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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官三相
——西溪的背影

2018-11-15

雨花 2018年11期
关键词:晏殊西溪范仲淹

姜 桦

吕夷简、晏殊、范仲淹,史上著名的北宋三相。探究其履历,竟然都是从黄海岸边的盐城西溪走出来的盐官(盐仓监)。所以曾经有人戏称西溪盐仓监是“通向宰相之路的驿站”。在先后长达25年的时间里,三位名相在西溪建功业,修书院,为善举,留下了一首首浩瀚的人生长歌、一阙阙流传千古的美文新词,也在古老的西溪街头,留下永不磨灭的踪迹。

范仲淹有诗云,“莫道西溪小,西溪出大才;参知两丞相,曾向此间来。” 他说,西溪虽小,却是淮南十场中和盐城监同时并列的两个大监。西溪虽小,却连着出了两任宰相(多年之后,他自己竟也做了宰相)。更重要的是,当时西溪一年的产盐量超过60万担,相当于大唐时期整个国家一年的盐产量,堪称北宋时期的经济王国。

吕夷简:扩建盐仓利国民

公元1002年(北宋真宗咸平五年)。仲春。天降微雨。由长江北岸的泰州通往东黄海的运盐河上,桨橹划动,一只小船迎风前行,船舷两旁白浪飞雪。大河两岸,金黄的油菜花呼啦啦开成一片,又被细密的雨丝收住。

客船一路向东,一直朝着黄海岸边的大盐场驶去。目光看向船舷边那被两支木桨掀起的流水,站在船头的吕夷简身着青袍,脚踏长靴,明显有些兴奋。这个从安徽乡村走出来的刚刚24岁的进士,仅仅在几天前,还只是楚州盐城监的一名小判官,现在,却已赴任东台西溪当盐监官了。

吕夷简撑着雨伞,站在船头,突然眼前一亮,远远地,他看见了此行的目的地——西溪。西溪乃海边一盐仓,东临大海,西接兴化。小镇中心的西溪河水流通畅,连接起古老的运盐河,并且一直通往商贾云集的泰州和扬州。河南岸,一座始建于唐代的海春轩塔巍然而立,河北岸,盐仓衙门面河而踞,塔下,东西广福寺隔着运盐河遥相呼应。盐仓、码头、商阜、敞棚分列街市两侧,人流穿梭,颇有几分热闹。他想起自己在楚州盐城监,曾经不止一次地听说过这个淮南第一盐仓的富庶繁华,心里不免有些激动。

下船上岸,吕夷简提着雨伞走向盐仓衙门。很快便看出了一些破绽。只见沿途的木枋大门脱漆裂缝,院内院外土墙颓圮、杂草乱生,虽有七眼仓廒正在往外卸盐,但与泰州海陵监介绍的“淮南第一盐仓”的称谓并不相符。

吕夷简到任西溪盐仓时,北宋已建国42年,五代十国时的战乱创伤渐愈,两淮盐场的生产正逐步恢复,但储运设施与管理并不完善,朝廷寄予厚望的盐税产量,尚未达到唐朝时的水平。国家要盐要税,盐民加紧生产,但问题是,此时的西溪,灶团不缺少盐,盐户手中也有盐,但那白花花的海盐却收不上来也卖不出去。

经过连续数日的实地走访察看,吕夷简终于发现,个中原因,竟然是因为盐仓太破旧,仓库容量不大,老百姓卖的盐,没有仓库可以储存,因此盐衙只得限量收储,如此做法,终使得盐课难以完成,灶民收入受限。

找到了症结,吕夷简和各个盐场灶团商量,决定在西溪大规模扩建盐仓。他要通过以工代账、以工代税的方式,发动灶民盐丁大规模修理仓库,建造大盐仓,扩大仓储。在吕夷简的精心策划和各个盐场灶团的组织下,短短几个月,西溪一带就建起了近百座盐仓。“土坯围墙,广三百余丈,绵延而立。院内夯土平整,盐囤草毡封盖,墙壁坚固,防水防漏”(朱兆龙《盐官旅痕》)。不仅如此,吕夷简还简化收购程序,在很短的时间内让盐库收储量翻了数倍。灶民们先前交盐时是“量少趟多”,现在是“量大趟少”,不仅节省了工本,也增加了百姓烧盐的收入。

