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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萨克的诗与歌

2018-11-06卡力哈尔·哈哈曼张雨

北方文学 2018年24期
关键词:翻译隐喻

卡力哈尔·哈哈曼 张雨

摘要:哈萨克文化是人类文化当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正是在其独特的草原文化环境中产生了灿烂的民歌,这些民歌中表现的抒情姿态与言说方式,是哈萨克民族精神的体现。文章从哈萨克民歌的翻译出发,追溯其特有的文化背景。在翻译过程中,聚焦于原型的隐喻意义,在以诗解歌、以歌唱诗的双重审美渠道内,企图打通迁徙的生命与定居的文化之间的有机联系,深度发掘哈萨克民歌的诗性魅力。

关键词:哈萨克民歌;翻译;隐喻

哈萨克民间歌谣,是在草原文化背景下诞生的,所以有其草原文明固有的特点,即发达的口头文学。没有文字记载的时期,人们用口耳相传的方式传承着民族的记忆。而诗歌正是与这种传播方式结合的最好载体,与其说它是载体不如说正因为口头传播才诞生了诗歌。哈萨克语里把诗歌叫“吉尔-约令”。“吉尔”是古老的突厥语词汇。在现代诸多突厥语民族中都有这个词汇的不同变体,有时用于表示一切韵文类的创作。有时表示韵文类的民间创作。如英雄叙事诗、婚姻爱情叙事诗以及各种关于民间生活、习俗的短歌。“约令”通常是指一切可以吟诵和歌唱的韵文类创作,包括专业作者还是民间的创作都是“约令”。“诗和马是哈萨克的两只翅膀”这是一个流传很广的民间谚语。诗歌代表精神生活,马则代表现实生活,而精神与现实不可分割。所以哈萨克民歌是以哈萨克民族游牧传统为根基创作的,因而在翻译过程中就会遇到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这也是翻译的关键。中国近代翻译史以严复先生开始奠定了“信达雅”的理论基础。而“信”是要满足的首要条件。

哈萨克民歌有严格的格律,押韵脚。如今在译介过程中大都被韵律束缚。这种思维是因为没有对新诗的历史做出总结和思考,在任何语系任何文化中现代诗的诞生都是以打破原有写作规范的尝试中开始的,尤其是对韵律节奏习惯的再生产。庞德为首的现代诗歌也是在翻译了中国古诗以及对其误解或者说再认识中诞生的。所以诗歌翻译哪怕是古典诗歌的翻译也是要深入探讨的一个问题。两个民族语言能否翻译?关于翻译是否可行的问题上一直都存在争论。持否定态度的人们认为,诗歌恰巧是翻译过程中丢失的那部分,这种观点注重的是语言的韵律、节奏、以及语言的民族性特点。如果从此角度入手翻译,那确实是不可译的尤其是民歌。在全球化、民族融合和民族分歧的复杂环境下,翻译就是重筑巴别塔,这是人类的崇高使命,所以翻译又是必须要实践的。翻译民歌不是在两种语言中单纯的找对应,每个语言有他独特性,所以词汇也许是无法对应的。但只有在逐字逐句的对应基础上加以通顺才会把诗歌中的那种各民族独特而不可译的思想呈现到读者面前。

“当你诞生的时候,诗歌为你打开世界的门户。当你逝世的时候,诗歌送你进入坟墓。”这是诗圣阿拜对哈萨克人生活的描述,形象的表现了哈萨克人作为诗歌民族的特质——在出生与死亡之间诗意的栖居。

一、耶勒的隐喻——情人

在哈萨克语中部落、民族、国家可以用一个词语表达——“el”(耶勒)。它的原意是“部落”,引申出“民族”,在民族国家的概念影响下又引申出“国家”。哈萨克谚语里说:“没有土地有没有耶勒”。土地就是承载哈萨克人生存的根本,没有广大草原就没有游牧经济。在哈萨克汗国建立的几百年里经历了无数性命攸关的战争。因而哈萨克民歌形成过程中就有不少凄凉悲伤的民歌,往往用离开家乡离开情人的场景来隐喻民族命运。在黑暗年代借助情歌来抨击时政,表达对自由的向往。

