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西去,黯然销魂情圣金庸
2018-11-13沈佳音
沈佳音
10月30日,94岁的武侠小说大家金庸与世长辞。人生的终点,金庸留下了一个令人感到温情的时刻——在与外孙女视频通话时,听着她的声音,含笑去世。
人们痴迷金庸创造的江湖,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一如1976版《射雕英雄传》主题曲里唱的第一句:“绝招,好武功”,甚至有人會觉得,他笔下是一个男人的童话。
事实上,金庸是一个写情高手,在小说里,他展示的是一个更丰富的情感世界。金庸的朋友、香港作家林燕妮曾经写道:“他的小说气派磅礴而十分细腻,其实写的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若然除去了武打场面,可说本本都是情书。”甚至连琼瑶也公开承认:“要写情,我们都写不过金庸。”
之所以写不过,一个原因是,金庸笔下,不止写爱情,他写撕心裂肺的亲情,写荡气回肠的友情,写魂牵梦绕的乡情,写向死而生的家国情怀,都有触动人心之处。
金庸去世后,媒体人刘文嘉写道:“忍不住下泪。谢谢你曾让我看到襄阳城头挺剑而立的郭靖,风陵渡口金钗沽酒的郭襄,月光下吹奏碧海潮生的黄老邪,生死在前大笑‘别无他长,胜在用情专一的令狐冲。谢谢你曾让我看到有历史感的活法,有大苍凉的天真,谢谢你曾让我看到什么襟怀叫光风霁月,什么心境是目下无尘,什么视野是星垂野阔,什么关系能披肝沥胆,什么样的女人叫雪魄冰魂,什么样的男人当得起剑胆琴心。”
字字有情。
爱情的各种样子
在金庸的十五部小说中,有着爱情的各种样子:有爱情的单纯,“那都是极好极好的,我却偏偏不喜欢”;有爱情的执着,“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一个阿朱”;有爱情的无奈,“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地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有爱情的幻灭,“有情人终成眷属,怎知道无限欢喜空成灰”;有爱情的通透,“真正的人,真正的事,往往不及心中所想的那么好”……
金庸的第一段婚姻就颇具戏剧性。1947年,金庸在杭州《东南日报》工作,他主编的“咪咪博士答客问”栏目上常有些脑洞大开的问答。有一次,他看到一个回答很有趣,想认识那位叫杜冶秋的读者,于是去信约好,便登门拜访了。没想到,顺便也认识了那位读者的姐姐——17岁的杜冶芬。
是否一见钟情?金庸没有说过,但现实中,第二天,他再度登门,送去一叠戏票,盛情邀请杜家一起去东南日报社楼上观赏郭沫若编剧的《孔雀胆》。看戏时,金庸还不时递给他们一家人当时时髦的饮料“可口可乐”。之后金庸就成了杜家常客,与杜冶芬坠入爱河,很快便谈婚论嫁了。
1948年,金庸要被报社派去香港工作,他写信征求杜冶芬的意见,她的答复是短期可以,时间长了不行。后来报馆高层同意他的要求:只去半年。那年秋天,金庸返回大陆,与杜冶芬在上海的国际饭店结婚,婚礼场面宏大。随后,夫妇一道去了香港。
这段时间,金庸曾以“林欢”的笔名写影评、编剧本。据杜冶秋后来回忆说,“林”是因查、杜二字的部首均为木,从而移花接木为之林字。“欢”自然是指他们当时幸福快乐的生活。
然而,那几年,金庸忙于工作,没时间陪杜冶芬。她又不通粤语,一个人在香港郁郁寡欢,最后她回了大陆,3年后,两人办理了离婚手续,没有子女。
小说中“千山万水,苦随君行”的爱情终究抵不过现实生活的消磨。“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这才是人生常态。
不过,对于杜冶芬一家,金庸一直念念不忘。上世纪60年代初,内地物资供应极端匮乏,金庸主动给他们家寄来猪油等食品,但没想到却使他们家因这桩“海外关系”而备受牵连。1981年金庸首次回内地,受邓小平接见,途经杭州时,他又特意寻访杜冶芬一家,后来还给他们汇款。杜冶秋在回忆中写道,“查哥没有亏待过我们……而今大家都是耄耋之人,还是友情为重吧!”
