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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歌剧《雷雨》中繁漪唱段的旋律形态

2018-11-13郭超周京瑾

海外文摘·艺术 2018年10期
关键词:繁漪唱段周萍

郭超 周京瑾

(1.四川音乐学院戏剧影视文学系,四川成都 610500;2.南昌理工学院音乐学院,江西南昌 330044)

1 咏叹调旋律与独白

作为同样以塑造人物形象为目的的歌剧,《雷雨》着眼于繁漪的心理世界,并通过音乐歌唱和旋律形态变化的复杂形式将她的心理活动过程充实化,并通过较为全面而又深刻地外显化繁漪的心理极力地塑造了繁漪这个最为经典的“雷雨”性格的女性人物角色。

纵观全剧,繁漪的咏叹调对于作品整体而言非常重要,这也是解读她在歌剧中旋律形态最为关键的地方。这些咏叹调唱段的演绎,表现出了繁漪内心深处的沉闷、彷徨与苦恼的压抑感。第一幕中,歌剧通过戏剧化的手法先入性地展示了繁漪与周萍幽会的短暂场景,然后将这种恋情以梦的形式揭示,从而造成了梦境与现实的极大落差,繁漪的失落与沉闷情绪也就随之油然升起,于是有了繁漪的一段关于“多么烦闷的夏日”的咏叹调。从这一段唱段来看,繁漪的开口唱词便以“多么烦闷的夏日”直击主题,各个唱段的每一个完整的乐句内音程起伏不大,呈现于基本持平、稳定的状态,但各个乐句之间的呈现出较为高低起伏的态势,且每个乐句之间的音乐节拍并不一致:先由64拍起唱,然后转为34拍,再变化为44拍,进而转为24拍,再回到34拍,最后由回到24拍等——节奏的不一致正好与演唱者繁漪此时此刻的心境是相吻合的。“夏日的烦闷”其实正是繁漪内心烦闷的写照,由于天气的烦闷再加上主人公内心中被忧虑重重的压抑情绪所缠绕而无法排解,因而她的唱段情感中充满了无奈的惆怅感。此时的音乐力度是中弱的,紧接着的第二乐句“坟墓一样地死寂”的音程更加低沉,特别是在“死”字这个歌词上更是达到了全乐句音程的低谷,而“寂”字则通过几个连续的休止符来延长繁漪内心的这种幻灭、绝望的心绪。紧接着,繁漪将视线转向了夏日最为常见的昆虫“蝉”,且该意象具有聒噪、喧嚣的特点,而它的这种特征也与繁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音乐的力度由原先的中弱而变强,音程也由原来的低音变高。可见,这种旋律的变化也是与唱段的语境相符合的。在对夏蝉的咏叹演唱之后,繁漪见物生情,马上联系到了自己身世的悲哀,情绪又一落千丈,音程又回落到先前的低沉与哀戚阶段,同时,音乐力度也由前一乐句的中强立即过渡到中弱,这2乐句之间的落差很大,不但有繁漪的顾影自怜,而且还有对于夏蝉自由、敢于争鸣的勇气充满了羡慕之情,最后又将这种绝望的消沉情绪回落到了“死”字上,且唱词中的“喊不出声”、“哭不出泪”联合短语结构上的相似,乐句上也基本上相同,基本上就是一个字对应着一个音名,较为单一化的旋律,也正好烛照出繁漪苍白而又真实的心理。整体上看,本乐段在旋律情感上形成了“沉—浮—沉”ABA式的回环往复的特色。