哈萨克民歌汉译史上最著名的当属王洛宾先生收集整理的《在那遥远的地方》如下: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她那粉红的笑脸好像红太阳/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我愿抛弃了财产/跟她去放羊/每天看着她动人的眼睛/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她去放羊/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这是根据哈萨克民歌《qyran jalan》的曲调与其歌词的大意创作而出的。不得不承认这首民歌王洛宾先生写的非常好也为哈萨克文化的传播作出了重要贡献。但如果以为这就是原曲歌词那么就无法得知这首歌的原意和哈萨克民族的思想感情了,下面是笔者的译文《遗憾与虚幻》:

在那遥远的沙吾勒山留下了爱人/临走时没有告别而悲伤烦恼/遗憾的虚幻/唐恩巴拉沙漠一样荒凉无际/本来宽广的世界为什么狭小/遗憾的虚幻/沙漠似白昼你的边缘在哪儿/淡黄色马走得很慢前俯后仰/好不容易找到的同族女孩啊/看不见你的脸就要离去了吗/迁徙的队伍翻过蜿蜒的雪山/我们本是强大民族驾驭单峰驼/其实却失去了出生的地方/驼羔跟着逃难的人们远去

配上曲调再看原文,我们就不难发现它不单纯是歌颂爱情的,而且它的主题沉重,描写的是民族苦难史,是对国家灭亡族人落难的沉痛表达。那个女孩留在了故乡我却走了,女孩为什么没有一同离开呢?这是由草原上的游牧人随季节迁徙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决定的,人们不停地迁徙远行,漂泊不定。必定有许多的离别与无尽的思念,而思念是草原文学的特点之一。其次歌颂情人的歌往往可以歌颂领袖歌颂国家,它们可以互换,使国家、故土、民族变得有质感;“虚幻”“虚假”在哈萨克语里同时也有“世界”的意思,往往用“虚幻”代指“世界”。所以这首民歌的标题的翻译成了关键,如果译成“虚幻”,“世界”那层含义就将失去,但是本意是“虚幻”,我们就不能用引申意。从本意到引申意恰恰凸显了哈萨克人对世界的理解——虚幻;在黑暗时代还可以抨击时政如《红麦子》中唱的那样:“姑娘啊,莫非是老天的安排/穷人的生活道路多么狭窄/姑娘啊我的心爱/怎样才能把千户、巴依躲开?”“姑娘啊,咱们生活在悲惨的年代/你我都欠巴依、千户一身债/阔人们任意在草原为非作歹/却不准青年自由相爱。”(1)這首民歌就深刻的揭露了当时的宗法制社会对人的压迫,借助给情人的歌表达了对生活的向往。

二、世界的隐喻——虚幻

在迁徙的路上,在草原的生活中,哈萨克人们思考着上天安排的命运,与眼前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在他们云朵般幻化的想象力中,世界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看得见摸不着,感受那样强烈却瞬间幻灭的梦境。哈萨克人常常叹息时说“世界虚幻”。民歌《虚幻世界》(dunye jalan)中也有这句唱词:

思考着,这个世界很短暂呀/人与人之间都是过客呀/理想呀,这个世界会逝去,虚幻啊/年轻时回不来的岁月/不到九月不会下雪,但是已寒风凛凛/理想呀,这个世界会逝去,虚幻啊/一会儿正面一会儿反面/但是没告诉我真相/理想呀,这个世界会逝去,虚幻啊。

