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家家

闫平

杨老师看了一下表，离下课的时间还有5分钟，她放下课本，拍打着手上的粉笔灰，对数学学习委员瑶瑶说，把考试卷发下去，我给同学们讲评一下，大家对照卷子，看看错在什么地方，然后将错题改过来。

坏坏拿到卷子，看了一眼卷子上方用红笔批改的分数，脑子轰的一声就炸了。这次期中考试，他只得了58分，全班50个学生，20个不及格的，他就是其中的一名。

可恨的杨老师，吝啬的两分都不肯给，不然就及格了，回家也好跟父母亲交代。看来放学回家，少不了父亲的一顿训斥，如果他的心情不好，弄不好还要受皮肉之苦。坏坏心里有点怨恨杨老师。

那个时侯，坏坏的注意力又被窗外的另一番景象吸引住了，这时他的坏心情没有继续泛滥下去。

窗户外面，茂密的树林中，在树杈上有一窝麻雀。小麻雀肚子饿了，“唧喳”叫着，脖子伸得老长，张着大嘴，等待妈妈捕食回来，叼了毛虫喂它。

杨老师用粉笔头打了一下坏坏，他回过神看杨老师。杨老师拿眼睛剜了他一眼，同学们的眼睛齐刷刷一下子聚拢过来，臊得他有些不自在。

杨老师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学生在上课的时候开小差，这是常有的事情。她说有些同学做题心不在焉，非常简单的题都做错了。

杨老师用粉笔头打人是个习惯，教学十几年，已经练成了准头，说打你的鼻子就不打你的眼睛。班里调皮的学生几乎都被杨老师的粉笔头打过，做小动作或者交头接耳的学生挨了打，自知理亏，马上就能改正错误，仔细听老师讲课。

坏坏做算数题不像别的孩子，简单的題会做，难的题不会做。他相反，越是思考题，他越不容易出错。相对简单的题，却容易出错，不是这里少了一个减号，就是那里忘了填写答案，所以老师在批改考卷时，扣分也很厉害，一点情面都不留。

坏坏还有一个缺点，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个交卷，也不检查一下做的题对不对。有这个时间仔细检查一遍，也不至于出现这样的错误。为这事杨老师也不知给他说过多少次了，但是一考试，他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这次考试，有一个15分的思考题坏坏没有做对，其实这是一道很简单的题：树上有五只鸟，一枪打下来三只，问树上还有几只？可是这样简单的算数题，坏坏竟然没有做对。

按照正常的算法，这道题的正确答案应该是5-3=2。坏坏做题时却答成了0。他和别的孩子的思维不一样，他想树上的五只鸟，被枪打下来三只，另外的两只鸟，枪一响也被吓跑了。这样做，从逻辑的角度推理是对的，但是从算数的角度计算却是错的。

杨老师给这道题打了把叉，扣了他10分。杨老师本来只上过五年学，教这些二年级的孩子，多少有些吃力，有些题她自己也不会做，常常为了一道题，去请教别的老师。

下课的铃声响了，杨老师讲评完了试卷，向同学们宣布下课。

放学了，同学们像笼子里的鸟儿一样，离开课桌，轰的一声向外面跑去。坏坏也跟着同学往外跑，他的心里惦记着树上的鸟，他怕去晚了被别人掏去了。

刚跑到门口，杨老师就叫住了坏坏，让他到办公室去一趟。

来到办公室，坏坏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靠在办公桌边。杨老师叫坏坏立正站好，歪七倒八的不成样子。

坏坏立正站好，装出一副知错的样子，接受杨老师的批评。这时跟杨老师作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要是告到家里去，肯定会招来一顿皮肉之苦。

杨老师指着试卷上的错题，问坏坏为什么没有做对，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好，你的心思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坏坏说，我当时想，枪一响，树上剩下的2只鸟被枪声吓跑了。

