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狼Ⅱ》《血战钢锯岭》看军事题材电影的国家意识
2018-11-12邱振刚
邱振刚
战争,一种典型的国家行为。那么,战争也就不仅仅是国与国之间军事力量的交锋,也必然是价值观之间的碰撞。从某种意义上说,后者的影响比前者更加深远。按此逻辑,不同国家的军事战争题材电影也就必然成为该国主流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体系的承载物。一个国家的电影如何反映战争、重述战争,往往鲜明地折射着该国社会主流人群的国家意识。《血战钢锯岭》(以下简称《钢锯岭》)和《战狼Ⅱ》是2017年上映的两部中美两国摄制的较重要的战争军事题材电影作品。但是,把这两部作品放在一起比较,并不是完全因为上映时间上的接近。事实上,从两部作品的表层形态来看,它们的差异是很大的。《钢锯岭》是显而易见的战争题材剧情长片。《战狼Ⅱ》固然也属于军事战争题材作品,但这部影片从类型片的标准来看,实际上更多的体现出动作片的因素,片中真正的战争场面并不太多。而且,影片中的故事被设定为发生在非洲某国,片中的战争其实是该国的内战。《战狼Ⅱ》的主人公和对手,并非代表着两个敌对国家,从这个角度来看,人们所熟悉的美式好莱坞大片中,在结构上和《战狼Ⅱ》更相似的,是史泰龙的《第一滴血》系列。
之所以将《钢锯岭》《战狼Ⅱ》放在一起,是因为这两部作品有着表面形态之外的深层一致性。从中外战争军事题材电影的创作实践来看,完全虚构的作品是不存在的,差异只在于虚构成分的多寡而已。而这两部作品的历史背景,都是高度真实可信的。《钢锯岭》中,拒绝持枪作战的医疗兵多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拯救出75名重伤战友的故事在美国家喻户晓,而《战狼Ⅱ》取材的我国在利比亚、也门的撤侨行动和出动医护人员协助非洲国家抗击埃博拉疫情等事件,也是国家层面重要的外交、军事行动,一直受到全国人民乃至全球目光的关注。另外,两部作品的剧情主体结构,都是通过具有强烈英雄主义气质的个人表现,在战争环境中完成了对多人的拯救,这两部影片是如何从具有高度真实性的剧情基本面出发,将一段“与历史有关的故事”演绎成“具有高度观赏性和视觉冲击力的历史传奇”,并最终完成了对国家意识的阐述,也就格外值得深入分析。 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以此为视角,展开对近年来我国军事题材影片在类型片化过程中获取的经验和出现的某些不足的观察。
国家意识表现内容之不同
所谓国家意识,是国家层面的价值观、意识形态在个人心理结构中的映射。文艺作品对国家意识的表现,一般包括对各种国家象征符号的认同和对国家主流价值观的认同这两个层面。《战狼Ⅱ》上映以来,票房一路走高,最终达到57亿元的高位,创下华语电影票房纪录,观影人数也累计超过1.4亿人次。不可否认,这部作品所蕴含的爱国主义精神,是其获得观众认可的至关重要的因素。作品巧妙地把2011年利比亚撤侨、2015年也门撤侨和出动医护人员协助非洲国家抗击埃博拉疫情等事件融汇在情节中,观众在观影过程中,结合在过往新闻中所获得的信息,在极具张力的台词、画面等电影语言浸染下,民族自豪感、自信心蓬勃而生。那么,《战狼Ⅱ》究竟是如何体现了爱国主义精神呢?结合影片可以看出,在《战狼Ⅱ》中,爱国主义精神更多地体现为对国家形象、国家实力以及代表着国家的各种象征符号的信任。
