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仙集》版本述略

2018-11-12张晨坤

青年文学家 2018年24期

摘要：《坡仙集》由李贽批选圈定而出，出则被时人争相竞得，朝廷屡禁不绝，民间传刻亦多。是集今存最早版本为明万历二十八年刻本，历代版本归类不下五种。因古本真面目难见，今人研究多引用前人著录，此中又有存疑，故以手中三种版本与李贽年谱书信等材料入手，推测考证《坡仙集》版本源流，以供参考。

关键词：《坡仙集》；版本；李贽；刻本

作者简介：张晨坤（1992-），女，汉族，四川遂宁人，四川大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古代文学文献。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24-0-02

宋以后苏文选本不绝，晚明以《坡仙集》影响为大。李贽本人独立特行，钟爱苏轼，其輯文也“取世人所未取”，“倶系精神髓骨所在”[1]。今人研究《坡仙集》或有版本归纳，或有内涵探索，具体版本问题尚无细究，其最早出版年与版本源流更尚未被明确讨论。如是，我以手中国图影印的万历二十八年焦竑刻本、万历二十八年继志斋本及四川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据明刻本缩印的《宋集珍本丛刊》本三种版本，结合重要参考书《李贽年谱考略》[2]、《焚书》《续焚书》[3]及各界著录，做一些整理及推测考证。

一、《坡仙集》版本整理

就目前来看，今世现存最早《坡仙集》版本为万历二十八年焦竑刻本、万历二十八年继志斋刻本，此后又有万历四十七年程明善重刻本、明末叶重刊本、清钞本等。而万历间陈继儒《订补坡仙集》三十八卷，在《坡仙集》基础上“补选新词（新附标点）之外，对李氏原书之内容编次卷数亦有调整增订”[4]，已与《坡仙集》大有不同，算作另一版本系统，在此不作讨论。事实上，对《坡仙集》各种版本的叫法并未有过专门定义，能明确默认的有万历二十八年焦竑刻本（以下简称焦本）、万历二十八年继志斋本（以下简称继本）、万历四十七年程明善刻本，其余本子除了清钞本一部（今存国图），多以大致年份笼统而称，如：明末叶重刊本（刘尚荣）、明万历间刻本（《中国古籍总目》）、明末刻本（《中国古籍总目》）、明翻刻万历二十八年焦竑刻本（《中国古籍总目》）、万历庚子继志斋刻本之翻刻本（人大图书馆著录）……以上情况说明《坡仙集》在明代传刻颇多，因为各家著录未有详细描述版本情况，因此不能更好下定义。

我以手中三个版本，加上国内外图书馆及相关研究著述的描述，对《坡仙集》版本的关键信息整理如下（因万历四十七年程明善刻本有明确牌记序跋显示版本，更因无法获得其具体版本描述，故不在此整理归纳。）：

（一）共同点三种。1、卷数皆为十六卷；2、行款皆为九行二十字；3、卷首皆有焦竑序。

（二）封面题两种。1、【李卓吾批选坡仙集】（现藏美国国会图书馆）；2、【重校李卓吾先生批选坡仙集】（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

（三）序跋题记等排序不同，有四种情况。

1、焦竑序《刻坡仙集抄引》→总目→牌记[5]

2、焦竑序《刻坡仙集抄引》→总目→牌记→方时化跋《书坡仙集后》（书末）[6]

3、焦竑序《刻坡仙集抄引》→李贽《卓吾先生復焦秣陵书》→校阅姓氏→《重刻坡仙集范例》[7]→总目

4、焦竑序《刻坡仙集抄引》→李贽《卓吾先生復焦秣陵书》→校阅姓氏→《重刻坡仙集范例》→总目→牌记[8]

二、《坡仙集》的初本问题

《坡仙集》现存最早版本为万历二十八年（1600）刻本，不见得即是初本。李贽与友人书信中曾出现与《坡仙集》底本有关的信息，结合《李贽年谱考略》，或可推测考证。

以下为三段材料节取自李贽书信：

材料一：苏长公何如人，故其文章自然惊天动地，世人不知，只以文章称之，不知文章直彼余事耳。未有其人不能卓立，而文章垂不朽者。弟于全刻抄出作四册，倶世人所未尝取者。世人所取者，世人所知耳，亦长公俯就世人而作者也。至其洪钟大吕，大扣大鸣，小扣小应，倶系精神髓骨所在，弟今尽数録出，闲时一批阅，平生心事宛然如见，如对长公披襟而语，朝夕共游也。憾不得再写一部呈去请教耳。倘印出，令学生子置在案头，初场、二场、三场毕具矣。

