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规教育与技能培训对农牧户兼业行为的影响
——基于青海农村牧区微观数据的调查分析
2018-11-15崔冀娜张晓慧
崔冀娜,张晓慧
(1.青海大学 财经学院,青海 西宁810016;2.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陕西 杨凌712100)
一、引言
兼业作为一种重要的生计策略,在中国农村社会结构变革与经济转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兼业行为是指劳动力生产活动期间不仅从事农业劳动而且从事非农业劳动的行为,是家庭资源有效配置最大化,且为适应外部经济社会环境变化降低风险的一种理性行为决策[1]。21世纪以来,中国约有85%的农村家庭至少有一个劳动力从事非农业生产[2]。劳动力向非农转移就业不仅带动了家庭收入结构的变化,也使得兼业化程度逐渐加深。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的乡村振兴战略,其最终目标是不断提高村民在产业发展中的参与度和受益面,彻底解决农村产业和农民就业问题,确保当地群众长期稳定增收、安居乐业。然而,地处生态环境脆弱、以少数民族聚集的偏远农牧地区,农、牧业具有特殊的季节性和周期性,加之交通不便,与外界的信息交流及贸易往来受到限制,经济社会发展不利因素多,造成农村牧区就业问题仍比较突出。农牧户是农村牧区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牧区脱贫与振兴发展的支柱力量,其生计问题事关国计民生之根本,只有提高人力资本存量,促进农牧户兼业,才能满足偏远农牧地区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的人才需求,进而对农村牧区社会经济发展与农户增收产生深远影响,而正规教育与技能培训作为人力资本的关键表征,成为推动农牧户可持续生计与农牧区乡村振兴战略的关键环节。因此,农牧户兼业行为不仅关系到牧区经济稳步提升和牧民生计可持续性,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社会的和谐稳定发展。在农牧民增收需求日益迫切,扶贫攻坚战和乡村振兴战略不断深化的情境下,农牧民的兼业状况究竟怎样,如何促进农牧民的兼业行为,哪些因素影响兼业行为,其作用机制又如何,这些都是理论界亟需回答的问题。本文基于青海农村牧区调查的微观数据,对这些问题进行探计。
二、文献述评
自18世纪以来,从费·魁奈的“农业兼业理论”到亚当·斯密“劳动分工理论”中农户兼业原因,再到后来舒尔茨“理性小农假设理论”和斯塔克“新经济劳动力转移理论”对农户兼业行为的探究,为劳动力兼业行为奠定了理论研究基石,人力资本成为农户兼业化的主要决定因素[3]。早期的人力资本理论指出,人力资本是个体通过教育、培训、健康和迁移等不同形式的投资凝聚而成的能力总称,而人力资本不仅能够体现出劳动者的文化素质,更能体现其技能素质[4]。由此可见,正规教育与技能培训是人力资本的关键表征,对劳动力兼业行为确有重要影响。然而Janvry和Sadoulet进一步将农户兼业行为的决策与模式归因于个体异质性[5],人力资本的积累对提高个体兼业行为的假说仍没有得到普遍共识,研究结果差异与研究对象不同有直接关系[6]。尤其是欠发达地区农牧户群体具有较强的内部异质性,为了探究正规教育与技能培训对农牧户兼业行为的影响作用,根据研究目的与调查地实际情况,将正规教育按照受教育程度由低到高分为五等级,将技能培训按照参与状况分为未参与、短期与长期培训三等级。
正规教育作为一种体现文化素质的人力资本,直接影响着农村劳动力在纯务农、兼业和纯务工之间的就业选择,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农村劳动力就业问题。一方面,教育发挥着积极的作用。有研究认为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能够显著促进农村劳动力向非农行业的转移、增加获得非农就业的机会与概率,增强非农就业的选择能力[7];而另一方面,教育却没有发挥积极作用,甚至出现了“人力资本失灵”现象。学者们发现,劳动力选择从事非农业还是农业确由教育决定,但它们之间的关系并非递增或递减,而是具有中等文化程度的劳动者倾向于非农就业,而文化程度较低或较高的劳动者则更倾向于继续从事农业[8]。无论是何种作用,教育对农村牧区劳动力兼业的影响不容忽视。
