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岛局势转圜：动因、评估与展望*

郑继永

[内容提要] 朝鲜半岛局势近期的重大变化降低了战争预期与风险。从动因来看，朝鲜是首要推动力量，既有“完成”核武力建设、政治决策模式的改变、发展方针的转型等因素，也有对战争预期的忧虑、对经济发展的期待、对韩、美、中认识的改变等因素。韩国的引导与美国对朝政策的调整，以及中国的“稳定器”作用也推动了朝鲜半岛局势变化。在上述合力作用下，朝核问题出现转折性进展，对峙不断消解，朝韩自主处理的原则得到确认，朝鲜半岛博弈格局出现重构。尽管如此，在朝美关系、朝核问题、韩国作用、国内政治、大国合作、战争风险等方面仍存在不确定因素。面对半岛形势重大变化，中国需挖掘中朝传统友好的新价值，赋予其新的时代内容；坚持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不失焦，提供新思路与新路径；加强大国作用，发展大国合作。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新形势下朝鲜半岛状况与我国对策研究”(批准号：17BGJ053)的阶段性成果。

近期以来，朝鲜半岛局势出现了显著的变化，金正恩两次访华、朝韩首脑会谈并发表《板门店宣言》、朝美宣布2018年6月12日在新加坡举行首脑会谈。一系列的变化为朝鲜半岛带来了新的历史机遇与挑战，甚至有可能成为创造朝鲜半岛历史新篇章的起点。如何理解这一系列的变化与发展，分析其动因并做出评价与展望，也成为理解朝鲜半岛局势的切入点。

一、 转折性变化

2017年间，朝鲜半岛因朝鲜试导、美国威胁动武而出现数次“触手可及”的战争危机，大多数观察家对半岛前景很悲观。然而，进入2018年之后，围绕朝鲜半岛的诸多双边与多边关系都出现转折性变化。

首先，朝韩关系大幅逆转，由冷漠对立转向热络互动。朴槿惠政府末期，韩国与美国一道对朝鲜进行外交策反、军事威慑与经济制裁，相继策动朝鲜驻英公使太永浩叛逃、驻外服务人员逃至韩国等，朝韩关系急转直下。2017年5月，新上台的文在寅政府一定程度上继承了金大中、卢武铉政府的对朝政策，朝韩关系转圜有了政治基础，朝韩也恢复了中断已久的秘密接触。

2018年1月1日，朝鲜国务委员会委员长金正恩在新年贺词中宣布，朝鲜已经完成“核武力”建设，积极支持并派大规模代表团参加韩国平昌冬季奥运会，朝鲜半岛局势由此转向戏剧性的快速转圜局面。*[韩]南光圭：“北韩‘民族共助’的强化与韩美关系”，《统一战略》，2018年第18(1)期，第83～113页。平昌冬奥期间，朝鲜又“破格”派遣名义元首金永南、金正恩胞妹金与正为特使突访韩国，带去金正恩的亲笔信，并与韩方进行了一系列会谈。为回应朝鲜的特使来访，韩国也派遣青瓦台安保室长郑义溶赴平壤，朝韩的良性互动迅速升温，并达成了无核化、朝韩首脑会谈的基本共识，朝韩对话拉开帷幕，最终于2018年4月27日实现朝韩首脑会谈并达成了《板门店宣言》。朝鲜在韩国的表现与形象迅速获得了韩国民众的认可，朝韩的政治认知也不断改善。

其次，朝美关系先抑后扬，由对峙走向接触。2017年内，朝鲜主动出击，试图在短时间内强行突破核导门槛，形成“完整的”对美威慑，先后进行中远程导弹试验，甚至主动宣布“包围打击关岛”。而特朗普宣布将以“炮火”“怒火”回击朝鲜的“挑衅”，国务卿与参联会主席也分别访问东亚，切实准备“包括军事手段”在内的回击手段。同时，美国还要求世界各国选边站队，“要么选择美国、要么选择朝鲜”，并在加拿大温哥华召开朝鲜战争参战国会议，试图进一步孤立朝鲜。美国发出战争恫吓，先后举行多次大规模军事演习，调遣多批次航母战斗群聚集朝鲜半岛周边，特朗普总统甚至具体提出“流鼻血打击”以震慑朝鲜行动。同时，美国还在联合国层面通过多项涉朝决议，对朝开始了多次“最严厉制裁”。韩、美、日以及欧洲等诸多国家也都采取了单独的对朝外交、经济与军事制裁措施。

朝韩平昌冬奥互动与朝韩特使穿梭外交之后，韩国主动为朝美接触穿针引线，以图解开朝美对峙的心结。郑义溶特使赴美，亲自向特朗普总统介绍朝韩互动情况及朝鲜的要求与诚意之后，特朗普力排众议，决定举行朝美首脑会谈，一举扭转了令人担忧的战争风险，朝鲜半岛的战争风险由此化解，并迅速转向各种良性互动。朝美之间也由韩朝美三边一轨半互动转向政府间接触，在朝美情报部门沟通后，时任中情局局长、候任国务卿蓬佩奥也于2018年4月初访问平壤并会见金正恩，朝韩互动成功升级为朝韩美互动。随后，在金正恩委员长访华、跨过军事分界线握手文在寅，半岛局势迎来重大转机后，郑义溶于5月3日再次访美，会见白宫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讨论朝美首脑会谈地点与议程问题。