（《复焦弱侯》见《焚书》卷二，增补二[9]）

材料二：《焚书》五册，《说书》二册，共七册，附友山奉览。乃弟所自览者，钵有批判，亦愿兄之同览之也，是以附去耳。外《坡仙集》四册，批点《孟子》一册，并往请教。幸细披阅，仍附友山还我！盖念我老人抄写之难，纸笔之难，观看之难，念此三难，是以须记心复付友山还我也；且无别本矣。《坡仙集》差讹甚多，《文与可篑管竹记》又落结句，俱望为我添入。《坡仙集》虽若太多，然不如是无以尽见此公生乎，心实爱此公，是以开卷便如与之面叙也。

（《与焦弱侯》见《续焚书》卷一[10]）

材料三：《坡仙集》我有披削旁注在内，每开看便自欢喜，是我一件快心却疾之书，今已无底本矣，千万交付深有来还我！大凡我书皆为求以快乐自己，非为人也。

（《寄京友书》见《焚书》卷二》[11]）

此三段材料按照时间排序，参考《李贽年谱考略》分为1589年[12]、1592年夏秋之际[13]，1592年秋[14]。将其按时间线梳理或可得知：1589年李贽已抄出《坡仙集》四册，有批阅，从“倘印出”可知写信时并未刻印。1592年夏秋之际，李贽人在武昌，周友山北上，李贽托他将《坡仙集》以及《焚书》五册、《说书》五册、批点《孟子》一册送给焦竑批阅，并强调“仍附友山还我”，因为“且无别本”，可知对于李贽，此书仅有一本。按照《李贽年谱考略》推论，而后李贽好友无念作秣陵行，从焦竑处得了《坡仙集》，又上京，将此本转至袁宏道，袁宏道即为材料三中的“京友”。1592年秋，李贽生病，写信向袁宏道索要《坡仙集》，并道“今已无底本”，“千万交付深有（即无念）来还我”。[15]不论无念行迹是否正确，确可知袁宏道处《坡仙集》并非底本，底本自然是李贽1589年抄出的四册。可以推测，李贽在1589年书《复焦弱侯》后，在1592年夏之前以极少数量私刻过《坡仙集》，在此期间，李贽抄本即底本遗失；判断为“极少数量”，可从李贽千万将息，送于好友批阅多次强调“还我”可看出。若是数量稍多，必可大方赠予友人，数量更多，也不怕“别无他本”。这一点或可从焦本《坡仙集》中的《重刻坡仙集凡例》得到印证。《重刻坡仙集凡例》：“原板初印者既绝少，而翻刻者又皆须眉堕落，颜面不开，殊失卓老真相。今此刻得底本于焦氏，细为补正已数传失本。”此处的“原板初印者”当指李贽私刻的初本。而后提及的“底本”，可能为李贽先前以为遗失的抄本，但更可能是1592年李贽托周友山带给焦竑批阅，后催促袁宏道归还的初本。应是袁宏道还李贽后，焦竑于后来在李贽处得到，然后重刻。

再者，李贽自行刻书已有先例，他于1590年在麻城自刻过《焚书》，可能在此期间前后为了批阅方便，私刻过极少量《坡仙集》。李贽将自己的新书付于焦竑批阅写序更是常事，因此《坡仙集》出世，时机成熟便付于焦竑。而后来转至袁宏道也并非偶然，在《刻<坡仙集>抄引》中，焦竑曾道：“见者忻然传诵，争先得之而为幸”。此时“见者”当为李贽好友，袁宏道为其一。