杨老师听了坏坏的解释，也觉得有些道理，她现在忽然感觉到，这道题的正确算法，也许是坏坏的答案正确。可是她是为人师表的老师，不能在学生面前承认自己的肤浅和错误。

杨老师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只是逻辑推理，试卷的正确答案是2，而不是零。要是我打的这一枪是无声手枪呢？那树上的鸟儿不就是2只了吗？以后做题我不希望你再犯小聪明，这样会误事的，你懂吗？杨老师批评完了，很严厉地对坏坏说，现在你可以回家了，将试卷拿回家，给你家大人看，让他们把名字签了，明天交给我。

坏坏出了校门，已经没有心思上树掏鸟窝了。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了考试卷上，他想不出用怎样的办法，既能让父母知道，把名字签了，又能免除一顿责骂或者皮肉之苦。

他在路上磨磨蹭蹭地走，走到家门口就不敢进家了。他躲在房后的一道矮墙边，看着考试卷上那道打巴叉的思考题，眉头紧锁，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他想等母亲出来倒水，或者做饭出来拿柴的时候，将母亲叫过来，向母亲求求情，只要能瞒过父亲，什么事情都好办。母亲是最疼坏坏的了，平时坏坏做错了什么事，父亲抡起巴掌就要打，这个时侯，母亲总是挺身而出，及时制止父亲的暴行。

这时，坏坏在矮墙边的草丛中，听到了狗的哼哼声，那声音很怪，缠绵得既不像叫，也不像哭，听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坏坏好奇，过去看究竟，发现一只很大很强壮的黄狗，两条腿趴在自家狗“黑子”身上，想要将“黑子”压倒。“黑子”平时都是拴在家门口的，不知怎么的，挣脱了链子跑到这里来了。

黄狗是瑶瑶家的，名字叫“赛虎”。这狗平时拴在瑶瑶家的院子里，每当家里来了生人，“赛虎”疯狂地撕咬，几乎要把人吃了。没有主人出来拦阻，任何人都别想进入她家的门。

有一年过年，坏坏和几个小朋友到瑶瑶家去讨压岁钱和糖果，差一点就被“赛虎”扑上来咬伤。

坏坏和瑶瑶是同班同学，瑶瑶的学习好，在班里是数学委员，坏坏的学习不太好，在班里是出了名的调皮蛋，什么官也没混上。他喜欢恶作剧，经常将蟾蜍放在女同学的书包里，或者将前排女同学的辫子绑在凳子上。班里的女同学大都怕他，下课出去玩，总是躲着他。但是瑶瑶不怕他，坏坏在班里做了坏事，瑶瑶就向他的母亲告状。反正是邻居，几步路就能走到坏坏的家，瑶瑶只要想告坏坏的状，随时都可以去。

有一次坏坏爬到一棵大树上，向放学过路的女同学撒尿，瑶瑶将这件事告诉了他的母亲，结果母亲狠狠地打了他，从此坏坏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了。

坏坏对瑶瑶有成见，把仇恨都集中到了“赛虎”身上，他怕“黑子”吃亏，找了一根长棍子驱赶“赛虎”，想把“赛虎”从“黑子”身上赶下来。

“赛虎”挨了几棍子，从“黑子”身上下来了，可是两条狗的屁股却连在了一起，任坏坏怎么打，两条狗也分不开，一会“赛虎”拉着“黑子”跑，一会“黑子”拉着“赛虎”跑。

正在坏坏使劲驱赶狗的时候，从墙头甩过来一句话，冷不丁把坏坏吓了一跳，驱赶“赛虎”的心情也没有了。

谁让你打我们家的“赛虎”来着？

坏坏一扭头，发现墙头上竖着瑶瑶怒目圆睁的脸。

坏坏说，“赛虎”欺负我们家的“黑子”，我给它们拉架呢。

瑶瑶说，两条狗在配崽，为啥要干涉它们的好事？

坏坏说，配崽你还看，你不觉得骚吗，女孩子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眼睛会长肉疔的。