这首民歌对于每个哈萨克人都是耳熟能详的,当有人唱起这首民歌,每个人都会陷入沉思,前两句更是成了谚语,有很多民歌都以此开头。“世界”是阿拉伯借词,“虚幻”也可译成“虚假”,“假的”。在这里译作“虚幻”更符合原文主旨,而且更具诗意。如若译成“假的”显得随意,译成“虚无”会被理解为虚无主义,而哈萨克精神中这种虚无是一种乐天精神,并非落入了虚无主义。“世界是虚幻的”是哈萨克人对世界的理解,人生无常,从出生到死亡,所有的事物都是昙花一现没有实际意义的。与《遗憾与虚幻》一样,哈萨克人借以虚幻代指世界就可以看出,虚幻就是世界的比喻,也是哈萨克人对于世界的理解。以及对人与人关系的理解——过客。没有谁和你一同经历世间的一切,每个个体只能单独面对生死。哈萨克古代思想家阿山海戈的诗中也明确了这种虚幻且经过的思想情感:“你在尘世的所见,就像飞鸟不复还/你在尘世的所感/就像梦虚幻。”“在蒲草湖边,青山上/谁没有在那居住过?/这个无救的世界/谁没有去体会过。”(2)

面对虚无的世界,无常的人生,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也有自己的处世心态,而不是陷入虚无主义的泥潭。他们在艰苦的游牧生活中,在大自然的馈赠里,歌唱爱情,表达对世界的理解,如《伊利盖》(ylyy):

阿吾勒在迁徙翻越山川/和翻越山川的云朵交融/伊利盖,遗憾呐,真好/世界会在某天落下/玩吧笑吧/黑色山顶上我在收柴/背不动柴火疲惫的走/伊利盖,遗憾呐,真好/世界会在某天落下/玩吧笑吧。

以及《卡尔加沙依》(qaras&ay;):

喝清茶 放冰糖/怎么称呼你?我们相识吧/喝奶茶 放奶皮/我们经过这生命,玩耍着。

阿吾勒是最小的游牧单位,类似于村庄。村庄一般是不迁徙的而阿吾勒每年都逐水草而徙,像这样的词语就用音译更能代表游牧傳统,伊利盖就像个词牌没有实际意义,只是在演唱时的一种习惯用语。这首民歌乐观而悲伤,即表现及时行乐留恋人世的乐天精神又表达人终会化为乌有离开尘世的忧郁情感。诗中的翻越黑色山头的迁徙的意象在哈萨克民歌中成为了比较普遍的开场白,世界终会像日落一样的消逝,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只不过是日出日落而已,人们还是过着原有的诗意生活“玩吧笑吧”;“卡尔加”指乌鸦,哈萨克语中用它表达疼爱,是一种亲昵的称谓(反话),“卡尔加沙依”是对爱人的昵称,整首歌表达了与情人在世间经过的愿望。

三、黑色的诉说

从对民族的情爱表达到对世界的认知与言说中,哈萨克展现了一个史诗歌手般充满智慧的抒情姿态,“黑色山头上迁徙的队伍,迁徙中一只驼羔孤零零。离开故乡多么艰难,泪水从黑色眼珠流出。”对离开故乡时的荒山到对爱人的眼珠无不是用“黑色”来表述,这是一个黑色的矛盾,巨大、空洞、充实、丰富。哈萨克民歌中有许多以动物为题材的作品,其中《黑色鸟儿》(qara toray)较有代表性:

额尔齐斯那边有条深谷/一匹小马驮着缰绳/落在大树枝头/迎着晨曦鸣叫,黑色鸟儿啊/黑色鸟儿/用力飞起/可怜的鸣叫/不肯落地/它在飞,黑色鸟儿拍着翅膀/翅膀下面挂着珠宝/我们一起长大本是我的光芒/为什么却要和你分散

额尔齐斯河发源于新疆阿勒泰地区,贯穿哈萨克斯坦东北部,到达俄罗斯汇入鄂毕河注入北冰洋。游牧人自古以来都游牧于此,在哈萨克民间文学作品中常出现额尔齐斯河,它如《黑色鸟儿》所表达的一样平静深沉,在丘陵之间蜿蜒穿行,你不知道它从哪来也不知道它到哪去。岸边胡杨林白桦林间穿行着不知名的鸟儿。他们卑微自由,就像生活在这里的人民。在新疆境内有段被称为“黑色额尔齐斯”,“约令”也叫“黑色约令”即黑色诗歌。“黑色”在哈萨克语中象征着深沉、凝重、广博,代表着未知世界,是对大自然的敬畏。“黑色鸟儿”一个矛盾的表达——未知的卑微,宽广而渺小。黑色同时也代表战争、死亡、沉寂、分离。世事无常,人们总会遇到不测,逃亡在整个哈萨克历史中都反复出现,甚至有学者认为“哈萨克”一词本意就是“逃亡者”。在生离死别的洗礼中,哈萨克人学会了用黑色诉说。在阿山海戈的诗中这种黑色也发出绚丽的宝石般的光芒:“黑色纯洁的宝石/常会被埋在水底/内心的话语/常会被藏在心里/水底的宝石/会被波浪发现/心底的话语/会被苦难发现。”(3)

