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小说创作中的惨剧书写探讨
2018-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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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郑州市外国语新枫杨学校
张爱玲认为:“男女之情乃人之大欲,作为生命过程的重大现象,蕴含着深厚的人生哲理,揭示着生命的真谛。”张爱玲父母的离异,父亲的再婚,使其从小在一个没有亲情的家庭中长大,甚至对爱情产生质疑,所以在她的小说中,以男女情爱为主题的婚姻题材,表现的都是人性的自私和丑陋。爱情本身是浪漫与美好的,而张爱玲表现的却不是爱人之间的奉献精神,恰恰是他们现实和世俗的一面,让美好的爱情变成乱世中的惨剧,让爱情成为旧社会里的奢侈品。她作品中的角色几乎都以惨剧性的结尾收场,张爱玲通过对在新旧时代之交的夹缝中女性艺术形象的描写,展现了小角色面对生存压力的无可奈何,揭露了自私自利,丑陋阴暗的人性惨剧。
一、都市男女的情感聚散与婚姻惨剧
《倾城之恋》中女主人公白流苏由于失败的婚姻,离婚住在娘家遭受哥嫂促使下回唐家当一辈子寡妇,使白流苏形成“赌徒”的性格。男主人公范柳原是放荡不羁的人,然而在沉溺迷恋于女色的外表之下,他又是一个孤独地寻找曙光的人,有着更为宽广的精神深度,看似无情却有情,实际上对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古典爱情故事心神向往,他的游戏人生的态度只不过是他面对市侩、庸俗、荒唐以及尘世虚无的一种挑战和反抗。两人是一个奇妙的搭配。他们虽然社会地位、身份都不尽相同。但他们都是对现实失望的人。他们阅尽世事沧桑,看透世态炎凉。一个为钱,一个为填补空虚迷茫。正因为看清楚眼前的现实,才意图用一种最为利己的方式进行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交流。白流苏作为一个经历过失败婚姻的人,她最害怕的不是自己无法再找到真挚的情感,而是自己会被亲人、社会、时代遗弃,因此她情愿采用一种自我利用的方式,利用自己最后仅有的美貌、青春来进行交易。而范柳原虽然对于白流苏的身份不介意,但他在两个人的交往过程中没有任何诚意可言,他不希望自己受到婚姻的束缚,实际上也是一种自私自利、不愿负责的表现。在两个人的情感世界里,真挚的情感虽然存在,但它所占的成分过于稀少,当中掺杂着太多现实功利性因素,这便是两人的爱情惨剧。
在《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葛薇龙的爱情经历是让人可惜的。故事开始,葛薇龙是一个善良纯洁的小姑娘,她来到姑妈家求助的原因只为能够让自己的学业不至中断。而葛薇龙本人也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洁身自好,其他问题都不重要,对于外界的流言蜚语,她单纯地认为“尽他们说去,我念我的书。”事实证明,葛薇龙经受不住外界的诱惑,她在与外界的接触中逐渐发现一个新世界,而迈向新世界的她同时也在不断地自我迷失。当她发现自己爱上了纨绔子弟乔琪时,她已不由自主任由他去摆布,任由别有用心的人去唆使、引诱。当她的爱情理想破灭时,她清醒了,回到现实中发现自己面临的生存难题,为了求生,她只好接受姑妈的唆使,在成为乔琪妻子的同时,又去做司徒协的情人。此时的葛薇龙已经完全堕落,她的身上再也没有那种为了爱情而悲欢喜乐的勇气。与其说她接受姑妈的唆使,倒不如说她是心甘情愿地、主动地为了物质而与姑妈合作,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这样的故事叙述将婚姻惨剧意识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透露着无尽的凄凉与悲惨。
二、现代女性痛苦的挣扎与生命惨剧
