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电影中的青年文化

罗 瑞

(周口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周口 466000)

一、引 言

英国电影开端于19世纪末，是世界上电影艺术产生最早的国度之一。但长期以来，英国电影并没有获得广泛的关注，一直在美国电影的光环下发展。英国本土影片在度过最初的发展阶段后，便受到了美国电影的冲击，尤其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利用英语语言优势面向英国市场大举销售美国电影，在客观层面压制了英国本土电影和英国电影人的发展。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尤其是东西方冷战结束后，英国电影已取得了一定的发展，但美国好莱坞资本注入再次使英国成为好莱坞海外发展之地。可以说，几乎在整个20世纪，英国电影一直在美国电影和美国资本的影响下发展，这也使英国电影在独立风格的形成及独立电影人的培养发展方面较为缓慢。总的来说，在美国的影响下，英国电影具有独立之风的发展高潮共有两次，即纪录电影和自由电影的发展。

20世纪20年代，英国开始出现有声电影，由英国大师级导演希区柯克执导的影片《讹诈》成为英国本土有声电影的开山之作。以有声电影的产生发展为基础，英国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呈现出纪录电影发展的热潮。早期的英国纪录电影主要以新闻和风景为创作对象，其题材较为单一，虽然具有独特的英式纪录风格，却并未引起世界影坛的重视。随着世界纪录电影的发展，英国纪录电影的题材也逐渐拓展，并在英国纪录片导演约翰·格里尔逊的带领下，开拓出了英国纪录电影的新天地。格里尔逊执导的纪录电影《飘网渔船》在世界纪录电影史上堪称佳作，随后在格里尔逊及其团队的影响下，许多英国本土电影人投入到纪录电影的创作之中，较具代表性的有巴锡尔·瑞特、哈莱·瓦特等，这些英国导演创作的《锡兰之歌》《夜邮》等作品也获得了广泛的认可。

20世纪中叶，纪录电影的创制者们成立了一个名为自由电影委员会的非正式电影社团，正如其名称所表，自由电影委员会的创制宗旨就是自由创作电影，同时注重用电影来呈现不同层面的社会生活。在这一宗旨的指引下，纪录电影开始与剧情电影相互融合，并汲取了法国“新浪潮”电影创作的有益经验，许多展现日常生活或底层生活的自由电影涌现在英国影坛之上。在自由电影蓬勃发展的过程中，具有代表性的电影人及作品有托尼·里查森的《愤怒的回顾》、林赛·安德森的《如果》、卡莱尔·雷兹的《星期六晚上与星期天早上》等。在自由电影的推动下，英国电影的叙事题材快速拓展，同时也开始将叙事的焦点更多地集中在边缘化群体之上，如在社会转型期亚文化圈的青年，后工业文明中的失权男性等。20世纪80年代，英国独立影片《猜火车》荣获第6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改编剧本提名，极大地增强了英国本土影片发展的信心和动力，并拉动了英国本土对电影的投资，为英国电影在新时期的稳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正如上文所述，在拉动英国电影独立发展的“自由电影”中，青年的故事已占据重要位置，而英国影坛对青年生活的关注及对青年文化的呈现也延续了半个多世纪，下面将立足《愤怒的回顾》《发条橙》《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猜火车》《两杆大烟枪》等20世纪中叶以来的英国电影，解读其中的青年文化。

