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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说古乐

2018-11-12曹雅欣

醒狮国学 2018年10期
关键词:横笛玉笛吹笛

曹雅欣

笛,亦称横笛,是六孔橫吹的形制,笛身六个按指孔、一个吹孔、一个膜孔,需要贴笛膜。笛膜的震动,使笛比不开膜孔的箫,音色更响亮清越。

其实在古代,笛子并非就是横吹。最早的一支笛子是从河南出土的骨笛,已有八千余年的历史,那还是新石器时代的乐器。这种用鸟禽肢骨制成的骨笛,是笛的鼻祖,它便是竖吹的。

从骨笛发展到竹笛。是笛子材质的重要进步,那开始于四千多年前的黄帝时期。《史记》里称:“黄帝使伶伦伐竹于昆镁、斩而作笛,吹作凤鸣。”虽然到了今天,笛子的材质在科技进步下有了更多的尝试,有木头制、有玉石制、有合成材料制、有亚克力玻璃制……但是最佳的妙音还是出自竹制的笛。无论是紫竹还是白竹,竹子自身带有纹理走向,而这细微的纹理,就会影响吹奏的音色,使竹笛声韵比没有纹理的玉石笛、新材料笛等都更显灵气和飘逸。

有故事记载,东汉的音乐家蔡邕,为了选一根良材美竹制作笛子,执意要拆掉已经用竹子盖好的柯亭,就要建亭子的第十六根竹子制笛。后来,制成的笛子果然音色美妙非凡,不枉了一座竹亭的重新拆建,于是便将这支笛取名“柯亭笛”。后来,“柯亭笛”一词。不仅在乐器中泛指美笛,也在人才里意喻着良材。

竹笛音色的美,古人已然深深领悟。战国时代宋玉的《笛赋》里就说:

廷长颈,奋玉手,搞(chi)朱唇,曜皓齿,赪(cheng)颜臻(zhen),玉貌起,吟清商,追流徵,歌《伐檀》,号孤子,发久转,舒积郁。

其为幽也,甚乎怀永抱绝,丧夫天,亡稚子,纤悲微痛,毒离肌肠腠(cou)理,激叫入青云,慷慨切穷士。

长颈抒气,玉手按孔,笛声一起,荡气回肠,清越直入青云,慷慨情动志士。

在汉代以前,笛多指竖吹笛。汉武帝时,张骞打通中土与西域沟通之路,横笛传入中原,也被称作叫“横吹”。故此秦汉以来,笛,指代着竖吹与横吹两种笛形。唐代李白的诗《听胡人吹笛》里说“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声”,也是横笛由西域传人而胡人擅吹的一个历史痕迹。

到了北周与隋,开始出现“横笛”的固有之名,至唐代,才固定称竖吹的为箫、横吹的为笛。

西汉以后,笛逐渐流行于全国。到了元代,因为戏曲艺术的蓬勃发展,使笛子成为多种剧种必不可少的伴奏乐器,从而更加流传于大江南北。元朝以后笛子,与现在的横笛形制便极为类似了。

在戏曲伴奏中。最为重要的两类笛子是梆笛和曲笛。

梆笛之名,得之于它是为北方梆子戏伴奏的乐器。梆笛调高,笛身短小,音色高亢明亮,笛曲跃动豪放,常用于河北梆子、秦腔、评剧等北方剧种中。梆笛的代表曲目有《五梆子》《喜相逢》等。

曲笛之称,得之于它是南方昆曲的必备乐器,也称苏笛。曲笛比梆笛调低、身长,音色醇厚圆润,笛曲悠扬婉转,深具昆曲水磨腔调般的细腻韵味。曲笛的代表曲目有《姑苏行》《鹧鸪飞》等。杜甫《吹笛》诗开篇便说“吹笛秋山风月清”,虽然在唐代还没有形成昆曲,但是这份月朗风清、山远秋香的意境,大约可以形容曲笛的韵致。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竖笛。其实也就是牧童笛、直吹笛,大量诗歌描绘以及牧童画作里的笛子形象,都是这种笛子。

横笛的演奏技巧是十分繁复的,对气息指法、舌上技巧都要求极高,没有苦功的练习就没有高明的演奏。但是为何大量文艺作品中都把牧笛声声描绘得如此令人向往呢?试想,一个整日牧牛的山村孩童,哪有人对他进行精严的音乐教育?——这就是因为,小孩子手中把玩的是竖吹的牧童笛,有簧片、无笛膜,信口吹响几个腔调并非难事,虽无精妙曲技。但也意趣盎然。

这就像宋代雷震《村晚》一诗里说的:

