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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玫瑰

2018-11-20唐小媛

绿洲 2018年1期
关键词:端阳张丽玫瑰花

唐小媛

周二一大早,张丽又是头一个来到办公室,隔壁资料室的小孙袅袅婷婷从她身边走过时,冲她亲热地打了声招呼。

张丽去水房打好了开水,拎着水壶回到财务室,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绽放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那玫瑰煞是好看,花朵丰盈饱满,密密匝匝地挤簇在一起,玫瑰花的枝干部位被精致的彩纸包裹着,下端用几条粉色的丝带捆扎着,几根长长的丝带卷曲着垂落在桌边。这景致立时将黯淡的房间装点的鲜亮起来。

张丽心里打了个突儿,忙走上前仔细在玫瑰花丛里寻找,她从上至下找了几个来回,并没有发现有祝福留言纸条。

张丽正惶惑间,刘莎莎和王璇一前一后相跟着进来了,王璇眼尖,一眼就瞟见了桌上的玫瑰,啧啧惊叹着问,张姐,今天是啥日子呀?谁给你送的玫瑰?

刘莎莎戏谑说,张姐,是不是情人送的呀?嘻嘻,赶紧老实交待吧。

张丽笑了,哪有呀!我来办公室的时候,鬼影儿都没见着,刚去打了壶开水,回来就看到桌上摆着一捧子玫瑰,我都看了,除了花,啥纸条都没有,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也不知道是送哪个的。反正,这花绝不是送给我的,我家那位你们还不清楚,结婚都多少年了,啥时候浪漫过?要说他送一坛子腌菜我信,要说他送花,打死我都不信。

刘莎莎和王璇凑上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没有纸条,两人对视了一眼,坐回各自的座椅。

那一大束玫瑰散发着浓郁的花香,让财务室里三个沉默的女人愈加烦躁郁闷。

花是摆放在自己办公桌上的,尽管没有署名纸条,也不能就此推断这束玫瑰就不是送给自己的。张丽勾着头翻阅着台账,心思早已游离出这些让人烦闷的阿拉伯数字。

无论今天是啥日子,老公也绝不会把玫瑰送到自己办公室的。他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情商。

难道是他?

张丽脑际中瞬间就跃上一个身影。

他俩是两个多月前在一个朋友饭局上认识的,那晚,不胜酒力的她经不住朋友力劝,多喝了两杯,走出饭店时,被夜风一吹,就有些站立不稳,正好他走在身侧,就势托住了她的胳膊肘,她转头看了看,他正含笑看着她。

方才席间,她隐约听到有人称他“方总”,她定了定神,忙把手肘从他的手中撤出,有些难为情地说,多谢方总,我没事的。

没想到,翌日午间张丽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关切地问:今天好些了吗?

张丽听出正是方总的声音,意外之余,又不由得心怀感激。

那以后,两人单独吃了几次饭。原来,方总并不姓方,他姓黄,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人称黄总。那日张丽醉意微醺之际,听岔了音。

黄总说张丽长得很像他的一个朋友,在说这话时,黄总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张丽的脸庞,张丽一阵心慌,赶忙低下头夹了一筷竹笋炒肉。

都是过来人,张丽怎能不明白黄总的心思。

张丽不敢相信黄总这样的人会看得上自己。难道自个儿真的跟黄总的那位“朋友”长得很像?

黄总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吧,这正是男人最富有魅力的年龄,何况黄总一表人才,又事业有成,大把的小姑娘上赶着往上贴,他会喜欢一个韶华即逝的女人吗?

张丽对自己的外貌从来都不自信,也很少有人夸赞她长得好看。黄总喜欢她什么呢?

如果这束玫瑰真的是黄总送给自己的,那么他没有标注姓名就可以理解了。只是,既然不愿张扬,送这么一大捧招人的玫瑰,不是弄人难堪吗?

