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合成器的锡剧伴奏

进入改革开放新时代，多元文化纷沓而至，冲击着中国传统戏曲艺术，引来了戏曲艺术改革创新一波又一波浪潮，也推动了西洋乐器包括电子乐器与中国传统戏曲音乐的融合及碰撞。锡剧艺术同样也进行着传承与创新的种种尝试，音乐作为锡剧改革创新的关键而首当其冲，为了促进锡剧乐队的建制、声部不断变革和不断调适，探索引进电子乐器也成了题中之义，并力求走出一条融合之路。在此背景之下的九十年代初，我从艺校毕业，成为了无锡市锡剧院一名电子合成器演奏员，站到了新与旧、现代与传统观念激烈碰撞的风口，目睹了对包括电子合成器在内的非传统乐器的赞美与质疑、热捧与冷落的矛盾现象，经历了从若即若离到不可或缺的排斥与认同的变化，体验了现代西洋乐器与传统乐器相融合所产生的谐调和鸣之美，感受到了作为一名电子合成器演奏者融入戏曲乐队那种如鱼得水任遨游的恣意与自由。

我就职的剧院是一个享有盛誉的优秀团队，其乐队是我在学生时代就仰慕的业内劲旅，也是我期望成为其中一员的梦想与目标。这支乐队声部齐崭，演奏员演奏技术过硬，历史上曾尝试过管弦乐、西洋乐器和电子琴，在锡剧音乐改革和乐队建制上曾进行过中西融合的许多尝试。但从总体上看，这种尝试没有成为常态，西洋乐器和电子乐器仅是点缀或兼职的声部，也只有在重点剧目创作或参加重大比赛时，才尝试中西混合型大乐队。而日复一日的日常演出，乐队基本上还是以传统的民族乐器为主。于此，作为一名电子合成器演奏员真有点无所适从的尴尬。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立志一定要成为这支乐队中一名优秀的演奏员。随着演出伴奏实践的慢慢感悟，再经老师的点拨，我渐渐理出了如何让电子合成器融合到演奏之中的路径，“融入”成为了我的第一步，我的“融入”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下手。一是营造大乐队氛围，充分发挥电子合成器音域较宽且音色多样丰富的特性，增强音乐气氛，以模拟弦乐合奏的音色为基础，根据主旋律运用弹奏和弦的手法贯穿首尾，高中低音齐下强化音乐效果，发挥电子合成器强大的穿透力，使乐队整体声音效果丰满厚实且雄浑，形成整场戏的音乐先声夺人之气势。而后是在唱腔伴奏中发挥作用，努力对情节、人物、唱腔音乐的内涵不断加深理解，在伴奏中精雕细刻，以合成器声部的良好呈现，为整个乐队增色，为唱腔的完美和流派风格的凸现添彩。三是在大齐奏中丰富声部，由于因地制宜的考虑，常年巡回演出的乐队基本上是大齐奏，合成器如何在其中恰如其分发挥丰富声部的作用，颇费了我一番功夫，先是理解剧情，熟悉唱段，并加以体会分析，认真寻找合成器的切入点，再掐准用什么音色去表达。比如，我运用优美柔和的“弦乐、合唱、人声”的音色群，根据人物和唱腔的情节以及喜悲刚柔等来编织强弱顿挫、大小多少，以增强乐队的厚度和色彩。如伴奏抒情委婉的唱腔时，采用一些“小提琴、单簧管、圆号、长笛”等音色来演奏出悠扬舒缓的旋律，以烘托角色丰富细腻的情感。而当轻松欢快的唱段，明快流畅的情境，我则以清脆，带颗粒状的“电钢琴、马林巴、木琴、钢片琴”等音色用分解和弦或琶音的演奏方式来伴奏，将欢快的气氛推向高潮。在幕间或过场音乐的伴奏中，根据剧情和音乐主旋律的规定情境，我则采用一些“铜管乐、弦乐、合唱或模拟人声”的音色来恰到好处地渲染旋律、烘托气氛。二十多年来电子合成器融入锡剧戏曲乐队的探索，让我体会到电子合成器对于加强锡剧乐队的气氛，丰富音色及烘托剧情是非常有益的。

