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满于山，意溢于海

唐步荣 顾红梅

生之有命，就是生命；有感而发，便是情感。情感与生命，两者都是审美教育的核心命题。“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以情感承受生命之重，抒发自己对生命的热爱和尊重，凝聚出生命精神，是众多作家的创作圭臬。

然而，当前我们学生作文普遍存在一种“为文造情”的恶习，套话空话俯拾皆是，虚情假意大行其道，毫无情感的体验和生命的感悟，让人读之顿生厌恶之感。本文重在从情感和生命的角度，谈谈如何写作具有真情实感和生命境界的作文。

一、“真”中显真情，感悟生命的意味

“真”是生命和情感的内核，也是写作中最能感人的力量，饱含真情的文章，永远冲击着人们心灵，并让人无法抗拒。如以“情真”为代表的韩愈的《祭十二郎文》、欧阳修的《泷冈阡表》与袁枚的《祭妹文》“三大祭文”，字字珠玑，句句血泪，因行文中饱含真情而情真意切，体现了情感和生命的深度，进而让人悲惋泣血，心痛欲裂，备受世人推崇。

有人曾说：“三流的文章是文字的化妆，二流的文章是精神的化妆，一流的文章是生命的化妆。”此话道出了为文的真谛：真情出至文。可以说，如果没有“真”字，便没有灵感的闪烁、情感的冲动，也就不能写出挚情的文章。情感永远伴随着生命，“以我手写我心”，只有写出“心有戚戚焉”的文章，文章才能彰显生命的鲜活。如2012年江苏有一篇《忧与爱》的高考作文，写父亲是个环卫工人，骑着三轮车在马路上扫垃圾。文中有一段“他的混沌的眼睛里早已没有了神采，拾荒多年的他仿佛被那堆破烂早已同化，这个男人的眼泪滴在泥地上，和他所捡拾的一堆破烂一样毫无神圣和新意”这段感悟，真切感人。作者没有明说父亲身份卑贱，而说“这个男人的眼泪滴在泥地上，和他所捡拾的一堆破烂一样毫无神圣和新意”，让人倍感心酸，谁人读了不为之动容？再如对父亲劳累的描写：“躬身劳作多年的他，身板从没直过，刚过四十的人啊，他的腰已被年复一年的重担压成一张弓。我满心知道他宁愿是一张弓，用爱我这支箭射到远方，射出这小城。”我們一般学生就只能写到父亲腰像一把弓，而作者却补说：“我满心知道他宁愿是一张弓，用爱我这支箭射到远方，射出这小城”有这就是真情的自然流露，有力地突出父亲对儿子浓浓的爱。作文就是因为真”，让人感悟到情感的炽热和生命的有力。

二、“悟”中出真情，领略生命的情怀

真情实感，是人对自然、社会、人生的独特感受和真切体验。因此，要表达真挚动人的情感，领略生命的情怀，就要学会观察、体味生活，善于发现、挖掘生活矿体中蕴藏着真情，让“真情”迸发。审视众多文学作品，我们不难发现，自古以来文人都把体悟生活、关注生命作为创作的最高境界，如庄子的《逍遥游》、李白的《蜀道难》、苏轼的《赤壁赋》，以及海明威的《老人与海》、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等等，读这些作品，我们很容易感受到他们对外物世界的感悟，对人生的体味，对社会的悲悯，对人性的拷问，更让人们感受到对内在生命的探索。

在日常生活中，只要我们注意积累生活，多加体悟，就能从平凡的事物中生发出其中的灼灼其华。如2017年南通三模有一篇《老太的固执》的作文，写老太整天拜佛祷告：“遇着什么麻烦，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菩萨这个老伙计。”爷爷生病了，老太“坚持日日上香，为她的儿子祈福”，并祷告：“菩萨啊，一定保佑我儿平安啊，用我老太婆的命换我儿子的命啊……”作者由此感悟到：“那一刻，我似乎懂了她苦苦坚守的是什么。她花了一辈子的时间祈求全家的平安，从前的爸爸和我，现在的爷爷，她有多少次傻傻地做着以命抵命的承诺。她何苦不变？何苦将所有的苦痛一人揽下？何苦爱得那么深切？”表达了对老太的深深敬意。不仅如此，作者最后写老太的死，“来年开春，爷爷出院了，许是老太和佛祖的交易奏了效，又或是那个承诺在发酵。当星星点点都日渐明朗起来，老太却倒下了”，进而感悟“其实，我觉得老太从没离开，她定是化作了炉上的一缕青烟或是烛上的一点明火，守护子孙，从未改变。她那最原始的爱终是尘封在黄土之下，伴她安眠。老太是一个人，却又是一群人。敢问世间有多少个老太不是心系子孙，操劳一生？她们终是将自己最卑微的却最动人的爱坚守到生命的尽头，老了，走不动了，看不见了，心里还是惦记着，从没改变。”作者从老太礼佛的生活中琐事，感悟老太对子孙真挚的爱，进而升华到对普天下母爱的赞美，让人们真切感受到特有的生命力量和独蕴的生命情怀。