盐仓扩建,大储便民,西溪盐仓的仓储在逐步增多。各方商贾的支持更让西溪的盐产量迅速增加,盐税额直线上升。在较短时间内,国家所需要的盐,甚至连出售的盐都筹集到了,很好地解决了国家财政所需。对于西溪盐务之繁华,曾经有过有关“西溪盐官吕夷简治盐有方、完税有力”的评说,以及西溪盐仓“临水街市叫卖声声,盐河之间船只连绵,岸上役夫来来往往,码头胥吏挨个发货,脚夫肩扛担挑盐包”的描述和记载,只可惜,如此热闹非凡的场景,一段画面逼真的经历,在一部厚厚的《宋史·吕夷简传》中,史家们仅仅用了“夷简进士及第,补绛州军事推官,稍迁大理寺宰”不足20字的篇幅,就将后来升至宰相的吕夷简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一笔带过,至于其在西溪如何带领灶民盐丁,用一套土办法解决盐城监漕运中转缓慢的问题,更未提及半句,以至到了明代,相关史书干脆就没有吕夷简“在西溪盐仓任监当官”的记载。倒是当代文史专家、东台本土作家朱兆龙先生,不舍昼夜,翻遍《四库全书》,悉心研究,终于在张方平所撰之《文靖吕公神道碑铭》中,见到“夷简……榷定盐梜……度署西溪……材与日洽”的记载,方为吕夷简任职西溪找到了确证。

西溪盐仓的盐税征收与日俱增,吕夷简终于有心思去读书赋诗。他在衙门外精心植种了一株牡丹,虽是海边盐碱薄地,但是凭着辛勤的心血浇灌,那牡丹倒也长得风流繁茂,每年春天,红花朵朵,如雾如云,国色天香,煞是好看。

吕夷简曾经为这些牡丹赋诗一首:

异香浓艳压群葩,

何事栽培近海涯;

开向东风应有恨,

凭谁移入王侯家?

古今写牡丹的诗人不计其数。但读了吕夷简的这首《牡丹赋》,仔细品味诗人藏于背后的诗意,感受西溪盐仓的盐税征收与日俱增,盐官吕夷简虽有“技压群芳”之才,却被栽培在偏僻海隅,不免心生落寞。很快,这首诗被传到了淮南中十场。人们争相抄读传诵;有人还特地慕名来到西溪盐衙门前,悄悄剪了花枝去栽植,所以西溪附近多了一个地名“花家尖”;也有人记念吕夷简扩建盐仓的好处,将所在的灶团命名为“吕家灶”,而距离西溪十多里外的一个村庄,村里居民干脆给村子起名叫“吕家庄”,吕氏气息,至今尚存。

吕夷简在西溪待了整整六年。公元1008年(大中祥符元年),全国举行 “材识兼茂,明于礼用”的科考,宋真宗通知各地选派官员参加,吕夷简因政绩出色,幸被选拔。此番科考,吕夷简力拔头筹,成绩优异,自此告别西溪,踏上升迁的新途。

晏殊:晏溪河畔播书香

凉凉的风雨声伴着读书声从河畔的凉亭中飘过。

河,叫“晏溪河”。

亭,叫“南风亭”。

前朝时光后世书。以宋代著名文学家、政治家晏殊的名字命名的晏殊书院就位于南风亭一侧。当年,西溪盐官晏殊就在这座书院里给当地的盐民子弟们讲学。从最初的奠基创建一直到今天,这座晏殊书院,已经在晏溪河边默默守望了整整1000年。

晏殊的名字人们并不陌生。这位从江西抚洲临川走出来的小盐官,少年时就表现出了文学方面的极高天赋——他七岁就能独立作诗为文。最让人们对其并刮目相看的是在十四岁那年,他和千名进士同廷笔试。小小年纪的晏殊毫不怯场。而有关他在考场上演的那出“这题目我已经练过,请另出新题”的实景剧更是轰动整个朝野。

少年入仕,“神童”晏殊平步青云,至仁宗时终成宰相。但在1015年之前,晏殊所担任的仅仅只是一个不入品的西溪盐官。

晏殊是公元1012年奉皇帝之命,来到东台西溪当盐官的。西溪盐官隶属于泰州盐仓监,兼管何垛、丁溪、草埝、白驹、刘庄等五大盐场。在由泰州赴西溪的路上,因适逢连续两年闹旱灾,晏殊一路所见,皆是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的景象。领着晏殊来西溪的是他的老师、当朝红人陈彭年。依靠有向皇帝直接“呈奏”的权力,在老师的支持下,晏殊迅速将当地的灾情报告给了皇帝,最终得以开仓赈灾,让老百姓度过了当年的灾荒。

