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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 戒

2018-11-15

椰城 2018年9期
关键词:小齐布料妇人

大 平

市场在城市偏处,开着些小门脸,卖布。小陈夫妇的店在市场偏处,他们是外地人,来这还不久。

这天有一妇人走进店里,她把一块藏青色贡丝锦相了几相,摸了几摸,颜色很正,手感也好,实在是看中了。小陈老婆把料子抖着,给妇人腿上比划,说“真的不丑”。小陈老婆生得小巧,伶牙利齿的小生意精。

“可你这价钱也不丑哇!”中年妇人说。

小陈老婆开价38元每米。

“便宜点我就买了。”妇人说嫌贵。

“便宜一点也行,”小陈老婆说,“你给个价吧,能卖就卖,我们只要不贴本就行。”

妇人迟疑着,不愿开口,怕开高了吃亏。

“东西是你的,你讲个最低价,我能买就买。”

“我看你呀是不想买!”小陈老婆将一军。

“谁不想买啦?谁不想买!哪个没事跟你逗着玩哇!还不如在家听婆婆念几句经!”

小陈老婆一笑道:“念经,吃斋念佛的吧,冲她好心您给个最高价吧。”

那妇人又摸摸贡丝锦,滑滑的,拎着沉甸甸的,舍不得放。

“二十八!你不卖就算!”

小陈老婆把头摇着,说贴钱怎么卖。嘴苦心甜,这价给得不低了,已很赚些了。就顾客的出价应下,叫就汤下面。小陈老婆很想就汤下面,但还“熬了一熬”。

双方僵持着,妥协着,最后这块布料以三十元成交。

不久,那妇人折回店来,气势汹汹地“垮”着脸。她将布料重重往台上一掼,道:“这布我不买了!”小陈老婆一脸诧异,忙问为什么?妇人说你别问原因,你的料子上有疵点,反正我不要了。

小陈在店里整理新进的布料。从布架子后面钻出来,一脸的灰尘,讨好地陪上笑脸。小夫妻店,要有人唱黑脸,有人唱白脸。小陈说:“对不起,这位大姐,布上有疵点好办,我们给你换一块。”妇人不肯,只一个要求——无条件退钱。

“退钱绝对不行!布给你剪下了还合得上去吗?”小陈老婆说着就从方便袋里拿出那块布料,在台子上摊开,仔细地找,贡丝锦像大姑娘的脸盘子,找来找去,没见一个疵点。不讲瑕疵,连皱褶也没有。

“哎,怪了!你自家拿放大镜看看,找得着纱头么?我看你这人呀,分明是找麻烦!”说着将布料塞回妇人手里。

“谁找麻烦?哪个找麻烦啦?没疵点我也不买,一句话,给我退钱!”妇人啪地把布扔地上,搬个小凳坐下,赖住不走。

其实这妇人从小陈这买了料子出店门,就拿到了邻家的店里,还炫耀这块料子的好,要人家猜值多少钱。同是做小买卖,邻店是本地商户。同行是冤家,这块料子被贬得一钱不值。邻家店的老板娘小齐最后还火上浇油:“告诉你吧,这外地蛮子黑心货,宰不死你!专宰你这种土老鳖!”

一听被外地佬当成土老鳖,妇人炸了,马上折回唱这一出。

“口水吐到了地上,你舔得起来吗?红口白牙你自己还的价,你四五十岁的人又不是四五十斤!”小陈老婆数落来一套是一套。

“你放的啥毛狗屁呀?你妈你娘才四五十斤!你这外来的小泼×,开口就骂人,今天老娘跟你没完!”妇人火起,击掌大嚷。

唱“白脸”的小陈打了几次圆场:“我老婆她就一张臭嘴,看我回头不收拾她。您请回吧,大姐,您请回吧。”小陈不无好意地拍着“大姐”的肩膀安慰。

“叫你们宰了一刀,还挨你们臭骂,不行,今天跟你们没完!”

