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报业的全媒体融合:创新传播形式,更要创建影响 力
——对话复旦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尹明华
2018-11-19尹明华张林贺
□ 文/尹明华 张林贺
一、新媒体势在必行,媒体融合要“前窄后宽”
张林贺:您曾履职上海电台、东方电台,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解放日报报业集团,乃至后来到复旦大学担任新闻传播学院院长、党委书记,作为媒体实践者和管理者,您认为中国传统媒体的整体态势如何?
尹明华:从不久前参加全国百强报纸的评选看,大致可以得出这样的结 论:
第一,不同类型报纸呈现不同的格局。在综合性报纸中,党报的情况比较好,因为党报得到了财政支持(直接拨款)和行政支持(政策支持),可以保住一定的发行量,同时可以提价,也不需要广告来补贴。所以尽管党报广告份额在下降,但从全国范围来看,党报地位得到提高。依靠行政支持的党报经济状况明显好转,但财政补贴带来市场意识淡化的负面效应也不容忽视。都市类报纸的整体下滑不可避免,尤其在今年和明年还会有一批报纸更加举步维艰;专业类报纸态势比较好,这类报纸在闭合系统里面缺少竞争,而且得到系统内部定向明确的行政支持和订报保证,专业化、局限化的发展态势,使得他们可以在局部市场中做大做充分。
第二,传统媒体融合普遍展开,但成效不一。几乎每张报纸都有新媒体部,都有一定数量的人员在工作,但部分新媒体影响力有限,甚至仅仅成为传统媒体的补充。少数媒体收入超过了千万级别,但盈利模式也不够清晰。媒体融合路径和方式依然处于一招一式的阶段,缺乏具有一定规模的数据平台支 撑。
第三,综合类报纸的数量依然偏多,而且特色不够鲜明。同质化竞争的结果是,报纸更加难以获得市场和持久固化的利益。
第四,媒体总量由过去的注重盈利变为注重营收。不少报纸的传统收入比例不断下降。不少报业集团主要依靠前些年产业发展积累的房地产等实业在获取与报业业务无关的盈利,而主业收入的持续下降显而易见。
张林贺:面对汹涌而至的新媒体技术冲击,新闻的呈现和传播方式已经发生了颠覆性变化,传统媒体还有可能涅磐重生 吗?
尹明华:传统媒体时代,我们以时效为代价去追求所谓的完美新闻。新媒体时代的新闻报道往往是持续的跟踪报道,在不断的播报中逐步修正,这丝毫不会影响到新闻过程的完美。
Twitter、微博等的出现,使得网络上重大新闻的播报被压缩到140个字,以一种不十分完美的过程方式呈现传播。新闻的第一次播发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人们更需要的是发现真相的过程。
所以,新技术带来的冲击并非不可阻挡,如果契合、符合新技术发展的方向,传统媒体不仅不会消亡,反而能够在涅槃中获得新生。但我们不能忽略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报纸的存在不等于影响力存在,时代已经不同,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已经越来越多元化了。
2005年的时候,我就提出报纸要走向式微,但不会消亡,即使到最后大众不再看报纸,但报纸作为一种文化产品还会存在。无论报人多么挚爱自己的报纸,但报纸式微的趋势很难避免,这是新技术带来的阅读方式变化规律所决定的。
张林贺:互联网背景下,报纸的媒体融合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常见的速度控制算法主要有直线型加减速控制和S型加减速控制等,直线型加减速控制如图7所示,电动机启动时候,其速度沿一定的斜率直线上升,停止时,速度沿一定的斜率直线下降。S型加减速控制算法如图8所示,一般主要采用的是七段式控制方法[3] 。整个过程大致上可以分为加速阶段、匀速阶段、减速阶段。相比之下,S型加减速曲线在进入低速以及进入最大速度的两个过渡阶段速度曲线都比较平滑,有效地降低了电动机噪声,减少电动机抖动,提高了运动控制的精度[4-5]。
尹明华:最大的困难还是思维方式。所谓真融合,就是功能的融合、规律的融合、科学的融合,中央有关文件在2013年就提到了这几个关键词,美国浦尔(Pool)教授第一次提出媒介融合,就指出了媒介融合有两种,一种是功能的融合,另一种是形态的融合。现在大部分媒体融合还停留在形式上。
所谓媒体融合思维方式的转变,至少有一点需要做到,也就是要变“前宽后窄”为“前窄后宽”。比如以前传统媒体是没有自己的数据资源的,几乎把所有的资源和精力都放在了记者采访的前沿,即所谓“前宽后窄”。新媒体时代的新闻制作,应该拥有庞大的后台资源运行,因为新闻的首次播报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更多的人力和物力需要在后台发力,通过对大量信息数据的强弱关联分析,来进行判断,找到问题的关键。新媒体时代,对新闻的快速而准确描述、对事件的独特想法和看法,是一种稀缺品。
二、探索开创移动互联时代报业新思维
张林贺:您如何归纳解放日报的转型方向和策略,与浙报模式(传媒控制资本,资本壮大传媒)、人民日报(两微一端、中央厨房)有何区别?