影片中,无论是该国的政府军还是叛乱武装,多次强调中国的大国地位和强大国力。如叛乱武装头目再三训斥手下不得杀害中国人,原因是中国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他担心自己攫取国家政权后,难以获得中国的承认,从而在国际环境中陷于被动。而政府军方面,则被告诫中国曾经给予该国大量援助。在影片结尾处,冷锋臂擎国旗率领车队穿越交战区,交战双方不敢有任何动作,暂停一切攻击行为,目送车队呼啸而去,更堪称影片的一大“燃点”。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冷锋告诉美国女医生瑞秋,曾看到挂着星条旗的船只远离港口,瑞秋同时表示,自己“艾特”美国大使馆遭遇漠视,拨打美国大使馆电话又被告知已经闭馆。片中冷锋真正的对手,是一支来自欧洲的雇佣军,这些人基本都是纯粹的白人,其中的女性更是金发碧眼,完全符合国人对白种人的想象。欧洲雇佣军的非国籍化特征,恰恰暗示他可以来自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由此构成对中国自从清末以来遭受欧洲列强侵略的屈辱历史的隐喻。这样一来,冷锋击毙雇佣军头目、我军战舰发射精确制导武器消灭雇佣军的行为,就上升到了国家/民族层面,暗示着中国独立、强大后,已具备了和欧美国家在世界舞台上博弈的实力。
与上述做法不同的是,《钢锯岭》主创者的国家意识更多体现为对国家主流价值观的认同。影片中美国国旗当然也多次出现,但更多是作为战场、军营环境的必要组成部分,在镜头中并未突出处理。片中的前半部分,花费大量篇幅介绍的是多斯因为宗教信仰,拒绝持枪作战,起初在军营中处境艰难,受到上司、同僚的非难,还被送上军事法庭,但最终他的特殊信仰还是获得了容忍,得以作为医疗兵继续服役。这样的剧情设计,无疑是对美式信仰自由的诠释。到了影片后半部分,情节完全围绕多斯的战场救援过程展开,他在绞肉机般极端危险的战场中每多背出一个人,尤其是救出日本伤兵的行为,都是一份立于西式人道主义视角的历史解读。这部电影的两个组成部分,看起来似乎是脱节的,但就创作者而言,内在的逻辑是不言而喻的,即国家保护公民的宗教信仰,从而在公民内心唤起对国家更深沉的热爱,影片前后两部分由此获得了有效黏合,作品也就获得了内在逻辑的自洽性。
在我国以往的战争军事题材影片中,通过特定剧情设计实现对国家主流价值观彰显的情形并不鲜见。以《智取威虎山》为例,由原著长篇小说《林海雪原》开始,影片所涉及的剿灭座山雕匪帮这部分内容就采用了双线叙事的结构,一条线索为杨子荣独闯匪巢,另一条线索则为小分队对夹皮沟贫困农民的解放,这二者看起来互不牵连,但正是后者为前者赋予了正义性,使作品从结构上、主题上更加浑然一体。《英雄儿女》《英雄虎胆》《小花》《高山下的花环》《弹道无痕》《集结号》等作品,在这方面也是很成功的,将集体主义精神、英雄主义气质和家国情怀、民本立场进行了细腻深沉的呈现。因此,这些作品自问世后就受到人们长久的关注,成为这一题材电影作品中乃至新中国电影史上的经典。类似于《战狼Ⅱ》这样直接将国旗、国家的国际形象作为国家意识的承载物的,在以往的同类创作中并不多见。
国家意识阐述策略之不同
《战狼Ⅱ》和《钢锯岭》对国家意识实际上还采用了不同的阐述策略。正如有学者所总结的,“美国的《刺杀肯尼迪》《巴顿将军》……聚焦于那些对重要历史人物的个体命运造成泰山压顶之势的重要历史事件,其中有些对该国引以为自豪的民主制度和社会体制予以深刻反思,不同程度地透露了对国家的怀疑和悲伤。事实上,这种健康宣泄不仅没有损害民众对国家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反而增强了对国家未来的乐观精神和坚定信念。”其中,美国战争片中增强观众“对国家未来的乐观精神和坚定信念”最重要的手段,就是通过精细刻画主人公的某种个人诉求和主流价值观、国家利益等各种外界因素相互博弈的过程,实现对电影主题的深度诠释。《钢锯岭》中,这一过程的呈现方式,就是让主人公在军旅生涯中经历内在身份的转换。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多斯首先是作为特定的宗教信仰者和军队纪律产生摩擦,后半部分则是作为战地医疗兵和战场环境相抗衡。