,休息室在靠近走廊的顶头,又开了一扇门,作为向外的出口。这扇门在市长搬进去后,一直是锁死的。

“你去查查,这里的探头拍到什么没有?”吴辰华提醒道。

“查了!我查过了。那个位置的十五号探头,从大楼交付使用到现在,一直都是坏的。”老马有些懊恼地说道。

“坏了,怎么不及时修理?”吴辰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供应商一直以零件要从国外进口,搪塞到现在已经半年,一直没有修好。

看着老马一脸的无辜,吴辰华心想:这监控探头的采购,是市长亲自拍板,亲自关心过的事情,是一等一的名牌产品,怎么可能装上就是坏的呢?那价格,如果买国产的,一台进口的可以买四台国产的呢!肯定是施工单位安装不规范,或者就是保安使用不当,弄坏了。

吴辰华没有再接老马的话,陷入了沉思。

查探头这条路,看样子是行不通了;要不走走群众路线,找有关人员调查?吴辰华设想着可行的方法。就算是暗访,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弄得满城风雨,对领导的形象也是损害,似乎不合适;不行,干脆就交给公安,让他们来查。因为市长办公室里的一条纸“符”,也不够立案的标准呀!况且,这么一点小事,动用本来就紧张的警力,大惊小怪,估计市长也会批评的。他左右为难了。

一张黄纸条,还是草纸做的,被人画了几个图形,念了几句咒语,性质就变了;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而且还不知道是谁弄的!竟然还是发生在了号称有着美国白宫一样安保等级的办公中心,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能用的办法都用了,除了那个断了线的疑点,怎么就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呢?

吴辰华越想越烦,越想越恼,也不知道老马什么时候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那符会不会是前任主任贴的?”老战友说着,站起来,往他杯子里斟着啤酒。

罐装的喜力啤酒,品质好,杯子里酒才倒了半杯,洁白细腻的泡沫不断地往上涌,溢过杯口,顺着杯子流在了桌布上,浸湿了一大块。

“不可能吧!他干吗要贴那符?”吴辰华反问道,拿起餐巾盖在了浸湿的桌布上。

战友端起面前的红酒杯,在吴辰华的杯子上轻轻碰了一下,一仰头,把半杯红酒,吞了下去。

“你还记得一个上访的专业户吗?叫张龙根,五十出头,农民。因为当时大学城拆迁,为了补偿款的事情,从镇里到县里,从县里又到市里,不断地上访告状,是镇、县、市三级信访办的常客。”战友在信访办当科长,对上访专业户的情况,掌握的门清。

“对,记得呀!怎么了,这和我的前任有啥关系?”吴辰华被战友说得有些糊涂了。

“大学城开发建设公司的老总是谁,知道吗?”“谁?”吴辰华问道。

“你前任的弟弟,亲弟弟!”战友在“亲”字上加了重音,拿起刚开瓶的拉图红酒,连醒酒都免了,直接往自己的杯子里斟满了,说:“他弟弟通过你的前任,和市长拉上了关系,在大学城开发过程中,拿到了多个工程项目。人呀,就是贪,越多越想要。主任弟弟以为有了市长的关系,胆子就大了起来,挪用拆迁补偿款。搞得拆迁户们怨声载道,不断上访,张龙根就是其中一个。”

“后来又有人举报你的前任,生活作风有问题,市长才同意了组织部门的意见,免了主任的职务,并责令他弟弟退回挪用的款项。”

吴辰华看到战友讲得斩钉截铁,心想:难道真的是因为被免了职,怨恨市长,所以前任主任,就在市长的休息室里面贴个“符”,咒一咒市长,出口气!似乎逻辑上说得通,但证据呢?前任主任进入市长休息室的影像证据呢?

“你怎么不喝?咱哥俩端一个!”吴辰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这次你的前任被免职,对外宣称的理由是:作为领导干部,对亲属经商行为管教不严,生活作风腐化,违反中央相关规定,给予免职处理。貌似合理,但我感觉这里面一定不会简单。你想呀,办公室主任是与市长走得最近的人,相互之间没啥秘密,知根知底。两人的关系,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皮和毛的关系。当然,谁是皮,谁是毛,暂且不论。还有,既然是有人举报,纪检部门一定会有说法,对吧?只是让你的前任办了退休,就完事了。你不感觉到奇怪吗?市长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值得回味噢!”

