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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中的色彩叙事及悲剧意义——以《大佛普拉斯》为例

2018-11-15郑柳芬

记者观察 2018年14期
关键词:色调底层彩色

文/郑柳芬

近年来,现实主义题材电影屡获嘉奖,无论是文晏执导的《嘉年华》,还是黄信尧首次执导的《大佛普拉斯》都是中国现实主义题材的成功探索,与前者不同的是,《大佛普拉斯》这部影片在色彩叙事上做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通过黑白色调与彩色色调的交叉展现了台湾社会的生活样貌及悲剧意义。

一、色彩叙事

黑白色调有着自己独特的视觉效果和艺术魅力,在这个彩色影片的时代以一种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出现,表达着一种深层次意义,不仅刻意突出故事发生的场景、烘托影片的氛围,而且可以表达主人公的精神世界和内心活动。影片中运用黑白色调将台湾底层生活的样貌展现在银幕上,是一种电影观赏性和艺术性相结合的尝试,导演通过黑白色调不仅可以解决影片中佛像材质的问题,更是将黑白的现实世界中底层人物对翻身无望的自知表达得淋漓尽致。在这关乎两个阶级的对抗中,悲悯与谐谑、艺术与粗俗、委婉与狂放似乎是矛盾而又不可思议的,黑白的色调能够将观众带入这个台湾底层的生活环境中,在营造视觉效果的同时直面地抨击人心。冰冷的现实世界充满了无情与悲凉,就连边缘小人物都难以抵挡社会对他们的异化,他们推动社会前进的时候,又被卷入生活的漩涡。影片中肚财和菜埔本是边缘人物中的普通一员,却在观看老板启文的“行车记录仪”后卷入了一个政商勾结、人欲横流、草菅人命的谋杀计划,他们生活的背后无一不展现着人生的荒诞,上演着一出黑色幽默的戏码,肚财去世后一张证件照都没有,遗照还是从网络上“袭警被抓”的新闻视频中截取下来的,扭曲的表情让人啼笑皆非,这种黑色幽默含蓄而又狂放地表达了宿命的无力感。

黑白的色调,暗淡的人生,导演黄信尧将台湾底层人物的生活反映得如此真实,本土化的语言幽默和社会讽刺穿插在影片中,使得黑白色调没有那么压抑与昏暗,反而变成了一种审视人生的“黑色幽默”。

画家瓦西里·康定斯基这样描写黑色:“黑色在心灵深处叩响,像没有任何可能的虚无,像太阳熄灭后死寂的空虚,像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永久的沉默。”为了减轻黑白色调带来的阴暗感,增加人物生活的对比,导演在影片中“行车记录仪”这一影像的叙事中运用了彩色色调,将两个不同阶级的生活剥离开来,正如旺财所说的“有钱人的人生,果然是彩色的。”与张艺谋导演的影片《我的父亲母亲》不同,《大佛普拉斯》这部影片中的黑白色调不再代表现实,彩色色调也不再代表回忆,黑白与彩色讲述的是两个阶级迥然不同的世界,一种充满了对生活的无望与艰辛,一种则充斥着欲望与糜烂。黑白色彩叙事结合彩色色调叙事,在转换两者时空的同时,更能够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从而引发人们的深思。

从电影初期发展至今,经历了从黑白到彩色的转换,在人们的印象中,黑白代表着记忆与过去,彩色则代表了现实与未来,黑白和彩色的交叉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推动影片故事的发展。但是在这部影片中黑白与彩色在同一个画面出现时,一种悲喜交集的感觉油然而生,像是在点缀黑色幽默,又像是在阐述现实中的无奈,肚财和菜埔在黑白色调的现实世界观看着电脑里播放的“记录仪镜头”,黑白与彩色在叙事的同时形成了视觉冲击,再加上导演在这组镜头中采用了景深镜头的表现手法,前景别是黑白的,表现的是一种对现实时空的冷静观望,在刻意的虚化下,从而达到了一种虚幻的效果,这种真实拍摄手法下的虚幻表达,清晰地再现了电脑中的彩色时空。导演在这里运用色彩叙事和景深镜头,完美地将黑白与彩色镜头中的戏剧冲突无声地放大,深刻地展现了现实时空中小人物的迷茫以及对彩色时空中“上层社会”的向往,无形中拉大了两个对立时空的距离。

二、悲剧意义

两个阶层的碰撞必定会产生悲剧命运,卓别林曾对人生作了这样一句阐述:“人生近看是悲剧,远看是喜剧。”无论是上层阶级的启文董事长,还是处在底层社会的肚财、菜埔、释迦、土豆,他们的人生都有着其悲剧性,导演黄信尧将这种悲剧内核与喜剧形式巧妙地结合起来,在表现黑色幽默的同时让观众感受到了影片表达的悲剧意义。

(一)悲剧化的人物视角

侯孝贤导演的《风柜里来的人》中无业青年阿清让人感到彷徨,贾樟柯导演的《小武》中边缘人物梁小武让人感到绝望,在这部影片中,底层人物肚财更让人感到悲凉。类似的现实主义风格、类似的人物视角,他们的人生结果却存在不同,在小人物生存的社会环境中,肚财的人生显得更加悲剧化。