实际上,将人物的内在身份进行多重化处理,能够增加影片的艺术厚度和思想含量,也能给情节的设计、展开带来更多的路径,很多这类军事题材影片里都隐含着这一过程。布鲁斯·威利斯主演的《太阳的眼泪》中,深入非洲丛林的海豹突击队本来也执意只救援本国女医生,后来才在女医生的强烈要求下,经历了内心人性的苏醒后最终同意将难民带离交战区。《拯救大兵瑞恩》中,营救小组的领导者,汤姆·汉克斯所饰演的约翰·米勒上尉虽然在能力、品行上相当完美,但该小组成员却是良莠不齐,不乏自私者、怯懦者和张狂者。这样一支队伍是否能深入敌后完成任务,内部的多种力量又是如何交错碰撞,该片的艺术张力正是由此逐渐积蓄,并吸引观众不断关注剧情的发展,并最终深度诠释出影片的思想主题。
在《战狼Ⅱ》中,主人公冷锋的内在身份虽然也具有多重属性,即他既是退役特种兵,又是远赴非洲寻找妻子遇害线索的中国青年男性,但是后者的属性显然过于浅表化、符号化,完全附着在一枚样式独特的子弹上,更重要的是,他的两种身份之间从未出现任何抵牾,这就导致角色内心的丰富性、角色所凝聚的信息量有所降低。这也就导致《战狼Ⅱ》中,冷锋和大使、撤侨行动现场指挥官之间,只是正确和更正确之间的区别,缺乏一个博弈之后由更具有正义性的身份属性占据人物内心主导性位置的过程,人物始终没有真正实现从硬汉到英雄的过渡。其实,赋予人物多重内在身份的人物设计方式,在我国过往的战争军事电影中频频采用,并由此诞生了大批优秀作品。如《小兵张嘎》中小男孩的顽劣性和小战士的坚强性就同时体现在张嘎身上,并构成了一对矛盾并贯穿影片始终。《集结号》中的谷子地也是如此,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影片精神内涵的丰厚性撞击人心,主人公谷子地的性格和情感既是东方式的舍己为他的大度境界,满足本土欣赏渴望,又有个人英雄主义的执着个性,满足普泛大众心理需求,最终其实就是激昂的人本人性的追求。”《高山下的花环》中,梁三喜既是我军基层指战员,又是梁大娘的儿子、怀有身孕的韩玉秀的丈夫,两种身份一公一私,在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场环境下前者占据了人物内心的主导位置,这样的设计,去除了英模类人物形象塑造过程中易于出现的说教气,让英雄更加血肉丰满、可感可亲。
根据上面的分析,在《战狼Ⅱ》《钢锯岭》两部作品中,就主要人物内在信息量而言,显然是多斯更具优势。由此可见,就如何在人性深处挖掘矛盾,并逐步凸显矛盾最终化解方式的合理性、正义性而言,有着高度类型片倾向的《战狼Ⅱ》显然还有不足。毕竟,国家不是抽象的存在物,国家层面的利益、价值观和个人化的利益诉求、价值取向等发生冲突也不少见。这一点,无论是剧情片、文艺片,还是商业片、类型片,都是无从回避的。实际上,国家的价值,并非仅体现在国家利益是个人利益的叠加,更体现为国家是个人实现自我价值、获得正当利益的保护者,从这个角度来说,国家的形象在战争军事题材影片中,不能仅仅是一个遥远的、模糊的背景,还应当是有着高度可感性的在场者。
类型片路径的有效性
毋庸讳言,尽管取得了惊人票房,但作为类型片的《战狼Ⅱ》,在内在厚度上和《钢锯岭》这样的高口碑剧情片尚有差距。可以设想,对于立场较为中立的观众,《钢锯岭》实际上是将美国国家意识在潜移默化中注入了观众内心,而《战狼Ⅱ》并未达到这样的感染力、渗透力,这部作品更加侧重于激发、唤起本来就存在于观众心理中的爱国情感,而非营造这种情感。和我国艺术品质得到公认的军事题材影片,如《英雄虎胆》《弹道无痕》《高山下的花环》等相比,这部作品在剧情的完整性、流畅性,人物形象塑造的丰满度等方面也有所欠缺。那么,这部电影的票房成功和广泛的社会影响也就在启示着我们,在当今的市场环境下,面对欣赏要求不断提升的观众,我们的军事题材影片如何才能寻找到更有效的创作途径?《战狼Ⅱ》的成功,是否可以意味着类型片应当成为我国今后军事题材影片的重要模式和路径选择?