在成功迈开融入乐队的第一步后，如何进一步发挥电子合成器在锡剧乐队中的作用，更好地在剧目和唱腔的伴奏中起到“画龙点睛”的功效，如何发挥电子合成器的优势去丰富音乐语句，厚实美化音质音色，渲染剧情氛围，让经典剧目和流派唱腔更有韵味更加动听，则是我对自己提出的新目标和新要求。《珍珠塔》是深受观众欢迎家喻户晓的经典剧目，也是我们剧院演出最多的剧目，演奏中我常常被感动被感染而生发灵感和冲动。我首先选择了“前见姑”一场戏中的“亮塔”为切入口，剧中姑母方朵花豪夸娘家富可敌国即“夸富”的大言不惭，丫头彩萍取出方家当年陪嫁之礼“珍珠宝塔”：“老夫人，珠塔拿来了”，方朵花：“众位夫人，你们来看呀！”时，我用指力度的控制由轻而重、由慢渐快，用“钢片琴”音色以琶音的形式加延音效果由低音到高音循序奏出，衬托着彩萍掀开红盖布，亮出珍珠宝塔，顿时，晶莹闪亮喷薄而出道道光芒的音乐形象油然而生，珠塔仿佛绽放了熠熠光芒在观众眼前闪烁。随着珠塔的亮相后方朵花炫耀珠塔“价值半座襄阳城”的唱段，我用钢片琴音色结合扬琴、琵琶一起弹奏唱段主旋律来烘托主人公炫耀得意的喜悦之情，钢片琴音色加上延音效果在高音区演奏的华丽脆亮，以及适当地加入一些小琶音、顿音，奏出了珠落玉盘声声脆的感觉。此时，我似乎感觉到舞台上演员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激动，乐池里同事们的演奏更是兴奋和欢悦。此前，伴奏这场戏，总有意犹未尽之遗憾，觉得珍珠宝塔光彩夺目的效果没有表达出来，作为一个贯穿全剧核心道具的中心地位没有凸显出来，而电子合成器的触入和优势的发挥可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随着演奏增多，我渐渐悟出了一些门道，或许就是传统戏曲音乐的音乐语言和民族乐器组合都比较单一，表达力不够丰富所致。为了能奏出光芒四射的音效，我反复组合、不断比试，选用了“钢片琴”与扬琴、琵琶等弹拨乐相结合，如此产生的穿透、澄澈、流畅的音色，张扬了其共鸣短促的特性，恍如珠塔光芒四射熠熠生辉。这种种尝试产生的良好效果，让同事们进一步认同了电子合成器于锡剧乐队锦上添花之功能，也大大提升了我在伴奏中大展拳脚的自信。接下来我在“哭塔”这一核心唱段的伴奏中又发现合成器的用武之地，经过对这一唱段的分析、唱腔特色的提炼，我采用了弦乐音色作为基础贯穿于始终，以“弦乐”的柔和与抒情来渲染陈翠娥悲伤焦灼的心情。陈翠娥：“一见珠塔痛断肠，晴天霹雳当头打”的时候，我加大手指力度和音量用和弦来衬托整个乐队的伴奏，以此增强演员唱腔及情感的张力。又当唱段延续到陈翠娥回忆当初在花园赠塔方卿，唱道：“我为报方家一片恩，因此上推脱点心把珠塔赠，谁知为好反成恶，害你半途遇强人”的时候，我用长笛音色配合萧一起用复调的形式缓慢进入，用笛、箫特有的凄婉音色与演员的唱腔融合在一起，准确表达了角色当时因没挽留住方卿的后悔、回味、牵挂、担忧等交织的情绪。随后当演员越加悲伤如泣如诉：“反叫我咬碎银牙珠泪滚，一阵相思一阵酸”之时，则运用“大提琴”音色低沉厚重的音质弹奏低音声部来托衬。再当唱段最后一句：“珠塔呀，今日我与你有切齿恨”，随着演员的悲泣伤感至极，乐队伴奏也进入整个唱段的高潮，此时我用“弦乐”音色的低音和高音区同时加大力度加大音量来增强声势，以两个大和弦的形式来给整个唱段的伴奏收尾。在方卿唱“道情”这一名段的伴奏中，我又花了一番心血，当方卿“道情”开唱：“列国年有一个小苏秦，身贫苦求功名，初次不第转门庭”，我运用“钟琴”音色和“马林巴”音色，以分解和弦的形式，配合小打击乐、三角铁、小铃铛和木鱼一起来伴奏，以此配衬演员边手敲“鱼鼓”边唱“道情”的情景，铺垫了诙谐幽默的基调，又辅以调侃和暗喻的色彩，不仅增强了节奏感，更升华了角色功名成就的自信和有备而来的底气，同时又不失分寸感。再比如方卿唱到:“苏秦胸怀有大志，名不惊人不灰心，到后来六国封相出皇城，不贤嫂香盘顶，十里亭跪接小苏秦”时，我即转换成弦乐音色，稍加音量，营造了方卿志得意满的心情，表达落难公子中状元出使七省巡按的志高气昂和对势利小人无情鞭挞的荡气回肠。以上是我多年来伴奏《珍珠塔》以及对剧情日积月累的熟稔与理解，也是《珍珠塔》这一经典剧目的艺术感染力激发的伴奏激情。我的伴奏沉浸于唱段中去寻找电子合成器的表演点，力求达到高调而不突兀，鲜明而不露痕迹，低沉又不乏昂扬，恰到好处地增强乐队音色的厚度和多样性。

在尝试电子合成器与锡剧乐队的融合，为乐队增音加色，为戏增光添彩的实践中，我付出了许多辛劳和心血，也收获了进步和喜悦，切身体会到电子合成器的加入使锡剧音乐进入了一个新的更高的发展阶段。我将继续为此而钻研、尝试和提高，为锡剧音乐艺术的更上一层楼而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