瑶瑶说，要长也是你长，我是无意中看到的。

坏坏说，男人看了不长，女人看了才长。

瑶瑶说，坏坏，你别跟狗过意不去了，你过来，我有事对你说。有一道数学题我不会做，你过来帮帮我。

坏坏说，我才不去呢，你学习成绩那么好，干吗让我来帮忙？

瑶瑶说，你不过来就算了，等会我到你家，给你妈说你的数学不及格，看你妈不把你打成肉酱。

坏坏心里有点怯，扔了棍子，走到墙头跟前，对瑶瑶说，有些题我也不会做，做错了你可别怪我。

瑶瑶伸出手，将坏坏拉上了墙头。瑶瑶说，我妈不在家，门锁了进不去，咱们到木棚里做题吧？

进了木棚，屋里的光线有点暗，有一股粮食的霉味。屋里放置了几口大缸，装的是玉米和麦子，一张破旧的单人床靠近窗口，上面堆放了一些闲置的物品。

坏坏说，这里的味道真难闻，还是到外面好。

瑶瑶说，这里安静，没人打扰。

瑶瑶拿出家庭作业，指着一道思考题问坏坏，这道题怎么做？

思考题是这样的，六棵树栽三行，每行三棵树，问这六棵树怎么栽？

坏坏想了一会，拿了笔在废纸上划，瑶瑶看坏坏的小眉头皱着，一副动脑子的样子，觉得他的样子很可爱。

想了一会，坏坏猛地一拍大腿说，算出来了。他指着废纸上的三角形对瑶瑶说，每个边种3棵树，就求出答案了。

瑶瑶更加佩服坏坏的聪明了，刚才自己费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算出来，现在让他一会就算出来了。她拿出书包里好吃的糖果给坏坏，坏坏也不客气，嘴里塞一块，剩下的装进了口袋。

瑶瑶说，坏坏，作业作完了，我妈还没有回来，咱们过家家玩吧？

坏坏说，怎么玩？

瑶瑶说，咱们扮夫妻吧，就在这间小房子里举行婚礼。你看我们两家的狗都相亲相爱的，咱们两个在一个班，也应该相亲相爱。今后你要是做了坏事，我就可以不告诉你妈，你呢，在学习上也可以帮我，你看好不好?

坏坏被瑶瑶的一席话说动了心，我看别人结婚，夫妻身上都要系红绸，戴红花，拜天地，入洞房。

瑶瑶拉着坏坏的手，兴奋地说，其它的形式可以省略，这间木棚就是咱俩的洞房，现在咱们开始拜天地。

没有结婚的殿堂，没有喜庆的爆竹，也没有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两个只有六七岁的农村孩子坏坏和瑶瑶，在这间简陋的木棚里，进行了他们在童话世界里，最为神圣庄严的婚礼仪式。

拜完了天地，夫妻进行了对拜。瑶瑶把自己刚买的铅笔盒送给坏坏做定情礼物。

坏坏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玉坠，递给瑶瑶说，这是我给你的定情物，以后你要保存好，千万不能丢了，要是让我爸妈看见了，我又要受皮肉之苦了。

瑶瑶将玉坠挂在脖子上说，放心吧，我会永远保存的。

瑶瑶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用一根细绳拴了，高高地举起手臂，被细绳捆绑的糖果就悬在了坏坏的嘴边。

瑶瑶说，现在我们吃糖果，像大人的样子，要嘴对着嘴，各咬一半。

在农村，青年男女结婚一定要闹洞房。闹洞房都是和新郎关系比较好的同辈人，他们喜欢恶作剧，制造一些浪漫的情节，让新郎新娘来做，要是新郎新娘忸怩作态不配合，就会受到惩罚。

坏坏和瑶瑶是小孩子，大人闹洞房，小孩子根本就沾不上边。可小孩子好奇，喜欢凑热闹，在大人们闹洞房的时候，他们就会隔着玻璃，集聚在窗下偷窥。

坏坏没有瑶瑶高，踮起脚尖才能和瑶瑶平齐。瑶瑶有些恶作剧，有意不让坏坏一下子咬住糖果。坏坏的小嘴在瑶瑶的眼前不停地晃动，有好几次都碰到了她的脸上。

瑶瑶感到了坏坏厚厚的小嘴唇像团火，在她的脸颊上燃烧。

坏坏终于咬住了糖果，瑶瑶的小嘴凑上来，糖果在两人嘴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瞬间断为两截，两人都感觉到了一种甜蜜的滋味涌遍全身。

