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琬《安雅堂全集》与莱阳文化

丁芳昫

（烟台大学 山东省 烟台市 264005）

宋琬，字玉叔，号荔裳，祖籍山东莱阳（今山东省烟台市莱阳区），是明末清初继江左三大家钱谦益、吴伟业、龚鼎孳之后的著名诗人。

山东莱阳的宋氏家族是明代的名门望族，这一家族在明清战乱之际历经艰辛坎坷，宋琬文学幸运和仕途不幸皆由此而来。他的父亲、大伯、兄长都是明朝天启和崇祯年间的名士，底蕴深厚扎实的家学是促使宋琬成为著名诗人的坚实基础。宋琬继承了宋氏家族的治学传统，且发扬光大之，最终在文学、诗歌创作方面取得了较大成就，也成为了考察明清朝代交替时期文学发展的关键。

《安雅堂全集》以乾隆丙戌本为底本，参考各种初刻本、己卯本、丙寅本，作为校本，较全的收录了宋琬的文学作品，共整理得诗七卷、文八卷、词两卷、杂剧一卷。其中涉及到莱阳地区风物人文、家风学风等信息，为充实胶东、特别是莱阳地区生活图景提供了独特的文字材料。

一、学风与家风

明清时期，山东文学创作繁荣发展，除了“前后七子”李攀龙、李开先等，还出现了较为稳定繁荣的文学氏族，莱阳宋氏就是其中之一。

自明朝起科举取士兴盛，家族的科举中士成为了家族兴盛的标志，这同时也是名门望族形成的重要条件之一。因此莱阳宋氏绝对算得上明朝数得上的名门望族。只宋琬这一代，就有璜、琼、玫等在内的进士以及同一宗族的瑚、琏兄弟等八人在科举取士中金榜提名。

文学发展离不开经济发展和教育进步，明朝海运业发展，胶东地区由于沿海的天然地理优势经济逐渐繁荣起来，稳定的经济使得教育、文化发展有了坚实物质基础。莱阳地区河运发达，沟通南北，海运河运船舶往来频繁，这样就使得莱阳地区同时接受南北文化，成为文化发展交融之地。到了明朝后期，莱州、登州地区就成为了文学作品多产、文学家辈出、名士贤才聚集之地。据《清代山东诗文集作者研究》统计，莱阳宋氏家族中，有记载或有诗作留存的作者近二十人，宋氏家族的文学创作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有着突出的成就并产生了重要影响。

自宋琬的六世祖宋黻，中举明代莱阳的第一个进士、后授监察御史、历浙江副史，宋琬家世代为官，到了宋琬这一代在科举考试中更是硕果累累。宋琬学业进步也与相互激励的学风有很大关系。王熙在宋琬墓志铭中提到宋琬与其兄互为师友的关系：“公名家子弟，生抱异质，与仲兄兵部主事璜自师友，蜚声振藻，比美二难”，二者在学业和创作上相互竞争、相互帮助的事实，成为宋琬进步重要动力。

宋琬在入仕后的诗作中，多有提及少年时生活，从中我们不难看出时值青少年的宋琬的样子。宋琬年少时多与同辈几人读书交游，期间作诗饮宴。《舟中遣怀》①其一：“少年慕游侠，座多高阳客。”颇为骄傲，甚至自负；其二：“夙志豪读书，思与古人友”“虽无覆局姿，奇文每在口”。宋琬的夙志不在以诗文自娱，而是要成为王粲一样的名士。从小就有这种名士情结，这与宋氏名门望族传承与教育有关系，一方面广读诗书过程中对古往今来各种人士有了一定了解和自己判断，对名士产生了钦佩之情；另一方面，在从父亲、兄长游的过程中，接触到了封建社会中各色人等，对于名士风范有了更直观感知。“古来称豪达，岂必登津要”正是宋琬的真实写照。宋琬入仕后，多与热情豪爽、不慕名利的名士交往，与他年少时就仰慕名士有很大关系。

