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看不见的寺院（组诗）

夭 夭

给你一座花园

小桥，流水，腐叶在燃烧，

走廊上的柱子几乎陷入茫茫回忆

不说话的时候

死去的植物围拢过来

——那时你在无法确定的树影间移动

像一枚棋子

不知该落在哪座无名深渊

大雨滂沱而下。难为我的是药片

假山、墙外的二胡声、背光的赘生物……

或者是你，从一句证词里抬头

深深地，深深地望我一眼

那么多对抗，仿佛要剔去万物之源

也许命该如此

一座心事重重的花园摇晃着身体

寻找迷途的十一月

猎 物

我是弓箭，是靶心

是夜半时分那一团漆黑

我们是彼此的猎物

相互抽打，从永恒的肉体开始

也许肉体并不存在，此去经年

这一丝光要点亮沉睡中的雪

白茫茫一片，把它叫作尘世

叫作一次沸腾的停顿

一座森林，一片尚未

打扫的战场，在我们的

悲喜中肆意蔓延，无穷无尽

一座看不见的寺院

有人说，那里是一座寺院

顺着手指的方向

我看见小路上铺着碎石

一片凌乱的灌木散落于荒野

一些灰瓦栖身于自己的断裂里

它们胡乱地堆叠在一起

野草从它们的战栗里爬上来

还有水，一直陷在流淌的意愿里

能去哪呢？这么多年

时间把一切安排得如此妥帖

叩拜的人在走近，他们茫然

犹如一粒粒沙尘穿梭于快乐

或痛苦的根源里

又一年的废墟接住了世人的目光

掀开那空无一物的昨天

钟声便落下来，一些事物又重新开始

立 冬

还是来了。稻田空无

翻新过的土地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杂草缠绕着纷乱的一生

风声霍霍，就这样吧

雁群远去，满地都是斑斓的悲声

如此虚度，仿佛错过了太多

做一截新枝，一座思想者的粮仓

一个永不被记起的逆子……

因为终将逝去，我愿意替你埋首

替你哭，替你忘掉遇见的那个人

——它内部的北风与火开始交谈

以蔓延的名义

万事万物离开自己

涌进突然逼来的就要枯掉的秩序里

春去秋来

原野里，空出来的疆域

仿佛一个巨大的伤口

淌着时代的血，光阴正从

它的虚无处抽身而去

又是一年。枯草和废木在

焚烧中完成了一场

又一场仪式。时间必然要经过你

经过埋下的种子

一切早就安排好了

慢慢消逝的黄昏仍用余光

捂着黑暗中的深渊

净手，焚香

十一月，风从南方来

初见时，你是年轻的镜子，

照见山河，两两相望

落 日

很快，地平线那一端什么也

看不见了。空空的轮廓

像是在揭示不为人知的流逝

一种更神秘的力量

令它从昏暗的事物里淌出来

来自哪里？又将回到哪里？

这么多的馈赠

像悲喜交加的谜，被缓慢揭开

越来越深的黑涌上来。故园里

一株柿子树突然抑制不住悲伤

它终于懂得：青翠的怀念

而生活的另一头，我用沉默

抵达言语深处

我执意向你描述：一闪而过的

闪电，就是世间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