晏殊年方二十,少年任事,一腔热血,加之有比自己年长三十岁的老师指点,晏殊接下来的几步策略使西溪的局面包括盐民们的生产生活状态都迅速得到了改变。

文史专家朱兆龙在《盐官旅痕》一文中详细述说了这一段历史:照实施。仓库管理的“编排堆垛记号制”“逐库进出货记账法”“黄昏入仓周视、封锁仓门制”以及财务管理的“受纳盐货、起置文簿”等制度一一贯彻执行,不过用月,库内整齐,库容一新。而在他的努力下,宋真宗于大中祥符五年四月下诏,“除通、泰、楚州盐亭户积负丁额课盐”,更使各场灶民如释重负,煎盐生产积极性大大提高,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大大支持了盐业生产。

谨行盐法,奏减盐户大税。晏殊将宋朝以来的盐法制度清理出来,对

西溪地处东海(黄海)一隅,虽不及泰州热闹,但西溪河里盐船相接,街市行人渐密,生产逐步恢复,行业也逐步齐全,一切都逐步趋于正轨。晏殊也有了读书写词、游览风景的雅兴。露水闪耀的早晨,他徒步走向户外,满心欢喜地从开着蚕豆花和油菜花的田畦上跑过,轻轻吟哦,引得身边小鸟乱飞。但同时,一桩重重的心思也压在西溪盐官晏殊的心头。那就是,经过连年战乱,原本书声盈耳的书院都已经被废弃,当地的教育已处于瘫痪状态。

办学,在愿意进学的盐民子弟的心里播下读书识字的种子。晏殊决定在西溪建造西溪书院。

在仅有的几间草屋里,西溪书院就这样办起来了(原址今属东台镇泰山寺居委会)。除了亲自任课执教,晏殊还在书院西边的运盐河与西深河连接之处,修了一座草亭,命名“南风亭”。 “夜夜南风好读书”。在西溪做监理盐官的晏殊,希望自己能在每天的工余饭后,手持书卷来到亭中,东观沧海,西观桑田,读书赋词,演绎一段快意人生。

虽然北宋书院蔚然成风,但在大海一隅的西溪,甚至远及泰州、扬州,西溪书院也都是首创之举。这是古扬州辖区内最早创建的书院,比泰州的安定书院更是早了整整220年。

西溪书院(后改成“晏殊书院”)绵延着一代文脉,也将那段历史串联至今。据史料记载,在西溪担任盐官的时间里,晏殊除了处理盐监杂事,业余时间基本都在书院中度过。宦海沉浮,百事忧心,但晏殊不忘施仁政,宣教化,开启民智。仅仅因为这一首创之举,宋真宗大喜过望,命令将晏殊兴办书院、教授贫家子弟的做法推行全国。

回头看去,最早的西溪书院已经是一家带有综合性质的书院了,它不仅讲学、藏书,同时兼具了祭祀等多种功能,因而一时成为当时的教育、文化中心,在东台千年教育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其崇尚“明体达用”,在知识讲学中灌输伦理道德规范,培养听众(学生)的道德品质,注意生活行为习惯的训练,在基本知识讲学上,重视熟读牢记,注重学习态度的培养和学习习惯的养成,如读书强调“认真专一,认真听讲,珍惜光阴”,写字要求“姿势正确、态度恭敬、几案洁净”,“书院须知”中对于衣冠穿戴、言谈举止等,也都有具体的规定细则。

“有书院,便有琅琅书声;有书声,便有文化传承;有文化,便有了润泽西溪的养分”。办学兴读,平日落寞的西溪自此文风吹拂。

东台文化学者、著名作家朱兆龙在接受访问时多次提及这句话。

晏殊在西溪前后待了1年多,至公元1013年(大中祥符六年),因父亲病故,晏殊去官还乡,从此告别西溪,也就此走出了一条事业坦顺的仕途官道。第二年正月,晏殊进京,晋入六品官阶,最终达到权倾一时的宰相之位。

