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动画电影中的异域文化探析

孙 蕊 万红芳

(河北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401)

一、引 言

动画电影经历了动画短片和动画长片两个不同的发展阶段，从最初作为传统电影开场前的暖场片到独立的动画影片，动画电影走过了百年发展历程，其中美国动画电影始终站在世界动画电影发展的前沿地带，迪士尼动画制作公司、梦工厂动画公司及皮克斯动画工作室等动画出品公司为全世界的观众带来了一幕幕奇幻而美妙的视听盛宴。当今的美国动画电影已经形成了十分系统的市场运作模式，无论是改编自童话故事的动画电影，还是立足现实社会出品的动画作品，抑或是具有非主流色彩的恐怖动画都极具票房号召力。纵观近20年的美国动画电影发展，不难发现其多元化的发展趋势和兼容并包的创作风格，其原因也可从动画电影市场运作中寻找，对于美国这样一个电影大国，电影艺术的输出是必然的，为了吸引更多国家和地区的观众，同时进一步拓展美国动画电影的题材广度和主题宽度，美国动画创作公司越来越多地从异域文化中汲取养分，在故事题材、影片主题、元素运用、文化融合等方面均能够看到美国动画电影中的异域情结。

在美国动画的“异域”言说中，东方故事及文化思维的影响力是不容忽视的，对于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民众来说，东方的国家和地区是陌生的，在满足观众好奇心的同时为影片讲述故事、塑造形象提供了更多可供发挥的空间；对于亚洲观众而言，庞大的受众群体会在民族元素的吸引下走进影院，进一步提高影片的票房收入。自20世纪90年代末动画电影《花木兰》上映以来，美国动画电影仿佛打开了“异域”言说的大门，从《花木兰》对中国历史故事“木兰替父从军”的改写、《埃及王子》对古埃及宗教故事的讲述，到《功夫熊猫》及其续集对典型中国形象的塑造，再到《超能陆战队》中“日风”形象的塑造及对东亚文化的表达，美国动画电影的“异域”言说从最初的形似逐渐发展为形神具备。需要注意的是美国动画电影虽然在异域形象塑造、异域元素运用、异域文化言说等方面不断发展，但在其影片中依然贯穿着美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念，如个人英雄主义、“美国梦”等，也正因如此，美国动画电影对异域文化的阐释具有一定的片面性，也存在着一定的误读，所以本文将从美国动画电影中异域文化的构建、异域文化的消解及异域文化的融合三个角度入手，以近年来具有代表性的“异域”言说美国动画为分析范例，通过解读其中的异域故事、异域形象、异域元素来全面探析美国动画电影中的异域文化。

二、美国动画电影中的异域文化构建

在上映于20世纪90年代末期的迪士尼动画影片《花木兰》中，中国历史故事“木兰替父从军”被搬上银幕，这位在中国家喻户晓的传奇女性以十分生动活泼的形象呈现在大众视野中。迪士尼公司对这段历史故事的言说也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孝道。花木兰出身在一个平民之家，作为家中的独女，嫁作他人妇成为木兰肩负的光宗耀祖的使命。在古代中国，女子的美德体现在“三从四德”之上，不能通过媒妁之言许配夫君将是一个女子最大的耻辱，而生性好武的木兰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正当木兰沉浸于无法光宗耀祖的悲伤中时，皇帝下达指令征集男丁远赴边塞抵抗匈奴，白发苍苍且因战负伤的木兰父亲不敢违抗皇命，无奈接旨。一心孝敬父母、渴望光宗耀祖的木兰在嫁娶不成的困境中做出了惊人的决定——替父从军，在夜黑风高的夜晚偷穿了父亲的战服、跨上战马远赴边塞。在边塞练兵的过程中，木兰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并在紧要关头救了战友们的生命，最终成就了皇帝认可的救国救民的功勋，以超越性别的方式实现了光宗耀祖。事实上，在影片《花木兰》中共存在两条并行的故事主线，一个关乎家庭和亲情，一个关乎自我和爱情，就上述的第一条主线来说，对父母、对祖先的亲情贯穿始终，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孝道在影片中得到彰显。