三、“细”中映真情，品味生命的内蕴

列夫·托尔斯泰说：“艺术起于至微。”这里的“至微”就是具有独特韵味、凸显精神力量的细节描写。细节是情感的催化剂，成功的细节描写往往能产生震撼人心的力量，达到“一瞬传情，一目传神”的艺术境界。如朱自清的《背影》最感人莫过于对父亲“蹒跚”“探”“爬”“攀”“缩”“倾”穿铁道、爬站台给我“买橘子”的细节描写。文章正是通过一系列动作的细致人微描写，形象生动地展现了人性的真善美。再如，鲁迅在《阿Q正传》中对阿Q刑前画押的细节描写，就将一个到死还恪守着自欺欺人的“精神胜利法”的阿Q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突出阿Q的可笑、可悲、可怜，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进而深思国民的劣根性。这些描写都“于细微处见精神”，在精雕细琢中传真情，使作品中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激发读者对生命意义的思考。

当然，生活中的细节很多，只有那些有用的、真实的、典型的细节描写才能展示出人物的精神风貌，突显出人物的个性特征。古今中外的伟大作家总是潜心捕捉生活中的典型细节，用心锻造，从而创作出流传千古的美文佳篇。作文亦是如此，如2017年江苏有一篇《我陪你变老》的高考作文，写母亲晚上骑电瓶车接“我”放学回家的事，有一段写道：“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我的眼睛跟着你的身影一寸寸地往前挪。我看见，你顶着一蓬枯黄的乱发，不断地朝我等待的位置探头，那几根银发在风中坚强地屹立着，在路灯下发出阵阵寒光，直刺我的胸膛；我看见，雨点啪啪打在你单薄的玫红雨披上，掠过你的全身，你的身影柔弱如蒿草，畏畏缩缩地靠在墙角，显得是那样的微小卑贱。当你睁大已被雨水打湿的双眼探寻我的目光和我期待的视线隔空交汇时，我突然发现，这个在我印象中无比坚不可摧又风姿绰约的女人，已经老了，真的老了。”作者通过对母亲“一蓬枯黄的乱发”“那几根银发在风中坚强地屹立着，在路灯下发出阵阵寒光”的细节刻画以及“探”“打”“掠”“靠”等一系列动作描写，不仅突出母亲身心的劳累、身体的虚弱和身份的卑微，更反衬了母亲对子女的挚爱浓情，使母亲生命的光辉在细节的放大中得以升华，从而打动阅卷者，使之产生情感的共鸣，感受到母爱的伟大和生命的光辉，这就是细节描写的力量。

四、“景”中衬真情，提升生命的境界

“一切景语皆情语。”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常将借景抒情、情景交融当作为文抒情的法宝。如《项脊轩志》中“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的一段景象描写，作者就以枇杷树的繁茂衬托出自己内心因妻死室坏的寂寥凄伤，流露出心中的伤感之情和对物是人非、世事沧桑的生命感悟。古代诗歌中，寄情于物的作品更是比比皆是，如李白的《静夜思》、贺知章的《咏柳》、陆游的《咏梅》等等，都将自己彻底完全地融入景色中，在核心意象的统领下，生命体验得以巧妙传达，感情心绪得以酣畅流露，思想晶体得以闪亮傳神，从而使文章具有一种形象美、含蓄美、蕴藉美，烘托出生命的境界。

