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北峡阳土库设计述论

梁杰龙　王盼

摘要：峡阳土库古民居深受传统文化的影响，传承了中国传统古民居设计的精髓。建造设计上还受到文化交融的影响，同时又因地制宜地结合当地实际加以设计，其不仅具有一般民居建筑的社会生活性功能，同时还拥有带着历史烙痕的防卫性功能。认真审视土库的设计理念，学习借鉴峡阳土库的设计建造理念，将建筑的生活性与社会功用融为一体，展现建造的文化魅力。

关键词：土库 文化内涵 形制 功能

中图分类号：TU20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069（2018）05-0021-03

引言

千年文化古镇峡阳，位于福建省南平市城西的玉屏山下，富屯溪畔。古镇内森林繁茂，水流丰富，木材、清明茶、笋干等远销中原地区，而镇内酒肆铺行，加工作坊不下百家。正如清代何昌懋在《峡阳塔序》中写道的“峡阳……俨—大都会也”。在延平四贤“杨、罗、李、朱”的影响下，特别是朱熹曾在此讲学，古镇书院、私塾如雨后春笋，读书风气长盛不衰。从宋朝起，古镇人才辈出，灿若繁星。出现“应试生童甚夥，历科科名不绝”的景象。正是由于古镇人出外经商、中举做官，因而将北方的文化、建筑等融进古镇传统文化之中。当走在峡阳古镇青石板的小路上，穿过深深的里弄，可寻觅到一座座马头墙围成的美宅阔院，这就是南北方建筑融合的杰作——土库。至今，古镇还保存有二百余幢土库，皆为明清设计建造。目前学术界对闽北峡阳土库的研究尚处于萌芽状态，所见成果无几，笔者拟就土库的历史文化、结构形制和社会功能展开论述，以求正于方家。

一、峡阳土库的文化内涵

（一）雕刻与匾额文化

峡阳土库讲究设计，于细微处见艺术性与文化性。峡阳土库的斗拱、额枋上雕刻着精美的花草图案，其门楣上往往镌石刻画，其上人物惟妙惟肖。大厅的栋柱、横梁也都刻凤雕花，流光溢彩，厢房的门窗，有的拼以图案，有的雕镂花草或人物，其雕刻艺术之精美，令人拍案。清乾隆52年，延平府事摄理张鸿恩为80耆宾应奇宣题赠了“蔚若邓林”的匾额（如图1）。祢衡《鹦鹉赋》：“想昆山之高岳，思邓林之扶院。”“蔚若邓林”意为儿孙之满堂，家财之盈廪，旺如邓林。此匾书风劲秀，妍雅又不失洒脱，堪称书法之上品嗍。又如清末武秀才应虞典的美宅——大园土库内的挂着“厚德延年”匾额。该匾额是1926年应虞典70寿庆时，由在省府任职的同乡引见呈请，由萨镇冰省长亲自题写，并请工匠精制成匾，借以光耀门庭。1922年，应康济由于热心教育，且“孝以立身，仁以济众”受大总统赐准题褒“孝德永彰”匾额。这些匾额见证了古镇人深厚的文化底蕴，对社会的卓越贡献，对后代子孙的尊尊教诲。

（二）封建家族宗法伦理思想

古代中国的家族观十分深刻，几乎每个姓氏都有本姓的宗祠。宗祠是族人探寻宗派的场所，溯流追源、景仰先圣的奇功伟绩、表达慎重追远的孝思之心的场所。峡阳现今保存有四大姓氏祠堂：应氏“状元祠”、骆氏“骆家氏庙”、张氏“百忍堂”、范氏“高平堂”。古镇人在祠堂里向后代传达先祖的来历与丰功伟业，激励子孙传承优秀的民族传统文化，延续先祖光辉，光耀门楣。

如清道光年间的下马坪土库，建房者骆姬伯因经营木材、茶叶生意而富甲—方。却一直无权修建图库。直到其子骆述盘勤奋读书，并获取功名（贡生），方获批修建土库。又如建于光绪年间的“内衙”土库，是历任浙江寿昌、淳安县事的应肇元官宅。该土库正厅立四根金柱，柱礅雕饰精美，乃身份显要的标志。原有圣旨箱高悬房梁，厅堂有锣鼓金牌等官衔行头。在文革时期不幸焚毁。可见土库的作用不单单是建筑，它已成为推动文化教育发展的动力。而文化的繁荣发展，读书风气的浓厚，中举做官之人数量的增多，又反過来促进土库的大规模建造。