西溪书院到明代已有相当规模,不仅有大量的典籍特藏,而且有傍水而列的书斋学舍。因晏殊之缘,西溪又有“晏溪”之名。

历经多个朝代的损毁,当年的西溪书院如今已不复存在。《嘉庆东台县志·卷12》如此记载:“晏溪书院在县治西南西溪镇,与南风亭相对,晏元献公(晏殊)读书处也,遗迹久废无存。”但晏殊在西溪修建书院,播下的读书种子,却一代一代开花结果,东台大地也因此文风浩荡,人才辈出。东台大地上的戈氏、鲍氏等几大家族以及台城民众都深得文脉润泽。为了纪念晏殊在西溪办学的善举,新世纪之初,东台市在西溪复建了苏北第一书院“晏溪书院”。平日的晏溪书院是东台城内布展弘扬传统国学之场所,同时也作为少儿艺术培训的基地。在这里,不仅定期举办国学讲座,还开设了绘画、书法、围棋等艺术培训课程。一批又一批地方文化学者到这里来讲授国学,一茬又一茬身着汉服的学生,在琅琅书声里走进先贤的经典诗词和道德精神。自汉代起,西溪因“煮海为盐”被誉为“天下盐仓”,明清时西溪盐仓监管淮南中十场,为两淮重点产盐区,虽后世盐业式微,仍以耕读传世。记载西溪轶事的《晏溪志》(亦名《泰州西溪志》) 中的“晏溪河、晏溪”正是如今东台的“西溪”。至于西溪何以又被称作晏溪?《乾隆江南通志·卷14》的这段话也许是最好的注释:

晏溪河一称西溪,宋相晏殊尝监西溪盐仓,民思之因名。

晏殊在西溪镇监西溪盐仓,离开西溪后做了宰相,当地民众念念不忘其兴教办学的功德,将“西溪”改称“晏溪”,西溪书院也因此改为“晏溪书院”。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这是作为诗人、词人的晏殊最具代表性的名作《浣溪沙·春恨》。1000多年后的2017年春天,江苏评选最美城市诗词。晏殊的这首《浣溪沙·春恨》代表盐城市参评并最终入选。碧水清流,书香氤氲,流水脉脉,波浪渐平。然而循着晏殊的词意,我们仿佛还能看见那条贯穿整个梨木街的古老的晏溪河,浪花飞溅,消散,这是盐城千年海盐文化由咸变淡的直接见证。

范仲淹:海堰绵长荫后世

公元1021年(宋真宗天禧五年),33岁的范仲淹到西溪任盐官。沿途所见,芦苇萧瑟,盐灶稀疏,穷乡僻壤,集市冷落,西溪河浮满垃圾,堵塞不畅,连年干旱,尤其是黄河的两次决口,黄水夺淮入海,已经直接影响到了两淮百姓的生产生活。入仕九年,未得重用,最终又被放逐到这样一个海卤穷荒之地, 原本心中已有九分不悦,而自己刚到西溪,盐税又收不上来,彼时的范仲淹心情真是坏到了极点。

但庭院里,一簇巨大的火焰花瓣触动着范仲淹的神经。那是前任盐仓监、后来做了宰相的吕夷简栽下的牡丹花。虽历经十余年冰霜雨雪, 但牡丹枝干傲立,无惧无畏,每年如期开花。

观花有得, 范仲淹写诗《西溪见牡丹》: “阳和不择地,海角亦逢春。”其内心隐藏的“为官不择贫富地,偏让海角逢春光”的志向和志气一览无余。

遵循圣命, 盐仓监范仲淹组织民工以工代赈,疏浚淮南漕渠,开挖扬州运河。同时,西溪河的疏浚整治也拉开序幕。工程挖出之泥在镇西北堆积起一座 “中州山”,山上建起一座“仰止亭”。垒土为山,立亭明志;大地花开,山倾水仰。 范仲淹将继续前任盐官吕夷简和晏殊的办学兴教之事。

正当范仲淹艰难地组织并恢复盐业生产,不料中秋节前的一场特大潮汛又一次泛滥,滚滚海潮席卷整个淮南地区各大小盐场,淹没了灰亭,荡平了团灶,破坏制盐设施, 卷走生产工具,即便离大海尚有十数里的西溪城内的西溪河亦遭遇壅塞,辖区内的灶民们纷纷逃离。