技能培训作为一种体现技术素质的人力资本,往往是具有较强应用性的专业知识体系,开展方式更加灵活。一直以来,学术界对技能培训能够有效解决劳动力就业问题基本达成共识。针对农牧区劳动力教育水平普遍偏低的情况下,技能培训不仅能够弥补劳动力教育缺失的劣势,而且更为直接和有效地影响劳动力就业质量,技能培训促进劳动力就业的作用远大于教育[9]。因此,以政府为主导的技能培训在农村地区非常普遍。然而,一些学者的研究发现,由于培训群体纳入标准、培训时间等问题,导致政府主导的劳动力培训效果并不理想[10-11]。尽管如此,技能培训对农村牧区劳动力兼业的影响不容小觑。
综上所述,现有研究虽已取得一定成果,但仍存在不足:一是现有调研数据大多选择兼业群体作为调查对象,这可能导致样本存在选择偏差,因此,对特定农村牧区进行大范围随机抽样,样本中包含有兼业样本和非兼业样本,避免可能存在的样本选择偏误,有利于得到更准确的估计结果。二是现有研究共同点在于仅分析影响兼业行为的因素,并未深入剖析兼业行为的过程,实际上,劳动力是否兼业和兼业的程度是同一行为过程的两个阶段,即“是否兼业”和“兼业程度”两个方面,显然只分析其中一个阶段是不足的。本文在区分农牧户兼业行为过程的基础上,引入正规教育与技能培训两因子,分别探究二者如何作用于农牧户兼业选择与兼业程度,旨在回答不同水平的教育程度及不同形式的技能培训中,哪些因素对农牧户的兼业是重要的,以此揭示破解农牧户兼业行为困境的关键所在,为提升农村牧区劳动力生计可持续性开辟新的研究路径。
三、数据、变量与模型
(一)数据来源
研究数据来源于课题组2017年对青海农村牧区的实地入户调研。青海有着“世界屋脊”的美称,是长江、黄河、澜沧江的发源地,世居少数民族主要有藏、回、土、撒拉和蒙古族,由于其特殊地理位置,区域经济发展落后,面临着实现生态保护与振兴发展的双重任务,促进产业融合与农牧民增收十分必要,而兼业恰是重要渠道,因此,调研区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调查分为两阶段:一是预调研,调研人员选择若干农牧民发放问卷,以便修正与完善调查问卷中可能存在的问题,根据反馈意见对问卷进行修改;二是正式调研,调研人员奔赴青海省两个地级市与6个民族自治州的11个县(市),采取随机抽样方式,每个县抽取1~3个自然村,每个自然村平均随机抽取20户农牧户家庭进行问卷访谈,共发放问卷600份,收回有效问卷556份,最终获取517个有效样本。
(二)变量选取与描述性分析
1.因变量。因变量是农牧户的兼业行为,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次的变量为农牧户是否选择兼业,即农牧户是否有兼业。第二层次的变量为农牧户的兼业程度,借鉴已有学者关于农户兼业程度的研究成果[12-14],将“农牧户兼业程度”定义为农牧户在从事农牧业生产期间,从事非农牧业经营活动且获得相应非农牧业收入的程度;同时,将农牧户非农牧产业收入占家庭总收入比重按照50%为临界值,不足50%的农牧户为一兼业农牧户,大于或等于50%的农牧户为二兼业农牧户。
2.自变量。选取的核心自变量为人力资本中的正规教育与技能培训两个变量。借鉴已有研究,用受教育程度来表征正规教育,为了进一步探究不同教育程度的影响,将受教育程度具体划分为5个等级的指标,分别是不识字、小学、初中、高中、大专及以上[15]。需要说明的是,职高或技校等同于高中教育水平,自学考试等同于大专教育水平。将技能培训划分为3个指标,分别是未接受技能培训、接受短期技能培训和接受长期技能培训,需要说明的是,长期培训与短期培训区分的临界值为农牧户接受持续两周的技能培训。
3.其他变量。选取了一些表征农牧户个人特征和家庭特征的控制变量,具体选取受访农牧户的性别、年龄、健康状况、婚姻状况、家庭农牧业劳动力数及是否有草场(或土地)等。同时,根据识别变量的含义,即第一阶段因变量有直接影响效应,但对第二阶段因变量没有直接影响效应,选取了就业机会、当地是否有成熟产业作为识别变量。上述所有变量的定义与描述性分析结果见表1。
4.描述性分析。由表1可知,样本农牧户选择兼业的比例仅为65.3%,其中70.4%的农牧户兼业程度是一兼业,这说明,农牧户选择兼业的积极性并不高。在正规教育和技能培训方面,农牧户的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的比例仅为18.1%,大多数农牧户具有初中文化程度,占全样本的40.5%。而技能培训在农牧户群体中较为普遍,参与过技能培训的农牧户占总样本的87.2%,其中39.4%的农牧户又参与过长期技能培训,说明政府对农牧户进行技能培训的受益面较广。另外,样本农牧户受访者的平均年龄在44岁,健康状况一般;由于经济发展原因当地成熟产业并不多,导致样本农牧户对就业机会的态度并不乐观。
