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的证明
2018-11-10曾凡洪
曾凡洪
老古是大洪山人,儿子不在身边,他独自在山里过日子。闲暇时,老古潜心作画,拿了些奖,有些名气。老古常和几个老伙计聚在一起晒太阳聊天,他总会说起年轻时智除汉奸的往事。每逢此时,老伙计们就取笑他:“你就吹吧!”
只有老古自己知道,他并不是在吹牛。
年轻时,当老古还是小古时,他去上海求学,加入了民间激进组织“地下抗日联合会”。这天,联合会负责人找到小古,交给他一项重要绝密任务:暗杀叛徒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原是军统特务小头目,后来被日本鬼子抓获,叛变投降,致使不少抗日志士被抓捕入狱。小古对这个人有一点了解,他是大洪山王财主的二儿子,一脸的麻子。不过小古很早外出求学,王二麻子后来的经历他也不清楚。
小古扮成青年学生模样,回到大洪山老家。小古知道老爹嫉恶如仇,就把自己的暗杀任务和盘托出,请老爹出出主意。老爹咂巴着旱烟袋,过了好长时间才说:“难!”
老爹告诉小古,王二麻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十来个狗腿子挎枪护卫,就算侥幸杀了他,也来不及逃。杀一个赔一个,这买卖不合算。末了,老爹说:“这事先不急,王二麻子他爹刚和我订下两张狼皮,要做狼皮袄子,过两天我送狼皮过去,探探情况。”老爹是大洪山有名的猎手,他猎狼的“全活儿”手法独一无二。
过了几天,老爹给王家送狼皮去了,回来时连连摇头,他告诉小古,王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小古决定改变策略,他打算接近王二麻子,套近乎、结交情,看看有没有机会。小古曾师从上海名家学画,经过精心准备,他画了一幅《牡丹图》,送到王家。
王二麻子大喜,他窝在山沟沟里觉得憋屈郁闷,好不容易来个有文化、见过世面的人,能够聊得上话,怎會轻易放过!他当即把画挂在书房里,邀小古一同饮酒长谈,直到掌灯时分才放小古回家。小古了解到,王二麻子是读书人出身,上过讲武堂,观点激进。小古在心里慨叹,这么好的一个青年,可惜骨头太软!
当天晚上,王家大院被狼群攻入。狼群狡猾,几匹狼在前门吸引注意力,另几匹狼从后墙跳入后院,撞破窗户,闯入王二麻子的卧室,王二麻子被活生生地咬死了。
听说王二麻子已被狼群咬死,小古悄悄地回到了上海。
等小古到了上海,才知道联合会的负责人在一次暗杀行动中牺牲了,地下抗日联合会受到重创,已经不存在了。小古只好找了份书画装裱的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学画。
不到两年,日本鬼子投降了。日子太平了些,小古辞去工作,以卖画为生,娶妻生子。后来上海解放,小古被吸收到博物馆从事修复古代字画的工作。他利用业余时间钻研画技,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了。
眼看日子慢慢好了起来,一天晚上,忽然来了几个人,说小古是隐藏的“反革命”,把他抓了起来。
专案组的组长老胡是小古的老同学,读书时,老胡就加入了共产党,从事地下工作。老胡告诉小古,说他是“反革命”,不是空穴来风,他们接到来自大洪山的群众举报材料,说小古曾送过王二麻子一幅《牡丹图》,还在王二麻子家里和他喝酒长谈,怀疑小古是漏网的汉奸。
听说是这么回事,小古反倒松了口气,王二麻子是他用计杀死的,说起来,他还是铲除汉奸的英雄哪!
那是小古和老爹一起想出来的办法。老爹从狼窝里活捉了一只小狼崽,小古用小狼崽的血和在颜料里,作了一幅《牡丹图》送给王二麻子。用意很明显,要利用狼记仇的特性,让狼群循着画上的气味,去找王二麻子报仇。小古还趁机将装在小瓶里小狼崽的尿液洒在王二麻子的衣服上,这就是为什么狼群只咬死了王二麻子的原因。
听了传奇的暗杀经过,老胡沉默了一会儿,说:“可这件事你得有证明。”
一说到证明,小古黯然神伤。安排任务的负责人早就牺牲了,老爹也已经得病过世,没有人能帮他证明。
老胡想了想,说:“有了,你不是说画是用小狼崽的血画的吗?我们找到那幅画,拿到实验室化验,如果颜料中确实含有狼血成分,就能证明你说的一切是真实的。”
小古看到了希望,老胡当即派专人去大洪山,寻求线索。
结果却令人失望,原来,解放后,王财主的房屋被重新分配,这么多年过去,哪还找得到那幅画?
找不到证据,小古心里有苦说不出。幸好,在同学老胡的周旋之下,组织上没有深究此事,只是将小古遣返回大洪山原籍。眼看小古在上海已经扎下了脚跟,他却不得不放弃这一切,带着一家人,住回老爹留下的老屋,种田度日……
时间飞逝,小古成了老古,他画画的名声也慢慢从山里传了出去。渐渐地,有人开车到深山里求画,还有人知道老古曾在博物馆工作,他们会拿着老画,求问真假。
这一天,又有人来找老古帮忙鉴定字画。说起来,这人和大洪山有些关系,他的父亲曾是王财主的放牛娃子,解放初期趁乱抢了一幅画,当作宝物藏了起来。如今,他打算卖画,可画上的落款不认识,就拿来让老古帮忙掌掌眼。
老古展开画卷,当即泪眼婆娑,这正是他魂牵梦萦的《牡丹图》呀!画上的落款“逍遥生”,是他当年胡乱取的笔名。这幅画本是为正义而作,却阴差阳错地耽搁了老古的美好前途……
想到这,老古一声叹息,随后将这幅《牡丹图》买了下来。
画装裱一新,挂在了老古的客厅里。这幅画曾经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老古的心头,而现在,老古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选自《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