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的“富贵之忧”

文_尹宗国（山东青岛）

“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这段话，就是汉高祖刘邦的“功狗论”，大意是告诉群臣：你们虽有功劳，不过是猎狗而已，而萧何是人。他的这番高论，等于种族划分，于是，萧何位居功臣第一，也就成了天经地义。

在无上的尊崇面前，萧何没有居功自傲，因为他一直相信“祸福相依”，而后来的历史，也证明了他的处世态度的正确性。高祖十二年秋，黥布起兵反叛，刘邦御驾亲征，多次遣使者问相国萧何在做什么。萧何因为皇上在军中，就努力安抚百姓。有门客对萧何说：“您快要满门抄斩了。”萧何惊问其故，那人说：“您位极人臣，富贵之至，难道还可以再增加吗？而您从刚进关中的时候起，就深得民心，到现在已有十多年了，百姓们都亲附您，您总是勤勉办事，得到百姓的欢心。皇上之所以屡次派人来问您的情况，是怕您利用自己的威望图谋不轨。如今您何不贱价强买些民间田宅、败坏自己的名声？皇上对您就放心了。”萧何只好如此行事，刘邦果然很是高兴。

刘邦凯旋时，百姓们拦路上书，控告相国贱买、强买民间田宅，价值数千万之多。刘邦回到宫中，萧何去拜见，刘邦笑着说：“当相国的竟然侵夺百姓的财产，为自己谋利啊！”把控告信全部交给他，说，“你自己去向百姓谢罪吧！”萧何觉得对不起百姓，乘机请求说：“长安一带地方狭窄，而上林苑中空地很多，白白荒废，希望下令让百姓进去耕种，他们收了庄稼，留下禾秸作苑中禽兽的食料。”

刘邦一听大怒，说：“你一定收了很多商人的财物，替他们来算计我的上林苑！”下令交给廷尉法办，还给他上了刑具。过了几天，一个姓王的卫尉侍从刘邦，上前问道：“相国犯了什么大罪，陛下怎么突然把他关起来了？”刘邦说：“我听说李斯做秦始皇的宰相时，办了好事都归功于君主，有了过失则自己承担。现在相国却收了商人们许多财物，替他们求取我的上林苑，想以此讨好百姓，所以把他关起来治罪。”

王卫尉说：“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事情只要有利于民，就为他们向君主请求，这真是宰相应做的事，陛下怎么怀疑相国是接受了商人的贿赂呢？况且，当初陛下在外征战多年，那时相国留守关中，如存异心，只要稍有举动，函谷关以西就不属陛下所有了。相国不在那时为自己谋利，现在难道会贪图商人的金钱吗？再说秦始皇就是因为不知己过而失天下，李斯为主担过的做法，又有什么值得效法的呢？陛下怎能如此浅见地怀疑相国？”刘邦听了，心中虽不愉快，但当天还是遣使赦免了萧何。萧何已经年老，但历来谦恭谨慎，这时便光着脚进宫谢恩。刘邦说：“相国免了吧！相国为百姓请求上林苑中的空地，我不允许，不过是我成了桀、纣那样的昏君，而相国却是贤明的宰相。我故意把相国关起来，是想让百姓们都知道我的过失啊！”

这个故事近似一场闹剧，但并不好笑。萧何是很受皇帝信任的，却仅仅因为一个惠民的建议，就被刑拘，并且一副准备杀头的架势，宰相这个工作也太危险了！而从某种意义上说，真的是“富贵虽好，忧患实多”啊。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萧何虽然常驻富贵乡里，内心却一直有种忧虑吧，不只对生前，也对身后。他初封侯时，食邑八千户，后来又加封了二千户，而他的父子兄弟共十余人全都有食邑。这样的待遇算得上是全国的首富了，但他依然勤俭持家。据《史记》载：萧何购置土地房屋，必定选择穷乡僻壤的地方，营造宅第也从来不修建围墙。他曾道：“后世贤，师吾俭；不贤，毋为势家所夺。”意思是后代子孙如果贤德，可以从中学我的俭朴；如果不贤无能，（这种房屋）也不会被有势力的人家所侵夺。这种思想，比那些贪心不足、欲为子孙谋百世计的官吏，其实高明多了，是很值得发扬光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