妇人抖掉小陈的手,狠狠地搡了一把。小陈向后踉跄着,被缠绕的布匹绊了一跤,差点跌倒。小陈他们开店,从“底头”批发市场批来的几十米长布匹,倒挂在几根竹竿子上,绕店墙三周方便顾客触摸。打趣说,我们的货就是赢客,瞧它们赋有诗意呢。“飞流直下三千尺,哪个美女不想穿?嘿嘿。”本地人开店,多把布匹规矩地卷成筒子,扎得紧紧的,跟从前供销社一样,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顾客想摸摸都难。

“哎,你咋还动手打人了!喂,你给我滚远点!”小陈老婆见丈夫被绊倒,不干了,叫着冲过来,护住了小陈。别看这小妇人瘦得像丁香草,却总在关键时刻护住胆小的丈夫。

“要打架呀,要打架我们俩来,女人对女人。”小陈老婆嚷。

“打架怎么了?打了你,小外地佬你还撂石头打了天啦!”妇人一把揪住小陈老婆的衣领子,喝骂:“就你这灯草货儿,还打架!老娘地头蛇还怕你嘛……”两个女人扭在了一起。小陈老婆瘦小,那妇人胖大,几下就被捺在了地上,只有出气的份了。眼看老婆吃亏,小陈想上去帮一把。

“女的打架,男的不能动啊!”这样喊的是邻店的小齐。

这店铺位子偏,一吵嘴打架却也筑满了人,像从布料上滑下来的一样,本地人,只管多嘴多舌,并不上前拉架。

妇人骑在了小陈老婆身上,腾出手来抽耳光,左一下,右一下。

小陈老婆杀猪一样叫:“陈志田呀,你看着我给打死呀?”

小陈急得团团转。终是忍无可忍,使出吃奶的劲一把将妇人掀翻了,跟上去就要一脚。还没挨着,那妇人就势烂布头一样瘫倒在地两腿乱蹬,大号大叫:“打人了哇,你们大家瞧瞧呀,打人了哇……”

小陈夫妇从市场派出所回来,店子里乱得不像样子。他们沮丧地打扫“战场”,像两只斗败的鸡。警察“秉公执法”,处理结果是:一,布料不退;二,“打人者”小陈,赔偿受害者“精神损失费”二百元;三,外加一百元治安罚款。

三百块钱,小生意人要辛苦多少天才能抹平哦。小陈老婆数落抱怨小陈,占着理,被人打了,赔了钱,还挨了罚,你怎就伸头缩颈忍受了?小陈叹息:不受怎么着,谁叫咱们是外地人。觉得气都受饱了,夫妇俩连中午饭都没吃。

那妇人在张会长陪同下杀个“回马枪”。一进门,张会长对小陈皱眉,道:“哦,不认识,是新来的吧?”回头对妇人说,这位大姐你找一找,不用急的,你仔细找一找吧。妇人在小陈店里鸡找食一样摸摸索索地寻,脚踢踢地面,手划划布料。布店地面干干净净,小陈老婆刚刚打扫过。妇人弄了一阵道:“好话讲瞎掉了,十个也找不着了哇!人家的地像狗舔了一样的哇!”会长便给小陈说:“好好地你们扫地干嘛?你们扫地有没有捡着人家的东西?”小陈夫妇面面相觑。怎么都不能扫地了?我们扫自己家的地犯着法了?

“扫地没事,你捡没捡人家的东西?”

“您说谁,捡了谁的东西?”小陈老婆懵懂问会长。

忽见那妇人一座山似的升起来,老伤发作的架势,高举左手,扯一面孝布般地竖起无名指,让店里的客人看一看,称自己丢了一只金戒指,是在小陈店里被打时弄丢的。这大个,8克多,妇人哭啼啼地比划着。

小陈老婆听清后蹦了起来,一时气堵,手拍胸脯嚷:“天啦,我的天啦!存心讹人了么,青天在上,这比窦娥还冤啊……”

会长打手势,要双方都冷静。

“是这样的,这位大姐说上午被你们打了一顿不假吧?派出所处理过一场不假吧?大姐手上的一个戒指在贵店被你们打丢掉了。你瞧她急得那样子,应该不假……”

小陈老婆气得语无伦次了,指妇人说:“你,你——你简直是赖皮狗!你,青天白日讹人!不要脸,你还是人哪?你——赖皮狗啊!”