表1 各变量定义及描述性分析
(三)模型构建
农牧户兼业行为的决策过程可分为两阶段:第一阶段是农牧户是否有兼业,第二阶段是农牧户的兼业程度。只有当农牧户有兼业时,才能观测到农牧户的兼业程度,但如果农牧户在第一阶段没有兼业时,第二阶段是没有观测值的,因此通过建立Heckman两阶段模型来解决存在的样本选择性偏误问题。将农牧户兼业化的两个阶段是否有兼业和兼业程度引入模型进行估计,模型构建如下:
(1)
(2)
(3)
prob(yi2=0,yi1=1|xi,zi)
(4)
prob(yi2=1,yi1=1|xi,zi)
(5)
上述式(3)~(5)中,Φ1(·)代表标准正态分布函数,Φ2(·)代表累计二元正态分布函数。根据数据可得性与研究目的,将农牧户是否兼业(y1)和农牧户兼业程度(y2)作为可观测因变量,将农牧户正规教育中不识字(x1,z1)、小学(x2,z2)、初中(x3,z3)、高中(x4,z4)、大专以上(x5,z5),技能培训中未参与技能培训(x6,z6)、参与短期培训(x7,z7)、参与长期培训(x8,z8)作为核心自变量,将受访农牧户的性别(x9,z9)、年龄(x10,z10)、健康状况(x11,z11)、婚姻状况(x12,z12)、家庭农牧业劳动力数(x13,z13)、是否有草场(x14,z14)作为控制变量,同时,为保证式(1)估计的可识别性,式(1)中至少要包含一个不在式(2)中出现的变量,且这些变量对式(1)因变量有直接影响效应,但对式(2)因变量没有直接影响效应,这些变量被称为识别变量,选择就业机会(x15,z15)、当地是否有成熟产业(x16,z16)作为识别变量。由式(3)~(5)将研究模型扩展如下:
(6)
prob(yi2=0,yi1=0|xi,zi)
(7)
prob(yi2=1,yi1=0|xi,zi)
(8)
上述式(6)~(8)中,α0和β0为常数项。对实证模型采用极大似然估计,可得相应待估计系数与检验所需统计量。
四、模型估计结果与解释
基于其他控制变量的基础上,考虑到正规教育与技能培训的相关系数较大,为避免存在较强的多重共线性,文中并未同时引入二者做分析,而是分别探究正规教育、技能培训对农牧户兼业化的影响效应,深入剖析不同的教育程度与技能培训类型对农牧户兼业行为的作用机制。具体的模型估计结果可见表2。
模型估计结果中,实证方程的wald卡方值均显著且通过1%水平的检验,说明方程的整体拟合程度都比较理想。同时,所有方程的逆米尔斯比率也均显著,说明样本存在选择性偏误问题,需要用Heckman两阶段方法处理选择性偏误。以下分别讨论各因素的影响。
表2 Heckman两阶段估计结果
注:*、**、***分别表示通过显著性水平为10%、5%、1%的统计检验。下同。
(一)正规教育变量
表2的方程(1)分别通过不同文化程度来衡量正规教育对农牧户是否兼业、兼业程度的影响作用。从模型估计结果来看,就农牧户是否兼业而言,相对于不识字组,小学、初中、高中组分别通过10%、5%、5%的显著性水平且系数为正,说明具有小学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农牧户为拓宽家庭增收渠道,容易选择兼业;然而,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农牧户对是否兼业影响不显著但系数为正,这与调查实际情况相符,农村牧区具有高学历的农牧户大多愿意从事诸如企事业或行政部门一类的稳定工作,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兼业的选择。就农牧户兼业程度而言,小学组虽然对兼业程度影响不显著但系数为正,说明文化程度较低的农牧户,就业机会相对偏少,更倾向于较单一的劳作形式,不太敢尝试新的行业领域,直接限制了其兼业程度;值得注意的是,初中组、高中组与大专及以上组分别在5%、1%、1%的水平上显著,针对正规教育水平的高低,不识字组和小学组属于较低文化水平,而初中组、高中组和大专及以上组属于较高文化水平,说明正规教育水平越高,对加深农牧户兼业程度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二)技能培训变量