大学城是市长亲自抓的项目,市长一再强调项目质量要优秀,从事项目建设的干部品德也要优秀;绝对不能出现上一个大项目,倒下一批干部的现象。吴辰华对市长的人品深信不移。

“别道听途说,没根没据的,组织上做出的决定,不会错。免职,提前退休,不就是说法吗!”吴辰华回应战友的疑问。招了招手,让站在旁边的服务员退出了包间。

“算了,咱俩也是瞎扯淡的。”战友说着,“来来来!废话少说,祝你步步高升!”说着,又一仰头,把满满一杯红酒给吞了下去。

“我给你讲,当办公室主任,得忍辱负重,得学会扮演各种动物。”战友这会从原来的座位,坐到了吴辰华的右侧。拿起桌上的酒瓶,又满了一杯。

吴辰华端起杯子,说:“不就是要像牛,任劳任怨;要像马,对领导安排的事,要充满热情;要像猴子,学猴子的灵活劲,要会在复杂问题当中腾挪;还有就是鹰,要飞的高高的,看的远远的,给领导当好参谋。对吗?”说着,也用杯子轻轻地碰了一下战友的酒杯,抬头,干了。微笑地看着战友,心想:我也是老办公室主任了,虽说是个副的,这点体会和感悟没有,怎么在市政府办公室待呀!

“行!老吴,向你学习。”战友端起杯子,一仰头,又是满满一杯红酒下了肚。

眼见着一瓶红酒见了底,战友还要再开瓶红酒,吴辰华说:“行了,老马,你多了,別喝了!”

“不多,绝对不多,今天见到你太高兴了!你现在是大主任了,我听你的!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再来一罐喜力,让我漱漱口,行吗?嘻嘻!”战友的脸涨得绯红。

吴辰华看着战友说道:“就一罐啊,不能再多喝了!”

“嘿嘿!老吴你够哥们。”战友翘起大拇指说道,“咱们一批当兵的,就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说着,拍了拍吴辰华的肩膀。

吴辰华打开易拉罐,往战友杯子里倒啤酒,丰富的泡沫涌出杯口,往外溢。见状,战友把嘴巴往杯口上一凑,使劲一吸,嗖……泡沫全吸到了嘴里,脖子一伸,吞了下去。“爽!爽!”叫了两声。

“我给你讲,还有两种动物,你不知道了吧!哈哈!是猪,老吴你要当猪了。要学会给领导当替罪羊!不对,应该是替罪的猪。别人宰割你的时候,不能嗷嗷叫,那是反抗!要发出哼哼的声音,那才是享受的样子。”战友睁着一双红眼睛,伸出食指,指着吴辰华说:“否则,你就不是一个好办公室主任。”一转身,拿起杯子,又一口闷了里面的啤酒。抓起餐巾,顺着嘴巴往脖子下面一抹,把溅出的啤酒给擦了,然后把餐巾往桌子上一拍,震得碗碟叮口当响。

“给我倒上,全部倒上!”没等吴辰华伸手,战友自己把剩下的啤酒全倒进了杯子里。

“好,最后一种,也是最重要的一种,是啥?”战友端起酒杯,凑到吴辰华面前,轻声说道:“是狗!记住是狗。我一般不告诉别人,这一招看着咱俩是哥们,我就告诉你。”战友身子往后一仰,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撴,喊道:“狗是啥,是忠心!当办公室主任就是要绝对忠心于自己的领导,永远都不能有二心,永远都不能怀疑自己的领导!”

“老吴,你呢,当然是要绝对忠心于市长,他好了,你才能好!你的明白!”

