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称谓文化的深度阐释
——《<儒林外史>称谓研究》评述
2018-11-15临沂大学文学院
■张 泰/临沂大学文学院
一、立足文化探究称谓的本质
众所周知称谓本身是文化的产物,脱离文化研究称谓无疑是缘木求鱼。所以尽管廖颂举从七个视角对《儒林外史》中的称谓做了细化研究,但若深究的话,就会发现在每一个研究视角下,都有着文化的痕迹。这种痕迹,恰好体现了作者对称谓是一种文化现象的深度把握。名、字、号是历史悠久的称谓现象,具有时代、阶层特征,正如廖颂举指出的“在名、字、号的寓意上,人们往往寄托着传统文化的伦理精神、价值观念以及宗法制度的思想”①。而本身具有如此丰富文化意蕴的名、字、号与它所代指的人一样,是需要进入交际场合的,这就使得它具有了丰富的外部文化内涵,此时,它不仅是其所有者审美情趣、文化观念的体现,也是其所进入的交际场合中人物的审美情趣和文化观念的体现。廖颂举在研究中不但从其独特视角出发对《儒林外史》中名、字、号所含的文化要素进行了深度研究,且对《儒林外史》中的常见人称代词也做了独特的分析。“通过一个词看出它所代表的文化现象,是文化词汇学经常要做的事情”②,在其研究中,可清晰地看到这一点。她指出汉语人称代词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像其他称谓语那样体现出人际间的上下尊卑关系,如第二人称代词“你”一般不直接、单独地称呼长辈或社会地位高于说话者的人。因此,汉语人称代词作为一种语言符号,不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人的社会地位和相互关系,还能充分展示出使用者的心理状态和心理动因,透视出语用中的人称代词所负载的文化内涵和文化因素。
在古代儒家看来,于人“尊”,于己“卑”,乃是“礼”之所在,因而汉语中大量使用谦敬词的现象特别多。《儒林外史》一书,在人际关系中大量使用的敬称词和谦称词,正是“尊人卑己”礼貌原则的体现,是中国传统极力推崇儒家的中庸之道,提倡自我贬抑,以谦谦君子为楷模,不提倡突出个人,在言语行为中恪守对人尊敬、对己谦卑的礼貌风尚的体现。对于这一点,廖颂举也做出了细致而深入的研究。
二、女性称谓的个性化研究
在中国历史上,周代时期宗法社会逐步形成,女子地位开始下降,东周以后,贵族阶层实行多妻制,春秋以后儒家礼教变本加厉,限制女子行为,男尊女卑的思想观念日益得到加强。汉班昭《女诫·夫妇》中说:“夫有再娶之义,妇夫二适之父,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违也……故事夫如妻天,与孝子事父、忠臣事君同也。”与这种低俗文化相对应的称谓文化中,女性所拥有的称谓自然不如男性。那么,作为一个女性研究者,在研究称谓文化尤其是女性称谓时,客观的评述之中自然就会带有主观意识。这恰好是廖颂举能够敏锐地在一部描写儒林士人的小说中,体味到《儒林外史》语境中男性社会对女性的歧视,并能藉此深究封建社会女性的社会层级性以及深层的社会底蕴和丰厚历史文化内涵的原因。
不和一定文化相结合的文学作品没有内涵,反之,文化在文学中的体现离不开语言,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部分独特的文化词,通过这部分文化词我们可以探究其所代表的文化。研究中,廖颂举立足具体的女性称谓文化词,透视其内涵,较好地将语言和文化结合在一起。据此,廖颂举将《儒林外史》中的女性称谓分为亲属称谓和社会称谓两类,并以是否含有谦敬语素或谦敬色彩为判断依据,将女性亲属称谓分为含有谦敬语素或谦敬色彩和不含有谦敬色彩两类。这种分类符合女性亲属分类的一般原则,不同之处就是这条原则之下的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不同。以不带谦敬色彩的女性亲属称谓为例,“娘”“母亲”“姑母”“侄女儿”“内侄女儿”“孙媳妇”“表嫂”“媳妇”等这些常见的女性亲属称谓,廖颂举认为它们所表达的语义中心是说话者与被指称者之间的某种亲属关系,不带有任何的谦敬色彩。