表2的方程(2)分别通过不同培训特征来衡量技能培训对农牧户是否兼业、兼业程度的影响作用。从模型估计结果来看,就农牧户是否兼业而言,相对于未参加培训组,短期培训与长期培训组均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且系数为正,说明相对于未培训组,参加过技能培训的农牧户在学习了编织藏毯、绘制唐卡、雕刻玛尼石、制作民族服装等方面的培训课程后,掌握了不同程度的技能,有效地提升其就业能力,更容易选择兼业。就农牧户兼业程度而言,相对于未参加培训组,短期培训组影响并不显著但系数为正,而长期培训组通过10%的显著性检验且系数为负,这说明由于参加了长期培训的农牧户更加系统地进行了技能学习,就业渠道更广,提升了其兼业程度。需要关注的是,无论是否兼业还是兼业程度,农牧户参与长期培训比短期培训的影响更加显著,这不仅与经济理论相一致,而且与调研实际相吻合。由此可见,由于长期的技能培训比短期的技能培训在知识体系中更完整深入,对农牧户今后可持续生计更有意义,能够真正提高农牧户的人力资本,从而增加更多的就业机会,进一步加深农牧户兼业程度。
(三)控制变量
由表2可知,就农牧户是否兼业而言,除了性别和婚姻状况以外,农牧户受访者的年龄、健康状况、家庭农牧业劳动力数和是否有草场(或土地)对其是否兼业均有不同程度的显著影响。表明由于年龄较大、健康状况不佳的受访农牧户可能存在体能不足等因素,其兼业劳动的机会成本较高,不易选择兼业;而家庭农牧业劳动力数越少或没有草场(或土地)的受访农牧户,其依赖农牧业的程度越低,越容易继续尝试其他新的行业,更倾向于选择兼业行为。就农牧户兼业程度而言,只有受访农牧户的年龄与健康状况变量对兼业程度具有不同程度的显著影响,表明劳动力体能对农牧户兼业程度有直观影响。
(四)识别变量
由表2中方程(1)和(2)的模型估计结果可见,识别变量分别通过5%、1%的显著性水平,表明所有识别变量较适用于当前的计量模型。当地是否有成熟产业和就业机会2个变量均对农牧户是否兼业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当地产业发展的越成熟越有前景,农牧户的就业机会就越多,对新的行业领域越有尝试的空间,其越易兼业;农牧户对就业机会越乐观,同时参与农业与非农业就业的积极性越高,越有可能选择兼业。
(五)边际效应分析与稳健性检验
根据上述分析模型,进一步探究正规教育与技能培训对农牧户是否兼业和兼业程度的边际效应,结果见表3。
表3 边际效应分析
注:为节省篇幅,未报告其他变量及其估计结果。
由表3可知,正规教育中小学教育每提高1个单位,农牧户是否兼业的概率提高12.1%,一兼业的概率提升11.4%。初中与高中教育每提高1个单位,农牧户是否兼业的概率分别提升19.2%和58.4%,二兼业的概率分别提升10.5%和51.9%。而大专及以上教育每提高1个单位,农牧户是否兼业的概率仅提升8.4%,二兼业的概率提升25.2%。技能培训中短期培训每提高1个单位,农牧户是否兼业的概率提升4.4%,一兼业的概率提升2.1%。长期培训每提高1个单位,农牧户选择兼业的概率提升7.1%,二兼业的概率提升30.8%。
为了检验Heckman两阶段模型方程(1)与(2)估计结果的可靠性,采用Logit模型对农牧户是否兼业、兼业程度进行稳健性分析,解释变量和被解释变量与Heckman两阶段的选择方程和结果方程相同。表4模型(1)~(4)回归结果与表2的结果较为一致,说明实证分析的结果较为稳健。
表4 稳健性检验
注:控制变量与识别变量同上文,为节省篇幅,未报告其他变量及估计结果。
五、结论
本文利用青海农村牧区517个农牧户样本的微观调查数据,深入分析了正规教育、技能培训对农牧户兼业行为影响的内在作用机理。结果表明:第一,青海农村牧区农牧户选择兼业的现象并不普遍,有兼业的农牧户比例仅为65.4%,这其中70.4%的农牧户倾向于单一的一兼业行为,这与农村牧区现状可能有直接关系,受到人力资本的制约,许多农牧户还是愿意选择以往熟悉的农牧业。第二,正规教育中不同教育程度对农牧户兼业行为影响有所差异,小学、初中与高中教育均对是否兼业有显著促进作用,同时,小学组的农牧民倾向于一兼业,而初中与高中组的更倾向于二兼业。与以往研究[16]不同的是,研究发现大学及以上教育对是否兼业并没有显著影响,而对深化兼业程度具有显著影响。这说明,正规教育与农牧户是否兼业具有倒U型的关系,而与农牧户兼业程度呈递增的关系。第三,技能培训中不同培训特征对农牧户兼业化具有显著影响,相对于未参与技能培训的农牧户而言,技能培训的时间越长,对农牧户是否兼业的促进作用更明显,且更倾向于二兼业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