站在刚刚退去潮水的大海边,范仲淹的脸上布满愁云。几日苦思冥想,范仲淹决定向江准制置发运副使张纶报一份在原有的唐大历年间李承修筑的常丰堰的基础上修复捍海堰的建议书,他立志要用这个利国利民的根治措施,让盐场灶民再不受海潮洪汛之虐,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张纶深感范仲淹的建议分量之重。一个从九品的小官,本没有权力提出修这样一条大堤的建议,他敢如此冒昧向皇帝谏言,足见其忧国忧民、敢于担当之心。张纶立即向朝廷转达其申请,却不料遭到朝中保守派的反对——他们担心,修好了大堤或将会产生内涝,灾害更多。亏得张纶坚持“潮之九患,内涝有十,两害相权,修援利大”,最终让皇上改变了主意。

天圣元年, 朝廷任命范仲淹为兴化知县,主修捍海堰。由一介仓官小吏谋划修筑横贯三州的捍海长堰,并挑起主修长堰的千钧重担,实乃朝廷对范仲淹的极大信任。

从1023年底开始,海堰工程全面铺开。捍海堰北起阜宁庙湾场,南到栟茶场,纵贯淮南中十场,全长180多华里,是中国东部沿海最长的捍海长堤。

范仲淹调集通、泰、楚、海四州四万多民众沿着李承当年修建的常丰堰旧址,取土修堰。但见施工现场:挑土上堰泥担子穿梭,牵绳打夯号子声起伏,牛车独轮车运送物料 ,铁匠工地炉火熊熊,木匠们随地开作,盐灶改为饭灶,北起盐渎、南至海陵,百里工地,人声沸沸,热气腾腾。

范仲淹详细规划,经过各场盐课司和居民区的堰段,外砌方石,内长树木,从两边加以保护,以保证施工的绝对安全。考虑到一介县令,主理如此浩大的工程,物力财力之不歹,朝廷又让范仲淹监楚州粮料院,以便使其随时有权调用国库粮草,以供修堰。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大堰开工不久,冬季雨雪接踵而至。大雪漫天漫地,海潮扑卷而来,新筑的堤坝被冲垮,夜宿的工棚被淹没,兵夫四散奔走,陷在泥中跑不脱者超过六百人。幸亏有时任泰州司理参军的滕子京在一线工地同问其事,指挥着士兵民工,最终稳住了人心。

是年冬季,一度冷落的捍海堰工程重新启动。范仲淹研究海潮走势,将长堰基线由原址移至潮线以西,使之不再受潮沙侵袭。整整三年半时间,范仲淹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主持修筑这条捍海堰上。

一条全程180多华里的捍海堰逐步成形。堤东烧盐,堤西种粮,一条捍海堰给整个沿海地区筑起一道长长的屏障。筑堤取土,使得堰内形成一条与捍海堰平行的宽阔长河,因其串联着淮南中十场的各个大盐场,这条河又被叫做串场河。这是一条贯穿南北的运盐河与排灌河,更是生活在里下河地区古老大地上的人们的母亲河,一直到今天,依然奔腾不息。

事实上,捍海堰的修筑并非全由范仲淹完成。正当工程顺利推进之时,在距离当初任职四年零五个月后的天圣四年,亦即公元1026年,范仲淹远在家乡的母亲去世,按官场例规,范去官返乡吊孝。范仲淹离职之时,不忘工程进展。其上司江淮制置发运副使张纶受命亲任工程总指挥,最终推进并完成了整个工程。张纶是个能做事却又极其低调的人,他接手修堤,竣工后,但呼“捍海堰”,不署堤之名,尽显其民众为先、天下为度、功成不计个人名利得失的士人风节。为了感恩张纶修堤之大德,百姓特地在捍海堰旁修建了“张生祠”。而范仲淹去世以后,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文学家、政治家、思想家,古老的捍海堰则被百姓称作“范公堤”。

时间穿越千年。公元2018年春天,菜花金黄时节,笔者驱车百余公里,行进在这条宽阔的捍海堰上。作为东部沿海一条纵贯南北的交通要道,古老的捍海堰早已有了另外一个名字:204国道。傍依着这条道路,串场河上樯橹高悬,沿河两岸,菜花金黄,绿树林荫,集镇串联若颗颗珍珠,城市新楼,树枝花影,水中倒映,老百姓安居乐业。站在花墙高耸的串场河岸,默默吟诵范公当年留下的那篇著名的《咏西溪》——

莫道西溪小,西溪出大才;

参知两丞相,曾向此间来。

三任盐官,几代名相。历经千百年岁月淘洗,从古老盐仓走来的三个高大的身影,仿佛三尊青铜雕像,傲然站立在古老的西溪河畔。他们面朝大海,明亮的眼睛正默默眺望着脚下这片肥沃富饶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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