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男孩》中黑人男性气质的构建
——基于巴特勒“性别表演”理论
2018-11-14张一诺
张一诺
(厦门大学,福建 厦门 361005)
《月光男孩》是由巴里·杰金斯导演的剧情影片,于2016年10月21日在美国上映。影片改编自黑人剧作家塔瑞尔·麦卡尼半自传体的舞台剧作品《月光下忧郁的黑人男孩》,讲述了黑人同性恋男孩喀戎找寻自我的故事。电影情节分为三个部分:童年、少年、成年,三个不同的演员分别饰演“喀戎”这一角色,喀戎内心的迷茫与挣扎贯穿影片始终。成年后的主角喀戎以一种典型的黑人男子形象示人,而在这之前青少年时期的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吸毒成瘾的母亲、在学校饱受霸凌,并由于他的穿衣风格和行为表现被同学叫作“faggot”(对同性恋者的蔑称)。
《月光男孩》不仅仅关乎成长,这部全部由黑人出演的影片还有一个更深刻的主题——黑人男性气质的构建。电影的编剧麦卡尼和导演杰金斯都阐明了影片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揭示社会对于塑造个体身份认同的重要作用。麦卡尼曾这样说:“社会比个体本身更‘了解’个体。在个体不知道某个特定种类的含义以前,社群已经把这个个体归入一个刻板印象式的种类中。我们人人都在经历这样的事……很多时候我们所处的社群决定告诉我们他们如何看待我们。而我们对这种看法做出回应的过程使我们挣扎不已。”当电影主人公喀戎不能够以自己的真实身份融入周遭社会,他选择以一种“表演性”的方式活着,以迎合他所处社会环境对于一个黑人男子应有特质的想象和期待。
性别表演理论(gender performativity)最初由美国学者朱迪斯·巴特勒在其著作《性别麻烦:女性主义与身份的颠覆》(Gender
Trouble
: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
)中提出,而后其一系列著作对该理论进行不断审视与完善。本文将会从巴特勒提出的“表演性”视角出发,分析《月光男孩》中对黑人男性气质的构建。一、《月光男孩》中黑人男性气质的表演性
除了主人公喀戎之外,影片还涉及两个关键人物:一是胡安,在喀戎生命中充当他父亲角色的人;另一位是喀戎最好的朋友凯文。这两个人物都对主人公有极大的影响,并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喀戎的“蜕变”,即成年以后以强壮、坚硬的形象示人,与青少年时期软弱的、因性取向受排挤的他判若两人。胡安本身是一个复杂的存在,他庇护着喀戎,但同时他是当地的毒枭,也贩毒给喀戎的母亲宝拉。胡安鼓励喀戎成为那个他自己真正想成为的人,而不是活在他人的观点看法中。他告诉喀戎:“有些时候你需要为自己决定,决定你想成为谁。不要让任何人代替你做这个决定。”然而,青少年时期的喀戎在经历了胡安的死以及一系列校园霸凌之后,他最终也成为一个贩毒者,并且在外表上与胡安极其相似。
巴特勒认为,表演性就是对于规范的重复。西方学者乔纳森·卡勒曾在研究中提及:“重复行为被当作一种对既有模式、常态的顺从,这种行为和个体被孤立排外的历史相关。这也是辱骂有表演性力量的原因。常见的侮辱性词汇如‘nigger’‘kike’不断积累,像巴特勒说的那样,这种‘权威的力量’通过之前一系列权威的实践,就好像用过去嘲讽的声音在讲话。”胡安的形象符合黑人的刻板形象,同时也在喀戎生命中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因此他也变成喀戎对黑人男性身份认知的一种“范式”,即塑造了主人公对“正常的”黑人男性应该什么样的理解。喀戎受欺凌、辱骂的过去迫使他顺从这种“常态”。胡安近乎典型的、刻板印象式的身份就好像喀戎可以模仿的范式、穿在身上的武器,以此来隐藏真实的自我,融入社会。
