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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程:将梦想的箴言写进院训

2018-11-07徐颢泰心医院宣传处

中国社会保障 2018年8期
关键词:主刀心脏医生

■文/本刊记者 徐颢 图/泰心医院宣传处

“医生的儿子”立志当一名优秀的医生

刘晓程是共和国同龄人,出生于黑龙江省佳木斯市。父母都是医务工作者,父亲是佳木斯医学院著名的外科主任刘沛。在刘晓程的记忆里,父亲每天早上5点就去病房查房,常常蹲在厕所里观察病人的大便。他记不得父亲让他给吃不上饭的病人送过多少次饺子,也记不得有多少病人激动地跪在父亲面前,只记得病人看到父亲时目光里饱含的那份感激与崇敬。

1968年,刘晓程下乡到宝清县生产建设兵团。目睹农场的老乡看病艰难,这个“从没想过当医生”的“医生的儿子”结束知青生涯后,在当正式编制工人和佳木斯医学院一名实验员中,毅然选择了后者。原因是“在洗刷试管、器皿,以及把兔子、青蛙、老鼠解剖完供大学生实验时使用等工作之余可以旁听老师的讲课。”1973年,刘晓程被推荐进入哈尔滨医科大学成为一名工农兵大学生。

刘晓程,天津泰达国际心血管病医院院长,有着“特立独行”的标签,只为心无旁骛,将梦想的箴言写进泰心医院的院训“博爱济世”。他也是2018年全国两会前夕被邀请进中南海,在李克强总理面前畅所欲言的医疗战线唯一代表。他最想做的是——开一家梦想中的医院,当一名好医生。如今他实现了第一件,并发誓要将第二件进行到底。他常说,医生治好了病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此时的刘晓程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心血管外科医生,1979年,他在研究生志愿栏里一连写下三个志愿——阜外医院,阜外医院,还是阜外医院。同年秋天他梦想实现,3年后留院工作。1984年,阜外医院破例提前送他前往澳大利亚深造。

踏上澳洲的第二天,刘晓程就走上了手术台,给主刀医生当第一助手。在布里斯班市查理王子医院,眼前一切都是陌生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医学器械、主刀医生们各自不同的操作方式,以及时不时吐出来的让人听不懂的俚语,一幕幕高速运转的场景让初来乍到的刘晓程一时无所适从。严厉的奥布莱恩博士开口就训人,让刘晓程越发手忙脚乱。现场的狼狈就像是童年挨父亲的皮带——只是当年是抽在屁股上,这次却是抽在他脸上。

下了手术台,他第一时间把主刀导师的操作程序全部记录下来,那段时间,他就像一块海绵,拼命吸收知识的营养:白天他给4位导师当助手,一天最多跟过5台大手术,晚上回到宿舍继续苦练搭桥术,边缝边思索边画图,经常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几个月后,就在这所世界著名医院的手术室,中国医生第一次走上了主刀的位置,当刘晓程轻快又严密地做完心脏搭桥术,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此后的一年,刘晓程参加了600多例手术,主刀完成50多例,无一例死亡或发生合并症。1985年,国际心脏外科会议在澳大利亚召开,刘晓程代表澳大利亚查理王子医院做学术报告,成为第一个享此殊荣的外国人。

人生中的三次出走

彼时,出国热、陪读热方兴未艾,从阜外医院一起来澳洲留学的医生把家属接来了,留学期限到了,奥布莱恩博士劝刘晓程也效仿,毕竟在查理王子医院,一名普通医生的年收入高达几十万美元,而在阜外医院一名主任医师的年收入也不过几千元人民币。刘晓程婉拒了:“中国的病人太多太苦了!那里非常需要医生,如果我们学成了都留在国外,那谁去帮助他们呢?”随同刘晓程一起归国的,还有整整两箱子国内奇缺的体外循环插管和接头。这些仅用过一次便被丢掉的“垃圾”,都是刘晓程特意拜托同事们帮他攒起来的。他将这些东西一根根刷净、消毒、保存,当阜外医院麻醉科主任看到这两箱东西时,高兴得几乎喊出来:“太好了!这可解决大问题了!”