金庸和妻子林乐怡(@视觉中国)
爱情教科书
小说中的江湖儿女们都为情所困。《神雕侠侣》中,不仅有“绝情谷”,长满情花,还有“黯然销魂掌”。李莫愁反复唱着:“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直到最后葬身火海。《天龙八部》里亦是“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神雕侠侣》第四十七回:“上口极甜,后来却苦了。这花叫做情花”,发觉苦时,不必惊慌,“挺过去,便又是甜,更深一层的甜”。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智慧、有耐心、有运气体会这复杂的滋味的,所以人世间多了无数的苦恋、虐恋与畸恋。《神雕侠侣》第三十一回:“情之为物,有时固然极美,有时却也极丑。”李莫愁便是如此,她因陆展元负心而变得无比狰狞,杀人无数,也毁了自己。
把金庸的小说放在一起可以说是一个爱情课堂。赵敏是其中的模范学生。挡在她面前的,有楚楚动人的周芷若,有柔情万种的小昭,有情深意重的殷离,还有巨大的阵营鸿沟。但赵敏毫不犹豫。
在张无忌和周芷若的婚礼上,赵敏孤身前往。光明右使范遥眉头一皱,说道:“郡主,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既已如此,也是勉强不来了。”赵敏道:“我偏要勉强。”
最终,赵敏让优柔寡断的张无忌下定决心为她画一辈子的眉毛。一段感情总要有人先开口,推动向前。
而那些不勇敢的人,无论再聪明,再漂亮,也只能与爱情失之交臂,比如程灵素,比如王重阳与林朝英。
主动并不意味着要低到尘埃,失去自我。没有自我的人不可能拥有爱情。阿紫用尽手段向不爱她的萧峰求爱,对待身边人阴狠刻薄,但终究只换来萧峰那句“你样样都好,样样比她强,你只有一个缺点,你不是她”。同样,游坦之一心一意地爱着并不爱他的阿紫,套上烧红的铁盔毁容,任人取笑,自剜双目,还是只换来阿紫的鄙薄。
还有穆念慈、岳灵珊明知丈夫谎话连篇,依然追随左右,最终也都是凄惨死去。
令狐冲和任盈盈才是一对相亲相爱又保有自我的璧人。在这段感情里,任盈盈也是主动的,但她依然十分自尊。任我行父女被名门正派围攻于少林寺,双方约定三战定胜负。令狐冲代表任我行一方出战。但他对战岳不群时,却顾及旧情,无论如何不忍胜了昔日恩师。
任我行暗示女儿站到令狐冲看得到的地方去,让他想到盈盈待他的情义,好全力取胜。盈盈却仿佛渾然不闻,根本不移动脚步。她心里想:“我待你如何,你早已知道。你如以我为重,决意救我下山,你自会取胜。你如以师父为重,我便是拉住你衣袖哀哀求告,也是无用。”她觉得两情相悦,贵乎自然,倘要自己有所示意之后,令狐冲再为自己打算,那可无味至极了。
令狐冲也是如此。后来,他看到日月神教众人对任我行的俯首帖耳,心下说不出厌恶,寻思:“盈盈对我如此,她如真要我加盟日月神教,我原非顺她之意不可……可是要我学这些人的样,岂不是枉自为人?”
