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工笔花鸟画中线的意象造型
——以姚舜熙工笔花鸟画白描为例
2018-11-15涂军腾
涂军腾
(福州大学 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4)
一、意象造型的含义
意象是一种审美范畴,在中国首创,周朝是最早有意象之说的时期。《周易·系辞》已有“观物取象”“立象以尽意”的说法。这里“意象”指的是艺术家通过生活感悟人生,运用笔墨描绘心之景象,即把客观事物融入到画家主观意识的景象中,来达到寄情于物的效果。
当代中国美学家朱良志在《中国艺术的生命精神》中写道:“中国艺术在象与不象之间曲尽表达之妙,这种理论不仅与主宰西方两千年的模仿说有别,也与近现代所兴起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有明显区别。”[1]表达了中国与西方艺术的本质区别在于“象”与“不象”,中国艺术注重写意,而西方艺术则侧重写实。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传神写照”“气韵生动”的提出者谢赫,说明了画者通过画面上的物象可以为观者制造更为幽深的意象,使观者感受画面的意境。因此,中国画创作中的造型离不开“象”和“意”,在“形似”与“神似”之间,“形似”是花鸟画造型的手法,“神似”则是造型的目标。这正是体现了中国绘画与其它画种的不同之处,它介于具象与抽象两者之间,是画者对画面物象的艺术形态加以主观处理达到表意的结果。
二、线是意象造型的表现形态
(一)工笔花鸟画中线的作用
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里说“无线者非画也。”石涛说“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这无不强调了线的艺术在中国画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是中国画的“根”之所在。中国画中线的应用,是画者对物象在自然界中表现形态的认识与感悟以及自我的造型能力、笔墨技巧、感情修养的集合,是对主观自然物象的意象造型,而不是“照相式”的描绘。因此,线可以按照观者审美的需求,在画面中展现出物象的“体感”“质感”“空间感”,赋予自然物象形态蓬勃的生机与活力,使作品打破时空的界限,传达情感的艺术张力。
(二)多变的线条具有塑造“象”与“意”的潜质
纯粹的线在自然界中是不存在的,我们在绘画中看到的线其实是由自然客观物象形体之面压缩在画面中形成的。以线造型是工笔画的基本手法,画家通过用线可以对自然物象的形态进行主观上的高度概括。借助中国画工具毛笔的使用技法,将轻、重、顿、挫的用笔方式组合,可以使线条产生不同的效果,线的轨迹也就多种多样,变幻无穷。例如画家姚舜熙的工笔花鸟白描中线的表现就灵活多变,他在用线方面将繁复无章的自然物象经过主观的主次取舍,有序组合,通过用线的粗细、长短、黑白、干湿、强弱、润涩、轻重、曲直、疏密、虚实、顿挫、松紧、顺逆等形态,按一定的规律性和秩序感塑造出千姿百态的“象”,以达到形神兼备的造型要求(如图1)。美学家黑格尔认为:“线条是感性材料的抽象统一的外在美,线形不同,情感也随之变化。”[2]因此,线的多变,形成了自然物象独特的“象”,富有多变的情感,成为工笔花鸟画意象造型的表现形态。
三、线在造型中的“意”与“象”
(一)造型中的“体感”衬托线的“意象”
工笔花鸟画中线的造型服务于物象,展现物象的体感。“体感”中的“体”顾名思义是指物象的体积。自然界中的客观物体都有一定的体积,在空间中占据长度、宽度、深度。在画面中表现物象的立体效果,则需要描绘物象的横向长度、竖向宽度及纵向深度。花鸟画中用线表现物象的“体感”,注重画面的整体和局部的线条布置,在众多线条中分清主次,强化关键的结构线条,点缀装饰线条。
例如画家姚舜熙的《百合图卷》(如图2)中百合花与其叶子的描绘,主要运用多变曲线组合的方式来表现物象的“体感”。盘旋往复的曲线构成了百合花的花瓣和叶子,百合的花瓣在曲线的长短组合中显得弯曲饱满,叶子的叶脉通过不同弯曲度的曲线,由叶片中间接近笔直的曲线向两边呈现越来越弯曲的态势,展现出了叶片的体积感(如图三)。