（三）“天人合一”思想

中国传统古建向以取得与自然的和谐而闻名，李约瑟曾经说过：“中国建筑总是与自然协调，而不反大自然。”古镇土库就将“天人和一”的思想发挥到极致。而古镇文化底蕴深厚，道、佛、儒文化在古镇扎根深厚，和谐共存，也被古镇人将其融入民居建筑之中。土库典型的三合院或是四合院建筑布局就是崇尚儒家“天人合一”理想的一个有力证据。中国传统古建筑在营造过程中受“天人合一”的思想的影响，尊重自然、热爱自然，因而创造了古建筑与堪舆学的完美结合。例如大衙土库整体是呈阶梯性，象征着步步高升；天井被四周环绕，阳光雨水都会顺着屋檐流进天井，符合风水学里的“财源滚滚来”的意象。鹿与“禄”、“路”、“陆”等谐音，进而引申出“福禄双全”等寓意，因而有“长寿仙兽”的美称，峡阳镇百忍堂的“六鹿迎春”（如图2），正体现了古代“天人合一”、喜庆祥和的意境。

二、峡阳土库的结构形制

宋代喻浩在《木经》中把我国古代传统建筑分为上中下三部分，即屋顶、屋身和台基，不同等级、规程的建筑体，其屋顶、屋身和台基的形制、原料以及许多细部设计都有具体的要求。外观形式上，传统古民居的三部分中，最备受关注的就是屋顶，它是古建筑中最为重要的构成部分。

（一）因地制宜的屋顶设计

屋面是古建筑木构架的必要防护层，起着遮风挡雨的功能，其形状姿态各异。若从层数上可划分为单檐、重檐以及多檐，峡阳土库就属于单檐式屋屋面；若从坡的数量上则可分为平顶、单坡、双坡、四坡、多坡以及圆穹顶等。

刘敦桢的《中国古代建筑史》曾提出，传统古建的屋面造型有歇山、庑殿、硬山、悬山、攒尖、盔顶、盝顶和特殊形式（例如扇面）等。（如图3）闽北峡阳土库系硬山顶。分为前和后两面坡，他的山墙两边屋面不延伸出山墙，也不露出檩头。（如图4）房山砌至屋顶，顶面和屋面齐平。房山的上部设计排山沟滴并隐出博风、墀头。土库的屋顶一般有一根正脊、四根锤脊，正脊亦是比较简单的设计，两山只用筒瓦压哨。房山向上伸出屋面，意作封火墙的功能使用。按照宋代的《营造法式》规定悬挑宽度应当是40分°～100分°。据测量，峡阳土库屋面悬挑宽度范围在42分°～65分°。不同方向屋面的坡度相接，组成形式各异的屋脊。交界处有天沟、戗脊、勾连塔、正脊等相适应的处理手段，其焦点技术就是要保障排水的通畅。峡阳土库的屋脊属较为典型的清水脊，一般用砖瓦构砌线脚，两边有微微隆起的鼻头，十分精巧。下有花木砖和圭角等部件构成。屋面瓦楞有高、低不同的坡楞。低坡垄分布于硬山两边的四条边上，其至高点跟高坡垄在正脊的根部至低点相齐，但其檐口高度相同。

（二）科学合理的屋身设计

峡阳土库的屋身形制设计包括口字型柱网布局、五七式斗拱、穿斗式构架、传统的三部分架构以及特殊的梁架结构。

斗拱是我国传统建筑当中最独具特色的部分，峡阳土库的斗拱在木构件上起着承接上部负荷、延长出檐的深度、缩减梁架跨度的特殊的结构作用，因而也成为梁架系统有机整体的一部分。土库坐斗的宽、高约为：7×5寸，属于南方古建筑中典型的五七式牌科。斗拱构造十分复杂，初考其基本构成为斗、棋、升、翘、昂、撑头、耍头等部件。穿斗式是南方特有的结构形式，峡阳土库就属于典型的穿斗式结构，其特点是用材小、省木料、建筑轻盈巧妙、结构整体性优良，有助于抗震防风。但建筑内部网柱比较密，内部空间较小，其柱上直接承檩而不架梁，按檩数立一排柱在它的进深方向上，柱间穿枋连接构成排架，再以斗枋将排架组成框架系统，柱脚位置以地袱相连，柱的下端立于柱顶石之上。峡阳土库的艺术呈现方式遵循形式美法则，简约、夸张、曲线，并且蕴含深意。例如石板坪土库的斗拱（如图5），取材于象鼻，斗拱粗重的底部演化为象头形状，朝上自然而流畅地演化出象鼻，卷草纹卷曲随即舒展，酷似象眼，亦化成象的唇舌。远观斗拱，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象呼之欲出，闽北工匠巧思妙想，刻画出的形象虚实相生，达到以形写神的境界。