如果这束玫瑰不是黄总送的,张丽猜不出还会有哪个男人有这份雅致和情趣给自己送玫瑰,况且,今天既不是自己的生日,张丽也想不出这个日子跟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张丽暗暗期望这束诱人的玫瑰与自己是相关的,她不由地飞快地扫了一眼窗户玻璃,那面玻璃有些背光,像一面镜子一样对着她,她从中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模样。

此时,那面玻璃映照着一张肉嘟嘟的团脸儿,这张脸上有一双细长的眼睛,两道淡淡的眉,鼻梁也不算秀挺。数缕乱发遮在额前。

张丽不由得叹了口气,把桌上的玫瑰往桌角推了推。

黄总会喜欢这样平淡无奇的容貌吗?张丽之前本能地感觉黄总口中那位与自己相貌相似的“朋友”是他信口杜撰的,在认真做了自我审视后,她更坚定了这种想法。

自己只是财务室的小职员,除了业务能力尚可外,并没有其他出彩之处,黄总若有意接近,又能图她什么呢?张丽蹙着眉合上台账,一抬头,正好和王璇的目光相遇,王璇旋即垂下眼脸,她脸上分明带着讥讽的神色。

这个发现让张丽极为不爽,毫无疑问,王璇刚才一直在悄悄观察着她,甚至可能已看穿了她的心思,看王璇那掩饰不住的骄矜,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

张丽笑着问,小王,这玫瑰会不会是你男朋友送的?你赶紧问问。

王璇迟疑了一霎,闷声答道,不会吧,不年不节的,又不是我生日,他不会这么抽风吧。

二十七岁的王璇已步入剩女行列,办公室里就她还单着。

半年前,经人介绍,王璇跟人民医院后勤工作的一个年轻人相了亲,见面后,两下里都觉得还行。两人不咸不淡地处了几个月,王璇能看出对方对自己并不是很中意,王璇倒无所谓,可家里人很看好这桩婚事,认为对方工作稳定,家庭条件也不错,再三敲打王璇,不能再挑三拣四了,再拖就真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要说相貌,王璇即便算不上女神级,也算清秀耐看类型的。

她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那是她青梅竹马的发小,两人从初中到高中都在一个班里,后来又考进了同一所大学。

大学毕业后,两人已如胶似漆地黏糊在一起,双方父母都是老朋友,也很赞成儿女的婚事。两个热恋中的情侣认为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就在两家人筹办婚事的时候,男友和一帮朋友去水库游泳,水性向来不错的他被发现时,漂浮在离岸边两百多米的水面上。

遭此打击,王璇几乎抑郁了。

后来,她谈了几场恋爱都不欢而散,她始终走不出第一段恋情的创痛。

王璇很清楚医院那个年轻人嫌弃她不够青春靓丽,以他的条件,找个比她年轻漂亮的女孩并不困难,他之所以没有断然拒绝,大概也是因为考虑到王璇有一份稳定且体面的工作吧。现在的年轻人在选择伴侣时,大都是理智而现实的。

王璇不认为女人一定要出嫁,她觉得一个人的日子更惬意自在,可架不住父母和弟弟催逼,父母期望她结婚,是担心闺女嫁不出去被人说三道四,弟弟巴望她结婚,是因为姐姐迟迟不嫁,总赖在娘家,自己的女朋友对此意见很大。

王璇想自己买房子搬出去单住,可小城的房价今非昔比,凭着她的积蓄,还买不起一套像样的房子。她也不愿按揭当房奴。

因为彼此都很清醒,又都有些犹豫,双方也不挑明,就这么隔三岔五见个面,算不上亲热,也不过分冷淡。这种恋爱模式让王璇气恼,又无可奈何。

王璇坚信这束玫瑰绝非医院后勤的兔崽子送的,他没有这份心。玫瑰花散发的气味让王璇很是伤感。

大二时,为了庆祝她二十岁的生日,年轻的恋人翘课溜到几十公里外的花市为她买来九十九朵玫瑰,好大一捧花簇,就像此刻摆在张丽办公桌上的这束玫瑰。

恋人溺毙后,王璇在他墓前摆放了一百零一朵玫瑰,鲜艳的玫瑰让所有送葬的人都为之侧目,大家沉默着,没有人对这种与肃杀的陵园格调极为不搭的做法提出异议,人们能体会到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孩绝望的心情,这玫瑰花的葬礼,让很多人潸然泪下。

当看到相貌平平的张丽面对一蓬盛开的玫瑰面露娇羞时,王璇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

王璇并不讨厌张丽,两人平时客客气气,相处蛮融洽。从张丽口中,王璇获悉了很多关于她家庭中的事儿,她不难猜到以张丽老公木讷的性情,是做不出把玫瑰送到老婆单位这么高调的事儿的。如果不是老公送的,难道真如刘莎莎所言,是情人送的?