由于歌剧存在着戏剧的成分,不可能完全与音乐剧的特色对榫,因此在旋律上也有生活化的一面,旋律内部形成起伏较大的错落感,也具有还原一定生活场景那种节奏较为自然性的再现特征,即使是“咏叹调”这样充满情感化的抒发,也存在着叙述语流的无序化状态。因而,从整体上看,本乐段形成了稳中有变、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富有抑扬顿挫旋律的音程变化。接下来的唱段繁漪简要地叙述了自己在周公馆多年来痛苦的生活,这一场的旋律上大体上保持着平稳的音调,直到最后的一个乐句的音程变高且音乐力度由中强变弱,而其中的“陪伴着一个阎王”速度增快,表达了对于周朴园专制生活的极其不满。接下来引出了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周萍,其旋律又向深情、舒缓的风格发展。此时繁漪的心情开始激动起来,旋律也渐渐增强、音程也逐渐升高。但这种柔情似水的旋律风格却转向了新的阶段:先是对于周萍逃避自己而产生了疑问不解而又焦虑的情绪,此时的音乐力度还是处于中弱的状态,继而反复地咏叹“想离我而去”,似乎渐渐明白了事理真相,而过渡到疯狂、哀怨的状态,力度变为中强(mf)并递进到强(f)的阶段,进而反复地发出了“怎能如此绝情绝义”的反问,旋律间充斥着愤怒的情绪,音乐与旋律力度达到很强的高潮阶段。

再如第二幕出现的繁漪第二首咏叹调,则将她的悲剧命运推向了一个更加痛苦的深渊,即周萍由第一幕的冷漠离去发展到将她推倒在地,并恶毒地咒骂她。绝望无助的繁漪发独自发出了一段“仿佛像一场梦”的咏叹调:此时繁漪似乎已经不再挣扎,她让自己接受淋雨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要再让自己生活在梦幻之中,因此旋律上没有以往的激昂、悲愤、压抑等紧张感,而是呈现出轻盈、委婉的特点,更多的是动态地展现繁漪由于彻底绝望而逐渐重新认识自我的细腻过程,因此她由先前的懦弱(“泪水和着雨水流”)再到后来的对于摆脱苦痛的向往。旋律渐渐由中弱变中强(“我要挣脱躯壳飞向天空”)。此外这段咏叹调中还特意编制了一段繁漪的花腔旋律,唱词主要是以感叹词“啊”与“仿佛像一场梦”为主,具有灵性的花腔旋律从形态上看比较复杂,演唱者借此将该乐段中一个原本简单的“啊”唱词对应的一个较长的音切割、延展成多个较短的音,这样中西合璧的音乐作曲手法,既丰富了咏叹调的组成成分,又能够独特地表现出此时此刻繁漪人物的复杂、多样的真实心理感受。这段咏叹调的旋律主要以宣泄的情怀为主,开头连续两个直呼的“报应,报应!”对应强而有力、短促的连音,而“一个善人、一个名流、一个富豪”的旋律以中弱的形态出现,而到“虚伪的面纱已被撕破”起,音乐强度马上转向了中强并进而过渡到强的阶段,音调中包涵了对周朴园终于原形毕露后的轻视态度,旋律由一直压抑的风格顿时豁然开朗,形成了大快人心的抒怀与畅快,这也是全歌剧中繁漪最为豪放的咏叹调唱段。

从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繁漪咏叹调的旋律组成非常丰富,也是最能折射主题的唱段部分,采用五连音的经过句的表现手法,造成旋律上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特色。对比手法的运用,从而造成了旋律上强烈的听觉反差效果。同时,擅长对关键性唱段运用反复的手法进行渲染以及“下行小二度的叹息音调”的有机融合,将她内心沉闷、痛苦甚至心理变态的情状表现得淋漓尽致。

2 对唱、重唱旋律与人物对话

在歌剧《雷雨》中,对唱和重唱的旋律形态对于人物对话、推动情节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作品中繁漪对唱部分最多的场景自然出现于周朴园以及周萍父子二人之间,重点旨在凸显人物性格、塑造鲜明人物形象。如第一幕中繁漪喝药的场景是她与周朴园之间对唱的部分,表现出的正是其受到非人性化的强迫与摧残,这段旋律充满了抗争的意味。当四凤把药送到繁漪跟前时,繁漪“不喝药”唱段由开始的中弱而渐渐增强,而周朴园的唱段基本上以强旋律的形态出现,而接连的“喝下去,你喝下去!喝下去!”唱段旋律以逐渐增强的气势来命令繁漪的“必须听从”,而周朴园对唱中的“你脑子有病,这药专治神经!”旋律简明扼要,强有力的旋律正是他强硬、武断的态度,反映的正是浓重的男权思想,二人之间的矛盾程度进一步激化。