基于这些问题,好莱坞在战争军事影片方面所积累的某些经验、做法值得我们深入观察。当前,在各国文化产品随着全球化浪潮在不断交流、碰撞的大格局中,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好莱坞被以全球观众的口味和兴趣为主要基础的经济规律所驱动,看起来越来越代表了一种真正的‘普遍体验’,其价值体系也逐渐深入人心……直到当今的互联网时代,由美国电影、流行音乐、电视和快餐等软实力形成的‘全球统治’,在美国主导的世界新秩序之中的影响力更是与日俱增。”美国作为当今世界唯一超级大国,一向认为本国价值观有着高度普适性,如果这一价值观能为世界各国所接受,人类世界就将迎来“历史的终结”。这一信条,早已为好莱坞上上下下的片商、导演、编剧等认同。由于战争行为的国家属性,军事战争题材电影也自然成为弘扬本国主流价值观的重要媒介。通过在银幕上表现人物对国家主流价值观的认同过程,不断培育、激发观众的爱国精神,已经成为好莱坞电影工业流水线上的常见套路,正如有学者所观察的,“二战已经变成了美国爱国美德和必胜信念的不可或缺的象征。无论何时,只要有必要,它就会被提出来颂扬美国军队和美国精神。”在这一过程中,好莱坞凭借领先全球的制作技术和营销策略,将各种视听体验浓缩于众多取材于战争故事的类型片中,传达着对美国在历次战争的立场以及对军人职责等主题的理解。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三十九级台阶》《北非谍影》,到八九十年代的《第一滴血》《壮志凌云》,再到近年来的《美国队长》《间谍同盟》都是如此,这些囊括了动作片、悬疑片、爱情片、青春片等类型的影片,对美国国家意识进行了力度不断升级的阐述和输出,其中对美式银幕英雄的塑造更是格外成功,史泰龙所饰演的兰博,汤姆·克鲁斯所饰演的青年飞行员麦德林,埃文斯所饰演的美国队长,几乎掀起了全球范围的崇拜浪潮。
在我国,主旋律电影、军事题材电影的类型片化尝试,也已逐渐成为近年来中国电影发展的重要趋势,《战狼》系列的成功,其实是中国电影人将《智取威虎山》等作品的创作经验不断积累并充分吸收的产物。而且,对类型片制作经验的引入,其实也出现在我国近年来的多部军事题材剧情类影片中,如《集结号》中聘请韩国特效爆破团队来实现震撼性的视听效果,并以凌厉劲峭的风格剪辑战场画面,带给观众目不暇接的视觉冲击,《太行山上》利用大量数码技术实现对战争场面的逼真再现,采用肩扛摄影机增强画面张力,将强烈的现场感带给观众,还引入武术指导以进一步强化观赏效果,等等。再如上映不久的《芳华》,反映的是上世纪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初部队文工团生活,其中激烈惊险的战斗场面深嵌于故事脉络中,让观众对战争的残酷性和当代军人的献身精神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这些作品的主题和富有张力的电影画面获得有机融合,给予了观众酣畅淋漓的观影体验,实现了“画面视觉造型和声效冲击力上的前所未有、惊心动魄和奇观化”。
上述趋势、经验都说明,包括军事题材影片创作在内的主旋律影片创作,也完全有可能取得票房成功,观众的娱乐化、多样化艺术需要也并非是冰火不相容。摄制更多有较高文化含量的类型片,以及在剧情片中适当借鉴类型片的制作经验,也就成为提高我国军事题材影片的艺术水准和观赏价值的重要途径。
类型片路径的有限性
虽然军事题材影片和类型片有着天然的联系,尤其动作片显然是军事战争题材电影类型化过程中最有可能的选择,但应当看到,近年来绝大多数好莱坞所拍摄的战争军事影片,并非都是类型片,从总量上来看,更多的是强调对战争进行哲学性思考的剧情片。如二战题材影片中,《钢锯岭》以及《拯救大兵瑞恩》《细细的红线》《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勇者无惧》《风语者》乃至最近的《敦刻尔克》等,其创作诉求普遍集中于思想性而非娱乐性层面。这些作品中虽然也有着大量战争场面,但更多是出于渲染主题的需要,而非单纯以此吸引观众,只有《盟军夺宝队》《美国队长》《间谍同盟》等少数作品是较明显的商业片。实际上,后者已经越来越罕见,原因就是电影艺术家意图通过战争过程、战争中的人物命运来体现的各种深层思考,不是类型片能够充分表现的。而类型片的各种要素,随着技术水平的进步,越来越可以在剧情片中得到体现。这就是在上述剧情片中,也有着显而易见的类型片因素的原因,如《拯救大兵瑞恩》中奥马哈海滩登陆战的血腥场面,《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中的人鲨大战,等等。但是,从整部影片的角度来看,这些场面更多的是在影像技术不断进步的情况下,影片得以利用更先进的技术条件进行创作的结果,并非有意把这类内容作为影片的首要看点。实际上,也正是源于技术的进步,各类影片纷纷引入各种技术手段以提升观赏性,导致观众对较浅层的感官刺激渐渐失去兴趣,更加趋向于将影片内涵作为评判艺术水准如何的标尺。显而易见的是,《第一滴血》《盟军夺宝队》等好莱坞类型片作品,其思想含量是相当稀薄的,对于美国以外的观众而言,也谈不上对美国国家意识进行了有力阐述。