2008年，梦工厂动画公司推出了动画电影《功夫熊猫》，这部影片所取得的高额票房收入使梦工厂在后来的几年中陆续推出了该系列影片的两部续集。在《功夫熊猫》中，主人公熊猫阿宝的形象具有典型的中国文化特点，作为中国的“国宝”，熊猫形象本身就吸引了中外观众走进电影院观看影片。在熊猫阿宝之外，《功夫熊猫》中还塑造了许多具有中国特点的动画形象，不仅选用了生活在中国的仙鹤、乌龟、螳螂等动物形象，还将这些形象与中国功夫中的鹤拳、螳螂拳等相联，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些被塑造为功夫大师的动物形象身上还承载着中国的古典文化。如影片中的功夫大师龟仙人的外在造型及神态动作都模仿了中国武侠故事中得道高人的形象，身着袈裟、手持木杖，身上的配饰采用祥云的图案，其武功招式和内功心法也传递出了清静无为、天人合一的道家思想。又如影片中的另外一位功夫大师浣熊师父，则在穿着及武功招式中展现出了谦逊、有礼、谦让的状态，而这些品质都指向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思想之核心“仁爱”。总的来说，《功夫熊猫》依托极具中国文化特点的动画形象设置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思想内涵生动地呈现在了银幕之上。

在通过故事布排和形象塑造构建异域文化的同时，美国动画电影还通过场景设置来构建“异域”言说的背景。同样由梦工厂动画公司出品的动画影片《埃及王子》则将故事背景置于古老的埃及，讲述了一个有关宗教起源的历史故事。《埃及王子》以《圣经》中的“出埃及记”为蓝本，塑造了摩西这位命运跌宕起伏的动画人物形象，从弃婴到埃及王子，再到带领希伯来人跨过红海并刻下“十戒”，摩西大半生的经历成为影片的叙事主线。在《埃及王子》中，场景设置被认为是影片最为成功的部分之一，荒凉的沙漠、金碧辉煌的宫殿展现了影片故事发生的地域背景和时代背景。在影片场景设置中，黄色系的颜色被以不同的明暗度、饱和度加以运用，当希伯来人在埃及王室的奴役下在荒凉、酷热、暴晒的沙漠中劳作时，影片采用了土黄色的色调；当围绕摩西的王室生活展开叙事时，影片又将场景的色调调成金黄色以展现埃及王室的奢华生活，并与受苦受难的希伯来人形成对比。在逼真的场景设置及与之相契合的色调搭配中，一段异域历史故事被活灵活现地呈现在银幕之上。

三、美国动画电影中的异域文化消解

美国动画电影在“异域”言说的过程中实现了异域文化的构建，但同时也因美国本土主流价值观的彰显而对动画电影中的异域文化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消解。正如前文所述，动画影片《花木兰》中存在两条故事主线：第一条主线为家庭和孝道，而第二条主线则为自我和爱情。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女性在社会中处于依附的地位，不仅难以实现自我追寻，更不可能大胆追求爱情。但在美国迪士尼公司书写的木兰故事中，花木兰不仅勇敢地替父从军，还大胆地追求爱情，跨越了自己与所爱之人之间的阶级差距，用自己勇敢、机智并富有责任感的个性征服了少将军，甚至最终获得了皇帝的认可。可以说，大胆追爱并得到大众祝福的女性在中国古代社会是不存在的，从这一点来说，《花木兰》中的爱情故事是以美国社会为背景展开的叙事，其间也融入了更多美国社会的个人主义价值观。