张丽有这么浪漫的情人?那倒是真看不出,可看着张丽恍惚迷离的神色,王璇又感到确乎有这么个人,有这么回事。

张丽悄悄对着窗户玻璃孤芳自赏的神态尽数落在王璇眼中,她不由得生出一腔不屑,有那么老实顾家的老公,还在外面勾三搭四,偷着玩玩就算了,还大张旗鼓地把玫瑰花送到办公室来招摇,真以为自己貌若天仙呐!瞧瞧那只蒜头鼻子,那男的要是凑上去接吻,这张脸上除了肉就是鼻子,嘴在哪儿都难找得到。

听张丽和王璇都说这捧玫瑰不是送给自己的,刘莎莎心里就有数了。

刘莎莎是个极爱面子的女人,老公陈端阳有了外遇的事儿,被她捂得严严实实,她既担心老公心玩野了收不回来,又怕事情挑开了难以收场。

陈端阳是小城商业学院的部门主任,大小算个领导,现如今哪个领导身边没几个上赶着的红颜呢?刘莎莎对自己还是蛮自信的,当初陈端阳猛烈追求她,不正是看中了她长得美吗?

三个多月前的一个傍晚,刘莎莎刚做好晚饭,正招呼陈端阳和女儿娇娇上桌吃饭。听到有人“哒哒哒”叩门,她应声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立着一个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女孩,女孩毫无惧色地和她对视着,刘莎莎分明从女孩的眼中看到了挑衅。果然,女孩是特意来找她摊牌的。

刘莎莎知道陈端阳不老实,可招致女人找上门来,这还是头一遭。漂亮的女孩儿顿时让刘莎莎没了底气。

那女孩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据说之前已经做过一次人工流产,孩子当然也是陈端阳的。这一次怀孕,女孩决定豁出去也要生下来,孩子不能没有身份,女孩坚决要求陈端阳给自己明确的交待。女孩强硬的态度让陈端阳慌了神,看着老公一副失魂落魄的怂样,刘莎莎当场就气晕了。八岁的娇娇吓得哇哇直哭,陈端阳又是掐人中又是搓胸口,好容易把刘莎莎折腾得缓过气来。

这个过程中,那女孩一直冷眼旁观,不再叫嚣吵嚷。

苏醒过来的刘莎莎哭得撕心裂肺,她的态度也很坚决,无论如何,这个家不能散,哪怕陈端阳为此坐了牢,她也情愿等着。

那女孩的态度也同样坚决,只要陈端阳不为她负责,她就告他诱奸,肚里的孩子也一定要生下来,就算陈端阳不想娶她,也得为这个孩子负责。

两个女人最后都拽着陈端阳,让他做出选择。

陈端阳选择了那个女孩。他牵着那个女孩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端阳的决绝让刘莎莎迅速冷静下来。心静下来了,头脑就清醒了。

刘莎莎决定打一场婚姻保卫战,凭着多年来对陈端阳的了解,她有必胜的决心和把握。

刘莎莎没有把陈端阳出轨的事告诉任何人,她若无其事地带着孩子去公婆家,也时常带着孩子回娘家小住。她每天照常上下班,把自己跟女儿拾掇得利利索索,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再三叮嘱娇娇要守口如瓶,她告诉娇娇,爸爸有时也会像孩子一样做错事,只要亲人肯包容和原谅他,他就一定会回家的。