在《赠少年客》②中写到：“情人刘碧玉，侠客鲁朱家。”“朱家”是秦汉时期的游侠，鲁国人，以任侠得名，他藏匿了很多豪士和亡命天涯的人，并帮助他们脱离险境。齐鲁大地自古浸润着孔子遗风，重思想、重教育，宋琬《赠少年客》一篇即体现了宋琬重视育人。

二、节日与民俗

山东地区自古以来都是礼仪之邦，节日体现了历史文化的长期积淀凝聚，体现了地区的民俗文化。宋琬在仕途中遇到节日，往往引发他的回忆，这也为我们了解明清时期莱阳地区的节日民俗提供了文学佐证。

在诗歌《元旦》③中，宋琬提到“故园鸥鹭应相诮，辜负三春薜荔衣。”“薜荔衣”本义是指神仙鬼怪穿着的衣物及饰物，后来用来称隐士或高人的服装。《南齐书．宗测传》有：“量腹而进松术，度形而衣薜萝”其中“薜萝”即是“薜荔”。自古莱州、登州地区为道教胜地，民俗活动多受道教文化影响，宋琬在诗歌中提到的“薜荔衣”便是明清时期莱阳地区道教文化传统下的独特产物。

《春日田家二首》④其二诗中有“夜半饭牛呼妇起，明朝种树是春分”。春分时节，栽树、果树嫁接是来样地区重要活动，烟台苹果莱阳梨，自明以来，果树种植是莱阳地区较为主要的农耕经济来源。春分时节，开始新一年的农耕活动，种植果树，是以果树种植为主要农耕经济来源的烟台地区的主要活动。

《元宵请茶院刘公启》⑤是宋琬邀请天水巡察御史刘公参加元宵节聚会的书信：“……望重严廊，辇下识埋轮之节；功高补衮，箧中存谏猎之书。爰借持筹，心计无劳于桑、孔；一行揽辔，威名远布于氐、羌。属绣斧之南巡，星作仙人之佩；值青阳之气中，云成帝女之巢。火树映千门万，疑借藜光于太乙；星桥连九陌，欢聊舄影于台中。欣逢盛世，敬滌清尊。……月不夜以临关，金粟现浮图之彩；云无风而出塞，银蟾停博望之槎……”信中交代了十五赏月观灯、放焰火、敬春酒等拟与刘公共同参与的元宵节项目。

《中元作》⑥时值大风雷电，宋琬将对已故亲友的思念和悲伤寄托于诗中：

“艅艎辞墓后，琐尾倍堪怜。望断梧楸影，魂迷桑柘烟。风雷生万感，鱼菽发三年。奴仆濳垂泣，何方觅纸钱。”艅艎、梧楸、桑柘烟、纸钱，中元坟前祭奠亲人的几大元素都在诗歌中表现出来，体现了宋琬对于亲人的怀念和尊重。

三、自然与景物

“游仙避暑”“望石游春”“五龙汇涨”“七子联峰”“旌旗晓霁”“挺城牧笛”“马山夕照”“招虎晴岚”，咸怀良、张瑞征、张重润、县令万邦维等莱阳名士作八景诗，莱阳八景在明清时期得到固定。对家乡山川风物热爱同样体现在宋琬诗词中。

宋琬在诗歌中描写了家乡“五龙河”壮美：“五龙河水多曲弯，偶来难识北与南。两岸青山傍迂回，一泓碧水走蜿蜒。”五龙河是流经莱阳区域最长的河流，也是胶东第一大河流，数条小河汇集于五龙河。由于主要流经丘陵地区，绕山而流，绵延弯曲，只较大的弯就有七十二个，“偶来难识北与南”，前几次来都认不得方向。

