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俶《金石昆虫草木状》的绘画特征分析

崔书凝

（渤海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0）

文俶，一作文淑，明代赵灵均的妻子，文丛简的女儿，“明四家”文征明的玄孙女，是古代一位杰出的女性画家，善于画花鸟类题材的作品。[1]文俶的《金石昆虫草木状》历经5年时间绘制而成，是一部彩绘的中医药材图谱，基于明代《御制本草汇品精要》而作。《金石昆虫草木状》只绘制了药物图像，并无添加文字来说明药材的用途。共有27卷，含有1316幅图片，整体采用勾勒填彩的表现技法描绘了1300多种与医药有关的动物植物农作物等药材。其中金石类共3卷，昆虫类4卷，占比最大的是草木类，共20卷，并画出了同一品种在不同地区展现的不同形态，例如，草木类卷一中的黄精就绘有10种不同的样貌。《金石昆虫草木状》是我国重要的医学典籍，研究它的绘画特征不仅能更加了解文俶的绘画特点，更能全面地了解传统中医采用的各类药材，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图1 并州金星石

图2 石床

图3 朴消

一、金石类

《金石昆虫草木状》中的金石类是指有关于金属和石头的药材，共绘有三卷，金石一绘有48种药材，分别有丹砂、云母、马牙消等；金石二绘有45种药材，分别有太阴玄精、砒霜、白羊石等；金石三绘有27种药材，分别有金星石、石脑油、蛇黄等。在这一部分文俶所画的图像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药材的原本形态（如图1），一类是药材与其生长环境（如图2），一类是人物取材的活动场面（如图3）。在绘制金石类药材的原本形态时，画面中只有一到三块药材，其余的地方全部都留白处理，文俶用简单顺畅的线条勾勒出药物轮廓形状以及内部的纹路，再进行“随类赋彩”，施以准确的颜色。在绘制药材的生长环境时，画面相对来说更加丰富，几乎占满了整幅画面，画出药材自身样貌的同时还画出了这类药材生长的地理位置。如图2所示画石床时，用干枯的笔法皴出石床周围的样貌，准确地表现出石床长在洞中的环境，更便于辨认。在绘制人物取材的活动场面时，人物在画面中所占的比例较大，主要描绘这一药材的取材过程，例如研磨、加热等活动，绘制的人物形象也比较丰富，男女老少几乎都有所表现。在这一部分，文俶描绘了金石类药材的三种形态，客观地表现出药材的真实状态，体现了闺阁画家文俶心思细腻、善于观察的性格，这正是许多画家所缺失的品质。

二、昆虫类

昆虫一词在古代的含义与现代有所不同，在古代是指动物的总称。文俶关于昆虫类的绘制共有4卷，其中虫类两卷，兽类和禽类各一卷，每一类当中分别体现了不同的绘画特点。

（一）虫类

在《金石昆虫草木状》中虫类共分为两卷，虫一绘有53种药材，分别有蜂子、海蛤、鲍鱼、鲫鱼等；虫二绘有44种药材，分别有蚬、蚶、蜈蚣、金蛇等。在这两卷中，文俶绘制的药材图像可分为三类，一是体型较小的飞行动物（如图4），二是生活在海洋中的水生动物（如图5），三是爬行动物（如图6）。在描绘飞行动物时，文俶画出了动物在大自然中的生长规律，如图4所示的原蚕蛾，描绘了原蚕蛾从茧蛹里蜕变的过程。在描绘海洋动物时，所画鱼类的形象都呈摆尾的形态，在设色准确的基础上，表现出鱼类在水中的生存形态。在描绘爬行动物时，大部分都描绘了蛇的形象，图6呈现的是蛇蜕这一药材，画出蛇这一动物蜕皮完成后吐信子的兴奋状态，蛇蜕和蛇本身设有不同的颜色，前半段的蛇栩栩如生，后半段则是蜕下的设色单一、毫无生气的干皮。这一部分的绘制体现了作者文俶对于虫类药材的细心观察和全面了解，以及对不同种类的动物所呈现的状态精确传神地描绘。