吴辰华惊讶了,惊讶于战友在半醒半醉之间的见解;他不安了,不安于战友在亦正亦邪之间的论调。看着战友手舞足蹈颠狂的样子,他被战友的猪狗理论折服了。

“来,干!”战友一仰头,一罐喜力啤酒也没了。“服务员……!买单!”战友一拍桌子,喊道。

吴辰华架起战友,俩人摇晃着走出了酒店。

一道长长的黄颜色的“符”,像条蛇,缠绕在身上。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越勒越紧,他感觉透不过气,伸手去扯那道符,却怎么也够不着。瞪大双眼,想呼喊,张开嘴,没有声音。抬起头,左右看了看,一片空白。抬起脚,蹬蹬腿,没反应。他清楚地看见身体四肢,但就是不听使唤,好像与脑袋脱节了。

一道白光闪过,吴辰华猛地坐起,大口喘着气。定睛一看,自己坐在三人沙发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洒满屋子。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是下午一点。顿了顿神,站起来,取下挂在门后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信封,他拉开门,朝宗教办公室走去。

你看看这东西是怎么回事?说是佛教的东西?来到宗教办,吴辰华拿出那道符,递给了尹老师。

“这是道教的符。”尹老师在宗教办工作多年,在机关里是宗教方面的专家,一眼就认出那东西的来路。这是道教中的一种法术,也称“符字”“丹书”。符是指书写于黄色纸、帛上的笔画和符号。这些笔画是字非字、像图又不是图,道教声称是天神的文字,是传达天神旨意的符信。用它可以招神骇鬼,降妖镇魔,治病除灾。

“这东西的作用不是用来诅咒人的,而是用来替人辟邪、消灾、祈福的?”吴辰华带着疑惑问道。

“对!”听到尹老师这么肯定的回答,吴辰华突然感觉紧绷的心松弛了下来。“就是说,不是坏东西了?”他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句。

“按照道教的观点,可以这么理解。”尹老师回应道,拿起那道符,又细细地看了看说:“这东西应该是来自南山的云海观,你可以去找他们的主持再了解一下。”

朝着南山景区方向,小刘把车子开得飞快。

进了云海观,迎面遇见了一位年长的修行者:先生!你好!吴辰华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只好叫了声先生。

对方客气地回应道:“这位善人,有何指教?”

一问,巧了,正好是道观的主持。吴辰华把尹老师关照的“功德”递给了道长,并说明了来意。

“持了这道符,还须遵守道教五戒: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不杀生是仁;不偷盗是义;不邪淫是礼;不妄语是信;不饮酒是智。”道长说着,把吴辰华迎进了内堂。

“唯如此,方可得大道,‘功徳主’切记!”道长难道把自己当成了这道“符”的主人了?吴辰华暗想。

至于这道“符”的来龙去脉,恕贫道不可泄露天机。道长两手合在胸前,朝吴辰华做了做揖。看样子,道长也不糊涂,吴辰华略微欠了欠身子。

“‘符’中蕴藏了宇宙中的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具有不可思议的功德和力量,其中奥妙无穷。“心正行邪法,邪法亦正”,这符不一定非要贴在睡觉的门楣上,重要的是持符人的心境。既然已经揭了下来,你就在大楼后面把它焚了吧!”道长末了还叮嘱了一句。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弯弯转转,吴辰华打开了车窗,小刘也不像前面来时开得那么快了。

“听说市委书记要退休了,市长有可能接班?”小刘既是问他,又像是要告诉他这个小道消息。言语之中夹带的喜气,像海风一样向吴辰华扑过来。

吴辰华有点诧异小刘的高兴,难道真是别人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市长升了,连市政府机关里的小车司机也能升级了?那么,如果市长出问题了,岂不?……吴辰华急忙刹住,没敢再往下深想。

他往远处的海面望去,波光粼粼,整个前海港区被夕阳披上了一层霞光。回想起尹老师的分析和道长的言语表情。突然,他脑子里蹦出个想法,这想法让他惊喜,心脏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也加快了。他定了定神,把贴符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又梳理了一下,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想法几乎要让他发狂,他恨不得马上让小刘停下车,让他对着大海呐喊几声,把这几天心中的纠结、烦恼、困惑包括挣扎,统统扔进大海里去。