这时木棚的门“嘎吱”一声推开了，瑶瑶的哥哥和几个小朋友捉迷藏窜了进来，看到了瑶瑶和坏坏亲嘴的一幕。

几个小朋友转身跑了出去，高声喊，坏坏和瑶瑶亲嘴了……

瑶瑶的哥哥伸手给了妹妹一记耳光，骂了句不要脸，跑到这里亲嘴，我告妈去。说着转身离去。

一记耳光让瑶瑶从幻梦中惊醒，她撇下坏坏追了出去，她想告诉哥哥，自己和坏坏是在办家家，玩一种结婚的游戏。

坏坏愣了一阵神，小脸涨得通红，像做了贼一样遛出木棚。这时他听到了瑶瑶从家里传来的哭声。瑶瑶挨打了，从哭声里可以判断，她的母亲对女儿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愤怒之极。

坏坏心里胆怯不敢回家，为了躲避家人的视线，他只好在屋后闲置的猪圈里躲藏。天色将晚，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努力克制着饥饿，想象着两件坏事加在一起，让父母知道了会是一种怎样的惩罚。这时他流出了悔恨的泪，后悔不该听信瑶瑶的谗言，跟她玩这种伤风败俗的游戏。考试不及格，这种过错父母能够原谅，这次没考好，下次努力就行了，可是和瑶瑶玩家家结拜夫妻，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父母亲就未必能够原谅。

晚上，母亲不见坏坏放学回来，不时地到外面张望，可就是不见坏坏的踪影。母亲非常着急，见外出巡诊的丈夫回来，就打发丈夫到学校去找。

父亲放下药箱，急匆匆地走到学校门口，见校门紧锁，校院内空无一人。他来到杨老师家细问，才知道儿子考试不及格，可能害怕回家挨揍，躲在外面不敢回家。

父亲回到家，将坏坏考试不及格的事情告诉了妻子。母亲放心不下儿子，夜里旷野狼多，要是坏坏躺在草窝里睡着了，被狼叼走了也不会知道。父亲和母亲一刻也不敢停留，拿着手电在房前屋后到处寻找。

平时儿子犯了错误，害怕挨打不敢回家，总是在房子周围转悠，母亲深信儿子没有走远，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误，但是他走不出母亲的视线。

找到屋后的猪圈时，母亲听到了儿子在猪圈里发出的梦呓，急忙奔过来。此时的坏坏已经睡着了，他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小嘴不停地抽搐，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母亲眼含热泪，叫了一声坏坏，抱起熟睡的儿子回到家中。

见到了儿子，父亲的铁石心肠又硬了起来，他不顾妻子的劝阻，拽着儿子的耳朵，将他弄醒了。坏坏见了父亲那张威严的脸就发怵，拖着哭腔说，爸爸别打我，这次考试不及格，我下次一定考好。

父亲有些心软，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巴掌教训儿子，平时外出巡诊，一天中难得见上儿子几面。他让儿子拿出考试卷，他想看看儿子的学习成绩到底怎样，是不是像杨老师说得那样，成绩非常的差。

坏坏从书包里拿出了考试卷，父亲看了一眼考试卷上的成绩，脾气马上就上来了，指着坏坏的鼻子又想打他。妻子走过来将丈夫推到一边，劝阻说，你别老是对孩子吹胡子瞪眼的，别把孩子吓坏了，哪道题没有做对，你好好给儿子说，你这个当爸的，一天到晚都在忙，儿子学习不好，你也有责任。

父亲不吭声，埋头看儿子的考试卷。看到最后一题，不仅火冒三丈，破口大骂起来。妻子以为丈夫又要打儿子，赶紧走过来，用身体挡住丈夫的去路。

父亲将儿子的考试卷指给妻子看，说咱儿子这道题没有做错，是杨老师改错了。你看这道题说树上有5只鸟，一枪打下来3只，问树上还剩下几只？不管打下来几只，枪一响树上的鸟儿还不都飞走了？遇上这样没有水平的老师，孩子怎么能够学好。明天我就去校长哪里反映情况，这样的老师简直是在误人子弟。