图4 原蚕蛾

图5 嘉鱼

图6 蛇蜕

（二）兽类

兽类在《金石昆虫草木状》中只有一卷，绘有46种药材，分别有龙、虎、豚等。这一卷中文俶大多描绘体型较大的动物，可分为两种描绘对象，一种是动物的整体形象（如图8），一种则是只描绘动物入药部分的形象（如图9）。在描绘动物的整体形象野驼时，所呈现的大多是侧面的站立状态，或者一条腿稍作弯曲表现动物正在行走的状态，动物的轮廓线已经和毛发融为一体，文俶用细而短的线条描绘出动物稠密的毛发，只在毛发较少的腿部和眼睛区域用线条勾勒几笔。在描绘动物入药部分的形象鹿茸时，只画某一种动物身上的某一特定部位，或画出人物在取这一入药部位的过程，画面简单直观。文俶在这一部分为表现动物身上的毛发，采用了没骨法的表现技法，是中国古代画家在画动物时常用的技法之一，能够更加生动地体现出动物毛发密集的特点。

图 8 野驼

图9 鹿茸

图 10 鹈鸪

图11 啄木鸟

（三）禽类

禽类在《金石昆虫草木状》中只有一卷，绘有38种药材分别有雀、孔雀、啄木鸟等。在这一部分文俶描绘了两种动物形象，一种是如鸡、鸭等家禽形象，一种是鸟类形象。所画的动物形象皆为动物的完整身体（如图10）或动物的生活状态（如图11）。这一卷中的动物大小不一，文俶则是按照真实大小来确定画面中形象的大小。例如图10所示的鹈鸪，这一动物身长150cm，文俶所画的鹈鸪几乎是占满了整个画面，相比图11中的啄木鸟大了5倍之多，可见作者绘制此书时严谨的态度。在描绘鸟类的动物形象时，文俶注意到了鸟类的生活习性，在画啄木鸟形象的同时还画出了啄木鸟在啄树的状态，简单几笔勾勒出的树枝为啄木鸟作衬托，使画面更加真实。在这部分的绘制中，文俶所画的动物形象根据现实中的大小在画面中安排比例；另外在绘制鸟类形象时注重鸟类特殊的生活习性，不仅是啄木鸟，其他鸟类也画出了其栖息的不同的树枝。

三、草木类

《金石昆虫草木状》中的草木类是指小草树木之类的植物类中医药材，草木类这一部分在《金石昆虫草木状》中占比最多，共有20卷，其中草类占11卷，木类占6卷，菜类、果类、米谷类各占1卷。在这一部分文俶绘制了1000多幅作品，描绘的植物图像分根、茎、叶、花、果实、种子6个部分。[2]文俶在这一卷中对植物药材的各个部分都有所表现，这一类的绘制不仅表现了文俶的艺术造诣，还具有很高的医学价值。

（一）草类

在这一部分，共有11卷，称作草类的共9卷，绘有324种药材，分别有五味子、葛根、白前等；还有其他两卷称为外草和外木蔓，共绘有110种药材，分别有田麻、小青、瓜藤等藤蔓类药材。在这11卷当中，文俶绘制了草类药材的三种形态：药材的全株状态（如图12）、土地以上的部分（如图13）以及人物形象对药材的截取过程（如图14）。在描绘植物的全株状态时，不仅画出了植物的茎、叶，还画出了平时看不到的根部，且描绘得完整仔细，每一株植物的根都不尽相同，体现了这一类药材的完整形态。在描绘土地以上部分的植物时，不画根的部分，把重点放在了勾勒植物的茎、叶，再赋予颜色，植物的叶子分布较为舒朗，穿插重叠较少，使画面看起来简洁明了。[3]在绘制人物截取药材的过程时，如图14所示的船底苔，画出了植物生长在船底的状态以及人物形象在水中刮取药材的过程。这一部分对草类药材的绘制在草木类中占比最大，画出了植物所在地区不同所体现的不同形态，更关键的是画出了许多植物的全株状态以及特殊植物生长的位置与取材方法，为中国古代医学人员收集药材提供了帮助。

图12 越州续断

图13 越州五味子

图14 船底苔

（二）木类

木类共有6卷，绘有181种药材，分别有辛夷、厚朴、茯苓等。这一类当中，同样也有人物取材的场景，由于同草类并无异处，不再加以描述。与其他类别不同的是，这6卷中最大的特点是所画药材几乎全都占满了整个画面（如图15），留白的地方较少，这是由于文俶作画尊重事物的真实比例的原则，所以为了尽量还原木类药材的真实状态，这一类药材在画面中就占满了画面，只留了合适的边缘处空白。如图15所示的胡桐泪，这一植物高15-30m，作者文俶为了表现胡桐泪的高大，在树叶的最上方勾勒了几笔天空中的云彩并施以彩色，比喻胡桐泪高耸入云的特点，另外彩云在古代有祥瑞的意思，也代表了作者在绘画时愉悦的心境。这一部分的绘制文俶在尊重真实事物比例的基础上，为表现胡桐泪的高度，运用了夸张的表现手法，使观者一目了然。