再次，中朝关系摆脱谷底徘徊，走向良性循环。2014年7月以来，中朝关系陷入僵冷状态，双边外交接触显著下滑。而在2015年12月“牡丹峰乐团事件”后，中朝关系再次走入谷底。*[韩]南成旭：“牡丹峰乐团的大转向对北中关系造成何种影响”，《统一韩国》，2016年第385期(单行)，第34～35页。由于朝鲜不断进行核导试验，中国在涉朝制裁问题上加大了力度。由于联合国制裁决议物项多数由中国执行，这进一步加大了中朝关系的裂痕，引发了朝鲜的强烈不满，朝鲜多次点名或不点名批评中国政府、媒体甚至学者。

今年以来，朝鲜在无核化立场上出现松动，客观上消除了中朝关系的障碍。在多方互动的过程中，金正恩于2018年3月25～28日非正式访问中国，并与国家主席习近平会晤，达成了多项共识，中朝长期僵冷的外交关系也得以破冰。中国外交部长王毅应朝鲜外相李勇浩邀请于2018年5月初访问平壤。5月7～8日，金正恩再次访华与习主席会面，中朝互动也在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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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中韩、中美、美韩的关系也出现了一系列的调整，穿梭外交、领导人沟通或其他形式的交往频繁，中美朝韩等四个核心相关方均已出现积极交流，朝鲜半岛局势已经由战争危机转向良性互动局面。

二、变化动因

朝鲜半岛局势的转折性变化，自然是朝鲜半岛核心相关方合力的结果，朝、韩、美、中等各方都发挥着重要作用。

首先，朝鲜是近期朝鲜半岛局势转圜的最主要推动力量，是局势转变的最显著“引擎”。一方面，朝鲜内部发生了根本变化。一是金正恩树立了稳固的权威，确立了自上而下的决策机制。自2012年正式接班之后，金正恩开始调整党政军的定位与相互关系，扭转了军队处于决策核心的局面，不断弱化国家行为中的军事化色彩；通过劳动党七大等多次内部整顿，理顺了党政军关系，展现出“正常”国家行为，受军方与其他元老擎肘的局面得到大幅改善，*郑继永：“朝鲜劳动党七届二中全会揭示了什么”，《世界知识》，2017年第21期，第24～25页。金正恩避免与美国对抗、全力发展经济的战略得以执行。二是“完成”核武力建设，掌握了对美谈判的主动与主导权。朝鲜多次“大威力”核导试验，目标均直指美国，尤其是在2017年“氢弹”与洲际弹道导弹(ICBM)试验后，朝鲜认为对美核威慑“足够、真实、有效”，无论美国是否愿意谈判，朝鲜“核地位”已经成为事实。*[朝]《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政府声明：新型弹道导弹试验发射成功》，http://www.rodong.rep.kp/ko/index.php?strPageID=SF01_02_01&newsID=2017-11-29-0002.(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三是转换发展路线，由“核与经济并进”战略转向全力发展经济。作为一个新时代的领导人，金正恩早已承诺改善民生，但由于不断进行核导试验，招致外交孤立，无法为经济发展营造安定的环境，而对于朝鲜社会来讲，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的“苦难行军”。*金正恩发亲笔信称，称“不会再有第二次‘苦难行军’，只有最后的胜利”， https://www.lkp.news/news/article.html?no=4110.(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早在2014年的“5·30”讲话中，金正恩就指出，“对苦难行军时期到今天都未能解决国家的经济文化、人民生活的现实，包括经济管理人员在内的所有人员，都应该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2014年5月30日，金正恩在与朝鲜劳动党及国家经济管理官员的座谈中称，“经济管理要符合现实发展，确立朝鲜式的经济管理方法”， [朝]《劳动新闻》，2014年5月30日。对于社会与经济缺乏活力的状态，金正恩无法容忍。如果继续忍受下去，不仅核武本应有的遏制力与外交筹码会消耗殆尽，金正恩作为新一代领导人的权威性也将荡然无存。在“完成”核武力建设之后，金正恩在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中宣布“全力发展经济”，进而需要改善内外环境。