妻子说，山区的学校，老师就是这样的水平，你去找校长，还不把杨老师给得罪了，以后坏坏上学，肯定会遭到报复。不如咱们托托关系，看哪个老师教学好，给坏坏转个班。

父亲一听觉得有理，心里的火气也就消了。他转身去给儿子热饭，儿子半天没有吃饭，小肚子一定饿坏了。他现在觉得儿子确实很聪明，这道思考题连老师都不会做，儿子却做对了，自己刚才有点激动，误解了儿子，他想弥补一下对儿子的愧疚。

第二天，父亲领着坏坏到学校，找校长要求调班。校长问为什么要给坏坏调班，父亲说坏坏调皮，杨老师管不住他，我们大人都很忙，没有时间照管孩子，希望能够调一个男老师带的班级，这样儿子的坏毛病兴许能够收敛一些。现在不管，等孩子大了可就没有办法收拾了。

父亲曾给校长看过病，校长碍于情面，就给了父亲一个顺水人情，也不管杨老师同意不同意，直接把坏坏调到了别的班去了。

第二天放学，坏坏一个人回家，村里好多的伙伴自从看到他和瑶瑶亲嘴以后，就不再和他同路了。坏坏走到半路，看到瑶瑶被几个男同学欺辱，大家将她围在中间，向她脸上吐口水，骂她不要脸，和坏坏亲嘴，不是个好女人。

瑶瑶无力争辩，蹲在地上捂着脸直哭。

坏坏跑过来为瑶瑶解围，话没说上一句，就被几个家伙围起来暴打一顿。坏坏身体受了伤，头上打了一个包，脸也被抓烂了。瑶瑶心疼得直哭，搀扶着他往家走。坏坏害怕回家母亲追问，就对瑶瑶说，千万不能告诉我妈真相，就说我爬树掏鸟窝摔伤的。

那晚父亲外出巡诊没有回来，坏坏的谎言在瑶瑶的证实下瞒过了母亲。睡觉的时候，有几次翻身都痛醒了。但是他不敢叫，怕母亲听到了问出破绽。

瑶瑶有两天没有到学校上学了，她不敢上学，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她和坏坏亲嘴的事情，几个男同学存心和她做对，专门在人多的时候羞辱她，这让她很难堪，眼睛都哭肿了。

这天上午，瑶瑶的母亲到坏坏家串门，两个女人坐在院子里唠嗑，聊着聊着就将闲话扯到了坏坏身上。母亲将儿子前几天放学没有回家的事情告诉了瑶瑶母亲，说学校的教育质量太差，坏坏作对的算术题，也被老师改错了，丈夫气不过，找到校长，将儿子调到别的班去了。

瑶瑶母亲说，坏坏是个好孩子，聪明，懂事，长大了一定有出息，美中不足的是你家就一个孩子，独往独来的有些孤单，要是再有个妹妹就好了，你这么年轻，难道不想再生一个？

坏坏母亲说，谁说不想呀，现在我是没法再生了，我有心脏病，生坏坏的时候，又是难产，差一点就没命了，医生给我做了破腹产和结扎手术，从此我就不能再孕了。

瑶瑶母亲点了下头说，你要是想要，不如把我们家的瑶瑶过继给你们，我们家老公命短，走得早，撇下三个孩子，我一个女人够操累，瑶瑶过来给你们当女儿也行，坏坏长大了，许配给他当媳妇也行。你看怎样？

坏坏母亲有些吃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可做不了主，得等丈夫回来和他商量一下。不过丈夫对经常到家里来串门的瑶瑶并无好感，这姑娘话多，什么都问，一点眼色都没有，脸蛋虽美，但性格过于外向。

有一次坏坏母亲跟丈夫开玩笑，说瑶瑶这孩子长得漂亮，长大了娶过来给坏坏当媳妇。

丈夫说，你算了吧，这姑娘我看不上，他不配咱家儿子，坏坏长大了我要供他上大学，然后送出国留学，找媳妇最起码也要找个城里的知识分子，要是能领回来一个洋姑娘，我也没有意见，人种杂交，我的孙子肯定聪明。