（三）菜类

菜类在《金石昆虫草木状》中只有一卷，共绘有71种药材，分别有胡瓜、苜蓿、香菜等。在这一卷中文俶所描绘的药材图像都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植物，有的画植物的根，有的画果实，有的也只是画土地上面的部分，这些被描绘的植物部位的共同特点是作为餐食被烹饪的部位，比如说胡萝卜的根、胡瓜的果实等。特点较为突出的是胡瓜（如图16），也就是现在的黄瓜，文俶描绘出胡瓜缠绕向上的藤蔓，运用不同的绿色表现叶子的正面和背面，除了根和种子以外，这幅图像包括了胡瓜的茎、叶、花以及果实，并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描绘了胡瓜从开花到果实成熟的过程，细致全面地向观者展示了胡瓜这一药材每一个生长阶段的特点。文俶在这一部分的绘制体现了部分菜类药材的生长过程，表现手法严谨且富有规律。

图15 胡桐泪

图 16 胡瓜

（四）果类

《金石昆虫草木状》中的果类共绘有55种药材，分别有银杏、柚子、青皮等。在《金石昆虫草木状》中指植物的果实，在这一卷中文俶所绘的形象大多为水果。但在描绘核仁类药材时，如图17所示，文俶在描绘杏核仁和桃核仁等药材并没有描绘出核仁这一形象，而是绘制了杏子、桃子等果实的外貌形态，而且也没有像描绘菜类药材时画出此药材生长过程，只描绘了成熟状态的杏子的正侧面。同样不是描绘核仁类而是描绘果实类的药材也是描绘了果实的正侧面。不仅如此，还对不同果实的叶子进行了细心地区分，例如，在描绘杏核仁的同时添加了许多杏树的叶子，与桃核仁的叶子大有不同。文俶在果类的绘制同样体现了她严谨缜密的思考，不仅要画出杏子的外貌特征，还添加了杏树的叶子加以辅助描绘。

图17 杏桃核

图 18 黍米

（五）米谷类

米谷类就是指农作物，共有一卷，绘有31种药材，分别有小麦、豌豆、胡麻等。这一部分绘制的药材较少，大多属于日常生活中的粮食，描绘的农作物皆是成熟状态，如图18所示的黍米，文俶绘制的图像是已经成熟后被果实压弯了腰的植株，还绘制了它的根部，也并非是只绘制入药的黍米果实，通过对整株植物的表现使黍米的形象更为准确。在绘制黍米的茎时，文俶注意到黍米与其他农作物的区别，把茎描绘成分节的形态，同时画出了叶子跟随植株本身垂落的状态，为辨认这一药材提供了更真实的依据。通过这一部分的绘制使药材的种类得以丰富。

四、结语

以上是有关于文俶《金石昆虫草木状》三大类别药材图像的描述与分析。描绘金石类药材，文俶追求药材在大自然中的真实状态，擅于勾勒出物体的轮廓形状再进行设色。描绘昆虫类药材，文俶绘制出了虫类动物的生长规律，并采用没骨法的绘画技法对毛发密集的兽类动物加以表现，在这一部分还体现了文俶尊重动物在现实中的真实状况，在画面中合理地安排了不同体型的动物在画面中所占的比重。在描绘草木类药材时，文俶注意到了草类植物的根部，绘制了大量的带有根部的全株状态的植物，还运用了夸张的表现手法用来表现树木的高大，在菜类这一卷中，文俶按照从上到下的规律描绘了植物的生长过程，最后在描绘果实类和谷物类药材时，文俶并无局限于只描绘果实，还把整体的植物状态都描绘出来，提高了这类药材的辨识度。由此可见，文俶的作品极其重视对笔墨效果、物象状态的把握。[4]《金石昆虫草木状》的绘制不仅帮助古代医学人员按图索骥了解各种药材，也对研究古代女性画家文俶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