回国后的刘晓程却很快感到了不适应,无论如何卖力气都快不起来。在澳大利亚他一年可以做几百例手术,回到国内,他这位主管4个病区的主治医生一年只能做88例,阜外医院每年仅能做1000例手术,排号却排到1.4万例,许多病人要等到10年以后才能手术,甚至到死都等不上手术。

这令他感到痛苦而茫然,眼前总出现一位 27 岁的姑娘,从衣兜里哆哆嗦嗦掏出一张已经发黄的入院通知单,捧到刘晓程面前:“我8年前就来了,开了入院单没有床位,大夫让我回家等,可我等了8年也没等到通知,实在等不了了。”因漫长的8年失去了治疗机会,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刘晓程身体里一直有种痛在牵扯他,表面上,他不断攀登医术高峰:成功完成全院第一例正后壁梗后室壁瘤切除术并搭了两个桥;使术后停跳45分钟的病人心脏复苏;参与了国家“七五”攻关重点科研“冠心病心肌血重建方法”的研究和协调工作;建立起液氮保存的同种生物瓣实验室并将该瓣首次应用于临床,填补了国内空白。内心里,他无法正视无数双哀伤而无助的眼睛,面对央求和哭泣,他却无能为力,恨自己只有一双手……

两年后,他伏案写下一份长达10页的请调报告:“我觉得,应向全国搞协作和培训,不应像蜻蜓点水,走后又是一潭死水, 而应像一架播种机,到祖国的沃土去播种!黑龙江是我的故乡,那里有几万名病人处在投医无路、求治无门的境地,请把我当作第一粒种子播下去吧。”

离开国外优渥的条件回到阜外医院,却又再次选择离开,身边许多人都不理解他这样的决定。送别会上,一位副主任对刘晓程说:“你想到了我们大家想过的事,却做出了我们没有勇气做的事。”

在距离佳木斯很近的牡丹江市,这位赤子的到来,像一团火点燃了死气沉沉几十年的东安医院。在一间用塑料布搭起的手术室里,靠几位仅受过初级训练的医护人员协助,刘晓程一周完成十几例心脏手术。一旦停电,体外循环机无法工作,只能以手摇泵代替,医护人员擎着手电为刘晓程照明继续手术。

牡丹江能做心脏病手术的消息传开,各地的患者纷至沓来,小小的医院火爆起来。刘晓程一边手把手带年轻医生,一边四处抽调人才。这里的医生从未见过心脏四联症根治术,不懂心脏换瓣,更没有见过国内只有少数医生能做的冠状动脉搭桥术。刘晓程带领大家去电影院,趁放电影空隙,借用电影放映机来观看心脏造影片子,边看边讲解,看完一个造影片子往往需要花六七个小时。他向全院职工提出:假如病人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和孩子,你该怎样对待?他第一次喊出了“患者就是上帝”的口号,在这里完成了我国首例心肺联合移植术,这家小小的牡丹江医院因此蜚声海外,成为全世界能开展此项手术的50家医院之一。

与此同时,刘晓程一直在为筹建心血管专科医院而四处奔走。1989年10月9日,他终于找到了契机。受国家人事部邀请,他赴京参加江泽民总书记与留学生代表的座谈,在国家最高领导人面前,他表达了自己要在牡丹江建立中国第二家心血管病专科医院的强烈诉求。1991年7月31日,中国第二所心血管病专科医院终于在牡丹江的土地上落成了。

当这一切正有条不紊向前发展时,这位带着大家奋力拼搏了7年的主心骨却要离开了。1994年5月,一纸调令发来——刘晓程被提拔为中国医学科学院副院长、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副校长。调令宣布现场一片静默,随后抽泣声此起彼伏。

看着年轻弟子主刀做完最后一批高难手术之后,刘晓程启程赴京。这次离开非他自愿,在艰苦而又痛快淋漓的7年时光里,他为来自全国23个省的3000多名患者做了心脏手术,病人成活率高达98.6%;他曾在6天内完成两例心脏移植,完成了中国首例心肺移植,培养出一批能独立操作的心外科医生,创建了中国第二所现代化心血管专科医院……

回京履新,刘晓程被推上了更高的舞台,管理着协和、阜外、肿瘤、整形等六大医院、十几个国家级研究所和数万名职工。1994年,他创建了协和医院心外科;1996年,在全国首创通畅率翻倍的动脉心脏搭桥,无数荣誉扑面而来。刘晓程却再次觉得不适应了——他坚信自己的长处是治病,而不是在文山会海中迎来送往。站在高位,却依然撼动不了长久形成的医疗体制桎梏,他苦闷至极。

2000年12月31日, 51岁的刘晓程向卫生部递交辞呈,在人生中的巅峰时刻,他第三次出走。

开一家梦想中的医院

“要让更多的老百姓看得起病、看得好病!”虽然已年过半百,但这个梦想却在刘晓程心里愈发清晰了。此时,天津市政府、天津开发区管委抛来橄榄枝——天津开发区第三大街61号,刘晓程“博爱济世”的抱负在这里扎下了根。

又是热火朝天的两年,刘晓程一边借天津开发区医院的房舍开展心脏手术,一边创建心血管医院,从大楼设计到设备引进,再到亲自上阵跟药品厂家砍价……他仿佛回到了那个14年前,在牡丹江简陋的医院里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的中年人。