另一方面，朝鲜对外部视角的调整也是重要动因。一是对战争的担忧促使朝鲜改变了对抗的想法。*Jung H. Pak, ‘The Education Of Kim Jong-Un”,https://www.brookings.edu/essay/the-education-of-kim-jong-un/.(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朝鲜连续的核导试验促使美韩认真备战，并与相关国家沟通作战方案，甚至派出230余架战机，以及B1B隐形战略轰炸机与多艘航母集结在朝鲜半岛海域，极大地震慑了朝鲜。*Stephen Noerper, “Tensions, Tests, and Drift”, Comparative Connections, 2018, Vol.19, Issue 3, pp.33-137.朝鲜意在“以战逼和”，而非真正“决战”；本意是“拥核保安全”，但拥核后“却失去了全世界”。*金景一：“当前朝鲜国内形势”，《“缓和中的朝鲜半岛局势：现状与走向”会议论文集》，2018年5月4日。在高度的战争风险面前，金正恩适时调低了姿态，认识到过去要靠武器获取的东西，现在必须靠发展经济实力来获取和保持，转向“以和逼和”。二是朝鲜担忧经济崩盘。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多项涉朝制裁决议，甚至将诸多涉及民生的项目列入制裁范围，美韩日澳欧盟等宣布了多项单独制裁措施，并驱逐朝鲜涉外机构与人员，“群殴”式向朝施压。在制裁与围堵之下，朝鲜的“朋友圈”严重萎缩，国内社会经济遭受严重打击。2017年中朝贸易总额环比萎缩60%，暴跌至2010年水平，石油的短缺使工业、农业各领域陷入瘫痪危机，处于经济核心区的平壤也遭到严重冲击。如果持续下去，朝鲜经济的崩盘“指日可待”，*“朝鲜上缴美金降至一成，金正恩秘密资金即将见底”，[韩]《朝鲜日报》，http://news.chosun.com/site/data/html_dir/2018/01/31/2018013100261.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而经济的崩溃会全盘打乱金正恩的部署，因此必须要改变四面受压的困境。三是朝鲜改变了对韩国看法。过去8年多来，李明博与朴槿惠政府解决问题的核心思路是颠覆朝鲜政权，以“消灭有问题的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遭遇到朝鲜“超强硬对强硬”的回击，自然导致朝韩关系的断崖式跌落。文在寅上台后，不但秉持金大中、卢武铉时期的对朝和解政策，反对朝鲜半岛出现战乱，还在诸多问题上与朝鲜有“同理心”。朝鲜也意识到，文在寅不同于李明博与朴槿惠，有实现朝鲜半岛和平与稳定的“真诚愿望”。四是朝鲜调整了对华认识。一直以来，朝鲜在与美韩的对抗中游刃有余，但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严厉制裁决议后，朝鲜首次面临着失去“大后方”的困境，感受到更大程度的不安，意识到拥核带来的是更大的不安全和风险。金正恩通过访华和在核问题上的大胆举措修复了中朝关系，在朝鲜半岛问题上产生了更大的信心。*“金正恩访华，向美传达中国站在朝鲜一边的信息”，http://www.yonhapnews.co.kr/bulletin/2018/03/28/0200000000AKR20180328094251009.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10日)在美国将“全部、可验证、不可逆地弃核”(CVID)提升至“永久、可验证、不可逆地弃核”(PVID)*“Seoul: ‘PVID’ ‘CVID’ Little Different on Denuclearization of N. Korea”，http://world.kbs.co.kr/english/news/news_In_detail.htm?No=135959.(上网时间：2018年5月10日)后，金正恩再次访华，寻求更多的支持。*“社评：习金会为半岛和平输送强劲动力”，http://opinion.huanqiu.com/editorial/2018-05/11996516.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10日)

其次，韩国的“导向”作用是重要动力。*“文在寅总统‘驾驶座论’会顺利吗？”，[韩]《周日文刊》，http://www.sundayjournal.kr/news/articleView.html?idxno=15609.(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韩国自认是半岛局势的最大承受者*“文在寅称‘绝不允许先发制人式等战争方式”，http://www.yonhapnews.co.kr/bulletin/2017/12/06/0200000000AKR20171206153151001.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之一，但却无法控制局面的流转，非常“痛心”。文在寅政府谋求改变被动局面，发挥“司机”作用，将朝鲜半岛局势引向稳定，发挥引导甚至主导作用。文在寅政府将绝不允许朝鲜半岛出现战争列为韩国的第一目标，认为一旦出现战乱，韩国就会成为最直接、最大的受害者，韩国的所有政治目标和经济成果都必化为乌有。因此，文在寅多次阐明，“绝不允许朝鲜半岛出现战争”，也反对美国用军事手段解决，强调“不核、不战”。为此文在寅动用了各种手段，通过情报机构打前站，*“南北于2017年11月9日在中国昆明就平昌冬奥问题举行秘密接触”， [韩]《东亚日报》，http://news.donga.com/East/MainNews/3/all/20180103/88001289/1.(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并与金正恩、金与正等人直接沟通，建立起了朝韩高层之间的可信渠道，用同一民族特质及统一梦来团结朝鲜，并积极居间沟通朝鲜与美、中、日、俄的关系。韩国了解朝鲜半岛局势中大国的作用*[韩]李根英：“2018年大国力量交织的朝鲜半岛”，http://www.dailynk.com.(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也深知中美、美俄的战略对峙与矛盾，认为必须最大程度地趋利避害，主动性地引导局势。因此，“合”“和”就成为韩国为说服大国打出的最有力的牌。