作品中繁漪与周萍之间的对唱则更多地体现二人之间乱伦的情爱关系。例如在第一幕中,二人之间就有一轮对唱重点表现出了周萍的懦弱、出尔反尔,也表现出繁漪的心碎和悲伤。在这些情节中的繁漪唱段旋律里,演唱者将中强的乐句“你恨你的父亲”以及中弱的乐句“你爱我”放在一处,形成前后上旋律强度上的反差,而周萍的对唱只是反复地以相近的“最后悔的错误”旋律出现,更达到了听觉上的落差效果,周萍的无情无义一面被揭示得入木三分。从总体上看,繁漪唱段的旋律温情委婉,音乐间流露出脉脉含情;而周萍的唱段旋律则显得时而内疚时而后悔,同时还有游戏之后极力摆脱旧情人的不负责任。即使像周萍发下狠话、繁漪在实施报复心态之后,她的唱段更多的还是充斥这伤心欲绝情感的悲情音调,旋律渗透着人物的复杂情绪。在这里,繁漪与周萍的二重唱结束句为“一个女子,不能受两代人的欺负”,这里为作品后续的高潮点做了很好的铺垫。

当然要提出的是,在全歌剧中,重唱的形式不拘一格,二重唱、三重唱、四重唱、五重唱等形态均有。在这种多人共同参与的演唱旋律形态中,也能够展现出不同角色演唱上的差异性。例如第一幕中四凤、繁漪、鲁侍萍、周冲四人的四重唱,繁漪在这段四重唱中先以呼唤“冲儿”相对应的音名起唱,在简单的音名中实际上包含了深重的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复杂心情——这就是貌似简单的旋律下所内隐着丰富的音乐情感,而其后的乐句以中强的力度起唱,并逐渐增强。可以说这段旋律正是对前面简单乐句的丰富与延展。与之相反的是,四凤唱段的旋律则渐弱,并以中弱的“不知从何提!”来起唱,表现出难以定度的特点。鲁侍萍的唱段旋律较为低沉,因为她知道事实的真相而不愿吐露实情,只希望尽早地离开周公馆。周冲性格比较单纯也比较直爽,因此他的唱段旋律的明朗特点显得比较外显化,只是一味地反复地唱道“毫无道理”——这里旋律基本一致,只是将原先用连音符连接形成的短促的乐句进行音值上的延长,最后形成一字一个四分音值的旋律。他们共同点都是在末尾的音名上进行了一定程度音值的延长,且乐句的旋律都朝向渐强的方向发展。与之上述四重唱相似的还有第一幕末尾中的异步型“送别六重唱”,形成了复调性的织体,二胡、大管、长笛、大提琴、黑管、双簧管等六种乐器的混合演奏,形成了与六人演唱相匹配的六重奏,也同样从各个角度来凸显离别之际六人的伤感情绪。再如,第二幕的末尾采用了“命运六重唱”,同样从各个人物的视角出发演唱出不同的旋律个性,来共同突出悲剧命运的主题。

在这些对话和重唱中不和谐的旋律多有出现——类似这样的不和谐的旋律形态在歌剧中常常用来凸显人物和推动情节发展,尤在体现戏剧冲突和人物矛盾中有较多使用。繁漪在歌剧中具有多重的身份,但这种多重性是畸形的:既然作为周萍的后妈,居然与他发生了乱伦的关系,这本身就是不和谐的表现。全歌剧中也有不和谐的旋律贯穿于其中。例如,在狂风暴雨的黑夜,繁漪不顾一切地去跟踪周萍,此时,不协和的旋律随之也轰然响起。这种旋律外在的不和谐性,实际上是与全歌剧所要表现的主题是相和谐的。繁漪的畸形恋情的发生,正是在以周朴园为代表的周公馆的监禁下失去了人身自由,失去了爱,压抑的生活环境造成了她心理上的障碍;而又受到周萍的引诱,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这种畸形现象也正是折射出对于“雷雨”整体环境的和谐,也是寻求由和而不同的人物性格之外主题完整的一种艺术表现手法。