《倾城之恋》中,出身于名门世家的白流苏本来是尊贵的大小姐,然而由于第一段婚姻的失败,而使得她的家庭价值和社会地位一落千丈,俨然成为一个受尽鄙夷的女人。在这样一种被抛弃被嫌弃的生活现实下,白流苏虽然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有自己一些独到的思想见解,然而时代与社会却容不下这样身份的她。万般无奈之下,她为了缓解痛苦,为了自我拯救,只能选择向这个社会和时代妥协。她需要找到一个依靠,一个凭借,来弥补自己内心的空洞和灵魂的破陋。当她与范柳原相遇时,她不顾他是自己妹妹的相好,放下一切去吸引他。在白流苏的眼里,范柳原已经成为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讽刺的是范柳原本身是一个厌恶婚姻束缚、没有责任心的男人。最后,尽管白流苏在表面上成功实现了自己的逆转,重新拾起了自己曾经的社会地位和家庭价值,但是她除了“婚姻”这一条救命稻草之外什么也没有。从她向社会妥协的那一刻开始,她早已走在自我迷失的道路上。
在张爱玲的作品中,这些生活在时代夹缝中的女性角色还没来得及解决自己在精神上的困境,又陷入到现实的逼迫中。面临物质利益,为了保全自我,她们的人格开始变形、人性开始异化,为了能够继续在这乱世中苟活,不惜出卖自己,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她们身上看不到中国传统女性的善良、天真、勤劳等特质,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的,正因如此,她们逐渐远离了自己真正的幸福,给人一种惨剧的情致。
三、现代社会的扭曲人性与破碎人格
事实上,张爱玲作品中这些充满惨剧命运的女性角色,她们身上所呈现出的人性惨剧,是与五四时期鲁迅先生的人性批判和揭露一脉相承的。鲁迅专注于人性的丑和弱,而在张爱玲的作品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再亲密无间,大家都越发地生疏、冷漠,传统作品中所大肆歌颂的亲情、友情、爱情,在她的作品中都贴上自私自利的标签。可以说人性的丑陋与阴暗,在张爱玲作品中达到一个新的领域。人因压抑、恐惧、求生而不断地自我扭曲、放纵,这样的人性惨剧让人深觉震撼。
在张爱玲的作品中,说到人性扭曲、异化的典型代表,就不得不提到曹七巧。曹七巧不仅是张爱玲女性角色形象中的典范,同时也是中国现当代文学长廊上具有突出意义的女性艺术形象。《金锁记》记录了曹七巧扭曲的一生。她出身贫寒,却被贪慕荣华富贵的哥哥出卖,被迫嫁到姜家大院做了残废二爷的正门妻子,牺牲青春和情欲换来一份家产,沦为物质的奴隶。她从一个也曾有过爱的憧憬少女成为一个灵魂扭曲的“疯子”,经历了一段漫长而曲折的道路。她积极地向小叔子季泽挑拨调情,但却遭到拒绝。在经历漫长的煎熬后,曹七巧终于蜕变为一个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封建家庭女主人形象,她只能像守财奴一样守着自己的家产,来给自己以空虚飘渺的安定感。当季泽向曹七巧表达爱意时,尽管她有短时间的动摇,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冲着自己的家产而来的,自己要拼命地保住。这说明在时间的摧残下,曹七巧的情感已经被消耗殆尽,她俨然变成物质的奴隶。
四、结语
张爱玲以自己作为女性的独特视角来观察生活,以一种冷静而残酷的姿态去考量纷繁社会里无力掌握自己命运的小角色,在她的作品中女性主人公们都充斥着惨剧色彩,这些惨剧形象在现实生活中主要通过“物质—精神”之间的双重矛盾来刻画的。一方面,这些女性艺术形象几乎都是生活在新旧时代之交的夹缝之中,其思维方式本身就带有不可回避的痛苦和冲突,在这种痛苦的状态中,她们想要在物质世界中寻求答案往往极易陷入逃避、执迷的困难处境。而物质欲望就成为她们用以逃避内心痛苦的最好方式,在物质中得到满足,最后却又因为物质而疯狂,甚至不断走向毁灭。她作品中几乎都充满着悲观色彩。张爱玲以其自身特有的生命体验和精神感悟,冷眼看待人世百态、世间冷暖,对人性的惨剧进行深度的开掘与书写,她的作品不同于一般小说的激奋昂扬,同仇敌忾,而是平静的叙述着大家族的日常琐事,透过一个个惨剧角色显得苍凉悲怆,人性的丑恶被张爱玲以放大镜的形式逐一暴露,淋漓尽致的展示出人性的异化与扭曲,形成了她所特有的惨剧意识,成为现当代文学史上一个颇为独特的文学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