三、《坡仙集》版本源流考述

在以上对初本推测成立的前提下对坡仙集的版本源流做一番简要考述。

（一）万历十七年（1589）年李贽抄出《坡仙集》四册，有批阅。

（二）万历十七年（1589）李贽书《复焦弱侯》后至万历二十年（1592）夏，（很可能在麻城）私刻过极少量《坡仙集》，此为《坡仙集》初本。

（三）万历二十八年（1600）夏，焦竑为《坡仙集》作序，于南京继志斋刊刻万历二十八年继本《坡仙集》。1599年秋，李贽回南京，其徒方时化也从新安徙家至南京，两人同焦竑、汪本珂等友人一同读《易》；1600年春，李贽去了山东，方时化仍在南京。可见焦竑刻李贽之书，方时化为之写跋合情合理。而继志斋曾刊刻过焦竑之书，焦竑选择继志斋也在情理之中。因此，万历二十八年继志斋刻本《坡仙集》前有焦竑序，总目后有继志斋牌记，末尾有方时化跋。而今存版本，如前文言情况1的，应当为继本翻刻本，有脱方时化之跋。此本封面题当为【李卓吾批选坡仙集】。

（四）万历二十八年（1600），《坡仙集》既出，时人争得，后生仰慕，继本之后，有文人团体觉《坡仙集》翻刻虽多，但多有淆误，便发起校阅重刻。于是有如今所谓的焦本。焦本中有焦竑序，《卓吾先生復焦秣陵书》（即《焚书》卷一的《复焦弱侯》）、校阅姓氏、《重刻坡仙集凡例》、继志斋牌记。根据校阅姓氏中的19人姓名，这些校阅者多为万历年间杭州小筑社[16]成员，其中以李流芳最为出名，李流芳与焦竑又有交情，故李流芳等人从焦竑处得到“底本”，校阅后于同年继本之后再于继志斋刊刻。此封面题当为【重校李卓吾先生批选坡仙集】。

（五）万历四十七年（1619），程明善刊刻《坡仙集》，书中有程明善跋，有“万历己未仲夏程明善书”字样。

（六）万历年间，有对继本、焦本的翻刻本。河南大学图书馆藏《坡仙集》封面中镌有“小筑藏板”字样，可推断小筑社成员的校阅者及其相关人士在杭州也有过刊刻，此中应当没有继志斋牌记。我手中国图《坡仙集》亦无继志斋牌记，当为焦本翻刻本，或因在焦本初刻之后刊刻，因已過万历庚子年（焦竑在庚子年夏写序，重刻本又经数月，刊刻之时很可能已在庚子年末尾）便取消牌记，或因他处翻刻因而无继志斋牌记，至于是否为小筑社刊刻，需进一步判断，但通过文中“洛”与“由”未避讳可判断为万历年间刊刻。

（七）明末又有各种刻本，具体年间不清。《中国古籍总目》著录明末刻本在浙江图书馆和湖北图书馆均有藏。

（八）清有一部抄本存世，现存国家图书馆。

以上为《坡仙集》主要版本考述，可知历代有翻刻本，今之散落各界，多种存本又未著录详细。即使具体年代难考，万历间和明末两个时间段还是可以通过避讳字看出。但如人大图书有万历庚子年继志斋本的翻刻本，山东图书馆有万历二十八年焦竑刻本翻刻本，皆著录为1600—1644的明末，诸如此类，不便归类，日后能著录更详细为妙。

注释：

[1]（明）李贽：《复焦弱侯》，出自《焚书》卷二。

[2]林海权：《李贽年谱考略》，福建：福建人民出版社，2005年。

[3]（明）李贽：《焚书》、《续焚书》，按：本文参考收录《焚书》、《续焚书》的《李贽文集》，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年。

[4]刘尚荣：《苏轼著作版本论丛》，成都：巴蜀书社，1988年，第137页。

[5]此本见王靖懿在《论李贽<坡仙集>的选目、批点、及其反映的文学观》中的描述。

[6]此本美国国会图书馆有藏，王重民在《中国善本书提要》（1982.03，上海古籍出版社）有著录。

[7]此本参照国图焦本影印本及据明刻本缩印的《宋集珍本丛刊》本。

[8]参照刘尚荣：《苏轼著作版本论丛》，成都：巴蜀书社，1988年，第137页。本文文末有录。

[9]（明）李贽：《李贽文集》，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年，第239页。

[10]（明）李贽：《李贽文集》，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年，第94-95页。

[11]（明）李贽：《李贽文集》，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年，第37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