尹明华:解放日报集团与浙报集团本质上是一样的。我们提出的是从实体资本到虚拟资本的发展。第一,集团的快速发展,对资金和资源的需求越来越高。但当初我们没有可能得到财政投入,所以在发展过程中,在获取资源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希望从市场上获得资源。所以选择走上市道路。 第二,实施报业集团非线性发展,实现弯道超越,拿出一部分优质资产,注入上市公司,通过虚拟的收入来反馈实体。当我们要从一个行业封闭状态中跨出边界,到外界虚拟市场上去淘金,这就进一步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市场检验的位置,从而使报纸能够在对标市场需求中发展得更好,更有价值。我们始终不能忘记,我们是面对市场和读者的,没有了读者,报纸也就没有存在价 值。
人民日报的两微一端和中央厨房从一开始就有中央强大的财力支持,人民日报最强大的地方就是思想观点代表国家的舆论和方向。地方党报应该拥有和人民日报不一样的呈现,不能各级党报都是一个面孔。中国辽阔的土地上完全可以养活更多特色的报纸,只要我们把报纸做得有特色,党报的存活完全没有问题。
张林贺 :现阶段发展新媒体应该注意什么?
尹明华:现阶段传统媒体发展新媒体,要思考这样几个问题:
传统报业的新媒体要扩大影响力,不与强大的新媒体技术平台进行合作,是否还会有其他更可行的办法。传统媒体内容通过绑定移动数据平台获取阅读流量,如果不清楚自己的读者在哪里,也就无法为他们提供更好的服务。数据本身没有价值,但数据关联具有价值。传统媒体有最优秀的记者和编辑,有强大的行政支持,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我们的学界还在源源不断地为其培养人才,如果最终沦为数据运营商的打工者,实在感到遗憾。
发展新媒体需要考虑几个问题:第一,舆论的影响力早已不再局限于传统主流媒体上了,现在线上的影响力比线下大得多。第二,线上媒体的影响力并不完全是负面的。第三,线上媒体的正确性以及正确的疏导来自于需求方的选择与判断。第四,算法新闻为用户推荐个性化内容,这种推送实际上也是个人文明程度的自我测试。所以今天新媒体的发展,不仅仅是提供一个内容平台,也是为每个人提供自我观照的一种方式。这是新媒体的重要价值之一。
三、人工智能服务全媒记者 内容为王概念更新
张林贺:报纸转型是否就等于媒介融合或媒体融合?您怎么看待所谓的全媒体记者?
尹明华:媒介融合,按照美国马萨诸塞州理工大学浦尔教授的观点,就是各种媒介呈现出多功能一体化的趋势。也就是说,一种媒介拥有多种功能。烟台日报在中国最早实施媒体融合,打造“全媒体集团”“全媒体平台”“全媒体记者”,解放日报报业集团的“4I战略”,是报纸转型的早期探索。2014年之后提出的“媒体融合”则是媒体增加新闻和信息平台的数量。也就是一个传媒集团拥有多个媒介平台,实现内容的多平台出口,让传播能力最大化。
报纸的转型不仅仅是媒体和媒介融合,首先,媒体融合是科学的规律的融合。融合之后要形成新的自己,同时兼有新旧媒体的特质。其次,转型也不仅仅体现在传播上,还要体现在机制和顶层设计上,体现在人性关怀、企业文化和建立职工积极性的调度机制方面,要通过媒介融合建立起留住人才的人性化价值体系。
当前环境下的全媒体记者,不仅仅是技术意义上的能拍、能写、能录,而应该具备大格局、全方位、有情怀、能够对一些事物进行正确判断和发表看法尤其是发表高端看法的能力,其知识结构是应该相对保持续航性的完善,能够提出与众不同的观点。同样是采访,全媒体记者生成的内容一定是有思想的,并且能够借助不同的媒体手段,表现出独到之处。个性化、差异化是全媒体记者的基本素质,也是行业最高等级的存在。文字是我们表达思想的最直接呈现。当照片和技术成为一种基本技能,就是要凭独特的思想和视角。思想和观点,也涉及到作风态度问题,需要记者在采访之前就要做足功课,厚积薄发,以独到服人,以个性服人,以深度服人。
张林贺:在移动化、碎片化的传播形态中是否还需要坚守新闻专业精神?内容为王是否还能主宰新媒体发展?