草满池塘水满陂,

山衔落日浸寒漪。

牧童归去横牛背,

短笛无腔信口吹。

牧童横跨牛背,日暮青草归途,把一支短笛,送一站夕阳,小嘴一鼓,童年就从嘴边汩汩地流出,流淌在山村牧笛的乡土小路上。

“短笛无腔信口吹”,这句话写得妙趣横生、形象活泼,所以后来也往往被人们用于形容自己信手创作的一些文艺涂鸦,是一种对作品的自谦之词。

在中国,笛的普及是极其广泛的,会笛的民间艺人往往多过其他乐器演奏者。因为笛的价位低、好入门,体量小、好携带,同时,它的音色嘹亮出众,在独奏时是自成逍遥,在合奏时更出类拔萃。

在城里,有曲就有笛;在乡下,有戏就有笛;在堂上,有舞便有笛;在山里,有牧童还有笛!

拈一支笛子,闲闲里一站,便可成为众下里绝对的焦点。笛子从来不是甘于寂寞的乐器,它一出声,就要一鸣惊人,声音洪亮、音色亮丽,几乎能驾驭住各类曲目。

同是中国传统吹奏古乐,如果说:埙的沉郁,像一位伤逝的老者;箫的深邃,像一位幽思的文人;那么,笛的嘹亮,就像一个阳光开朗、活力四溢的小伙子,它从不懂低低回回,只知道生来就是高调、开口便要惊艳!

所以笛子才那么深入民间。了解它,不需曲径通幽费时费力,它会不遮不掩涌入你的耳膜、不管不顾撞进你的心里,在你起舞时一同激越、在你高歌时一同嘹亮,在你路过时拉你驻足、在你消沉时唤你昂扬。

笛的声响在大江南北随处可闻,使得笛的身影在唐诗宋词随处可见。大约,古人们也曾在孤独时被笛陪伴过、在失意时被笛唤醒过,在脚步无论行至哪一地都与笛相逢过、在舟船无论荡漾哪一处都伴笛行旅过。

诗里的笛声,是唯美的。

宋代陈与义的词《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堪称写笛之诗意洒然的绝笔: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

长沟流月去无声。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闲登小阁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一夜笛声到天明,这样独奏春夜的心情,应当是悠思深远而略带落寞的。然而因为有花香如雪的环绕,所以,又是抒怀解意而唯美绝伦的。在花影疏落里,有心香瓣瓣的舞动,有清笛声声的律动。

笛之清亮优美,缓缓拉开了香芬的夜,徐徐迎来了拂晓的明。

在这样的笛声缥缈里,梦魂有多少不可吐尽惆怅地以美丽姿态归来?心绪又如何不能倾尽幽怀地为美好黎明静待?

有一种诗里的笛声,晕染了灵魂,唯美出天明。

诗里的笛声,是苍远的。

唐代李益一首《夜宴观石将军舞》,写尽了笛声剪影山险关高的苍凉:

微月东南上戍楼,琵琶起舞锦缠头。

更闻横笛关山远,白草胡沙西塞秋。

白云悠悠,关山苍苍,孤城寂寂,远漠茫茫。关塞的风,是扫荡时间的无隋的手,把边关遗忘在山水家乡的温柔之外,把征人寥落在桃红柳绿的热闹之外。

日暮风寒,英雄泪残,一曲笛声阔远而来,笛声里,有对生命温暖的渴盼,有对日惨关冷的苦叹,有高亢长久、回荡在山关斜阳里气息不断、笛音苍郁的千年呼唤。

呼唤的,是青山白骨的归处,是史书匆匆的注目,是浮游一世、悲鸿半生的转眼日暮。

有一种诗里的笛声,沉重了山石,苍凉着日月。

诗里的笛声。是销魂的。

唐代诗仙李白虽豪迈万千,却把一曲笛音的勾魂摄魄写进《春夜洛城闻笛》,写成笛的烙印:

谁家玉笛暗飞声,

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

何人不起故园情。

“折柳”,指横吹曲《折杨柳》,是表达伤春惜别的辞曲。古人送别,有折柳相赠的习俗,“柳”的谐音正是“留”。所以“曲中闻折柳”,便是听到了远离故土之时的送别之音,便是复发了踏出乡关之时的依依之情。

又是春风一度,洛阳花好又一春,玉笛飘远,启封了心底的柔情。洛城虽好,不是家乡,春风虽暖,不在故园。所谓“谁家玉笛暗飞声”,暗暗飞度的,是离愁别绪,是吹笛人的乡情低回不忍放声而奏,是听笛人的乡愁暗起不敢澎湃而出。

这样的笛声,是黯然牵肠的幽远,是乘风入户的悠扬。

有一种诗里的笛声,轻启了春愁,销魂着月色。

编辑/林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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