在高考作文中，考生若也能借景抒情或寄情于物，通过饱蘸深情的描绘形成自己的话语场，将阅卷老师带入有情之境，则“善莫大焉”。如2017年全国卷Ⅱ有一篇《月是故乡明》的优秀作文，作者就多次描写寄情之物“明月”：第一次写“亿万年里，它便一直这样，静静地端坐于云际，不曾改变世界，亦不轻易跟随世界而易了初心”。作者从月亮“静静地端坐于云际”的自然形象触发内心瞬间的感受，不仅形象地突出夜的静谧，赞美“月亮”“亦不轻易跟随世界而易了初心”的坚守，为下文写故乡不轻易跟随世界而改变乡景、乡情作铺垫。第二次写“而今多少春华凋谢，再次面对这一轮素霜朗月，竟愈加觉得这月光的残酷无情”，通过写月亮的“冷酷无情”，从反面衬写现实世界的喧嚣对当今故乡变迁的影响，表达了对故乡未来的深切忧思。第三次写“至此我方解了这月光何以不变的清冷，可正当我要抬头训斥她一番，月光却悄悄隐匿，以一层神秘的迷迷糊糊的苟安的雾遮盖起自己”，这次是写爷爷去世，而月华如初，表达了对月亮不能随情而缺的不满，实寄托了对爷爷的敬爱之情，富有无理之趣。第四次写“月至中天，夜晚的清辉铺洒在瓦檐里弄，阁楼窗台。像是落了满地的脂泪，惹得邻家的狗，踩着银光，汪汪狂吠起来”，再次以月光衬写故乡宁静的美，表达对往日故乡的缅怀之情，情趣盎然。最后写“头顶上，明月不再撩人，我迷离的目光越过高挂的月亮，望向高楼阻隔的地方，巨大的阴影像篱笆挡住了……”写明月“不再撩人”“巨大的阴影像篱笆挡住了”，表达对故乡渐行渐远而终将消逝的伤感之情。作者通过多维描写月光，或借景抒情，或以景衬情，或情境交融，将内心的情感渲染得淋漓尽致。文中的“明月”就像一面多棱镜，折射出“我”对生活和生命的感悟，凸现了故乡不平常的生存状况，铭刻了乡民的生命历程，透露出作者的情感倾向和对生命价值的追求。

五、“我”中流真情，挖掘生命的内核

生命是情感的载体，情感是生命的内核，而“我”又是生命与情感的结合体。不管是外在的生命，还是内在的情感，如果缺少“我”，就如“无源之水”。巴金曾说过：“我的写作的最高境界，绝不是完美的技巧，而是高尔基《草原故事》中勇士丹柯——用手抓开自己的胸膛，掏出自己的心来，高高地举在头上。”我们相信只有浸润着“我”的真情实感的文章.才会有生命的灵魂，这样的文章也才能真正走进读者的心灵。

当今学生作文普遍存在千人一面、千口一腔的毫无个性特征的不良倾向，缺少“我”的意识，无“我”的身影、“我”的感悟、“我”的情感、“我”的体验、“我”的思想。情感不是认识，而是体验，它必须是“灵魂在场”和“生命在场”人生体验。因此，让“我”走进作文现场是改善作文情感缺失的一个重要途径。写作时我们要尽量在情节上有“我”的独出心裁，在描写上有“我”的妙笔生花，在议论上有“我”的石破天惊，在抒情上有“我”的真情流露。极大地张扬“我”的独特性，展现“我”的内心情感世界，从而有效地彰显“我”的真实感受。如2017年江苏高考高分作文《小车摊》，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聚焦于卖早点的“小车摊”，写小车摊见证了“我”的成长，见证了人世的沧桑，见证了社会的变迁。作者由衷赞美了“小车摊”是“晨曦之子，是属于劳动者的，是永恒的生活”。正因为作者融入自我，从“我”的角度观察、思考，所以，围绕小车摊写的人和生活也就有了独特的个性，处处散发出“我”的气息，营造了物我两融的境界。如此，也使读者在无意识中不知不觉地参与其中，深入其中，激起强烈的共鸣，体味“我”的真情实感，从而触摸生命的内核。

情感寄寓生命而得以体现，生命依托情感而得以升华，情感和生命是一对相依相存的结合体。我们应努力投身社会，融人生活，在体味感悟中让真情在字里行间流淌，诠释对生活的真实体验和生命的深入思考，这样作文才能蕴含着巨大的思维场、精神场，才能增大文章的质感和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