被称“赖皮狗”的反倒笑了起来,把胖身往上一靠,胖脸直往小陈老婆的巴掌上贴:“你又想打人了吧?呵呵,老娘知道你外地佬,家里挂着干人皮哇,哈哈!你打呀哇,有种你再打哇哈哈!”

小陈老婆觉得气怄无以复加,啐一口:“打你,打你赖皮狗脏了姑奶奶手!”妇人听闻便一屁股赖坐在地上了,把两脚乱蹬,把倒挂的布料全蹬乱掉了,在“飞流直下”里放声号啕:“赔我噢!你们赔我噢!8克多的纯金戒指啊!我娘呃,我婆呃,我咋办哦!”“大家瞧着哇!外地蛮子欺本地佬了噢!行山虎欺地头蛇,欺人欺上脸了噢!你不赔老娘今天死在你店里,跟你没完……”

小陈吓得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出。

“你叫陈志田是吧?”张会长拇指对着自己戳戳,“我,你不能不知?”围观的人里有人说:“布匹市场个私协,消协双会会长张,张者天。呵呵,会长您大名是遮天吧?”

“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你来此地求财,哪来的胆子这样嚣张呢?你们怎么能和顾客打架呢?顾客就是我们的上帝,这道理我平时一再讲,你们难道装毬不懂……”

一通教育后,会长呡了口茶。茶是小陈毕恭毕敬奉上的。会长点头说:“嗯,这茶味道还不错,是你们老家带来的吧。你们那地儿我闯荡过,茶好水也好,人嘛,就爱欺外地人,哪像我们——本地外地一碗水端平。”小陈想辩驳,却唯唯地点头。会长继续说:“问题也不大,这位大姐的戒指在你们店里丢掉了,依我看双方都有毬责任,但主要责任是你们……”

“不对呀,如果戒指丢了她在派出所里怎么不提?”小陈老婆插嘴说。

“陈志田,她是你老婆对吧?”会长打量小陈老婆,黑下脸来道:“处理事情,妇人不要多嘴。陈志田你一个男人,连老婆都管不好?”

小陈瞪了老婆一眼,给会长敬烟,会长瞟了下牌子,没接。

那妇人却又一把揪住了小陈老婆的衣领子。她揪这外地小女人的领子似已习惯,喧嚷:“都是这!都是这小泼妇,不然哪有这档子事!上午老娘被你们打昏头了,把手上戴的都忘了。哼,你要敢不赔,老娘就要你命……”

会长起身去呵斥:“赔戒指就讲赔戒指!他又没讲不赔对吧?”皱眉道:“不放手我就不处理了噢!”

妇人松开手,但仍呼天抢地地号。小陈就慌抖抖地听着这妇人号了好半天。

“你别伤心了,你说你丢了金戒指,可有人能证明?”会长问妇人。

妇人说这还有假吗?很多人都看见的。又指着一个人说,不信你问问她就是了。挤进来一个女的,不是别人,正是小陈家的冤家对头——邻店的老板娘小齐。两家生意上竞争,龃龉不断,就在上礼拜,小齐家的布卷突然倒下,差点砸着了小陈家的小孩。百来斤布卷轰倒下来,幸亏小陈小孩机灵,不然就砸死了。

小齐倒笑说:“没事,给你家野小子练练胆。”

小陈老婆气得抚儿流泪:“老板娘,你留着给你家千金常练练,好不好?”

小齐挤进来向会长证明:“张会长,上午他们打架时,我的确是看见了一只黄箍儿,金灿灿地滚到了地上……”

“齐小丽,人家打架时你怎么乐得在场看戏?”

“什么叫‘乐得看戏’,我的好会长呀,我们是好人,看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我做好人劝架的呀!”小齐补齐一个微笑道:“再说了,这也是为您分忧的是不是呀?”

“呸!你还分忧呢!好心儿别叫动物衔去了!”小陈老婆啐小齐一口。

“皮匠的婆娘——逢人上么?会长你瞧这外地的泼妇人喽!”

“我们姿态放高点,别跟她外地人一般见识。齐小丽,他们打架时,你看见地上滚落了戒指?”

“是不是戒指我不晓得,反正像她自己手上的——金灿灿的黄箍儿。”

小陈老婆跺脚:“你看见了你怎么不捡?你看见了怎么不跟她吱一声?”

