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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以鬯《蛇》对“白蛇传”的现代演绎

2018-11-13陈发明

海外文摘·艺术 2018年20期
关键词:白素贞白蛇传法海

陈发明

(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师范学院,浙江金华 321007)

“白蛇传”的传奇千年流传,已作为“原型”存在于民族的集体记忆之中。民间传诵、戏曲承传、影视改编等等,读者早已耳熟能详。香港作家刘以鬯的短篇小说《蛇》,从现代心理学视角,对流传千古的“白蛇传”进行了新的重述。

1 传奇的生活化演绎

小说《蛇》对“白蛇传”的故事进行了重新的改写。许仙小时被白蛇咬伤,受伤给他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每每遇见蛇状的东西就被吓得魂不附体。许仙清明扫墓返回时,在西湖边遇到温柔美丽的白素贞,两人一见钟情,共结连理,婚后两人的药铺生意兴隆,过着幸福的生活。一天,许仙经过院子,突然发现一条蛇,顿时吓得昏倒在地。白素贞花重金请人来捉蛇,但没有发现蛇的踪迹。昏迷中许仙做了个梦,梦中他看到白素贞到昆仑山盗来了仙草,仙草最终救了自己。但许仙醒来后,对白素贞产生了怀疑。许仙病愈后,对蛇依然深感恐惧,对白素贞的不同寻常的美丽也深表怀疑。这一年端午节前一天,金山寺的和尚法海在街上拦住了许仙,法海告诉许仙白素贞是千年蛇精所变,如果在端午节这天让她喝下雄黄酒,她就会现出蛇形。端午节这天,许仙将门上插上了菖蒲、艾蒿,门上也贴上了钟馗捉鬼图,但白素贞对这一切没有任何反应,她依旧神态自若。由于许仙的逼迫,白素贞无奈只好喝下了雄黄酒,酒后她回房休息,许仙在外面偷看,他看见床上有条蛇,惊恐异常,赶紧往外跑,却发现白素贞正站在门外。许仙告诉白素贞床上有蛇,白素贞去看时,原来是自己刚解下的一条腰带。许仙非常害怕,就去金山寺向法海求救,但寺中的和尚告诉他,法海上个月就圆寂了。许仙不信,说前日在街上刚刚遇到过他,和尚说,那一定是另一个和尚在冒充法海。总体来看,《蛇》故事情节与民间流传发生了较大的改变。

刘以鬯的小说《蛇》,借助于现代心理学知识将古老传说进行了日常生活化改写,理性揭示了许仙的恐惧心理,由于幼时的心理阴影,许仙在恐慌之中,将腰带误看作蛇,而向法海化缘的和尚原来是个造谣的骗子,由此原本平庸的生活因此而蒙上了神话色彩。著名评论家杨义说:“《蛇》是清新雅丽的妙品,它别开生面地以现代心理学的钥匙解开了一个家喻户晓的人妖之恋的迷思。”刘以鬯对他的改写也做出了相似的解释:“《白蛇传》的故事是个神怪故事,可以说家喻户晓,我去掉了神怪成分,把它写成一对普通夫妇的事,一个平凡的故事,用平常事写不平常。……我写故事新编,是把旧的题材用新的方法写,故事的成分少,最重要的是新。”《蛇》虽是一篇短篇小说,两千多字,但小说依然保留了白蛇传的主要人物,许仙、白素贞、法海等人物性格鲜明、栩栩如生,令人印象深刻,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同时,小说继承了古老传说的一些重要情节,诸如舟遇、结亲、端阳、盗草、谒禅等,但小说进行了微妙的处理,甚至还保留着一些传奇情节,如盗草,但作者巧妙地把它处理在梦境中。

小说女主人公白素贞是个“全美的女人”,但她是个温柔美丽的平凡女子,并非千年蛇精所变,她与许仙相遇相爱而结婚,她是许仙事业上的贤内助,她帮助许仙把药铺经营得红红火火。她关心许仙,许仙在院中发现蛇,为了打消许仙的恐惧心理,她两次花钱请人来捉蛇,甚至将院中的草木全部清除。许仙幼时患下恐蛇症,因为一场梦而对白素贞产生疑心,甚至“他不相信世间会有全美的女人”。骗子“法海”为了骗取钱财,编造白素贞为蛇精所变的谎言,加重了许仙的疑心,逼着白素贞喝雄黄酒。为了打消许仙的疑虑,白素贞不惜以有孕之身喝下雄黄酒。“《白蛇传》用神话编纂出来的美妙动人,博得人们喜爱和喝彩,因此,得以长期在人间流传。人们的欣赏力不是停滞不前的,是前进的,对这样一个具有浓厚生活气息的神话故事,要求不断地注入新的精神来达到更高的欣赏和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娱乐和满足。”作家以优美的笔触,让传说中的白素贞、许仙、法海等“穿越”到现代社会,为现代读者演绎了一段世俗社会中传奇。