二、英国电影中的青年反叛文化

20世纪中叶，英国社会逐步进入后工业时代，后工业时代社会文化的变革使英国传统的绅士文化受到冲击，青年文化迅速崛起，呈现了反叛传统的发展态势。在英国文坛率先出现了“愤怒的青年”这一创作群体，从小说到戏剧，以金斯利·艾米斯、约翰·奥斯本等人为代表的“愤怒的青年”通过塑造反叛青年形象，创造了一系列批判社会的作品。当“愤怒的青年”的影响力逐渐波及电影领域后，呈现反叛不再是唯一要务，而探究愤怒情绪与反叛文化背后的深层原因，成为英国独立电影人在创作过程中着力体现的部分。被认为是英国自由电影代表作品的《愤怒的回顾》由托尼·理查森执导，上映于1959年，这部影片塑造了一位名副其实的“愤怒的青年”杰米，通过杰米看似无章可循的愤怒，体现了青年一代对社会主流和文化传统的质疑与反叛。在《愤怒的回顾》中，男主人公杰米出生在一个底层家庭之中，因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英国政府颁布的助学政策才能够接受教育。看似享有平等受教育权利的杰米并没有就此改变命运，毕业后的他依然无法找到工作，只能依靠街边小生意维系生活。事实上，杰米在政府资助下就读的学校设施极其简陋，师资力量也十分匮乏，与专供富家子弟的学校差异甚大。这种巨大的差异不仅使如杰米一般的底层青年无法在进入社会后获得平等的就业机会，还在杰米的心中埋下了“愤怒”的种子。在步入社会后，拮据的生活和不平等的待遇使杰米经常处于愤怒的状态之中，争吵对于杰米而言更是生活的常态，同时在家庭生活中，杰米也深受阶级差异的困扰。杰米的妻子艾莉森成长在中产阶级家庭中，其父母始终反对艾莉森与杰米的婚姻，二人不同的价值观使杰米的愤怒也经常出现在家庭生活之中。杰米始终认为妻子陷入了中产阶级麻木不仁的文化之中，而自己则担负着“唤醒”妻子的使命。事实上，杰米不仅无法“唤醒”妻子以实现价值观的共通，而且也无法坚守自我。在已怀有身孕的妻子因不堪争吵而出走后，杰米竟然出轨妻子的好友海伦娜，在对于阶级分化的愤怒中迷失了自己。虽然最终杰米与妻子重归于好，但二人之间的矛盾并没能解决，杰米也无法控制自己对于上流社会、中产阶级的盲目愤怒。可以说，《愤怒的回顾》中杰米用“愤怒”的方式反叛阶级文化所体现出的无奈与无力，正是影片的现实批判价值所在。

20世纪70年代初，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和演员马尔科姆·麦克道威尔创造了一位世界电影史上经典的反叛青年形象，即影片《发条橙》中的艾利克斯。艾利克斯是一位无恶不作的暴力实施者，在虐杀轮奸多人后被捕入狱,沦为厌恶疗法的实验品。艾利克斯在被成功“治愈”反叛和暴力倾向之后回归社会，反而成为任人欺凌的对象。从表面上看，这部影片呈现了一位反叛青年的暴力进化史，带来了令人震惊的审美体验。而从更为深层次的角度来说，《发条橙》展现了青年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以及青年文化圈内固有的矛盾。在影片中，艾利克斯实施暴力的对象均具有深层的隐喻意义。欺凌老年人的同时艾利克斯咒骂着国家老无所依的福利体系和不能维护公平正义的司法体系；虐杀作家和作家妻子时，艾利克斯反叛的是社会权威和社会财富的占有者，作家及其妻子富足的生活和职业无疑代表着掌控社会话语权的群体；而其之后的暴力对象猫女则代表着性感独立的女性，此时的艾利克斯成为日渐衰落的男权的代言。事实上，青年文化本属于社会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其对主流文化的反叛又使艾利克斯等青年陷入了无限的矛盾之中，他们无法真正“打败”社会权威，又无法在反叛的氛围中定义自我，成为反叛文化的“祭品”。

三、英国电影中的青年邪典文化

如果说英国电影中青年反叛者代表着“愤怒的青年”与主流文化交战中的败北，那么邪典文化影响下的英国电影中的青年形象则获得了带有黑色幽默式的“成功”。邪典电影最初是低成本制作的B级影片，一般在小影院播放。随着英国自由电影和独立电影人的成长，邪典电影业摆脱了往日难登大雅之堂的地位。20世纪八九十年代，英国邪典电影在蒂姆·波顿、彼得·格林纳威、丹尼·博伊尔、盖·里奇的努力中获得了世界影坛评论者的关注。

