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决
2018-11-10李秋善
李秋善
老王来自玉门油田。1970年他将媳妇及四个孩子从甘肃老家迁来滨州。那时候的滨州叫北镇,是惠民地区的行署驻地。当时的繁华地带是黄河二路电影院附近。老王所在的油田一分厂(现称滨南采油厂),远离城区,周围是村庄和庄稼地,夜晚经常有狐狸和黄鼬出没。
老王有一绝活,就是逮黄鼬。有时候也能逮到狐狸,但还是逮到的黄鼬居多。黄鼬在草丛中走过的道他能看得一清二楚,黄鼬也是走回头路的,就像股市里说的,大象怎么走过去,还怎么走回来。老王能根据黄鼬留下的足迹判断出黄鼬的大小、齿龄。那时候一只黄鼬皮能卖几块钱,老王一月卖黄鼬皮的钱比自己的工资收入都高。夜里,如果你走在路边,老王有时会从草丛里或下水道沟里突然站起来,能把你吓个半死。
老王逮黄鼬用的工具是一种匣子,长方形,一端有门、有机关,另一端放饵,饵是老鼠、麻雀之类。黄鼬进入匣内咬饵后触动机关,闸门落下,将门关闭,发出清脆的“啪”的响声,静夜里声音传出老远。每当听到这种声音,老王都会微笑着从隐蔽处站起身来,走向他的猎物。
一开始老王逮黄鼬是为了增加点收入贴补家用,渐渐地便上了瘾,夜里不出去逮黄鼬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睡也睡不着,有时候他整夜都守在田野里的草丛中或坟地里。
老王在油田一分厂一家三级单位的传达室工作,白天困了便在椅子上打个盹。逮了黄鼬卖了钱也买点烟啥的给传达室其他人分一分。漸渐地,人们发现了一个怪异的现象,老王的眼睛变得贼亮贼亮,熬夜熬得有点发红,像黄鼬的眼睛。大家便开玩笑叫他“黄鼬王”,他也不介意,好像还有点得意。
老王也有烦恼。两年前他发现了一只大黄鼬的踪迹,但始终没能让他得手。这只黄鼬不像其他黄鼬那样易于掌握行踪。但老王有一种感觉,那家伙离自己很近。与这只黄鼬相比,老王不知道谁更像猎物。
白天打盹的时候,有时老王能梦见这只黄鼬。老王与之狭路相逢四目相对,怯下阵来的倒是老王,醒来一身的冷汗。
他期待着有朝一日与这只黄鼬的对决。
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天夜里,借助手电光,老王发现了这只大黄鼬的足迹。这是他两年来第三次发现这只黄鼬的足迹。为了它,老王还做了一个特大号的匣子。老王很兴奋,就像拳击手遇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一样。
现在正是深秋,下半夜月亮出来了,朦胧的月色里大地白茫茫的。
老王选择好地形,将匣子放到离黄鼬路过的地方较近的位置。钓大鱼必须用重饵,老王特意从家里捉了一只未下蛋的小母鸡做饵。一只鸡腿绑在匣子里的末端,黄鼬进去匣内,把鸡拖动,牵动机关黄鼬身后的闸板就会落下,将猎物关在匣内。布置完闭,老王像一位指挥若定的将军那样,满意地瞅了瞅自己布置的战场,然后找地方隐蔽起来,等待猎物上钩。
老王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做这一切时,他老觉得那只大黄鼬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王听到“啪”的一声。他有些疑惑,没发现黄鼬的影子闸板咋落下来了呢?他赶忙从隐蔽处出来,走到匣子跟前。除了闸板落下没有其他异常。老王又将闸板支起,回到隐蔽处。
过了一会儿,闸板又“啪”的一声落下来了。
如是者三。
老王浑身直冒冷汗,他决定收匣回家,这只黄鼬自己是逮不到了。当他提起匣子转身要走时,离他几米远那只他等待了两年的大黄鼬身子直立着,正站在一个坟堆上瞧着自己,那眼睛贼亮贼亮,与梦里的情形一模一样。
老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惊吓,老王病了一个多月,精神有些恍惚。打那以后再没逮过黄鼬。别人也不能提黄鼬两字,他听到这两字浑身就抽搐,更没人提黄鼬王了。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