（三）等级分明的台基设计

台基是指从地表以上，柱脚往下的用砖石包砌起来的这一房屋基层部分。台基又分为一般的台基、须弥座台基、带勾栏的台基和复合式的台基，峡阳土库就是属于一般台基的古民居建筑。《大清会典事例》载有顺治年间有关台基在高度上的硬性规程：公侯以下三品之下房屋台基高二尺，四品之下至官民房屋台阶高一尺。峡阳土库的台基高度严格遵守了当时官方的规定。次考峡阳土库台基的外貌为方直轮廓，台基露明的部分之下，一般用—层条石衬平，其上皮比地表高出一至两寸，称作土衬石。土衬石的外头比台基阔出约二至三寸，称为金边。又有脚柱石分布在台基四周的转角位置，台基露明部分的上皮平铺一面条石。阶条以下，土衬以上，放置一层称作斗板石的石板。因台基有一个高度，就需要铺设阶梯方便进出。土库通常在中央置放一阶一阶的条石，由下到上逐级缩短，称作如意踏跺。经测量踏跺宽约八寸五分，厚约四寸。

三、峡阳土库的功能

作为明清时期闽北古民居的代表，峡阳土库不仅拥有一般民居建筑的社会生活性功能，同时还拥有带着历史烙痕的防卫性。

（一）社会生活性

通风透气与良好的采光条件。峡阳土库大都建在山地、丘陵或者溪流两岸的开阔位置。因而，土库建设既方便就地取材，又接近水源。土库朝向基本都是坐北朝南，并建造隔扇门以利于通风（如图6），能够产生冬暧夏凉和防潮保温的功能。此外不得不提土库内部设计轻巧古朴的天井，从上俯瞰就像是“房顶上建造的天窗”。起到采光和通风的作用。天井里设置青石板铺成的花座，花座上种养盆景花卉，一年四季暗香拂动。有的天井里，还有池塘或水井。例如义勇街内，名叫“石板坪”的土库房，天井宽敞，库房光线充足。它的天井地面全是用宽四十厘米，长两米的花岗石条铺成，因而气派十足。在另—座土库“大园”内，正厅前的天井极为宽敞。中间是砖砌的走道，走道两边种植花卉，置放鱼缸，一年四季，花香馥郁，锦鳞游动，堪称小巧别致的花园。

防水与隔热功能。土库是土做的，所以最畏水，而峡阳土库的屋顶大部分采用“人字形”的双斜坡屋顶，每逢雨季，这种精巧的设计就能发挥其重要的防水作用。闽北的夏季十分炎热，为了隔热、防暑，峡阳人民特地在土库的四周设计高高的马头墙，高墙封闭，马头翘角，墙线错落有致，极具美感。马头墙厚四十多厘米，墙面用方形青砖砌垒，极为平整；墙心用砖分格，格内是夯实的黄土。这样一来，不仅墙身更加结实牢固，而且居住其中还能感受到冬暖夏凉，舒适的居住生活条件使得峡阳人民在闽北这块沃土上不断生息繁衍。如峡阳镇百忍堂梁架下的装饰——螭吻造型（如图7），不光有设计上的美感，也寓意建筑远离火灾，保佑峡阳人民的生命安全。

抗震功能。由于闽北地区处于太平洋板块与亚欧板块的交界处附近，从地质学上来研究，该区域的地壳比较不稳定，这就要求土库在设计施工的时候充分考虑抗震性。峡阳土库在设计墙体时候充分展示了古代先民的智慧，他们依据长期的建筑经验，在夯墙时，常常会在墙体内部置入竹条、木枝，这点类似于现代楼房建设时使用的钢筋。植入的竹条、木枝坚硬而且富有弹性，在地震真正来临的时候，可以有效地防止墙体坍塌，起到防震、抗震的功效。另外峡阳土库除了四周的马头墙，其内部墙身均属木结构建筑，由于木材的韧性，而具有天然的抗倾覆能力，这种性能对于抗地震极为有效。

（二）防御自卫性

综合历史学与建筑学的研究来看，闽北的峡阳土库建筑群之所以呈现出大规模的聚集居住模式特点，与明清时期福建地区特殊的历史背景息息相关。明清两朝，外有倭寇犯境，内则流民山匪肆虐，因为，闽北人民选择了这样一种既具有利于族群团结，又能共同防御倭寇、山匪的建筑模式。血脉相连的宗亲之间在土库这幢规模恢弘的建筑内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社会团体，他们是最小的“国”。因此，可以说防御自卫的功能是土堡在功能设计上的又一特点。

结语

峡阳土库的建造深受中国传统文化之影响，因大批儒生科考出仕，又将他乡的建筑风格带回峡阳，融于土库的设计之中。峡阳土库的形制深受徽派建筑影响，继承了徽派建筑的精华，同时也赋予了新的内涵——峡阳本土文化。土庫是南北古民居艺术融合的结晶，有着独特的魅力和韵味，在古朴的小镇里静静伫立，土库的每一抹痕迹都在述说古镇的往事。它是古镇文化的遗留、是古镇先人留给我们的馈赠，是过往那个时代的见证。认真审视峡阳古民居的，学习借鉴峡阳土库的设计建造理念，启迪着我们将建筑的艺术性与生活性完美融为一体，展现房屋设计的文化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