在影片《功夫熊猫》中，熊猫阿宝的形象深受中外观众喜爱，但细观之下不难发现熊猫阿宝是一个披着“中国外衣”的美国仔，他活泼开朗的外向型性格在中国古代尤其是习武之人之中并不多见，而其对梦想的执着和对个人价值的强调也更加不符合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大义”。在《功夫熊猫》中，阿宝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功夫大师们竞相培养的对象，在儿时“功夫梦”的召唤下及强大外敌的威胁中，阿宝一改以往散漫的个性，开始认真习武并最终打败了前来入侵的豹子。阿宝克服困难、勇往直前的动力都来自于自己守望已久的梦想，而其对保护家乡的责任感则被弱化处理，由此可见，这一故事无疑阐释了一个披着异域外衣的“美国梦”。在中国的武侠故事中，主人公常常是大义凛然的英雄形象，同时带有一定的悲壮色彩。但在《功夫熊猫》中，主人公阿宝虽然面临着强敌的威胁，却在人物性格塑造中融入了幽默元素，同时通过故事结构的掌控为观众呈现了一幕较为轻松的英雄成长记，对为守护家园而悲壮前行的中国武侠英雄形象进行了解构。

在同样上映于2008年的动画影片《驯龙高手》中，中国传统文化赋予“龙”的神圣感和庄严感被彻底消解。在西方的传统文化中，龙被认为是邪恶和恐怖的存在，在词典中的释义也与中国传统文化中龙的形象大相径庭。在西方的词典中龙被认为是长着翅膀、能够吐火的怪物。在《驯龙高手》中，龙被塑造为异族形象，龙用邪恶而残酷的方式统治着自己的部族，同时也对人类产生了巨大的威胁；在恶龙形象之外，影片中还存在一类被人类驯化的龙，他们成为人类脚下的臣服者。最终影片借助主人公少年卡嗝的真情付出化解了人类与龙之间的矛盾与误解，但这并不能改变龙在影片中被丑化塑造和弱化处理的现象。有评论者认为，丑化塑造的龙形象背后是流行在美国社会中的“中国威胁论”，同时也是文化融合过程中必然出现的问题。

四、美国动画电影中的异域文化融合

在跨文化交流的过程中，如果说构建和消解是必然过程，那么文化的融合就是共同追寻的结果。在故事构建、形象塑造等方面，美国动画电影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将美国文化与异域文化的融合。在影片《花木兰》中，木兰的外形设计具有典型的中国特点，柳叶弯眉、红唇白齿、丹凤眼睛及纤弱体态都符合中国古典审美特征。但在木兰这一人物形象的性格塑造中，美国少女的典型特征则更加鲜明，木兰所拥有的积极向上、勇敢向前的个性更加符合美国当今社会主流文化价值观念中的少女个性。将具有中国风情的外在形象和具有美国特点的性格特征相互融合也成为影片《花木兰》形象塑造的亮点和异域文化融合的表征。

2014年，由迪士尼和漫威联合出品的动画电影《超能陆战队》在美国上映，次年在中国上映，这部荣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长片奖的影片将故事背景置于日本，在设置了典型的日本建筑及室内装修风格的同时，塑造了混血少年小宏这一人物形象——混血身份本身就寓意着东西方文化的融合。在《超能陆战队》中，天才少年和机器人大白等联合组成了超能陆战队，并凭借团体之力成功打破了犯罪集团的阴谋。小宏的性格特征具有鲜明的东西方文化印记，一方面，小宏拥有隐忍、谦逊的个性，在大白对小宏进行治疗的过程中，小宏经常隐藏自己的疼痛，这种隐忍在影片中得到了正面的体现；另一方面，小宏拥有极强的爆发力，矮小瘦弱的身体中仿佛蕴藏着无限的能量，对科学的执着也使小宏毅然放弃传统的教育，投入到科学研究之中，这又与美国社会所倡导的个人价值及自我追寻相契合。

美国动画电影的“异域”言说已经历了数十年的历程，许多评论者认为，美国动画电影的“异域”言说是文化霸权的又一表征，美国的动画制作公司借助异域文化来讲述美国故事，传递美国社会主流价值观，从而在观众心中留下美国精神的烙印。但事实上，美国动画电影对异域文化的构建、消解及融合都是其本身追寻商业价值和艺术价值的表征，在借助艺术表现形式实现文化交流的过程中，构建与消解是一种自然现象，随着美国动画电影“异域”言说的不断探索，美国动画电影中的异域文化也终将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