金庸与夏梦
“对不起第二任妻子”
《神雕侠侣》中,小龙女和杨过无视任何世俗规则,姐弟恋又怎么样,师徒姑侄又如何,就是要轰轰烈烈地在一起。
但现实往往比小说更复杂,更惨痛。金庸和第二任妻子朱玫携手创办《明报》,最艰难的时候曾两人分享一杯咖啡,变卖首饰支持金庸,两人还育有两儿两女。
在第二段婚姻中,金庸遇到了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女侍应生林乐怡。那是1966年,16岁的林乐怡在香港岛一间餐厅当侍应生,那里距离《明报》北角办公室,只是数分钟的路程。
林乐怡后来向原《壹周刊》副总编辑潘丽琼回忆,那天下午,一个貌似生意失败的中年男子推门进来。他面容憔悴,满怀心事。林乐怡轻声问他,要吃什么呀?他不发一言。出于同情,少不更事的她说:“如果你没有钱,不如我请你食一个火腿扒饭呀,好吗?”这句话打动了金庸。
翌日,她收到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是一个高及腰的大洋娃娃,送礼的人正是金庸。
一段虐恋就此开始。据傅国涌的《金庸传》,这对相差20多岁的忘年恋人在跑马地共筑爱巢。起初,朱玫还蒙在鼓里,以为金庸是熬夜写社论,才夜宿办公室。后来一个见习编辑说漏嘴,朱玫才猛然惊醒,金庸有了外遇。事已至此,金庸提出离婚。
林乐怡对潘丽琼说,她曾尝试离开金庸,到澳洲读书,也试过和其他人拍拖,但金庸追到澳洲,终于打动了她。
金庸也曾对媒体人许戈辉回忆这一段经历:“我们就签了离婚书,后来我把这个离婚书撕了,我说我们不要离婚了,但是她(朱玫)也不接受,她说离都离了,不要再搞回头的事情了。”
1976年,金庸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书的长子查传侠自杀身亡,年仅19岁。此前,他曾多次劝谏父亲不要离婚,但未能如愿,郁郁寡欢,那天又跟女友分手,一时想不开,走了极端。
接到儿子去世消息那天,金庸还在报馆写社评。“一面写就一面流泪,一直都很伤心,但还是要写。”次年,他在修订版的《倚天屠龙记》的后记中写道:“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这成为压垮金庸和朱玫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1976年,金庸终于离婚,与林乐怡开始了人生的第三段婚姻,直至最后。后来,金庸多次公开说对不起第二任妻子。
曾有读者问金庸,在你笔下那些荡气回肠的爱情中,你最想祝福的是哪一对?金庸回答说:我想祝福自己。
一部“情书”
在金庸的好友,作家倪匡看来,金庸的小说之中,每一部、每一篇都在写男女之情,而其中集大成者是《神雕侠侣》,写尽天下各色人等的情。倪匡认为《神雕侠侣》就是一部“情书”,从头到尾,整部书,都在写一个“情”字。
“没有一部写得像《神雕侠侣》那样错综复杂,那样淋漓尽致,那样透彻入微,那样感人肺腑,那样全面,那样深入”,倪匡说,这在金庸的小说中是绝无仅有的。“这也正是《神雕侠侣》吸引读者、令读者百看不厌之处”,因为“男女情爱,过去、如今和将来,全是一样的,不论怎么变,都变不出那些范围去”。
三毛也觉得金庸小说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写出一个人类至今仍捉摸不透的、既可让人上天堂又可让人下地狱的“情”字。她还说,如果“不了解金庸与夏梦的这一段情,就不会读懂他在小说中‘情缘的描写”。
金庸笔下的女神小龙女、王语嫣常常被认为有夏梦的影子。作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大明星,夏梦的美是毋庸置疑的,见惯了美女的导演李翰祥、王家卫都为之惊艳,把“第一古典美人”、“绝代佳人”这样的词献给她。但在所有的称赞中,金庸那句“西施怎样美丽,谁也没见过,我想她应该像夏梦才名不虚传”,恐怕是最极致的赞美。