喀戎并不是影片中唯一一个在自我与表演性身份中挣扎的人。他最好的朋友凯文比他更早地意识到在“异性恋霸权”体系中隐藏自我的重要性。这一点可以从凯文对女性的态度和言辞中捕捉,他的行为表现与传统的黑人男性别无二致。然而,当他与喀戎独处的时候,也就是影片最经典的一幕——喀戎和凯文坐在月光下的海滩上,凯文展示出了自己真正的性取向。他们在月光下抚摸、亲吻彼此。然而第二天,当校霸要求凯文殴打喀戎时,他这样做了。在被排挤、被嘲笑的压力下,凯文选择隐藏自己的性向并遵循一种社会惯例,即使是以牺牲自己的好朋友,或更准确地说,自己的爱人(鉴于他们在沙滩上的亲密行为)为代价。经典影片《我的军中情人》(Yossi
and
Jagger
,2002)中也描绘了这种对同性恋身份的沉默。在少数群体中使“真正的自我”不可见的行为来源于对被默认为“常态”的主流排挤的恐惧。凯文的沉默和他对喀戎的暴力行为也是导致喀戎从一个安静的、易受伤的男孩转变成一个强硬的毒贩的原因之一。《月光男孩》的结尾,多年以后喀戎和已为人夫、为人父的凯文重聚,凯文的话语也是他“表演性”的证明:“我从未做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别人觉得我应该做的。”
二、黑人男性气质的脆弱性
《月光男孩》所展现的黑人社群中,男性被期待符合异性恋话语体系中的气质特征,这种特征也是唯一被多数人接受的形式。像喀戎一样的同性恋者被当作是对既有社会常态的潜在威胁。他不得不通过对常态的不断重复来对他人显示自己是谁、是什么样的,而反过来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他的身份认同和自我认知。导演通过近距离展现喀戎的成长轨迹使社会对于个体的“压迫”作用可视化,他“阐明了黑人比人们的认知更具有多面性。他尝试解决周遭的问题,以打破黑人男子概念的方式来展现社群中关于男性气概和同性恋关系的问题”。
而回归“黑人男子气概”本身,它具有脆弱性和流动性。这些刻板印象式的特质并不是生来就具备的,而是一种在特定社会条件和文化语境下经个体不断模仿的产物。黑人男子需要不断证明自己有这样符合规范的特质,甚至是通过具有攻击性的行为来证明。巴特勒曾提出,性别是一种通过时间被不断强制具体化的理想构建,但这并不是主体的静止状态,因为对“常态”的模仿过程永远不可能完全结束。对于构建的男性气质来说也是如此,所有表演性的个体很难被完全同化。此外,巴特勒进一步阐明“性别表演”不仅仅是一种故意表现出来的行为,更是一种可以对个体产生所指效果的重复性实践,关于性别具有监管性的规范组成了个体的物质性,并使这种性别差异为巩固异性恋规制服务。影片展现的黑人社群中,同性恋男子因异性恋的霸权地位及其带来的恐同情绪被迫采取表演性行为,这种行为也造成了边缘群体对自我的认知困惑。因而被不断强化的黑人男性气质是一种脆弱的、不稳定的构建,在层级式的性向体系中少数同性恋人群受到被“真正的男人”排挤、霸凌的威胁。
三、结 语
《月光男孩》中出现了这样的画面:演员直视摄像机或凝视镜子中的自己,这样的镜头给了观众审视他们的机会。同时,这些场景留给观众一个问题:我们能否单凭外表就将他人归入某一特定种类?
在性别、性向之前,个体已经存在。个体并不是天生就知道“我是谁?”以及“我应该怎样做?”人们在社会中找到答案,在他被归入的群体中习得行为。生理差异不可否认,但性别也可以看作是不同文化对于生理差异的不同解读。对社会惯例重复性的模仿行为使个体最终成为外在的男人、女人、异性恋者、同性恋者,这些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也反过来塑造了他是谁。
因此,在特定的社会和文化语境下解读黑人男性气质,它是经建构的,有时是表演性的,黑人男性身份由此被创造,也由此造成了它的脆弱性。
注释:
① 性别在本文中可理解为和同性恋、异性恋相似的一种身份。一定程度上,人们身上显示出的男性特征、女性特征也是后天构建的结果。与本文所探讨的黑人男性气质具有共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