不出刘莎莎所料,没几天陈端阳就和那个女孩分手了。女孩再次找上门来,这一次,她不再坚持生下孩子,她已经对陈端阳死心了。

刘莎莎陪着伤心的女孩做了人流手术,她拿出五万元钱作为补偿,恳求女孩不要做对陈端阳不利的事,毕竟她们都深爱着这个滥情的男人。

自从陈端阳牵着女孩的手离开家,刘莎莎一次也没给他打过电话。在为陈端阳收拾完烂摊子后,刘莎莎接到了陈端阳的短信,陈端阳连发了八条对不起。刘莎莎没有回复。

哪怕明知陈端阳是一只改不了馋嘴毛病的花心猫,刘莎莎也不肯离婚,这不只因为她爱着他,更因为骄傲的刘莎莎输不起婚姻。

刘莎莎不时用眼角瞟向张丽桌上的那束玫瑰花,她确信那是陈端阳特地送给她的,以此表达对她的愧疚和感激,同时,也表明他的心还在她这儿。

因为那蓬玫瑰没有注明姓名,而自己之前也没说是老公送给自己的,刘莎莎此刻心急如焚,却想不出一个得体的理由把玫瑰拿回到自己这儿。

王璇和张丽都知道今天不是她刘莎莎的生日,老公莫名其妙送来这么一捧玫瑰,总得有个缘由吧。

刘莎莎眼瞅着张丽朝着那一簇盛开的玫瑰伸出手去,在密匝的花瓣间扯下了一瓣儿,被扯下的玫瑰花瓣上还凝着一颗晶莹的露珠,张丽轻轻一摆手,把那片花瓣儿抛在了桌下。

刘莎莎的心随着那坠落的花瓣碎在地下,她慌乱地从座椅上站起,喉头干涩生疼,她声音喑哑地对张丽说,别,那玫瑰是……

几乎与此同时,财务室的门“呼哧”一声被推开了,资料室的小孙笑吟吟地探进大半个身子,一双描画得如戏台上小旦般的俏眼直勾勾地盯着张丽办公桌上的玫瑰,娇滴滴地说,嗨!姐呀,这是他送我的玫瑰!

原来,今天是小孙的生日,她的男友通过小城韵达快递一大早就给她送来了玫瑰和巧克力礼盒。快递小哥捧着玫瑰花和巧克力急匆匆上楼时,正碰上小孙下楼。

小孙刚进办公室就接到了姥姥的电话,老人焦急地说家里的宠物猫疑似感染了猫瘟,让小孙赶紧来家把她和猫咪送去宠物医院。

小孙从快递小哥手里拿过巧克力礼盒,巧克力礼盒上粘附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祝最心爱的老婆生日快乐!”,小孙抿嘴一乐,把巧克力礼盒塞进自己的挎包。女孩的小心思不用猜,她是担心巧克力放在别人那儿不好拿回来。因为同事小李今天有事请了假,她出来时就顺手锁了门。小孙叮嘱快递小哥把玫瑰花放在紧挨资料室的财务室,她从办公室出来时看到财务室的张丽已经来上班了。

快递小哥到财务室的时候,赶巧张丽去打开水,有客户急等着取件,快递小哥不愿停留等候,他见临窗的一张办公室上放着一只女士挎包,就把玫瑰花放在了挎包旁边后,随即离开了财务室。

这不能责怪快递小哥做事不认真负责,小孙临走时叮嘱他把玫瑰放在财务室就行了。快递小哥以为小孙也给财务室的人打好了招呼。

待小孙把姥姥和猫咪送到宠物医院后返回单位,就来财务室拿回她的玫瑰花。

没了玫瑰花的财务室重又黯淡下来,张丽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王璇依旧低垂着眼睑核对账目。

刘莎莎庆幸自己没有说出“这玫瑰是我老公送来的”,一想到自己险些成了笑话,刘莎莎不由得对老公陈端阳一肚气。

当天晌午,张丽接到了黄总的电话,他约她晚上去上岛咖啡见面。

尽管被玫瑰花的乌龙弄得心绪烦乱,张丽依然对黄总充满期待。这也难怪。换做是别的女人,也一样无法拒绝黄总这样又有钱又有型的魅力男。

下午下班后,张丽给老公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晚同事过生日,不要等她吃饭了。老公在电话那头温言叮嘱她不要贪杯。挂断电话后,张丽心中有些愧疚,她想到女人变坏,大概就是从说谎开始的吧。