吴辰华蹲在二号楼背面的花坛边,借着草坪灯微弱的光线,咔嚓!咔嚓!摁了两下打火机,点燃了他手中的黄纸符,那纸符冒出红色的火焰。呲——!火焰里窜出一道蓝光,像个精灵,一口一口吞噬着纸符。纸符扭曲着,一点一点萎缩成黑色的灰,最后一缕火苗晃了晃,挣扎了一下,熄灭了!吴辰华看着纸灰被一股微风吹散,吹得无影无踪。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如释重负,把打火机轻轻放到了口袋里。

从办公中心出来,已是晚上十点多。车子在滨海大道上飞驰,吴辰华两腿朝前伸了伸,人往后仰了仰,把头靠在座椅的头枕上,闭上了眼睛。

“那个人抓到了!”吴辰华才坐下,老马急吼吼地撞开门,冲了进来。

吴辰华一大早拿着“前海市关于规范办公用房和公务用车的通知”,敲了敲市长的门,没有应答。扭了两下门把手,锁着的。秘书看他站在门口,说市长被市委书记叫去了,让他在会客室等一会。沙发还没坐热,老马就心急火燎地找上来了。

“那个录像里的人,与公安局破获的另外一个案子,是同一人,是个贼!”

老马说着,又急忙转过身,把会客室的门关上,压低嗓门:“利用给咱们大楼做设备保养的机会,他盗取了门禁密码。那个贼,原来是设备保养公司的员工,后来辞职了。”

“说重点!”吴辰华听着老马啰里啰嗦,抢了一句。

“市长办公室也被他偷过。”老马情急当中倒也抓得住要领。

“偷掉过什么?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吴辰华一下挺直了腰板,几乎要跳起来。

“那案子的警长是我侄子,我也才刚知道。具体偷了什么,不大清楚。听说在市长办公室偷的是购房抵用券,有一沓,那家伙只偷了三张,每张五万元!”

“那小子是从市长休息室走道门进去的,你说巧不巧,如果不是那个十五号探头坏了,咱们不就可以抓住他了吗!现在可好,被公安抓到,事情就闹大了,哎!……麻烦了!”吴辰华从老马的叹息中,嚼出了怪怪的味道。

傍晚的海滨广场,人头攒动,凉风徐徐。几个学生拿着面包当诱饵,引得一群海鸥在广场上抢食。有人要靠近它们,海鸥又敏捷地飞了起来,在广场上空盘旋着。

时间一晃,已经是半年后了。

前海市百姓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受到市政府领导班子调整的影响,依然朝九晚五,过得有滋有味。

吴辰华穿着银色的灯笼衫,拿着一根长柄毛笔,沾着矿泉水,在花岗岩地面上写着字。

“老吴!吴主任!……”听见身后有人叫,吴辰华回过头一看,是老马。

久违了!吴辰华因为市长事件的影响,受了处分,理由是超标准用车和超规格接待。工作调整到人防办后,做了个虚职,基本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平时与老马也很少见面。

“你这字写得龙飞凤舞,颇有些道家的神韵呀!”老马称赞道。

“呵呵!过奖了。”吴辰华和老马握了握手,两人说笑着,坐在了花坛边的长椅上。

“知道你的前任被免的真正原因吗?市长是让主任退出仕途,避避风头。其实,这也是市长不得以自保的法子。他为啥要自保,你懂得了。”吴辰华看着老马故作深沉的样子,没有接他的话茬。

老马打开随身带的保温杯,喝了口水,说:“咱们大楼的监控探头,听说也是主任弟弟公司代理的。什么国外进口的呀,压根就是贴牌产品。吃了回扣的东西,都好不了。”

吴辰华听老马这么一讲,想起那个十五号探头,忍不住呵呵地笑出了声,心想,难道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老马似乎听出了吴辰华笑声里的含义,也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却没有品出吴辰华呵呵声中淡淡的涩味。

“老吴,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市长休息室那道符,会不会是市长自己贴的呢?”老马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若有所思地问道。

吴辰华没有回答老马的问题,心想,贴一道符,只能求得一时的心理安慰,凡事总是有因果报应,终久是保佑不了一世。做人呀,还是老老实实的好,吃得下,睡得着,太平!

他抬头向远处看去,一轮明月已升起在天边,月光撒向海面,一片银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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