2003年9月26日,天津泰达国际心血管病医院面世,刘晓程的梦想变成了现实:没有阻隔的服务窗口、自动取号机、一卡通诊疗缴费系统、自动包药机、自动传输系统、国际先进诊疗设备;配备日本多功能病床、薄屏彩电、卫生间、24小时热水、空调并免费提供营养三餐和护工的普通病房……医院确定了现代企业管理体制,实行院长负责制和全员聘任的能上能下、能进能出的用人机制。只设立3名院长,其中院长刘晓程和副院长刘志刚长期活跃在手术台前;规定医护人员奖金不与业务收入挂钩,只与手术例数和难度、床位周转率、患者满意度等挂钩。

刘晓程告诫全院职工:“救死扶伤是有灵魂的人从事的职业,我要让你们有尊严、有人格、合法地获得报酬!”为减少患者负担,医院施行单病种限价收费并全面推行临床路径,严控医疗费和住院天数;为提高护理质量,医院护士人数占全院职工的47%、医护比达1:2,让护士85%的时间用在病人身上,推行垂直管理,使各科病床和护士能根据患者情况灵活调用……心外科成功开展了各种复杂先心病根治术、心脏瓣膜成型和置换术、冠状动脉搭桥术和心梗后并发症矫正术以及大血管手术。2006年4月,刘晓程主刀完成我国第二例存活超过3个月的心肾联合移植术,同年7月,为61岁患者实施心脏移植术,突破了国际公认的心脏移植年龄上限55岁;2007年1月,为一名患有扩张型心肌病的39岁患者成功实施心脏移植;2008年,主刀为61岁患者成功实施“一站式”杂交手术,使得泰心医院成为除阜外医院以外我国第二所建立杂交手术室并完成杂交手术的医院。泰心医院与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合作的我国第一个可植入、第三代心室辅助装置磁液双悬浮血泵研制取得重大突破,即将终结我国对终末期心衰治疗无能为力的落后局面。

“博爱济世”四个大字屹立在医院门前,成为刘晓程以及这里所有医护人员心中的信条,并为之共同努力着。从2006年起,刘晓程带队参加民政部“明天计划”项目,远赴青藏地区,辗转6000公里,足迹遍布青藏高原近10个市、县,为178名孤儿和109名先心病术后患者开展先心病筛查和复查,并在当地医院进行了3例重症先心病示范手术,被当地居民称为“真正的活菩萨”。2017年8月2日,刘晓程再次启程,十年之后再赴高原,他感慨万千,写下一首出征词:“再赴高原思绪万千/拯救贫孤不畏艰难/帮扶医疗我之天职/博爱济世携手向前”。这首士气歌让泰心医疗筛查队备受鼓舞。截至2018年6月,泰心筛查队总计筛查人数达到1188548人,总行程达到953860公里。

当刘晓程和他一手打造的泰心被世人瞩目,面对媒体,他只是淡淡说上一句:“人人都说泰心特殊,可我认为泰心只是找到了改革的规律,走上了医改的正道,按规律办医,为百姓办事,其实并非创新,只是回归历史的本原。”

在刘晓程的办公室,有两块牌匾分外醒目,一块写着“医乃仁术 好自为之”,这是刘晓程母亲的遗训,另一块则诠释着一则发生在医生和病人之间的故事。

一名23岁的年轻人两年前在其他医院做了心脏肿瘤切除,术后效果不佳复发,生命垂危。一家三口哀求刘晓程为其做心肺移植术,刘晓程深知这种手术成功率极低,晚期肿瘤加上第一次手术已形成广泛粘连的病情更是增加了手术风险。但不做心肺移植,病人必死无疑,做,可能生,但一旦失败,他可能名誉扫地。

“在毁誉与病人的生命面前,选择后者,才是一个好医生。”这是父亲的人生信条,也是父亲对他的训诫。

刘晓程坦诚地告诉病人家属,不敢保证他能活,但一定会尽全力。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死神还是夺走了年轻人的生命。“我很遗憾,没有救活他。”刘晓程声音沙哑,心力交瘁。

几天后,这位年轻人的家属将一块写着“仁心仁术除疾患/全心全意为患者/柳叶神术冠天下/济世丹心惠众生”的牌匾送到了刘晓程面前。“刘院长,我儿子上手术台前一再叮嘱我,说他死了也要我来谢谢您,您为他尽力了!”年轻人的父亲握住刘晓程的手,悲痛欲绝,但真心诚意。

这块牌匾一直被刘晓程放在眼前,他说这代表了中国医患关系所能达到的最和谐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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