1957年,金庸从《大公报》辞职,加入夏梦所在的香港长城电影公司做编剧。有传说金庸是为了夏梦而去,“当年唐伯虎爱上了一个豪门的丫环秋香,为了接近她,不惜卖身为奴入豪门,我金庸与之相比还差得远呢”。还有一段流传甚广的佳话是,金庸把埋在心中的情感告诉了夏梦,夏梦只说:“今生今世难偿此愿,也许来生来世还有机会。”
但这些细节并没有得到过当事人的证实。金庸对此只字不提,2014年,夏梦接受采访时也只说:“我和金庸,其实不如不说。”再无他语。
1954年,夏梦嫁给富商林葆诚。两年后,金庸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随后,金庸离开长城电影公司,创办《明报》。
不过,金庸单恋夏梦恐怕是确凿的。他在“长城”的同事许国说:“査先生是一个专于感情的人,我跟他共事于长城电影公司时,査先生喜爱上一个美丽的女明星,那女明星是一流的大美人,而我们的查先生那时不过是一个小编剧、小说家,当然得不到那位女明星的青睐。”
1967年,夏梦决定告别影坛,移居加拿大。对此,《明报》在头版头条予以报道,次日依然追踪报道。不仅如此,金庸还异乎寻常地为此专门写了一篇诗意盎然的社论──《夏梦的春梦》:“对于这许多年来,曾使她成名的电影圈,以及一页在影坛中奋斗的历史,夏梦肯定会有无限的依恋低回,可是,她终于走了。这其中,自然会有许多原因,在我们的想象之中,一定是加拿大草原的空气更加新鲜,能使她过着更恬静的生活,所以她才在事业高峰之际,毅然抛弃一切,还于幽谷,遁世独立,正是‘去也终须去,住也不曾住,他年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我们谨于此为她祝福。”
最怕让黄蓉当老婆
在一次“金庸小说人物票选”活动中,金庸表示最欣赏的是黄蓉、程灵素、小龙女,当她们是朋友、老师,但如作为妻子,自己会有压迫感,觉得尊敬有余、亲昵不足。他觉得任盈盈最适合做妻子,“她大方体谅而宽容,丈夫做错了什么事,她一笑置之,不会穷追苦查,遇上大事,她比丈夫更聪明,更能解决问题,不但是贤内助,且是贤外助”。
另外还有第三种女子,例如郭襄、仪琳这一类小姑娘,金庸说,“愿意爱护她、怜惜她,认她做义妹,收她为徒弟,心里偷偷爱她,但不敢发展爱情”,那是一种“已婚男子”的秘密感情。
封笔之后,金庸曾多次修订自己的作品。除了弥补一些故事漏洞,他还改了一些感情线。旧版《碧血剑》中,袁承志只钟情于青青一人,何铁手、阿九爱他,袁承志不为所动,新修版中,袁承志慢慢被阿九吸引,甚至越来越爱她,只是因为道义所限,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没有背叛青青,但心中充满遗憾。
在旧版《天龙八部》中,段誉是单恋王语嫣的痴人,最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王语嫣离开慕容复,段誉终能抱得美人归。在新修版中,段誉追求到王语嫣后,开始“清算旧账”,计较起从听香水榭到少林寺外,王语嫣一件又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还为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原来他之所以苦恋王语嫣,全因“心魔作祟”的缘故。其后段誉迎娶木婉清、钟灵等姑娘为妻。王语嫣在离开段誉后,重新回到慕容复身边。
很多读者表示难以接受这样的改动,但金庸觉得这才是现实,自己做不到从一而终,身边的朋友也几乎没有这样的:“现在了解人和事多一点了,知道世界上像小龙女和杨过一样的人太少了。人生最理想的是专一的爱情,但不专一的爱情常常有。”
在金庸的小说里,只有爱情,没有婚姻,因为武侠小说需要浓烈的感情,不需要琐碎的生活。《射雕英雄传》中古灵精怪的黄蓉,到了《神雕侠侣》中,成了平庸刻薄的中年妇人。