一想到即将见到黄总,张丽的心“砰砰”乱跳着,电话中黄总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亲昵,张丽心中春意翻腾,身体的躁动让她感到羞愧。

张丽躲在卫生间很用心地化了个淡妆,她向来都不喜欢浓妆艳抹,每次看到资料室的小孙脸上涂抹着浓重的彩妆,她就很不舒服。

张丽如约来到上岛咖啡厅时,黄总已在订好的包厢里等候着。

黄总很有心,他早已布置好了烛光晚餐,旖旎柔和的光影下,包厢内的气氛显得愈发暧昧。黄总示意张丽从对面过来,坐到自己身边。

张丽心醉神迷地依言挨着黄总坐定。黄总眼中满溢着魅惑的温情,他轻轻把张丽揽入怀中,在她脸上鸡啄米般亲吻着,忽而,他贴近了她的腮部,在她耳边轻声说,丽,我想求你帮个忙,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帮到我的。

张丽已被撩拨得情难自已,含混地回应着,我能帮你什么呢?喔,只要能帮到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黄总更加浓情蜜意地搂紧了张丽,他的声音也愈发柔媚入骨,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亲爱的,我生意上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你是资深会计师,帮我搞搞账目,你懂得……

如一道霹雳炸响在耳际,张丽顿时清醒过来。

张丽的父亲是小城首屈一指的“算盘王”,做了一辈子财会工作的父亲把三个儿女都培养成了优秀的会计师。在儿女入行时,父亲严厉地立下规矩:不贪一分不属于自己的钱;不占一毫与己无关的利;不做一件违法乱纪的事。父亲一生最痛恨帮人抹平黑账,为此,父亲得罪了不少人。

张丽的冷汗涔涔顺着脊背滑落进燥热的底裤,黄总贴在她腮边的唇冰冷生硬,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方才被情欲炙烤得几乎失控了的女人犹如被浸泡在刺骨的海水中,咸涩的泪水滴淌进张丽半张着的嘴里,她不由得抽噎了。

黄总没有觉察到怀中女人情绪的骤变,他依旧在她耳边呢哝着,只是,他的声音此刻在张丽听来,不啻于豺狼低吟毒蛇吐信。

张丽蓦地从黄总怀里挣出,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襟,一把抓过自己的挎包,三步并做两步跨到包厢门前,拉开门就冲了出去,黄总在身后惊诧地呼唤着她:丽,丽,怎么了,你要去哪儿呀……

待黄总紧跟着追出咖啡厅时,张丽已跳上了一辆计程车,黄总只来得及触摸到计程车的尾部,车子箭一般疾驰而去。

老公和儿子已经吃过晚饭,见张丽回来,老公有些惊讶。更让老公意外的是,张丽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厨房擦洗得干干净净,她用抹布擦拭了厨房的边边角角,清洗了每一只饭碗和菜碟。张丽动作轻柔且充满耐心。以往,这些活计,张丽是从不愿沾手的。

张丽用力地擦拭着灶台上的油渍,清洁球上不断溢出着油汪汪的清洁液泡沫儿,让张丽不由得回想起黄总那双目光闪烁不定的眼睛——这个男人该有多么自信和笃定,才认为自己能在几分钟之内让一个女人迷失在自己布下的情感迷阵中?他一定不明白,哪怕再卑微平庸的女子,也需要男人付出耐心和真诚。每一个成功的骗子,都不吝于不厌其烦的招数,直至让猎物俯首帖耳甘之若饴。

那晚,张丽对老公曲意奉迎,极尽温柔之能事,夫妻俩灵肉合一,领略了前所未有的欢愉。

王璇午餐大都选在公司对面的美食街,美食街有两溜儿铺面,汇聚了上百家小吃。距美食街不远就是小城最繁华的商业街,林林总总聚集着千余家化妆品、服装、金银首饰、箱包精品等店铺,除非是夜半三更,这一片总是喧闹嘈杂着。

王璇走进一家过桥米线店,正值饭点儿,店里有十几个客人在用餐。王璇见靠窗一张桌子空着,就走过去坐下来,服务员笑着问:除了葱蒜,您还是别的都要?王璇点了点头答道:和以前一样,除了葱蒜,别的都要。

