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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尘土里安详,一半空中飞扬

2018-11-14若晴天

莫愁 2018年13期
关键词:罗曼罗兰

文若晴天

可以接受命运的安排,但决不陷于泥淖。

梦回民国,最惹人迷恋的,莫过于一群女作家。她们是时代的反叛者,婚姻却大都不圆满。情感挣扎被文字娓娓道来,让人更了解一个悲欢离合的年代。

沉樱,在近代女作家群中承上启下。然而,她被许多人遗忘,因为她解放前去了台湾,大陆少见她的作品。

她著有《欲》《喜筵之后》等小说,理性思考着狂热爱情下的危机。这些创作,来源于她人生中深层的痛,以及思考。

樱花一般沉落水中,但绝不陷于泥淖

17岁时,沉樱入读上海大学中文系,并开始发表作品。

此前,复旦剧社并无女学生,演戏时经常需要男扮女装。剧社领导人洪深厌恶这种反串,便要物色一位女生,实行男女同演。内外皆秀的沉樱,自然被选中。她主演了《咖啡店的一夜》,出乎意料地成功。

表演中,“复旦第一帅”马彦祥与沉樱合作默契,后来又合作了几部戏,便假戏真做坠入爱河。不久,沉樱被招入复旦,成为该校第一批女学生。同在一个校园,她与马彦祥更亲密了。

1928年冬,由洪深主婚,马彦祥与沉樱办了新式婚礼,双方家长都不在场。从此,两人开始了“戏剧般的”夫妻生活。

马彦祥的父亲叫马衡,是北大教授、故宫博物院院长。可以说,马彦祥算是公子哥,浪漫有余,贴心不足。沉樱怀孕时,马彦祥要去各地演戏,就把沉樱送到父母家里。他常年在外,两人聚少离多。

雪上加霜的是,1930年,因为揭露“东陵盗宝案”,公公马衡被迫出走,家里留下沉樱和婆婆、小姑相依生活。沉樱喜欢参加社会活动,每天早出晚归。小姑喜欢这位新派嫂子,婆婆却多次表达不满。此时,马彦祥又移情别恋。

对于凋零的初恋,沉樱只是伤心,并没有哭闹挽留。她带着孩子,毅然离开了马家。

后来,晚年的马彦祥多次要求相见,沉樱都严词拒绝。马彦祥通过两人的女儿马伦,送给沉樱两幅扇面,沉樱也拒收。

第一段婚姻的结局猝不及防,沉樱并未丢失自尊。她很清楚,她不懂他,他也不懂她。他们的相识,不过是舞台上爱情的衍生,泡沫一般。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离婚半年后,沉樱遇到了梁宗岱。

梁宗岱有两奇。第一奇,跑到欧洲留学多年,却没拿一个学位。并不是因为他读的是野鸡大学,或者学业太差,而是因为他的好友,法国象征派诗人保罗·瓦雷里说,不要为学位那些虚名所累,踏实做研究比什么都强。

这番话很贴合梁宗岱的心意,他身体力行,活得愈发卓尔不群。他18岁时就崇拜罗曼·罗兰。当时许多留学生给罗曼·罗兰写信,只有梁宗岱获得许多回信。1931年,罗曼·罗兰丧父,谢绝见客,梁宗岱来访,他却欢迎,可见对其多看重。罗曼·罗兰喜欢梁宗岱的文笔,“你翻译的陶潜诗使我神往”。

第二奇是,梁宗岱不是温良谦让的读书人。谁不同意他的观点,他就辩论,甚至打架。熟人这样描述:对于他,辩论简直是练武术,手、腿、头、眼、身一起参加……

28岁那年,梁宗岱来到北京,担任北京大学法文系主任兼教授。结识沉樱后,梁宗岱颇有点惺惺相惜,热烈追求富有才华的她。

梁宗岱坦言,家人为他娶了何瑞琼,但那是包办婚姻,他不认可,所以一直未回家。为了和何瑞琼分开,并补偿她,梁宗岱出学费送她去读书,让她自立,另谋合意的人。

梁宗岱给何瑞琼写信,说“今后天下男子任你爱,天下女子任我求”。听说梁宗岱自称未婚,且有另娶迹象,何瑞琼赶紧跑来找他,梁宗岱却不理。事情久拖不见好转,何瑞琼打算要一笔扶养费做了断。梁宗岱觉得她无赖,拒绝了。何瑞琼把他告上了法庭。