尹明华:我认为新闻专业精神还是应该坚守。社会主义国家新闻从业者的道德坚守和新闻精神,是建立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基础之上的。专业精神在每个行业都存在。比如,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医疗专业精神;因材施教、表率育人是教师的专业精神。新闻专业精神要具体化,它要求从业者要能够为人民的利益鼓与呼,不发表对国家和人民不利的言论,能持续地写出高质量的新闻作品,能够把专业精神体现在我们的版面、文字、图片、视频等内容之中。
关于内容生产。我们做内容往往是在坚守政治底线的前提下去进行报道,有时一些大众很关心的事情在传统媒体上见不到,即所谓集体失声。媒体怎么能够在坚持政治正确、管理有序的前提下,尽可能去满足受众或用户的个性化需求,尽可能帮助读者接近真相,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这里面还有一个方法性的问题。媒体如能在分众化中做好专业、个性化提供,在局限中做好充分的服务,一般来说发展都会比较好。但是恰恰有不少媒体,不善于局限自己,总认为自己可以包打天下,实际上把自己有限的能力发散了。
优秀的内容,将永远是优秀媒体的主宰。今天的优质内容正在被定义为满足用户的需要。
张林贺:人工智能已经开始参与新闻生产的过程,路透社,美联社、新华社的机器人已经能够熟练生成新闻报道,并自动发布、推送,记者职业会最终会消失吗?您怎样看待新技术在新闻行业的推广和应用?
尹明华:当然不会。机器人写作是规范化、程式化的内容,那些个性化的、内心深处诗意的、情感和思想的东西,机器是替代不了的。显然,今天我们也要面临的变,首先是观念的改变,我们完全可以让技术更好地为人类的生存服务,新闻报道也是也是如此,我们没有理由因为恐惧新技术发展而简单地加以拒绝,人工智能写作本身就是为人类服务的一种工具而已。
其次是自我改变,就是独立思考和独立判断。有思想,讲究独立思考。我相信,无论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独立的思想都是不可替代的。
我一贯推崇新媒体或者是准新媒体。无论是业界还是学界,一种新生事物落地的时候,会比较艰难。因为人们还是习惯于在传统的环境中生存。但新生事物代表一种规律,我们必须快速接受、适应、运用。现在已经步入大数据时代、智能时代, 涉及到国家战略国家发展需要的大型数据库,至少目前没有一个项目是让国有媒体来承担,而是让迅飞做语言翻译,让腾讯做医疗大数据,让阿里做人工智能,让百度做智能驾驶等等。如果今天的信息传播依然不能建立在大数据基础上来运行,又何谈未来传播的趋势和发展。
张林贺:您来自国内具有代表性的新闻研究和教学机构,在新时代下,您认为我们业界和学界应该做些什么?
尹明华:复旦大学的校训“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与复旦大学“思想自由,学术独立”的立校精神相呼应,都是勉励师生成为一个勇于反思的思想者。牛津大学是世界上很少的没有校训的大学,但它讲究一种精神,这种精神的核心就是对每件事情的卓越追求,以及独立而自由的辩论。剑桥大学也没有校训,同样追求思想独立、个性自由。这种类似的精神和追求造就了这两所大学产生了大量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在新闻传播领域,当新技术浪潮蜂拥而至的时候,对媒体从业者能力提升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包括奉献能力、阅读能力、思考能力、表现能力等。教育的根本是因材施教。如果我们的教育能够根据每个学生的需求,提供个性化的教育,这样的大学一定能成为一流的大学。欧美所谓的一流大学就是要求每个学生呈现出不一样的东西。但我们的新 闻实践和新闻教育却强调共性太多,缺乏对个性的鼓励和引导。
信息五彩缤纷的新媒体时代,产生了很多值得我们去认真思索和研究的东西。我们需要有一些积极向上的批判性思维,需要有独到见解,要敢于和善于提出新观点,有一些建立在传承基础上的、具有新概括的开创性学术研究。马云提供的是目标和想象,张一鸣走的是技术颠覆之路,张小龙依托的是互联网思维。对于传统媒体,由于技术和资金的限制,似乎无法研发出类似今日头条的数据分析和算法推动大平台,其技术能力也只能是维持于自身平台的维护。在新媒体时代,媒体人依然大有可为。回过头来还是那个永恒的命题:我是谁?我想要什么?我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