哈萨克古代思想家,诗人,阿山海戈提出叫“乐土”的理想社会。他和摩尔的乌托邦,孔子的大同社会一样是都是人类对理想社会的向往与追求。他用了大量的动物们的意象来表达对人民的崇高的愿望:“没有尾巴没有鬃/野驴怎么生活/没有手掌没有脚/蛇怎么去生活/夏天来临苍蝇生/秃子怎么生活/光着脚的野鸭/他们怎么生活/手持武器的战士/他们怎么生活/草原迁徙的人民/他们怎么生活。”(4)以动物们的生活方式比喻英雄保卫家乡的生活,人民游牧的生活。表达了他对社会的忧愁与希望。哈萨克民歌《两匹棕马》(yek jyren)中也用普通的草原景象与生活以及对情人的眷恋表现了对生活的热诚:

迁徙时我在赶马和花色(5)一起/我曾去你的村庄和原野一起/艾丽达什[1]啊,艾丽达什,艾丽达/你出现在我脑海里时,爱人呀/我会在思念中枯萎啊,用感觉/艾丽达什啊,艾丽达什,艾丽达/两匹棕马,辫着鬃毛/虚幻里你会是光明/艾丽达什啊,艾丽达什,艾丽达/我随意张望以为是牛羊/以为沿河向上游生长的是柳树/艾丽达什啊,艾丽达什,艾丽达/月光在窗前摇曳/爱人在我的床边

这首民歌在翻译中尽量保留了原意,用马的颜色代表马,和原野一同走,床边的月光,爱人在床边等意象都具有强烈的画面感。祥和安宁的景象不正是哈萨克古老传说中人们所追求的乌托邦——“乐土”。

如今双语者人数增加,反观其语言与国语间的翻译质量不成比例,与上世纪共和国建国以来无数翻译家从事到民汉翻译工作中的热情相比又少了些情怀。当年多是后学民族语言的汉族学者从事翻译,必定有翻译中存在的上述问题,而今很多自小学汉语的少数民族学者们有着天然的双语优势,在两种文化中可以游刃有余,所以更应该做好此项工作。哈萨克民歌中的“国家”“民族”“爱情”等意象,与汉文化有共同的背景与历史记忆,是几千年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交融的一个活化石,哈萨克民歌当中的乐天精神,也对抵御现代文明对人性的侵蚀有重要的启示作用。在对民族、土地的情爱性表达,对虚幻的世界性言说,以及黑色的抒情姿态中哈萨克民歌表现了丰富的内涵与强大的生命力,它们之间是相互联系包含的,我们可以从中窥见哈萨克诗与歌的魅力。

注释:

马幸荣.哈萨克情歌初探[J].新疆大学学报,1994(3):15.

努尔巴汗.阿山海戈及其作品研究[D].新疆大学,2004:30-32.

努尔巴汗.阿山海戈及其作品研究[D].新疆大学,2004:30-32.

努尔巴汗.阿山海戈及其作品研究[D].新疆大学,2004:30-32.

指花色马。

参考文献:

[1]毕桪.哈萨克民间文学概论[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

[2]哈布拉德.哈萨克民歌选(哈萨克文)[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8.

[3]苏北海.哈萨克文化史[M].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89.

[4]努尔巴汗.阿山海戈及其作品研究[D].新疆大学,2004.

[5]马幸荣.哈萨克情歌初探[J].新疆大学学报,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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