这个分析就比较有意思,中国人重视宗法制度,因为对父母及其他长辈是不能直呼其名的,为特定的亲属制定具体的称谓,按理说是亲属关系中的一种谦敬意识表现,然而,廖颂举却认为其没有任何的谦敬色彩,上面这些女性亲属称谓也仅仅是反映了汉民族重视血缘关系和亲属关系的文化心理而已。反映出她对血缘关系及亲属关系的重视,即在亲属称谓上她认为无论在哪个时代,什么时代背景下,只要有上面这种文化心理的存在,就不可能在亲属称谓上心怀敬畏,即是说男性亲属称谓还是女性亲属称谓,本质上就带有了无须言明的谦敬。因此,她认为贬抑性的女性称谓主要体现于社会称谓中。《儒林外史》中的女性多样,但女性社会称谓的则主要集中于妻妾、女仆或娼妓等职业身份之人上,故其大多含有贬抑、戏谑、讥讽、鄙视等附加意义和感情色彩③。甚至是“相公娘”“大姑娘”“如君”等含有谦敬色彩的女性社会称谓也是从男性视角出发,依附于父权或夫权基础之上才获得的别人的尊敬,其背后所透视出来的恰恰是女性作为男性附属品或男性歧视对象的文化内涵。这种结论,源自廖颂举敏锐的文化审视,她抛离女性本体,从研究对象所处男尊女卑的时代背景出发,认为男尊女卑的伦理观念是女性被歧视的内驱力,甚至女性也自觉接受了其不如男性地位的观念,在这种双重作用下,女性在社会称谓中完全处于被命名的失语状态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
三、多学科、多角度关照称谓文化
多学科研究是一种实用性很强的方法,从本学科出发,运用其他不同学科的研究方法、知识体系研究某一问题,分析某些现象,实现“横看成岭侧成峰”的目的。称谓的产生虽出于交际的需要,但实际上却蕴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这种特性决定了对称谓进行研究不是单一学科的事,这也是廖颂举采用语用学、文化学、词汇学、社会学、民族学等多学科研究方法的原因。唯有进入交际时,称谓才有存在的意义,“从表层来看,称谓语的使用是一种交际行为,或者说是一种交际技法,而从深层来看,它实际上是文化的渗透,是一种文化的选择”④。这也是廖颂举在多学科交融的视角下侧重语用学的原因。就《儒林外史》中的称谓用于而言,廖颂举认为它们主要遵循的是亲疏、年龄、礼貌、地位、性别及文化等原则,在详细而全面的论述下,系统地指出了《儒林外史》称谓在语用方面的独特性。这些独特性,恰好体现出吴敬梓对称谓文化的认知,并将其迁延到小说中,成就了《儒林外史》独特的称谓文化。此时,廖颂举和吴敬梓之间就形成了一种隔着时空的、关于称谓文化的对话。对话内容的一致性,一是体现出称谓文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恒定性,二是体现出廖颂举在研究的时候认真从文本时代特征出发,站在吴敬梓的角度思考称谓用语。
总而言之,尽管在具体论述中,廖颂举有论述不够深入、例证分析不够全面的缺憾,但她看到了民族精神是一个民族的核心凝聚力,文学是民族文化及民族精神得以继承和发展的一个重要载体”。并能从称谓出发,透视其在《儒林外史》中的文化内涵,且以此为基点,延至中国的称谓系统,可谓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注释:
①廖颂举.《儒林外史》称谓研究[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5:16.
②王美雨.语言文化视域下的子弟书研究[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6:190.
③廖颂举.《儒林外史》称谓研究[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5:292.
④郭锦标.汉语与中国传统文化[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