在等餐时,王璇习惯性地望向窗外。其时,正有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十指紧扣地从窗前经过。

王璇讶然地睁大了眼睛,那不是正跟自己拍拖的人民医院后勤的郑强吗?再看看他身边的女孩儿,很是年轻水灵,一脸甜蜜地依在郑强身上,因为天热,王璇身侧的窗户半敞着,她能清楚地听见女孩儿和郑强的对话。

女孩儿说:嗯(撒娇地拖着长音儿),我不喜欢哥弟的裙装,太老气了,我想去服装一条街上新开的那家香奈儿店里转转看,听娜娜说那个店的裙子很拉风。

郑强笑眯眯地说,一切都听老婆大人的,我老婆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光着更好看。

女孩儿娇嗔着伸手作势要掐郑强的胳膊,郑强一把将女孩儿搂进怀里,两人紧贴在一起,嬉闹着走远了。

王璇探头望向窗外,看着那两人走远,轻笑了一声,重又坐正身子。这时,服务员已端着摆放着大小不等碗碟的托盘走过来。

王璇的食欲并未受到影响,她平静地吃完米线,买了单后轻盈地步出店门。

下午下班后,王璇接到了郑强的电话,和张丽接听电话的神秘样子不同,王璇显得异常平静和坦然。

电话中,郑强说要跟她商量一下把婚礼订在哪一个酒店,小城知名的大酒店就那么几家,不少新人的婚期都被排到了明年。

王璇说,不着急,见了面再说吧。

两人约在小城人民广场的一处凉亭里。王璇到的时候,郑强还在路上。

王璇坐在凉亭的水泥长椅上,平静地看着几米外的一溜儿苹果树,苹果树的枝叶间结满了尚未成熟的青苹果。王璇从正对着她的一株苹果树最低垂的那只苹果开始数起,结果子最多的树枝上,缀有十七只苹果,结果子最少的树枝,仅结了三个果子。

“璇,对不起,我来得有点晚。”郑强在她身后笑着说。

王璇闻声转过头去,郑强穿着中午逛街时的衣裤,只是脸上的神情显得庄重了许多,面对不同的对象,他很懂得应对的态度。

见王璇冷眼瞅着自己,郑强带着歉意笑着解释,璇,这几天单位事多,没顾上联系你,你可别多想。我妈昨天就催着我喊你来家吃个饭,你看看,我都忙糊涂了,要不,明天咱一起到家吃个便饭吧。

王璇冷笑了一声,噢,既然你这么忙,吃饭的事就算了吧。代我谢谢阿姨,别那么麻烦了。

郑强鼓起眼睛,嗔道,看你,说啥呢,怎么就是麻烦了,就快成一家人了,我老婆来家吃饭,天经地义呀。他一边说着,一边亲昵地上前拉住了王璇的手。

王璇止不住一阵恶心,甩开郑强拉扯的手,往后退开两步,冷然说,你累不累呀!郑强,你究竟有几个老婆我管不着,但千万不要对我喊出这两个字。

郑强正色说,璇,我不就是一个星期没顾上跟你打电话吗?你不信问问王姨,她是你妈妈的老朋友,又是咱俩的介绍人,她的话你总该相信吧?她跟我一个科室,你问问她,这一阵医院有多少事?我还没结婚,哪能有几个老婆,你把我看得有多渣呀!要说老婆,只有你才能算是。

王璇说,郑强,你今天去香奈儿店买到你老婆喜欢的裙子了吗?恭喜啊,你老婆年轻得像个高中女生。

郑强原本还想说什么,听王璇说出这话,张着嘴发不出声来。他一向转动极快的眼珠凝滞了,呆愣地望着王璇。

王璇微笑着冲他摆了摆手,郑强,照顾好你的高中女生,别想吃演员这碗饭,祖师爷没给你这本事,就别费劲啦。她洒脱地转过身,高跟鞋踩踏在水泥石阶上,“哒哒哒”稳步走下了凉亭。

