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准心灵的靶标
2018-11-07文/徐彤
文/徐 彤
采访石天尧那天,是北京4月的意外飘雪后,开始回温的第一日。当时阳光和煦又极富穿透力,仿佛可以一下子照进人最深不见底的精神内部,驱散所有暗自生长的灰霾。
站在实验室的玻璃门前,记者看到石天尧的背影,他正在显微镜下聚精会神地进行神经元膜片钳记录实验。那种专注就像一名端枪的战士,此时此地,他全部注意力都聚焦于远处圆环正中的那一个点。
2012年,在石天尧攻读药理学博士的第3年,他来到多伦多大学卓敏教授实验室进行为期1年的科研交流。这段短暂的海外留学经历,却培养了他乐于从每个项目最简单、最基础工作做起的治学品格。“成果都是从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不必贪多,只要每天能够认真解决一个科研问题,日积月累,在不经意间就会形成一份实验报告、写出一篇学术论文。34岁的石天尧身上潜藏着一股成熟的韧劲。从事药理学研究以来,他先后主持和参加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北京市自然科学基金5项,发表SCI论文12篇,被聘为北京药理学会神经精神药理专业委员会青年工作委员会委员。
进入药理学研究之前,石天尧还曾在化学领域做过长达7年的研究。谈起转行,他说考大学选择化学专业是因化学研究的是最基础的物质元素,也就为日后向其他专业发展去搭建平台,更快地适应其他专业的语境。借由化学的积淀去认识更多领域,扩大自己的视野和知识面,直至找到真正能够使自己乐在其中、执迷不悔的职业。“一个人终其一生,不就在逐渐扩大自己的视野,宽阔自己的心胸吗?人的成长是一个不断容纳、积累的过程,你尝试得越多,了解得越多,就越广阔。这就是一个自我确定的过程”,石天尧说。
硕士期间,石天尧已经对药理学表现出了浓厚兴趣,但真正促使他由化学转入药理,还是因为他在做红景天相关研究时遇到的一个问题。红景天的主要作用是抗疲劳、抗缺氧。为了得到抗氧化能力更强的化合物,他尝试了不同的结构改造方法,但结果都不理想。正当他屡试不成的关节点,药理实验室的一个老师提出了一种思路,他说红景天苷的糖苷是葡萄糖苷,而人体内半乳糖受体分布更广,如果把糖基由葡萄糖换成半乳糖效果会不会更好?石天尧马上按照这种思路去试验,才发现果然是半乳糖的糖苷的活性最高。他忽然意识到,一加一大于二,如果能将化学与药理学结合起来,在突破难题时,可能就会出现一些灵光四射的思路和转机。
从进入药理学专业开始,石天尧的兴趣就在于负性情感研究。他同时注意到,目前临床采用的治疗手段主要是心理治疗(如认知疗法)和药物治疗相结合,药物治疗更为常用。但是由于精神类疾病药物长期使用引起的成瘾性以及疗效降低等,不能有效控制临床症状。这是由于各类神经精神疾病如抑郁症、焦虑症、双向情感障碍等,其作用机制都不明确。如何从药物层入手,使药物作用更有侧重点、针对性,这是他进入药理专业以来一直在探索的难题。
“我觉得自己像是个解谜者,谜底就是能够找到精准对应每一种神经精神疾病的药物靶点。这个很难,但我们一直在努力。”石天尧双手交握,非常笃定。
为了使自己的研究目标定位更加精准、清晰,更好地切合临床需求,在实验室、办公室之外,石天尧还高度关注医院的临床病例。他说:“我做药理研究,做出的‘产品’,是不是真的为病人所需,这中间有个缺口。只有不断地与医生进行交流,了解他们的需求,并把这些转化为科学问题和关键技术问题进行攻关,这个缺口才能填平。”
他至今仍清楚记得硕士期间到西京医院实习,第一次走进心身科的感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其中有一个经历车祸的患者,在车祸中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人死亡,从此四肢健全的他执意认为自己失去了双腿,丧失了行走能力,他终日坐在轮椅上,双眼如暗夜一般沉寂。还有一个在火灾中失去男朋友的女孩,最触动他的是,这个女孩一见到石天尧,就断定他是她男朋友,从此在神经科病区,她像影子一样紧紧跟随着他,一旦他下班离开,她就失去控制地歇斯底里。“如果你愿意把目光放低一寸,就不可能看不见这个看似平坦的世界中有一道巨大的鸿沟。有一些人生活在沉重的精神心理压力之下,过着难以想象的生活。”石天尧字字恳切。
正是基于这样深沉的人文情怀,做实验对他而言也就不再是单纯的科学活动,而是包含了他对样本背后患者的深刻体察和与他们灵魂深处的交流沟通。这是他的科研力里面非常独特的部分。
采访最后,笔者请石天尧简单概括自己这几年的科研历程,和对未来的期许。他注视着不远处光点闪烁的荧光显微镜想了一会儿,说:“人生需要理想,实现需要坚持。这是一条寂寥但充满无限可能的路,失败随时会来,要敢于承担。既然是为治愈精神心理疾病而努力的人,我自己的精神心理就得足够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