3 旋律与伴奏的烘托

伴奏的烘托对于旋律形态的改变和作用至关重要。由于繁漪的唱段是全歌剧的重头大戏,其唱段部分都有旋律曲式极其丰富的伴奏。在歌剧的开头部分,便出现了繁漪与周萍登场的情景,二人相互对视之后,合唱团演唱了一段“周公馆闹鬼”这样具有象征性的乐段,就为他俩之间的暧昧关系埋下了伏笔,并从侧面的角度来预示着繁漪在压抑中人性的扭曲开始。从旋律上看,无论是高音谱号抑或是低音谱号,都是从44节拍转到54拍,且前2个小节都是休止符,都在第3小节开始形成节拍一致短促而又紧密的乐句“闹鬼啰闹鬼啰!”在保持安静的状态下,突然喷发而出,给听众一种意外而又紧张的效果。这些以“闹鬼”的唱段来展开歌剧的情节,也同样符合中国化的风格特色。貌似有些幼稚的“闹鬼”唱句,实际上也正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表现,在音乐的表现上,正好以“静”起“动”承的方式加以统一,这种鲜明的节奏性,与中国巫术式的“鬼文化”中的音乐伴奏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繁漪第一次出现咏叹调前,有一段比较晦暗而又阴冷的前奏。这上述这个二重奏谱例中,高音谱号以低音为主,多处休止符的停顿,将乐句之间的间隔拉大,造成疏离感,而低音谱号以中弱起奏,用连音符号紧密相连的音名形成阶梯感的下行旋律,填补了G谱号的空缺处,二者的相互间杂,将诡异的气氛渲染得恰到好处,也与繁漪角色人物个性相匹配。在剧情上,节奏稍慢的行板(Andante)也正好配合繁漪徐步出场的场景。接下来,则是一段改由琵琶伴奏的二重奏从音乐力度上看,该旋律经过了如下的变化过程:中强(mf)→强(f)→中强(mf)→中弱(mp)→弱(p)。大体上呈现出“强到弱”的动态演变过程。节奏上也由疏松向紧密方向变化。这种变化凸显出繁漪强烈的对压抑环境的反抗精神,而这种反抗随着矛盾之间的加剧而愈来愈剧烈,但这种反抗的情绪也随着最后渐息渐弱。这似乎也在暗示着由于女主角的反抗而带来的“雷雨”般的毁灭后果。在繁漪的唱段“仿佛一场梦”咏叹调的开头,也预设性地安排了一段似梦幻梦的、由女声合唱的组成的“精灵之声”。这里中弱与中强的音乐强度相互交织,很好地营造出了对于真心诚意之人不能得到同样回报的同情与伤感的氛围。不同分部旋律紧凑、疏松上的交叠,也在为繁漪这样为爱而失去灵魂的人鸣不平,也将伴奏的多元性表现得比较充分。

又如第二幕真相大白、快接近尾声之际,繁漪演唱了一段由原先对周萍、四凤这一对同母异父兄妹之间发生乱伦现象的嘲讽,转变为后悔态度的唱段。这一乐段显然是突出繁漪的核心地位,除了鲁妈多唱了一个乐句“罪孽不轻”以往,其他角色都是以“啊”字展开伴唱的形式。这种形式的伴唱,也丰富了歌剧演奏上的表现方式,既有高音的方式来显示出繁漪的核心地位,同样也有低音的吟唱;既有繁漪狂风巨浪一般地强烈呐喊,同样也有四凤、鲁妈等人的轻声伴唱。整体上呈现出多元化的表现途径。繁漪的旋律组成比较丰富,音乐强度由弱(p)转向了中强(mf),尤其是“哦”与“萍”之间以连音线相接,更是将自己内心悔恨交加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其他人物以“啊”的伴唱形式加以伴奏,更加强化了众人失魂落魄的悲剧心理,也渲染了悲戚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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