改编自欧文·威尔士同名小说的影片《猜火车》是英国青年邪典文化中的代表之作，这部影片由丹尼·博伊尔执导，伊万·麦克格雷格主演，讲述了一群社会边缘青年混乱的生活及其中的男主人公走出边缘的故事。在《猜火车》中，男主人公马克等人生活在爱丁堡，终日吸毒的混乱生活成为马克等人的生命主旋律，他们拒绝工作、拒绝服从，在混乱而边缘化的生活中自得其乐。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马克一伙中的汤米在毒品的影响下身心俱损，马克也因过量吸食毒品而晕厥，苏醒后的马克被父母强制戒毒。戒毒中的马克突然意识到曾经生活的无趣和混乱，决定远离爱丁堡和昔日的朋友，独自来到伦敦谋生。新的生活并不顺利，昔日的朋友贝格比、西蒙来到伦敦寻找马克，在伦敦还未站稳脚跟的马克无法摆脱旧生活的影响和纠缠，最终他借机拿走了朋友们倒卖毒品的钱逃到了国外，再次开始了新的生活。在这部影片中，马克似乎成功地走出了边缘化的处境和青年亚文化圈，但其代价却是偷走了朋友们的“黑钱”，这种背叛代表着青年文化圈内部的裂变。在由盖·里奇执导的影片《两杆大烟枪》中，青年邪典文化与黑色幽默深度融合，讲述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犯罪故事。影片男主人公艾德一伙因欠下巨额赌债而决意抢劫贩毒集团的毒品，势单力薄的艾德一伙阴差阳错地使两伙犯罪势力交火，成功地逃脱了黑帮和贩毒集团的截杀。在充满戏剧性的故事中，影片并没有指出这些生活在无序暴力中的青年的出路，却在暴力叙事中呈现出青年群体的迷惘，难以从边缘走向主流的境遇成为影片黑色幽默背后的沉思。

四、英国电影中的青年怀旧文化

在英国电影发展之初，在题材选择方面便深受本土传统文学的影响，但随着美国资本的注入，英国电影对传统文学的改编则越来越少。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英国电影凭借多年的积淀逐渐积累起了独立发展的实力，传统文学的复归也成为必然。在对英国经典文学作品的改编中，《霍华徳庄园》《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等优秀作品不断涌现，其中体现的青年文化不再以反叛或暴力为旗，转而具有明显的“怀旧”倾向，彰显了英国古典的骑士精神和绅士情怀。

上映于1995年的影片《理智与情感》改编自简·奥斯汀的同名小说，影片讲述了老庄园主过世后，两位女儿埃莉诺和玛丽安娜因无法继承财产而被逐出家门，但最终都收获幸福生活的故事。在这部影片中，两位集责任感与风度于一身的男主人公成为影片着重塑造的人物形象，爱德华始终爱恋着埃莉诺，却用理智控制着情感，当自己完全走出一段旧爱后才向埃莉诺表白，用真情点燃了同样理智的埃莉诺的爱情。而布兰登上校将玛丽安娜自一段无果的情感中拯救出来，给予她平等的爱。上映于2005年的影片《傲慢与偏见》同样改编自简·奥斯汀的同名小说，由著名导演乔·怀特执导，呈现了19世纪之初乡绅家庭中伊丽莎白五姐妹的婚恋故事。伊丽莎白美丽聪颖，而伊丽莎白家的新邻居达西则拥有着迷人的贵族气质。虽然伊丽莎白的母亲对这位富有的年轻人十分青睐，但伊丽莎白却在自己固有的关于阶级差异的偏见下认为达西非常傲慢。随着不断的相处，导演透过伊丽莎白的眼睛呈现出一个颇具骑士精神的青年达西形象。达西不仅对伊丽莎白恭敬专一，而且对于伊丽莎白的家人极富责任感。当得知伊丽莎白的妹妹莉迪亚因所托非人而即将名誉扫地时，达西慷慨地帮助莉迪亚的未婚夫还清债务，并为二人举办了婚礼。在上述两部影片中，传统的价值观在青年身上得以复归，骑士精神和绅士气质成为影片中青年怀旧文化的核心所在，对现代社会中青年身上逐渐遗失的责任感进行了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