图1 姚舜熙《荷花图卷》
图2 姚舜熙《百合图卷》
图3 姚舜熙《百合图卷》局部
法国哲学家柏格森对曲线的运行所产生的心理变化作了生动的分析:“曲线比断线优美的原因,正是由于曲线在时刻转变方向,每个新方向都被前一个方向指导出来,这样就发生了一种转变:原先我们在运行中看见轻松,一转变,我们掌握了时间的川流,在现实中把握了未来,因而感到愉快。”[3]由此观之,曲线之所以优美,是因为在一定程度上是可预见性的运动线条,视野开阔,表现出积极、活泼、愉悦之感。
因此,姚舜熙的《百合图卷》中的物象的体感建立在曲线的基础上,曲线本身又蕴含一定的情感因素,而现实中的百合花的花瓣并没有如此弯曲,是作者主观意识将百合花瓣的曲线夸张化,使画面中的物象既有“体感”又介于“象”与“不象”之间,形成“意象”中的“象”,曲线的组合也使得整体画面充满轻松、愉快,积极又不失活泼的意韵。
(二)造型中的“质感”烘托线的“意象”
“质感”是自然界中区分不同物象的根本依据。工笔花鸟画中线以用笔的轻重缓急来表现物象的质感。轻快的线条给人以飘逸质感,缓重的线条则是深沉、稳重的质感。姚舜熙的《睡莲之二》(如图4)线条的用笔用墨方式以提按、轻重、转折、回旋的手法,概括出睡莲结构的不同特征,形神毕肖,气韵生动。缓慢笔直的线条彰显挺拔的睡莲枝干,转折回旋的线条表达柔和的莲叶,细腻轻快的线条描绘绽放的莲花,可见用线之精到。
作者在线条中也融入了情感,笔直缓慢的线条具有力量感、稳定感,刚健有力;转折回旋的线条把莲叶褶皱的形态夸张化,富有形态的变化,充满着生气,细腻轻快的线条如行云流水般,展现莲花的高贵气质。
整体画面既有凝重、厚实,又有轻快、随意之感。睡莲结构的不同“质感”在画面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质感”的表现又依附于线条在用笔中的情趣表现,主观能动地展现出睡莲在画面中含蓄、坚韧、优雅的意境。
(三)造型中的“空间感”营造线的“意象”
古人有云:“远人无目,远树无枝,远水无波”。[4]这便是对中国画空间的阐述,因此中国画也讲求近大远小,画面近处清晰、远处模糊,画面留白的法则。工笔花鸟画所描画的自然空间是一种虚化的结构空间,并不是真实的空间。画面的空间依托于物象的形态,因而工笔花鸟画中以线造型是塑造画面空间的基本手法,线的粗细、干湿、浓淡的对比特性,使线条本身具备空间感,再加上画者的合理布置,精炼表达物象,传达作者眼中物象的空间。
画家姚舜熙的作品《睡莲之一》(如图5)中,纵观全景,线条的粗细变化把莲花、莲叶和枝干的前后关系拉开。莲花的线条细腻,有盈秀柔弱之感;莲叶的线条较粗,古朴强化,与莲花的线条形成对比,因而两者空间给人的视觉感就区分开了;枝干的线条,刚劲正直,粗细程度介于莲花和莲叶线条之间。这样画面中睡莲的三个结构便区分于空间中。再细看单个物体,线条的干湿、浓淡程度把单个结构的前后关系拉开,前面的莲花及莲叶线条更加湿润,墨色较浓,后面的则显得干涩、清淡,产生朦胧的视觉效果,给人以心旷神怡的空间意境感。
画面物象的空间留白也已经超越自然界的现实物象,画面的远处空白部分,近处枝干莲叶间的空白空间,使物象在画面中的形态往作者对大自然的感受和认知方向转移,随着作者的意志展现线性造型空间的魅力。线条与空间留白部分形成画面的空间效果,气韵在这些留白的空间中川流不息,给人以动静结合的意境感。营造和平、宁静而又活泼、冰清玉洁的意象。
图4 姚舜熙《睡莲之二》
图5 姚舜熙《睡莲之一》
四、结语
中国工笔花鸟画以线造型的手法不仅是画家用于描绘自然物象、塑造艺术形态的基本手法,也融入画家思想,包括画家对现实自然景象的归纳总结、提炼概括、夸张变形以及画家基于自我生活场景的内心情感活动的写照。随着时代的发展,工笔花鸟画中线的应用也应与时俱进,不断创新,让线更好地服务于画面,使画者更好地可以将自己的生活个性融入画中,尽情抒发对物象的情感,让中国画的线条更具表现力,增加线条的丰富性与独特性,使之成为中国艺术的一个标志性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