可以预见,《战狼Ⅱ》之后,我国观众对国产军事题材影片的期望必然会不断提升,无论类型片还是剧情片都是如此。这就要求军事题材电影的创作者今后必须用更加苛刻的艺术眼光来评判自己的创作计划。这实际上就像《人再囧途之泰囧》在2012年的票房成功,并未带动公路喜剧片的大量出现一样,在《战狼Ⅱ》对观众爱国情感的唤起力度已经达到极高水准的情况下,只有品质更加上乘、内部空间更加厚重的电影,用更加符合艺术规律的方式来体现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体系,才能不断赢得观众、吸引住观众。要注意的是,影片中思想因素的呈现不能浅表化,不能过于机械、僵硬,否则非但不能有效传播,还有可能适得其反,被域外观众视为民族主义而遭到排斥,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中国文化产品往往带有太多的民族、意识形态排他性,这导致作品的价值接受面狭窄,不仅难以被其他国家的观众接受,甚至也难以被中国不同年龄段、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所共同理解……国家形象的塑造必须超越民族主义,才能得到世界认可……中国必须融入世界才能影响世界,才能自立于世界之林而不是世界之外,如此,中国文化才能有影响力。”
从我国军事题材电影的发展现状,尤其是观众的欣赏要求来看,类型片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还是一服有效的良剂,但是,不应因为《战狼Ⅱ》的成功,就把类型片作为唯一的选择。要提升军事题材影片的整体水平,我们还需要创作更多内涵更加丰富、深刻的剧情片。简言之就是军事题材电影的类型片化的发展路径,既是有效的,其作用又是有限的。归根结底,我们最终要实现的目的,不是如何制作一部票房成功的类型片,而是创作出越来越多的品质优秀的剧情片。甚至可以说,一旦我们有更多的电影艺术家具备了高品质军事战争题材剧情片的创作能力,类型片创作水平的提升也会是水到渠成的。毕竟,技术手段的发展有着更高的趋同性,国外的制作技术发展到何种程度,我们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学到手。关键在于我们的军事题材影片创作者需要在人物内心世界的营造、主题的丰厚度、剧情的细腻度等方面进行更加细致到位的处理。我们应当看到,《拯救大兵瑞恩》中的个人至上、“一个都不放弃”,《钢锯岭》中的信仰自由,《风语者》中的种族平等等思想因素,正是基于作品本身的优异品质,才得以实现全球范围的广泛传播,这也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好莱坞各大片厂推出的电影,该公司的基本价值观还是流露无疑——只不过,影迷未必有办法清楚辨认出来”。这既体现了好莱坞电影人娴熟的创作技巧,同时也在提醒我们,在电影资源已经实现全球化配置、各国电影市场开放程度不断提升的当下,为了在国际电影深度交流的大格局中占据更加有利的位置,提升我国文化输出的有效性,我们应把文化说服力建立在艺术表现力的基础上,需要创作出更多剧情片佳作,才能让我们的主流价值观得到更加深刻的阐述和更加有力的传播。
大国的崛起,需要有丰沛的主流性文艺创作与之呼应。《战狼Ⅱ》作为一部明确以爱国主义精神为精神内核的电影作品,在国家对公民的关爱广泛延伸、国家的国际地位不断上升和综合国力日益增强的现实背景下,通过阳刚味道十足的军人气质和纵横阔大的格局架构、制作层面的精耕细作,以符合影像表达规律的方式,唤起了观众的爱国情感,在观众当中建立起空前的社会关注度,为包括军事题材电影在内的新一代主旋律电影的发展提出了新鲜经验。我们所更加期待的,是《战狼Ⅱ》的票房成功和良好口碑及其开放式的剧情设计,不但为这个系列的不断延伸打下基础,更为吸引更多的人才、资金进入军事战争题材影片创作提供充足的动力,并带动我们的军事题材影片实现由高票房的类型片到高品质的剧情片的过渡,从而在更高的层面上实现二者的融合发展,把中国军事电影推上新的艺术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