再次，美国的战略转向发挥了引导作用。美国是朝鲜半岛问题取得重大突破的“天花板”，只有美国妥协才有可能取得进展。特朗普政府对中俄的战略焦虑使美国的“冷战思维”抬头，试图用联盟战略“抱团”抵制中俄等对手，以明确的对手与朋友区分和激烈手段推动战略转型，破坏既有的各种机制与协议。特朗普此举造成了国际关系的混乱，严重损害了美国的国际形象。而在此时，如果特朗普能够解决好朝核问题，也能够挽回其政治影响。*吴心伯：“激化‘两个美国’之争，特朗普在2018还能走多远”，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947332.(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如果能取得一定成功，将成为特朗普的政治资本。*William J. Perry, “President Trump, There Is A Deal To Be Made With North Korea”, New Perspectives Quarterly, 2017, Vol.34, No.2, pp.6-8.因此，在朝鲜核问题久拖不决的情况下，特朗普颠覆性改变了美国的对朝策略而取得突破。*朱锋：“特朗普政府对朝鲜的强制外交”，《世界经济与政治》，2017年第6期，第60～76页。通过将国际和国内的注意力转移到朝核问题上，还可转移外界对特朗普“通俄门”、性丑闻的舆论焦点，*“特朗普性丑闻‘井喷式’曝光”，http://china.hani.co.kr/arti/international/4758.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为2018年11月中期选举等造势。*“川普2018执政三悬念：朝核、贸易战与‘通俄门’”，http://www.pavatar.us/forum_topic/5474/.(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朝鲜宣布有可能弃核，这是为数不多的机遇之窗，特朗普抓住了这一机会。朝鲜目前表现出的弃核诚意和承诺显然满足了朝美会谈的必要条件，双方需要就充分条件进一步沟通。特朗普启用蓬佩奥与博尔顿等“对朝强硬人士”并担纲对朝谈判，也显示出美国准备“严肃地”同朝鲜谈无核化问题。

最后，中国的稳定器作用是重要推动力。一直以来，中国强调朝鲜半岛的解决要通过对话和外交手段，“不许在中国家门口生事”，*“外交部：绝不允许在家门口出现局势紧张导致生战生乱”，http://world.people.com.cn/n/2014/0528/c1002-25077499.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积极推动朝鲜半岛局势稳定，各方不得不考虑中国在朝鲜半岛上的力量、利益与作用。在朝鲜无视国际社会呼声、连续进行核导试验后，中国赞成安理会通过相关决议并切实履行，惩罚了挑战与无视国际规则的行为。面对朝鲜正常合理的安全关切与民生，中国同样也仗义执言，适时提出操作性强的解决方案。正如在解决第一、第二次朝核危机时积极斡旋并提出四方会谈、六方会谈一样，中国在危机最为深重的时候提出“不战、不乱、无核”的方向性原则，并具体提出“双暂停”“双轨并行”的解决路径。而在之后的各方良性互动中，“双暂停”得到了实质性的履行，“双轨并行”方案也不断在各方互动中正式入轨。*杨希雨：“朝鲜核问题与中国的对朝政策”，《现代国际关系》, 2017年第1期，第3页。同样，在各方互动深入遇到互不信任的难题时，中国为进一步维护和平与稳定的成果也做了大量努力，如邀请金正恩访华，鼓励各方继续保持和解势头。中国在本次的局势转圜中发挥了动力源和稳定器作用，让朝韩首脑会谈的成果更可落实，也让朝美首脑会谈成果更为清晰，更可期待。*“中国对朝外交攻势引西方嫉妒”，http://sputniknews.cn/opinion/201805031025303830/.(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在未来的局势发展中，中国还将继续发挥自身优势，为引导朝鲜半岛局势走向解决的“深水区”发挥独特作用。

三、几点评估

在上述动因的合力作用下，朝鲜半岛局势出现重大转折，各方互动取得可喜成果。为厘清未来局势的发展方向，需要对朝鲜半岛局势转圜意义及影响做进一步的评估。

第一，维护了朝鲜半岛和平与稳定。一是消除了朝鲜半岛战争的风险。朝韩以宣言形式再次确认不允许战争方式解决问题，为朝鲜半岛环境的改善打下了良好基础，也是各方互动的起点。*Lami Kim, “South Korea’s Nuclear Hedging?”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Spring, 2018, pp.115-133.二是重回对话与外交轨道。一个时期以来各方不断退出并拒绝对话协商，朝鲜与美韩多次宣称退出六方会谈、反对“双暂停”。但今年以来，出现了事实上的“双暂停”局面，各方重回对话轨道。三是大国合作是朝鲜半岛局势好转的重要条件。事实证明，朝鲜半岛问题上，中美合作得好、聚集准确，解决起来就相对顺利，*虞少华：“重新审视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国际问题研究》, 2017年第2期，第58～69页。而如果背离这一合作、各怀目的，朝鲜半岛总会生出枝节。在中美都将主要力量集中于无核化并为之做出努力时，就能将朝鲜半岛局势拉入缓和的快车道。反之，如果过分集中于绑架等其他问题时，朝鲜半岛问题就会失去方向。