坏坏母亲推托说，大姐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呢，你家瑶瑶长得那么漂亮，学习又好，长大了肯定能考上大学，到时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你家门槛，你现在和我家订了亲，到时候你会后悔得甩石头砸天。

瑶瑶母亲说，坏坏妈，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想把瑶瑶过继给你们。你和坏坏爸商量一下，要是你们同意，我们可以立个字据，你们家经济条件好，瑶瑶到你家来，一定能享福，我保证不反悔。

中午，丈夫回到家。妻子对丈夫说，瑶瑶母亲到咱家来认亲，想把女儿瑶瑶过继给我们，给我们当女儿也行，长大了许配给坏坏当媳妇也行。瑶瑶的模样也不丑，长大了许配给坏坏，我们也可以省下娶媳妇的聘礼了。

妻子有点动心，一个孩子显得太孤单，丈夫是个医生，开了一个小诊所，经常外出就诊，她一个人呆在家中也觉得孤单，收养一个女儿，可以和自己做个伴。

丈夫听了妻子这番话，心里的火苗就直往嗓子眼窜，他生气地说，你糊涂，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看不透，瑶瑶这么大的姑娘，我们收养她算怎么回事？再说坏坏这么小，我们给他订的是哪门子亲，你害怕你儿子长大了娶不到媳妇是怎么的？要是坏坏长大了反悔，会怪罪我们当老人的糊涂。

第二天早上，瑶瑶妈又到坏坏家串门，问坏坏母亲收养瑶瑶的事情。坏坏母亲说，我们家老萧说，两个孩子还小，不懂事，等孩子长大了再考虑这件事。

瑶瑶妈微笑的脸拉了下来，她愤恨地说，是我们家穷，高攀你们了，要是他爸不死，你们家坏坏就是倒插门，我也不愿意。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从此以后，瑶瑶就休学了，她的妈妈给她买了五只小山羊，让她放养。她每天早起晚归地放羊，所以坏坏每天上学，很难看到她的身影。

因为瑶瑶和坏坏玩家家伴夫妻的游戏，在村里传开，村里一些老年人开始责备她的母亲对孩子管教不严，乱了祖辈的家法。瑶瑶的同学更是对她不依不饶，每天放学都要将她打得鼻青脸肿。瑶瑶的父亲去世得早，家里经济非常困难，母亲受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只能将家里有限的资金，用在供两个男孩子上学上。瑶瑶是女孩子，就是学习再好，将来长大了也要嫁人。让瑶瑶休学，也是母亲想了几个晚上，才下决心决定的。瑶瑶帮着家里做些家务活，也能给母亲当个帮手，减轻家里的负担。

有一天坏坏放学回家，在路上遇到了瑶瑶哥哥的纠缠。瑶瑶哥哥纠集了几个同学，将他毒打了一顿，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衣服也被撕破了。

回到家，坏坏将被打的事告诉了母亲。父亲外出就诊，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母亲问，瑶瑶的哥哥为什么打你？

坏坏说，前几天我和瑶瑶在她家的小木屋玩家家，她扮妻子，我当丈夫，我们亲嘴的时候，被他哥哥和别的孩子看到了，他说我是个坏崽，有意勾引瑶瑶。

母亲一听恍然大悟，自言自语说，怪不得瑶瑶母亲到咱家来提亲，原来是为这事，傻孩子，你惹祸了，你怎么不早说。

坏坏胆怯地说，这件事与我无关，是瑶瑶出的主意。

母亲说，走，到瑶瑶家去评理，这件事必须说清楚，你是无辜的，瑶瑶哥哥凭什么打你？

母亲拉上坏坏到瑶瑶家评理，刚进瑶瑶家的院门，“赛虎”挣脱了链子，扑上来咬坏坏。那天坏坏拿棍子打它，它记恨在心，现在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