任小陈老婆大骂,小齐高姿态地不理,转身走时笑添一句:“我不捡,肯定是有人昧捡了嘛,嘻嘻……”

小陈老婆忽然扑向妇人。妇人忙闪,当被报仇呢,唏起来:“大家瞧哇,会长当面这泼妇又要动手打我啦!”

小陈老婆抓起妇人的手,苦笑:“谁敢打你呢!会长你们慧眼自己看,戴过戒指的手指会没有戒指勒痕吗?”

妇人恶捣小陈老婆一肘子,抽出手道:“我,我,我的戒,戒打大了,因此……”

“对,大姐说她的戒指被银匠打大了,因此不合指,因此……对呀,不然的话,戒指怎么会掉呢?”会长说小陈老婆:“你看看,你手指上的,是婚戒吧!”

“我的‘婚戒’……对呀,‘打’得也有点大,怎就不掉呢?”

小陈老婆说着,就要把无名指上戴的扳取下来。

“你干什么?难道真把它赔给她吗?”小陈急了,神情却是急中生智。

小陈老婆冲小陈又恼又怨地望了一眼。伤心泣着道:“想得美!她就是来讹我们的,凭啥让她轻易得逞?”

“咦,你这小女人还就硬呢?你说她讹你?那好,我不管了,随你们去!”

会长出了店门。

会长不管,小陈急了,硬着头皮去找邻店的小齐,请她“做转弯”。小齐过来,乖巧地把会长拉回:“您好意思,还真不管了?”会长簸一下快要溜肩的西服,说:“不看小齐师娘面子,你们蛮子的事老子才懒得管呢。”

小陈夫妇来这里,住房是租的,门脸是租的,小孩上学借读,连交水电费都得借当地人身份证担保。房东月底来催钱,有时就在门脸里立等交割——拎尾巴晒干鱼,寅时不给卯时就要赶走的架势。小陈找小齐通融,后者有时也愿意帮忙。债主向房东逼债,以关门要胁。给小陈道:“你是不欠我钱,你房东欠我钱。我只有锁你的门,你房东才肯就范不是?”晃一根自行车链条锁,表示要给店门“戴首饰”。小齐请老公出马,一通吼,也能退兵。

市场女厕蹲位紧张,排队时憋得无聊,妇人们便开手箍、项链、戒指洗手间评比大会。小陈老婆往往“手”都不想“洗”了,只有躲起的份。却被小齐捉住,拎出,让人评道:“瞧这外来小妇人还整天叹苦呢?老公给买这大个婚戒!”小陈老婆脸都红破了,犟着说,“婚戒,婚戒……”

小陈老婆坚决不赔。说哑巴已吞一颗黄连了,再不能吞第二颗。她甚至以自己的脸作证,说:“她手上若戴了戒指,她几巴掌结结实实打我脸上,我的脸怎不出血,怎么没有血沟血印?”说到此,她到店墙上的碎镜里照照,看自己的小脸像偷吃了好的,变得胖了。悲伤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

“死小陈,呜呜,陈志田,我一想起就伤心了……嫁给你,跟你流浪、闯世界,就这么被人欺负,你老婆被人……脸都打肿了,你心疼不心疼?”

“李,李小花,你不要说了……让我看看你的脸。”

围观的人目光都集中到那张脸上,小陈老婆花瓣般的脸腮,上圆下削,又红又肿,已不成个样子了……人们木然,有人转身不忍看小陈老婆默默流泪。

会长起身道:“你们不配合是吧,那后果我不管了,你们自负啊!”

那妇人又得令一般,把店子里的什物连同台子、小账桌扯个遍地开花。这不算,妇人抓手机打,高声地呼:“不叫二楞拉一车人来是不管啦!”会长将嫌窄的西服又往肩上簸了簸,胳肘捣捣小陈,拉一旁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知二楞谁吗?顽命小杆子,提他我都疼……”

世上啊,你见过胳膊拧过大腿的吗?小陈夫妇最终不但赔了戒指,另还在酒店摆了一桌。酒后满面红光的张会长拍小陈的肩,说:“小陈啊,初来乍到,吃一长一智啊,你吃了亏,张会长我会同情的,以后嘛……”会长打着酒嗝拍着胸,“羊毛出在羊身上。以后在税费上我会适当照顾的……谁叫……谁叫你们惹了我家亲,亲,戚呢……”张会长掌嘴,又捂小陈耳朵骂:“你给老子搞件西服料子……”

小陈夫妇离去的那天晚上,天下着雨,夜风凄惨。一家三口连同布匹都淋湿了。车过省界,货车司机听他们长出口气,女货主撕块衣角扔下发誓:“今生不踏鬼地半步!”