第二，朝核问题出现新的历史机遇和转折性进展，对峙局面不断消解。朝鲜重提无核化，甚至是“完全无核化”，使得核问题重回正途。朝鲜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即宣布“没有必要拥有核武器”，甚至表示要废弃丰溪里核试验场、停止核导试验。无论朝鲜最终的真实目标如何，金正恩有关“无核化”的言论及走向无核化的大方向已经不可逆转。*[韩]洪玄益：“解读南北首脑会谈——站在大转型的十字路口：无核化，要用多种仲裁方案缩小北美意见差异”，《统一韩国》，2018年，第412期，第12～15页。因为逆转的后果将令各方“无法预料”，朝美交恶、甚至周边国家关系的动荡不是朝鲜所期待看到的结果。*[韩]金钟太：“北韩核的问题化与国家合法性构成”，《亚细亚研究》，2018年第61期(1卷)，第113～147页。《板门店宣言》中，朝韩双方再次确认无核化是共同目标，并强调“无核朝鲜半岛”和“裁军”。双方再次确认了朝鲜核问题是“朝鲜半岛核问题”的立场。换言之，这是对1994年朝鲜半岛核框架协议、2000年与2007年朝韩首脑会谈的原则进行的确认与回溯。多重的良性互动与朝韩首脑会谈的成功举行，已经改变了朝鲜半岛上冷战痕迹浓重的“对峙架构”。《板门店宣言》中朝韩首脑明确宣布要在年内实现终战，从2018年5月1日起不再进行陆海空军的军事对峙，并撤出或废弃相关军事装备，将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西海”军事限界线地区(NLL)转换成为“和平之海”。《板门店宣言》进一步明确了终战的路径与实现方法，即通过“停止敌对”“撤出或废止对峙性装备”，实现“实质性终战”后，再通过多方会谈实现被各方正式认可的“法律性终战”，再由朝鲜战争参战国家认可的“最终国际法性终战”，并力图在最后由所有参战国签署和平条约，建立起完备的和平机制。*“终战宣言，能延续至和平协定吗”，http://www.asiae.co.kr/news/view.htm?idxno=2018041809262277556.(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

第三，自主处理朝鲜半岛问题的原则得到重新确认。自主与“朝鲜民族之间”处理朝鲜半岛问题一直是朝鲜的追求。而韩国“进步”政府，如金大中、卢武铉政府时期也有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但由于韩国政府的左右轮替，在这一原则上未能与朝鲜合拍，文在寅力图避免不能自主处理朝鲜半岛问题的局面。在本次互动过程中，朝鲜的多次破格决断与韩国的多国穿梭外交令外界印象深刻，韩朝争取主导权的主动外交发挥了重要作用。*[韩]郑润济：“安载弘的‘新民族主义’历史认知与和平统一的课题”，《韩国东洋政治思想史研究》，2018年，第17期(1卷)，第221～257页。同样，在金正恩和文在寅的开场白与晚宴答谢词中，双方再次强调了朝鲜“民族之间”处理朝鲜半岛事务的强烈意愿。同时，朝韩合力自主处理方式的顺利启动，重要原因之一还在于朝韩充分逆向利用了核争端中各方“惧战、惧乱、惧核”的“末世恐惧”，*郑继永：“金正恩的岁月转换”，《世界知识》，2018年第3期，第13页。用和平与稳定的由头去说服各方，并通过“夸奖”各方领导人、甚至声称要推动特朗普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等方式，成功利用了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因追求和平而阻止朝鲜半岛进程的心理。*参见“郑义溶国家安保室长在美国白宫的发言内容”，https://www1.president.go.kr/articles/2530；“郑义溶会见中国杨洁箎委员”，http://www.korea.kr/policy/policyPhotoView.do?themekey=president&bbsKey=28518.(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

第四，朝鲜半岛的博弈格局出现重构。本轮的朝鲜半岛互动改变了各方博弈的基本面与逻辑出发点。以往的朝鲜半岛博弈过程是基于朝鲜的拥核可能性，本轮的博弈基础则是对朝鲜进行过多次核导试验的“不得已”的现实态度。*高浩荣：“解决朝核问题路在何方”，《军事文摘》，2018年第1期，第6页。朝鲜在无核化问题上的突破性表态与朝韩关系的突进，也改变了朝鲜半岛由来已久的均势状态，过去朝核问题中“朝美-中韩-日俄”的三重结构重组为“朝韩-朝韩美中-日俄”结构，在立场协调上出现美国要与朝韩同时博弈的情况。同样，特朗普本人与决策团队成员如蓬佩奥、博尔顿等人在具体操作上也有所些许不同，目前已经出现不同声音。

对于实现路径，朝鲜预设的实现路径比较巧妙，即“平壤通往华盛顿的捷径是首尔”，利用南北关系和民族感情成分，通过冬奥会这一互有所需的场合成功实现了南北迅速交流并升温，并“接驳”到了华盛顿。而对于韩国而言，这种嫁接作用随着朝美的直接接触，其功用会不断下降，如何最大化地发挥这一作用，也会引起韩美关系、朝韩关系的微妙变化。