2 文体的诗意化创新

刘以鬯的《蛇》对古代传奇的改写不仅仅体现在对故事的平民化叙述,还表现在现代小说文体意识的创新。刘以鬯重视形式技法对于小说的重要性:“技巧是表现的方法。要突出主题,必须有好的方法去表现。”他还认为:“从事小说创作的人,要是没有创新的精神与尝试的勇气,一定写不出好作品。”他的《蛇》就是用现代审美观念和现代小说技法对传统题材的推陈出新之作。

为了在形式上与众多改写不同,刘以鬯在创造性借鉴了西方现代派艺术手法,他将意识流、象征与幻觉、梦境等手法相结合,演绎民族古老传说,可谓是中西合璧、古今相融,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刘以鬯说:

我的愿望是在小说创作上,探讨一种现代中国作品中还没有人尝试过的形式,在探讨的过程中,很自然会参考西方现代文学的作品……一个民族的作家、艺术家吸收另一个民族文艺作品的技巧时,总不是全面的,无条件的;总是带着本民族文化的特点……我并不反对用芭蕾舞的形式来表演《聊斋志异》或《白蛇传》这样富于中国风土特色的故事。

他的小说《蛇》就是“参考西方现代文学的作品”演绎“中国风土特色的故事”的典范之作。刘以鬯以西方现代小说的技法改写了古老传说,但他并特意以新奇来吸引读者的眼睛,与台湾作家借“白蛇传”浇“心中之块垒”不同,他特别注重“民族文化的特点”,他说:“民族风格和民族色彩是很重要的。我不反对借鉴,不过,写小说应该尽量保持民族风格与民族色彩。”“吸收传统的精髓,然后跳出传统;……在‘取人之长’的原则下,接受并消化域外文学的果实,然后建立合乎现代要求而能保持民族作风民族气派的新文学。”由此可知,刘以鬯借鉴西方技法并不排斥民族文学传统,是艺术形式的借鉴与民族文化的继承。

刘以鬯在艺术上追求短篇小说的“短且好”。小说《蛇》的情节与“底本”相比,删去了芜杂的枝叶,只留下经典的故事主干,情节的跳跃性较大大,但人物形象却不失鲜明。舟遇、结亲、端阳、盗草、谒禅等情节集中凸显了表现人物性格的独特性。同时,作家对现代小说文体的深刻理解和心理学知识的运用,小说《蛇》对勾连故事情节的部分不再做刻意的叙述,不注重以故事情节引人,作家的关注点在于主人公内心世界的展示,追求人物心理世界的真实,揭示人物心灵的真实,在阅读心理期待上迥异于“白蛇传”的既有叙述。

但在小说语言的表现力上,刘以鬯却极为重视民族语言的表达效果,较好地继承了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他认为小说家要具备高超语言表现力,“如果小说家不能象诗人那样驾驭文字的话,小说不但会丧失‘艺术之王’的地位,而且会缩短小说艺术的生命。”他主张以诗与小说的结合,追求小说的诗性特征,他认为“诗体小说不是新的东西,不过,这条道路仍可开阔,仍可伸展。……我一直都是这么想:小说和诗结合后可以产生一些优美的作品。……诗和小说结合起来,可以使小说获得新的力量。”小说《蛇》就是作家着意追求的诗体小说的产物。

《蛇》这样描写清明时节,许仙与白素贞泛舟西湖的诗情画意情景:

垂柳的指尖轻拂舱盖,船在雨的漫漫中划去。于是,简短的谈话开始了。他说:“雨很大。”她说:“雨很大。”舱外是一幅春雨图,图中色彩正在追逐一个意象。风景的色彩原是浓的,一下子给骤雨冲淡了。树木用蓊郁歌颂生机。保俶塔忽然不见。于是笑声格格,清脆悦耳。风送雨条。雨条在风中跳舞。船老大的兴致忽然高了,放开嗓子唱几句山歌。

白素贞和许仙洞房花烛之夜的交欢的愉悦,作者借以诗意的象征和暗示来传达,含蓄蕴藉,回味无穷,堪称妙笔:

烛火跳跃。花烛是不能吹熄的。欲望在火头寻找另一个定义。帐内的低语,即使贴耳门缝的丫鬟也听不清楚。那是一种快乐的声音。俏皮的丫鬟知道:一向喜欢西湖景致的白素贞也不愿到西湖去捕捉天堂感了。从窗内透出的香味,未必来自古铜香炉。夜风,正在摇动帘子。墙外传来打更人的锣声,他们还没有睡。

3 “改写”的有益启示

“白蛇传”作为民族经典传说故事,已成为民族的集体记忆。几百年来,各种改写层出不穷,刘以鬯的《蛇》以诗性的小说创作,以其形式的创新和对传统文化色彩的继承,成为众多改本中的优秀之作。“白蛇传”的故事在未来的文化传承中不会消失,它将会一如既往地受到那些富有创造力的作家的青睐,会一次又一次地以不同的形式在作品中获得再生。刘以鬯《蛇》的改写经验值得借鉴:“白蛇传”的改写,要以现代意识,让传统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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