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精神病院

□吴富明

从画院出来的他将招手的念头打消了。

女人就在街对面，正和一个小男孩说话。

他从天桥到了对面街。他发现女人不见了，只有那个小男孩在。

刚才跟你说话的姐姐去哪儿了？他问，你知道吗？我正找她呢。

小男孩想了半天说，跟我说话的姐姐有好多啊，你指的是哪个？

就刚才那个。他说，那个姐姐一头秀发披肩呢，很特别的那个。你想想。

她有戴戒指吗？小男孩用手比了比说，是个蝴蝶形的。

他想了半天说，这戴戒指的女人有好多啊，我倒没注意了。谢谢啊。我先走了。

小男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了句，又是一个神经病！

事实上，小男孩说得真没错，他是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的。但他不是患者，他是医生。女人是他曾经的一个患者。他和女人之间有过一次非正常的约谈。

约谈的地点就在精神病院。女人被送入院的时候，情绪正常，看不出有什么症状。但女人的家人说，看不出症状，说明病大了呢。不然，她不会半夜起来咆哮，摔桌椅了。

你为什么来这啊？他说，我们好好交流交流。

女人说，我来这是来看医生的啊。你是医生对吧？女人说话时，两眼放光，然后又重复了一句，你是医生对不？

他说，你猜对了。你真聪明。他嘿嘿地一笑，盯着女人说，没来错。

嘻嘻！女人竟然也笑了，说，你是小学毕业的吧？听人说，穿白大褂的不是医生就是护士。你是哪类啊？

我当然是医生呀。他很自信地说，我怎么可能骗你呢。他说完这话，发觉自己情绪有些不稳定了，心跳有些快。

哇噻，果然是你啊。女人激动地说，我可找到你了。

他睁大了眼睛，说，你以前认识我？

你是医生啊，不是吗？女人说，我就是找你的啊。

我当然是医生。

女人笑了。然后说了句，你怎么也来这了啊？

他说，就为等你啊。说完这话，他招手让守护在门边的护士送女人回房。

之后，他的情绪好一阵子才调回正常思维。

半年后，女人出院。他再一次与她进行了一次离院约谈。

女人说，感谢医生的关怀，让我看到了明天。

他说，你明天定会美好的，好好珍惜。

你怎么知道？女人说，天气预报明天是下雨啊，我怎么出行呢，你能告诉我吗？

他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指你的将来呢。

现在你都不告诉我，还说将来，你这不是成心与我过不去嘛。女人说，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他说，我要是脑子坏了，我就不在这里了。

女人笑了起来说，说得好啊，这说明，在这里的人都是脑子正常的人，对不？

那当然。他想都没想就接过了话。

女人笑了。她说，你和我当初一样啦，看来，你也有过精神病史了。

他后悔刚才接话中省略了“工作”两字。于是，他说，如果这算是，也是职业病造成的了。

女人只是一个劲地笑。走时，她说了一句很正经的话：我会成为一位心理医生的。

如今，他离开精神病院已两年多了，他唯一能记起的女患者就是那个女人，她的长发披肩。

这不，他又出现在了街对面，只是他开始与小男孩谈话。

他说，你怎么做起这种事来？那姐姐也和你一样，是站街模特儿？

小男孩说，是啊，我们都是群众演员呢。

演员？他哈哈一笑说，演给谁看呢？

当然是给和你一样从画院出来的人啦。小男孩说，这是姐姐说的，她曾偷偷告诉我，她曾经和某个医院的男医生有接触，她觉得是男医生都会有焦虑症。

哪个男医生啊？他问，那姐姐认识几个男医生啊？

小男孩神秘地说，是医院的好多男医生呢。姐姐说的，医生都是不会医自己病的，她说，她可以医他们。

有这逻辑？他说，姐姐还说了什么？

姐姐说她是心理咨询师，喜欢长发披肩的男人可以定期约她谈心呢。小男孩说，你是这样的男人吗？姐姐头发长呢。

她是那个曾经的精神病患者吗？他扬了扬手中那幅女人画像，突然说，小男孩，你敢确定吗？

你是精神病患者吧？小男孩说，你都想象成什么啦。那是我爸扮的姐姐。

可那个她又在哪儿呢？他说，你知道吧。

小男孩说，你到神经医院找她，她是那里的医生。

他说，我知道，我在那里呆过，不叫神经医院，叫精神病院。

小男孩一听，飞快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