四、前景展望

虽然朝鲜半岛的基本环境发生了大的改变，但受诸多不确定性的影响，未来前景既有好的预期，也有谨慎的成分。

第一，朝美关系缓和的延续性有待观察。朝美关系的恶化非一日之功，其解决也绝非一次会谈就能万事大吉。朝美两国围绕着拟定于2018年6月12日举行的朝美首脑会谈出现反复，未来双方在无核化具体操作路径上的分歧会进一步凸显。对于朝鲜要求的保障国家安全与政权安全等条件，美国明确表示，如果没有具体的无核化进展，将不可能满足朝鲜要求。对于一个真正无核的朝鲜半岛，美国并未有新的管理方案。此外，域外因素也会对朝美关系缓和蒙上阴影，美国以化武为由军事打击叙利亚、在伊核协议方面反悔也波及到了朝鲜核问题。*王政达：“美国对国际核秩序的侵蚀与弱化”，《国际安全研究》, 2018年第2期，第132～155页。美国甚至声称，在马来西亚毒杀一名朝鲜男子也是朝鲜进行的“化学武器”攻击，甚至说“朝鲜向叙利亚提供了化学武器”。*John V. Parachini, “Assessing North Korea’s Chemical and Biological Weapons Capabilities and Prioritizing Countermeasures”, The RAND Corporation, January 17, 2018, https://www.rand.org/content/dam/rand/pubs/testimonies/CT400/CT486/RAND_CT486.pdf.(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特朗普宣布退出伊朗核协议后，也对期待中的朝美无核化协商造成不良影响，双方的不信任感进一步加深。

第二，朝核问题可能在技术问题上出现分歧。一是朝美无核化的条件不同。朝鲜需要确保体制保障，要留下核武或核武制造能力保安全，再以此为基础，获得经济发展所需的资金与技术。从根本上讲，朝鲜不会在现阶段就完全放弃核武，和美国谈判时会通过放弃部分核武，或通过放弃ICBM的发展与研制来实现消除对美国威胁，抑或是两者结合的变种。*Nicholas D. Anderson, “Explaining North Korea's Nuclear Ambitions: Power and Position on the Korean Peninsula”, 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2017, Vol.71, Issue 6, pp.621-641.美国则要求朝鲜全部弃核。美国“完全、可验证、不可逆地弃核”(CVID)与朝鲜“完全、可验证、不可逆地安全保障”(CVIA)在技术前提上出现逻辑冲突。*Abraham Denmark and Nirav Patel, “When Trump Meets Kim”, Wilson Center, April 2018, pp.2-6, https://www.wilsoncenter.org/sites/default/files/whentrumpmeetskim_denmarkpatel_0.pdf.(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二是朝美在弃核的具体操作上存在严重分歧。朝方要求“分阶段”“同步进行”，无核化与提供安全保障同步走；而美国则抵制朝鲜“同步进行”无核化建议，希望以“利比亚模式”消除朝鲜的核武器，即在一定时限内(如截止到2020年)“一揽子”弃核后再谈援助问题。从现实来看，韩国已经部分接受“阶段性弃核”，朝韩在核问题上的暂时“联合阵线”突破了特朗普“先弃核后保障”的谈判原则，*[韩]朴炳光：“金正恩访华，韩国需要对无核化的精确研究”，《统一韩国》，2018年第412期，第28～29页。朝美双方会在相关的技术问题上出现拉锯战。尤其是对于交易风格强烈的特朗普，有信心把控进程，在金正恩宣布将实现“完全无核化的朝鲜半岛”“废弃丰溪里核试验场”之后，美国的要求也水涨船高，将朝鲜的弃核目标确定为PVID，随即遭到朝鲜的驳斥。*[朝]安哲权，“应对美国卑劣的内部瓦解图谋”，《劳动新闻》, http://www.rodong.rep.kp/ko/index.php?strPageID=SF01_02_01&newsID=2018-05-07-0045.(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

第三，韩国作用面临局限性。在朝鲜半岛局势的转圜过程中，韩国发挥了非常重要的居间协调与“驾驶座”作用。朝韩首脑会谈的成果，无疑是对朝美会谈的积极促进，即南北关系的发展有助于朝美关系的改善。同样，特朗普与金正恩本人，甚至包括文在寅总统在内，都已经将朝美会谈看成是国内政治的一大资本，各方有意的乐观化掩盖了诸多本质问题，如美朝对于无核化的不同追求。*Nicholas D. Anderson， “America's North Korean Nuclear Trilemm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Vol.40, Issue 4, 2017, pp. 153-164.虽然韩国目前已经得到了金正恩“完全无核化”的承诺，但最终的进展主要取决于美朝之间的妥协。如重返《国际核不扩散条约》(NPT)、终战与和平机制等，也需要大国协调。甚至南北关系层面上的和平协定与交流，如果需要进一步细化协议时，由于受到联合国安理会制裁决议的限制，朝韩首脑会谈会遇到相当大的局限。同样，在不断加速的中朝互动、朝美互动过程中，韩国能够发挥作用的空间越来越少，其居间协调的作用不断减小，远远不同于朝美对峙情况下韩国发挥的巨大作用。

第四，美韩国内政治因素是协议能否延续的重要因素。对于韩国而言，任何由国家予以保障的宣言或协定，必须通过国会批准，而韩国的保守势力已经发出威胁，要抵制批准《板门店宣言》。对于美国也是如此，已经出现过多次总统签署的协定或条约被国会否定或修改的前鉴。同样，总统的任期也会影响各方信心，美韩因受总统任期限制所致，任期开始时的协定往往有比较好的执行率，但对于末期的协定往往各方会有不同解释造成延宕或取消。正如文在寅总统所言，“任期第二年的宣言”有着好的执行力，希望未来能在任期内多开展朝韩交流活动。