中午的过桥米线在王璇的肠胃中拧成了疙瘩,结成了块儿,这会儿总算散解消化,催发出一个响屁,王璇不知道郑强是否听到了她这边发出的动静,她神经质般笑出声来,“咯咯咯咯咯……”直笑出了两汪泪水。

广场北角的花池里种植着成片的玫瑰花,正值玫瑰盛开的季节,玫瑰的芬芳弥散在空气中。这气味让王璇五内翻腾,没走出多远,就忍不住冲到路边,“哇哇”地呕吐着,几乎呕出胆汁来。

小孙捧走玫瑰花后,刘莎莎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落中。陈端阳三个多月前拉着那女孩决绝地离家后,再也没回来。刘莎莎猜到他在外面租了房子,她也懒得过问。

自从结婚后,刘莎莎和陈端阳的经济就分开着,她从不过问老公的收入,她认为在经济上过于苛待男人,是非常影响夫妻感情的事儿。现在想想,这样的想法并非她的本意,是陈端阳不断暗示的结果。

结婚近十年来,陈端阳每逢节庆日,必定会给刘莎莎赠送礼物,小到一枚发夹,大到貂皮大衣,面子功夫做得很足,极大地满足了刘莎莎的虚荣心。

可是,每当听张丽或其他女人说起抓家庭经济大权时,刘莎莎心里就难免会失衡。后来发生的事儿,让刘莎莎愈发意识到当初没有掌握家庭经济控制权,是非常失策的。如果自己管住了陈端阳的钱袋子,遏制他独设小金库,就能有效地阻断他猎艳的命脉。毕竟这世道肯倒贴着男人的傻女人并不多。

已经成了习惯的生活方式,是很难改变的。现在要想控制陈端阳的经济,刘莎莎能想象到陈端阳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对婚姻的迷茫和失望,让刘莎莎感到痛苦。

那一大束娇艳的玫瑰晃得刘莎莎睁不开眼睛,陈端阳每年情人节也会送她玫瑰,陈端阳总是送一枝玫瑰,他美其名曰:单恋一枝花。口口声声单恋一枝花的陈端阳,终日流连在花丛中乐不思返。

下班后,情绪低落的刘莎莎回到家,她惊喜地看到玄关处的鞋架上放着陈端阳的皮鞋,老公终于回家了。

陈端阳正陪着娇娇看动画片,他总是这样,从不辅导孩子做作业,却乐于陪着孩子一起玩耍,也难怪娇娇一见到爸爸就特腻歪。

夫妻俩相视一笑,所有的怨怅和纠结都烟消云散了。

一家人吃过晚饭,刘莎莎心不在焉地辅导娇娇做完家庭作业,早早哄着女儿睡下。

已经三个多月没有亲热,刘莎莎身体里憋着一团烈火。

她洗了澡,擦拭了镜子上的水蒸气,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身体,她依然是妖娆的,双峰未见颓势,腰身也恰到好处,她白皙的肌肤闪着诱人的光泽。

陈端阳非常温存配合,他精于此道,尤其前戏功夫做得很让刘莎莎满意。

在恣意欢愉后,陈端阳疲惫地背过身去发出鼾声。刘莎莎紧紧搂住老公光滑的裸背,余兴未了地轻吻着陈端阳壮实的颈背。

忽而,刘莎莎发现老公肩胛处有几片暗红的淤痕,她赤条条地从床上爬起来,拧亮了床头灯细看——那是两三片玫瑰花瓣式的淤痕,稍有房事经验的男女都清楚那是怎么形成的。

刘莎莎瘫软在床上,方才的激情耗尽了她的气力,而此刻的发现,让她生无可恋。

陈端阳侧卧着睡得很沉,那一夜,刘莎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天色微明时,她终于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陈端阳的身上烙满了玫瑰花,鲜艳的花瓣纹理清晰,深入肌肤,朵朵玫瑰上凝着滴滴发亮的鲜血……

刘莎莎在尖叫中醒来,陈端阳俯身上前关切地问,夫人,又梦魇了?他肩胛处的玫瑰淤痕刺痛了刘莎莎的眼睛,刘莎莎狂怒地把他踹下床去,歇斯底里地喊着:滚!滚!滚!离婚!离婚!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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