三年后的一天,小齐在“底头”进货意外地见到了小陈夫妇。她没想到他们已在一级市场站稳了脚跟。看到他们往外批发的布卷像一排向顾客敬礼的兵,好气派。小陈老婆第一反应似要躲起。小陈倒陪上笑脸,让座,递一杯茶。稍事寒暄,小齐无限感慨:“你们倒好,被欺被逼倒被迫发达起来了。”“还记得那张会长吗?不走正道,早被撵出市场了,又到外地闯荡去了。”

小齐表示内疚地说道:“讹你们的那东西……会长有份,讲来羞人呢,我当时……不得不……但我付出代价了……我老公跟我闹离婚时,竟在法庭上以这事申诉我曾做过伪证,法院最终就没把女儿判给我……”

小陈夫妇惊得张大嘴巴。

小齐说:“不过,我比那赵抢地好……”

“谁?”

“买布跟你们闹的那妇人,叫赵强娣,因个性强人送了这外号。她是张会长拐着弯的什么表姐。你们走了,赵抢地没几天便上门找。她婆婆信佛,口念阿弥陀佛怨她做得太过分,会遭报应的。从前这婆媳龃龉不断,奇了怪了,这件事情之后赵抢地倒变乖了。婆婆领着她去布匹市场找,见你们空荡荡的门脸里只剩几根竹竿,她们“痴”住了,敲着竿子问:‘你主人去哪了?他们去哪儿了呢?’逢人打听,得知你们是雇本地小货车拉走的,就四处寻访。唉,也是命里该因,在那废黄河桥边被一辆货车给……”

“啊!人没事吧?”

“人没事,一个躺地里坟头开两季春花了;一个躺床上身上长几回褥疮了。赵抢地车祸后瘫痪在床,天天念叨,她要找你,她要找到你,把东西还给你,当面向你道歉,请求原谅。她说只有这样她的霉运才能走出来,才对得起她的婆婆。”

“天啦!天!你在讲故事?”

“你们就当我讲故事吧,我讲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蛮疯狂的故事。千事有头,万事有尾,她竟然就找上了我的麻烦,说要不是听信我的挑拨,哪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天啦,我老公被她缠得烦了,骂赵抢地‘痴狗信人唆’。最终我老公成了我的前夫……”

“疯狂?你们讹去的那东西呢?”

“赵抢地的婆婆不是信佛吗,捐给庙里了……婆婆死后,赵抢地发疯,花三千块钱赎回来了,她说有一天要还给你。一直找不到你们,猜怎么着?她把它包裹着供起来了,供给婆婆的骨灰盒上,早晚对它烧香。那黄箍儿下面的垫布,听说就是那块从你家买的贡丝锦。赵抢地说一日找不到你,她就一直供着,直到她死。你们说疯狂不疯狂?”

小陈老婆听完绝倒,手捂心口,她尖叫了一声:“罪过呀!那东西不值八块钱,我平时戴它遮羞,是我小孩的一个玩具!”

“玩具不玩具,它如今成宝物圣物了。”小齐聊罢,去市场进货去了。小陈老婆喊小陈,“要个电话!”

小陈老婆整天闷闷不乐,饭懒得吃,觉睡不好。她晚上做了个梦,结婚那天,陈家只请了小两桌人,人都指指点点,笑她的大肚子,说是奉子成婚。她婆婆说:“‘三金’不买了,不是陈家买不起,小俩口要是真心的,真心创业,以后啥金的银的买不起啊!”夜里十二点了,她起床对手机道:“你还没走吧?明天回……H城吗?”

小陈被吵醒:“三更半夜,你也疯啦!那鬼地方,你忘了你发过誓?!”

小陈老婆唏起来:“我想回去看看她……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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