第五，大国关系的不确定性将影响朝鲜半岛局势的整体方向。从全球层面看，美国的颠覆性外交转型和逆全球化潮流带来了世界政治巨大的不确定性。美俄在叙利亚、中东问题上出现对抗，俄欧关系也处在冷淡时期，中美关系因朝核、台海和南海问题也出现不和谐音，美国威胁要以贸易战方式制裁中国。对于深受大国因素影响的朝鲜半岛问题来讲，大国之间尤其是中美之间出现的任何不和谐，投影到朝鲜半岛都可能形成巨大障碍。因此，展望朝鲜半岛未来发展，大国关系的变化，尤其是涉及朝鲜半岛部分的变化，将是重要的环境性因素。但从现实来看，这一问题并不乐观，中美在贸易、东海、南海问题出现对峙苗头，而对于朝鲜半岛的新局面的认知也有一定落差，尤其是如果两国不能较好地管控贸易问题上的冲撞，这一消极能量会反射到朝鲜半岛问题上。*Hyun-ju Ock，“Will US-China Trade War Hurt Efforts to Solve North Korea Nuclear Crisis?””, http://www.thejakartapost.com/news/2018/04/05/will-us-china-trade-war-hurt-efforts-to-solve-north-korea-nuclear-crisis.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

第六，美国军事打击的风险尚未完全排除。美国虽口口声声称“无意推翻朝鲜政权”，但事实上，正如特朗普与博尔顿所言，“所有的选项均会摆上谈判桌”。目前朝韩笼罩在巨大的兴奋与成功之中，但其前提均系于朝鲜是否真正“无核化”。然而，无核化前路漫漫，即使金正恩与特朗普会见之后，预期中的“无核化”因为各方理解不同，出现一定的波折亦在情理之中。同样，假设朝美会谈后在技术问题上彻底破裂，最恶劣的情况是朝美完全失去信任与耐心，致使美国采取闪击叙利亚的方式对朝进行某种程度的“流鼻血打击”，无疑会严重影响朝鲜半岛局势。*“North Korea: Can Trump Succeed Where So Many Others Have Failed?”，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8/apr/18/north-korea-trump-south-korea-kim-jong-un.(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而对于美韩朝而言，一路走高的期待也只能让朝美首脑会谈等取得成功，被“绑架”的成功期待放大了失败的风险。*“文在寅总统就任一年：‘忽略韩国’的担忧声中上台，韩国从‘司机’到‘骑手’” http://news.khan.co.kr/kh_news/khan_art_view.html?artid=201805071736011&code=910302#csidx1cc62cb1aa544e88a6ed5877c7fe1b5.(上网时间：2018年5月7日)

总之，由于核问题的复杂性与长时性，以及与大国之间的战略协调密切相关，朝韩会谈不可能一次性、一揽子式解决掉核问题、和平协定等重大问题，重要的成果将可能集中在朝韩、朝美事务性问题等双边层次上，如终战声明、缓和军事对峙，双边经济合作、人员交流与人权问题等。

五、中国的应对思考

朝鲜半岛的重大变化无疑也使得中国站在了历史变化的重要关口，中国的战略利益与战略关切也有着相应的时代内涵。

第一，在朝鲜半岛问题的解决过程中发挥中国的独特作用。一是需从传统友好中挖掘新的共同价值，赋予中朝历史命运共同体以新的时代内容。中国与朝鲜有着近1340余公里的边境，且对朝鲜有着无法计量的战略投入，帮助朝鲜融入国际社会、提升和挖掘中朝关系的战略共识与战略价值自然是两国关系的应有之义。中国还是《朝鲜战争停战协定》的签字方，还与朝鲜有着《中朝友好合作互作条约》，两国在重大战略问题上有相互沟通的默契，政治基础深厚，在新的时代下发扬光大这些政治与法律共识，有助于中朝关系向深远发展。*赵立新、金昌京：“中朝关系的现实基础与前景展望”，《中国学》，2016年第57期，第323～336页。二是需要对中朝关系进行符合时代的提升，达到中朝关系中责、权、利的全面平衡。一直以来，中国在朝鲜半岛上采取了超脱式的外交，集中于解决具体问题，如主张的“不战、不乱、无核”“双暂停”“双轨并行”等原则在现实中推动了问题的解决，但却时时出现“坏事中国干、好事中国远”*沈亚梅：“探析全球治理转型中的‘中国方案’”，《和平与发展》, 2017年第6期，第2页。的困境。原因就在于中国在朝鲜半岛上背负了过多的历史与现实责任，鲜有提出具体的利益需求，导致责、权、利的严重失衡，中朝关系困于“包庇”或“敌对”两个极端的怪圈之中。*高祖贵：“当前国际战略的四大发展趋势”，《和平与发展》,2017年第2期，第1页。中国应更多地从顶层设计出发，明确中国的朝鲜半岛利益与战略定位，追求合理、正当的战略利益，*时殷弘：“中国的东北亚难题： 中日, 中韩和中朝关系的战略安全形势”，《国际安全研究》，2018年第1期，第4页。恢复责、权、利的有机平衡。三是中国道路、中国制度与社会治理经验也是朝鲜可资借鉴的样板，尤其是新的国际与国内条件下的发展路径与社会治理经验和问题，中朝有着更多的相似性。在未来的国际环境变化与社会变革中，朝鲜将会面临着类似于中国改革开放时遇到的诸多政治与经济问题。而中国近些年来的高速平衡发展与国际经验，不但为朝鲜提供了新的环境与机遇，中国的对朝投资等也蓄势待发，双方在经贸、人文合作上存在很大潜力。