对于婚姻,金庸没有幻想。在《笑傲江湖》的结尾,盈盈伸手扣住令狐冲的手腕,叹道:“想不到我任盈盈竟也终身和一只大马猴锁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盈盈心满意足,金庸却有些傷感,他在后记中写道:“令狐冲的自由却又被锁住了。后续,只有在仪琳的片面爱情之中,他的个性才极少受到约束。人生在世,充分圆满的自由根本是不能的。”
金庸的朋友陶杰曾问他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夫妻之间是生活沟通,而不是思想研讨,想避免冲突就少说为妙。夫妻之间不一定要兴趣相投,而是双方留点儿白,彼此都有自己的空间。”金庸回答说,“平时她什么都很迁就我,到她发脾气时,我便忍住不回嘴。跟她的关系不算特别成功,又不算很失败,和普通夫妻一样啦。”
君子之交淡如水
康熙在上书房传见。韦小宝走到康熙跟前,跪下磕头,还没站直身子,心下猛地里悲喜交集,忍不住伏在地下放声大哭。康熙见韦小宝到来,心中有一大半欢喜,也有一小半恼怒,心想:“这小子无法无天,竟敢一再违旨。这次虽派他差使,却也要好好惩戒他一番,免得这小子恃宠而骄,再也管束他不住。”岂知韦小宝一见面竟会大哭,康熙心肠却也软了,笑道:“他妈的,你这小子见了老子,怎么哭起来?”韦小宝哭道:“奴才只道这一生一世,再也见不着皇上了。今日终于得见,实在是欢喜得紧。”康熙笑道:“起来,起来!让我瞧瞧你。”韦小宝爬起身来,满脸的眼泪鼻涕,嘴角边却已露着微笑。
——《鹿鼎记》
现实中,金庸的友情,更像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金庸好友蔡澜曾回忆,金庸曾邀请他几次游欧洲。蔡澜是香港著名的美食家,而且,重口味。有一次,他建议到黎巴嫩菜馆。吃了生羊肉,各类香料用得很重的菜。
这显然不合金庸的口味。金庸为浙江人,爱吃江浙菜,广东菜也能吃,最好吃东坡肘子。他小儿子没有继承他的衣钵,倒是跟蔡澜学了一身美食的本领。据说小儿子吃遍了香港的东坡肘子,遇到好吃的,就会带金庸去。
跟着蔡澜吃重口的菜,金庸下不去嘴,只是微笑地陪伴着,坐在露天茶座,天气热,额上流汗,不举筷也不做声。
另一位武侠小说家梁羽生也是金庸的至交好友,两人先后开始写武侠,经常一起讨论这个话题。当年两人同在一个办公室,对桌办公,也都很健谈,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废纸篓”,把心里的废话,硬倒给对方,“就像把废纸或者不是废纸抛掷给‘字纸篓一样”。
梁羽生去世后,金庸曾写文悼念,开头写道,两天前,他妻子同梁羽生夫人通电话,两人讲完,才让金庸与梁羽生通 话。
“梁兄的声音很响亮,显得精神不错,他说:‘金庸,是小查吗?好,好,你到悉尼来我家吃饭,吃饭后我们下两盘棋。你不要让我,我输好了,没有关系……身体还好,还好……好,你也保重,保重……”金庸回忆道,当时他还想着,春节后到澳洲去,跟梁羽生下棋,再送他几套棋书,“想不到天人永隔,再也听不到他爽朗的笑声和言语了……”
金庸常笑谈,自己在生活中缺少什么,常会把它写进小说里。比如,他不会喝酒,但笔下的英雄,萧峰、令狐冲,个个都能千杯不醉。他远离故土,无法回到家乡,便在《书剑恩仇录》中以极其细腻的笔触,写陈家洛离家十年,回到朝思暮想的海宁家中的种种情绪:“陈家洛离家十年,日处大漠穷荒之中,这般江南富贵之家的滋味今日重尝,恍如隔世。他用银匙舀了一口百合汤喝,晴画已将他辫子打开,抹上头油,用梳子梳理。他把糖藕中的糯米球一颗颗用筷子顶出来,自己吃一颗,在晴画嘴里塞一颗。晴画笑道:‘你还是这个老脾气。等辫子编好,他点心也已吃完。”
陈家洛离开家只有十年,而金庸,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已经是三十年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