在现实的社会里,肚财、菜埔难以言表的低落、悲观的内心世界与阴暗的社会、冰冷的河水相互映衬。肚财无父无母,以捡垃圾为生,只活在自己的“宇宙中”,这样一个边缘人物,他似乎很向往上层生活,也懂得这个社会的黑暗,所以小心翼翼地活着,平常畏畏缩缩的肚财,只有来到菜埔的警卫室,讲话才能嚣张,他这一辈子可能只有在这二坪半的货柜里面才能找到一点点自信。在他们这种底层社会,能填饱肚子都算是一种奢求,“交女朋友只是浪费钱而已”,肚财压抑着自己的情欲,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摸爬打滚,寻找生活里难得的慰藉。在发现“记录仪”里的谋杀事件后,为了生存的肚财和菜埔没有选择报警,他们不敢把藏在内心的事情说出来,于是在自我内心的折磨中度过阴暗的黑夜,二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用无言回应着这一幕悲剧。而命运似乎和肚财开了一个玩笑,肚财成了少数喝醉酒被撞死的人,其实我们都明白,肚财的死没有如此简单,但是作为朋友的菜埔和释迦对此也无能为力,与其忍受着内心的罪恶,不如早早地用死亡救赎自己。

“等我有钱,也要找一个人帮我取一个英文名字”,粗俗的语言却表达了菜埔对有钱生活的向往,他知道那个彩色时空没有黑白世界里对生活的无力感,更不会存在无力的反抗。在经历了“记录仪谋杀案”后,菜埔和旺财到处求佛拜神明,他们无钱无势,内心需要救济,但是“神明”却挑人,没有给出任何有利的建议,一次次的祈求失败后,小人物内心的煎熬与焦灼增添了命运的悲剧感。

导演曾在采访时提到,台湾人有一种奴性,它没有到那么具象或者那么底层去批评一个权威。肚财、菜埔、土豆以及释迦的生活只是底层人物的缩影,深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底层人民,他们遇到一些事不敢面对真相,大家为了生存,就只能奋力抵抗。在琐碎繁杂的生活表象下,影片为观众提供了悲剧化的人物视角,将人性的冰冷无望投射到黑白色调的叙事中,不敢反叛权威只靠着自我的奴性生存,这才是悲剧化的根本。

(二)真实化的社会环境

《大佛普拉斯》虽然是一部剧情片,但是延续了导演一贯的现实风格,以新颖的思维创造出个性化的讲述和风格化的影像,坚持关注底层人物的初衷,在不寻常里寻找寻常的事情,或是在寻常里寻找不寻常,不加修饰地将社会现实展现在观众面前,影片中对人物的聚焦、对台湾社会的思考都毫不留情地揭示了当前台湾社会环境的诸多弊端。

安德烈·巴赞说:“电影是现实的渐近线”。影片中的生活也是我们当下社会的一个缩影,一个电影的主题可能只展现社会的一部分现象,但我们不必怀疑看不到整个社会现象的存在,现实生活的内部是各阶级的相互渗透。在这部影片中导演运用了一些现实生活的素材和现实主义电影的拍摄技巧向观众展现了台湾真实的社会环境。底层社会的穷苦、上层社会的糜烂、边缘人物的无奈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怀”无一不展现着这个社会环境的真实,集体无意识与荒谬让我们在为台湾底层人民担忧的同时,也向上层阶级的权威提出质疑与控诉。影片中出现了很多让人深思的台词,肚财的一句“人家有钱人出来社会走跳,是三分靠作弊,七分靠背景”加以无奈的表情似乎看透了生活,在社会规则面前他们只是命运的弱者,注定是被排挤的对象,只能默默无闻地接受着来自冰冷黑色世界的审判。

肚财处在扭曲的社会环境中,他不得不屈从,即使自己作为谋杀案的主要见证者,他也不敢说出来,甚至在菜埔问到要不要报警时,说出了“你不知道警察和法院都是有钱人开的吗?”简单的一句对话就勾勒出台湾社会的畸形以及权钱交易的腐败。此时的他懦弱中还夹杂着一丝悲哀,在如此不公平和缺乏权威的真实社会中,肚财、菜埔作为边缘小人物有的不是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有的只是对底层生活翻身无望的自知,用电影映射现实社会的一些现象,在视觉冲击的同时将人们带入情境进行反思。

影片中的大佛代表了一种权威、一种社会规则。我们会去拜大佛,但是里面装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只是把它作为解救生活的希望,盲目的精神信仰只会将他们带入大佛内部的世界,在这个真实化的社会环境中,不反叛权威就只能承受宿命的轮回。在影片结尾,众人坐在大佛面前祈福,大佛内在的生命通过声音和画面的渲染得到了无形的显现,仿佛大佛的内部装载的就是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而你就是那个在社会环境的熔炉里挣脱不开的生命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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