第二，宜确保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不失焦，不断开发“新菜式”，提供新思路与新路径。一是聚焦无核化。核问题是朝鲜半岛问题的核心，无核化是核问题的核心问题，推动朝鲜半岛无核化和防扩散的国际责任应得到完整执行。过去的教训在于过度集中于其他问题，朝鲜半岛核问题几度连续恶化，也大都缘自金融制裁、绑架等非核心问题。*徐万胜、姜明辰：“安倍政府对朝鲜核导问题的对策”，《和平与发展》，2017年第5期，第19～32页；沈定昌：“美国与朝鲜半岛无核化”，《东北亚学刊》，2017年第1期，第36～39页。无核化的成败仍将是朝鲜半岛问题最大的关注点，也将决定朝鲜半岛的走向。因此，包括中国在内的相关国家，都应集中于朝鲜半岛的核问题，而不能失焦于其他细枝末节，造成错失历史机遇。由“四方会谈”到“六方会谈”，再到“双暂停”“双轨并行”，目前的各类会谈是六方会谈事实上的延续与践行。在新的形势下，参与方要精准化、核心化、保持灵活性，集中于核心问题和核心国家，在六方会谈框架下开展小双边、小多边会谈，更务实地推动局势转圜。二是仍需不断提出创新方案与路线图，开发新动力。当前，“双暂停”阶段正在进行，而“双轨并行”即将进入视野，停和机制转换正在启动。如何将停和机制转换与无核化的技术问题相联系，导向正确的方向，是未来朝鲜半岛的重要课题。同样，也要巩固“双暂停”“双轨并行”的既有成果。尤其是无核化承诺，不能出现过去“走一退二”式的倒退和空转式消耗，积极保持半岛局势走向缓和的动力，鼓励朝鲜和美国进一步在谋和的方向上迈进，尝试新的接触方式，尽可能达成有效的早期收获，技术上细化监管核武器的工作，如重返NPT、终战宣言、CVID与CVIA。中国应尽早、积极全面介入，确保无核化不失去动力。同样，韩朝的互相尊重体制也值得称道，是新时代条件下的重新承诺，也是对朝鲜政权安全的重要保障，中国应推动进一步落实。

第三，继续发挥大国作用与发展大国合作。中美俄日在朝鲜半岛上有着不同的历史记忆和传统作用，时时反映到东北亚国际政治之中。朝韩两国的作用也不同于过去时代，朝鲜半岛双方力量的作用在上升，大国的作用相对在弱化。然而，没有大国之间的妥协与协调，朝鲜半岛问题的复杂性会急剧上升。*孙茹：“推进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合作”，《世界知识》，2017年第9期，第30～32页。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一是应避免重演大国争斗局面，不将其他国际层面上的分歧与朝鲜半岛问题挂钩，发挥好国际合作与大国协调的作用，为解决朝鲜半岛问题带来新思路。对于中美俄而言，朝鲜半岛无核化与防扩散的基本逻辑仍然存在，*杨希雨：“朝鲜半岛的‘安全困境’及其出路”，《国际问题研究》, 2018年第1期，第77～89页。大国在朝鲜无核化问题上高度一致，*王俊生：“坚定推进朝鲜半岛无核化”，《世界知识》，2017年第17期，第26～28页。在朝鲜半岛问题出现机遇之窗的情况下，相关核大国的合作非常重要，无谓的争斗将可能导致无核化机遇永久性丧失。中美俄是东北亚问题的重要相关方，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核大国，也是国际经济与军事大国，维护国际规则、联合国权威与核大国道义有着天然责任，只有大国合作的通力合作才能最终实现朝鲜半岛的无核化与防扩散。二是在弃核的技术操作上合作。在核问题进入到无核化的技术阶段后，由于无核国家无法介入，在核导武器削减、销毁与验证，以及防扩散问题上，只能由中美俄等核大国负起相应的大国责任，在技术问题上应进行深入有效的合作。

总之，随着局势的进一步发展，朝鲜半岛将可能迎来甲午战争、朝鲜战争，以及冷战结束之后的第四次历史变局。其动因也是相关各方合力作用的共同结果，所带来的朝鲜半岛在各方面的变化也都有着诸多新特点。在如此大的变化之中，朝鲜半岛核问题出现了新的历史机遇，也可能是彻底解决核问题的最后机会，如何抓住稍纵即逝的机遇，将取决于朝鲜半岛各方在新的国际与时代背景下的战略博弈、抉择与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