《窗外梨花五首》⑦其二：“香蕊难忘湘客佩，红牙偏称雪儿歌。风来翠幕吹银蒜，月下清尊响玉珂。”写梨花花蕊之香气、花瓣之美。其五：“金缕夜寒香灧潋，玉箫吹断影参差。”写寒夜冷月下梨花散发着香气，树影随凄冷的萧声摇散。前文提到梨树是莱阳地区种植最广泛的果树，宋琬对梨树观察和了解也就更为深入。《窗外梨花五首》对于梨花描写，从型到神都十分细腻，将人的感情寄托于梨花也颇为贴切。

宋琬入仕前在家乡所作诗词多散佚，但在这之后的诗词创作中，每当思念家乡，家乡的自然风貌、景物掠影就涌上心头、溢满笔尖。如《前调·春闺》⑧的“燕子”“梨花”：“春如绣。衔泥燕子黄昏后。黄昏后。受他双影，妒他双宿。……匆匆过了梨花候。池塘不耐东风骤。东风骤。吹将波影，学人眉皱。”

《眼儿媚·忆故园作》⑨的“旧渔矶”“山间茅屋”“松下柴扉”：“朝来沽酒典春衣。梅子雨初肥。杜鹃言语，枝头教诲，道不如归。十年踪迹沙鸥是，负却旧渔矶。邻翁相候，山间茅屋，松下柴扉。”

意象是诗歌艺术的精灵，是诗歌中熔铸了作者主观感情的客观物象。“渔船”“梨花”“大雁”“芦苇”等意象，在宋琬的诗词、特别是思乡的诗词中多次出现，可见早期入仕便在南方的宋琬对于家乡仍保持着强烈怀念之情。

除了自然景观，具有文化元素的景物在宋琬诗词中也可寻得痕迹。在《王西樵客游武林曹顾庵赋词志喜属予和之》⑩其七中宋琬写到：

归去来兮，东皋下、锦秋湖涨。有不腆、敝庐海曲，年来多恙。避地人辞金马后，游仙伴我方壶上。羡冰桃、火枣大如瓜，麻姑饷。

“方壶”“麻姑”都是胶东地区的文化元素，“海曲”是古时县名，秦至西汉时期琅琊郡海曲县即在今胶东地区。胶东地区是道教文化发源地，莱阳也是“全真教”发源地，被誉为“道教祖庭”，也体现了宋琬受道教文化影响，特别是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宋琬遭受牢狱之灾后，儒家积极入仕的思想基本不在，早期在家乡接受的“淡泊名利”“不以物累”的道教思想逐渐成为影响宋琬的主要思想之一。

注释：

①（清）宋琬.安雅堂全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p11

②（清）宋琬.安雅堂全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p87

③（清）宋琬.安雅堂全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p300

④（清）宋琬.安雅堂全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p341

⑤（清）宋琬，辛鸿义、赵家斌点校，宋琬全集[M]，齐鲁书社，2003， p195

⑥（清）宋琬.安雅堂全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p178

⑦（清）宋琬.安雅堂全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p295

⑧（清）宋琬.安雅堂全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p716

⑨（清）宋琬.安雅堂全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p717

⑩（清）宋琬.安雅堂全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p221

[1]（清）宋琬.安雅堂全集[M].中华书局.1965.

[2]（清）宋琬.辛鸿义,赵家斌点校.宋琬全集[M].齐鲁书社.2003.

[3]（清）赵尔巽等.清史稿[M].黄山书社.1992.

[4]沈云龙.明清史料汇编[M].文海出版社.1968.

[5]汪超宏.宋琬年谱[M].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6]安作伟.山东通史[M].山东人民出版社.1994.

[7]王志民.齐文化概论[M].山东人民出版社.1993.

[8]朱玲玲.宋琬事迹征略[D].广西师范大学.2006.

[9]刘春兴.宋琬研究[D].苏州大学.2005.

[10]高莲莲.一代诗宗——宋琬的诗歌创作[D].中国人民大学.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