母亲用身子护住了儿子，自己的腿上被“赛虎”咬了一口，鲜血顺着裤腿往下流。

晚上父亲巡诊回来，看到妻子被狗咬，心里非常气愤，当天晚上弄了些老鼠药，包在肉里扔给了“赛虎”，可怜“赛虎”贪吃，一刻工夫就蹬了腿。

“赛虎”好端端地死了，满嘴冒血，死状悲惨。这让瑶瑶母亲疑窦丛生，怀疑是坏坏父亲投毒所致。强烈的复仇欲望，让女人失去了理智，她天天站在坏坏家门口骂大街，骂坏坏的父亲是个大嫖客，借给女人治病的机会玩弄良家妇女，骂坏坏的母亲不守妇道，没有结婚就被男人搞大了肚子。

刚开始坏坏母亲陪着瑶瑶母亲一起骂，但是骂了几天就败下阵来，她不是瑶瑶母亲的对手，有些脏话和恶毒的话她骂不出口，她的脏话没有攻击力，也没有号召力，面对村人的围观，坏坏母亲只能认输，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瑶瑶母亲成了赢家，村里人更愿意同情一个弱者。一段时间坏坏家病源锐减，村里人更愿意到几公里外的镇上看病，也不愿意用坏坏家便宜的药。家里开的门诊失去了维持生计的收入，生活开始拮据起来。

一天夜里刮大风，坏坏家院子里的柴垛着了火，火借风势，凶猛的火舌不停地向十几米远的房子扑，大火映红了半个村子。村里人拿上脸盆水桶出来救火，可是看到是坏坏家的柴垛着了火，大家都在一旁观望，看笑话，并不诚心救火。

村里人听了瑶瑶母亲的挑拨，恼怒坏坏父亲的品行。这个可恶的男人，给村里的女人都看过病，自己的老婆也许早就被他摸了。他家的房子着火，这也是老天爷对他的报应。

父亲对村里人的冷漠和无情非常伤心，过去村里有一半的人都在他的门诊上看过病，有几个疑难病人，父亲是在死亡线上，把他们的命救回来的。有些人家没有钱治病，赊的账好几年都还不了。现在就为和瑶瑶母亲的一场纠纷，竟让这些人如此的绝情，这让坏坏的父亲非常的痛心。

就在大火快要点燃房子的时候，呼啸的西风忽然转了方向，坏坏家的房子保住了，可父亲却因村里人的冷漠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才爬了起来。父亲从此断了再开诊所的念头，村里不管多危急的病人，父亲都拒之门外，家里宁可断了炊烟，也不再为村里人看病。

又过了半年，坏坏在新疆兵团农场当场长的大伯，来信说新疆缺医生，让父亲到新疆去工作，那里的环境和生活都很不错，是个可以立足，托付终生的好地方。

父亲没有过多的考虑，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变卖了家产，准备带着老婆孩子去新疆。

临行的那天早晨，一辆牛车将坏坏家全部的家当装上了车，其实除了爸爸妈妈和坏坏以外，剩下的就是两只已经装的满满当当的皮箱。

牛车慢腾腾地上路了，牛车走出了村子窄窄的道路，开始绕着盘山公路向县城进发。

这个时候，从山坡上跑下来一个穿花衣服的女孩，一边向山下跑，一边大声地叫着坏坏的名字。一家人扭头向山坡上望去，发现这个女孩是瑶瑶。

赶车人吆喝黄牛停下，爸爸用拐肘动了一下坏坏，找你的，快下去跟瑶瑶告个别。

坏坏赶紧从车上跳下来，迎着瑶瑶跑了十几米停下，等待着气喘吁吁的瑶瑶到来。

瑶瑶说，坏坏你就要走了，我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我这里有枚金锁，是我奶奶传给我的，它能保佑你一生平安，幸福吉祥。拿上吧，留个纪念，如果我们有缘，今后一定能再见的。

坏坏接过瑶瑶递过来的金锁，说了声谢谢，然后木讷地说了一声再见，转身向回走。坏坏上了牛车，将瑶瑶送的金锁递给母亲。母亲说拿上吧傻儿子，这是瑶瑶送给你的礼物，你就当个信物永远保留吧。

赶车人吆喝了一声，牛车开动，继续向前走。

瑶瑶站在路旁不停地的向坏坏一家人挥手，牛车渐渐地走远了，她眼中噙了很长时间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