最终,因为这场官司,1934年,梁宗岱身败名裂,丢了工作。对于这一切,沉樱毫不在意,与其前往日本。再之后,他们结婚了,从天津到重庆,不离不弃,携手而行。

当然,琴瑟和鸣中也有杂音。作为主妇,沉樱为家庭牺牲许多。那几年,她创作的作品很少,不甘也抱怨,加上丈夫倔强,争吵在所难免。但最终,沉樱还是以愿赌服输的心态来面对。

梁父去世那年,梁宗岱回广西百色料理后事,顺便看了一场粤剧。对舞台上的甘少苏,他大为惊艳,赞其“妙语清音句句圆”。他找甘少苏聊天,为她的凄凉身世伤感,为她被人强占为妻愤慨。

他当时是复旦大学外国文学系教授兼主任,著名学者。甘少苏得到他的关心,自然受宠若惊,又十分珍惜。她偷偷拜观音求签,得知好姻缘到了,立刻有了力量,向丈夫钟树辉提出离婚。

钟树辉不答应,借此要钱。除了倾囊相助,梁宗岱还跑去跟钟树辉交涉,结果被十几个流氓毒打。自古英雄爱救美,但这次闹的动静太大。《广西日报》发消息:梁宗岱教授为一个女伶大演全武行。

两位当事人一边不承认私情,一边却说“谁料今天弄到如此地步”,只好“将错就错”。真相难解,唯一清楚的是,梁宗岱松了口,答应和他同情的甘少苏结婚,并同居了。

那头,沉樱拖着两个女儿,还怀着儿子。听说丈夫的艳闻,她剧痛之余,坚决提出分手。

可以去爱去包容,但有的事绝不原谅

抗战胜利后,沉樱到了上海,在复旦大学等处工作。梁宗岱去找她,打算接她和孩子们去广州。沉樱拒绝了。

此后,沉樱去了台湾。朋友前去劝阻,但她表示“要走得远远的,永世不再见到梁宗岱”。在台湾,为了养活孩子们,她开始做翻译工作。茨威格的《一位陌生女子的来信》,她翻译后自费印刷,居然卖了十多万册。

有意思的是,在给朋友们的信里,她的落款都是“梁陈瑛”。别人偶尔在她面前提起梁宗岱种种不好,她也淡淡地说:“他就是那德行。”而据林海音怀念沉樱的文章说法,“她并没有和梁宗岱离婚,在名义上仍是梁太太。”

事实上,后来沉樱已和梁宗岱开始通信。那些信里,充满情意,不过是醇厚的友情。

“前两天……使我又看见那些发黄的几十年前的旧物。时光的留痕那么显明,真使人悚然一惊。现在盛年早已过去,实在不应再继以老年的顽固……”

“在这老友无多的晚年,我们总可称为故人的。我常对孩子们说,在夫妻关系上,我们是怨耦(“耦”通“偶”),而在文学方面,你却是影响我最深的老师……”

不仅大度地表达友好,沉樱还为梁宗岱出诗集,连他为“情敌”甘少苏写的诗,都一并收入。她的翻译风格里,有梁宗岱的笔法。

即便如此,她依然有自己的原则。1982年,定居美国的沉樱,唯一一次回到中国大陆,见了那么多朋友,赵清阁、朱光潜、卞之琳……好友赵清阁安排她待了好几个月,她们有时也会说起广州,那是梁宗岱所在的广州。可是最终,她也没去见梁宗岱。她大约还记得,听到他和甘少苏在一起的那个痛苦时刻,她告诉他——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沉樱就是这样。她可以接受命运的安排,但决不陷于泥淖。她的人生,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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