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雨

李娟

未抵宜蘭之前，我從未思量過雨與宜蘭情愫。而今回想，或許當飛躍海峽那一刹，我的名字與宜蘭的雨已註定鐫刻在三生石上，福爾摩沙的“風雨”將深沁我鄉愁的流年中。

宜蘭的雨和蘭州的雨都是有脾氣的。不同的是，蘭州的雨更像是哥哥，雨碎西涼，它瀟灑、乾脆，讓你淋的通透，有著催你盡賞“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胸懷。而宜蘭的雨更像是妹妹，它善變多情，韻味悠長，讓你深懷憐憫，更不能吝嗇擁抱。

宜蘭的雨是真誠的，她喜歡讓你肆意的觸摸她熾熱的心，每一滴、每一點都在撥弄著人的心弦，彈奏出只屬於宜蘭的離合悲歡。也許這阡陌縱橫的良田是那遠方的龜將軍怒吼著命運的不公，喚起了上蒼的悲鳴後，泣涕如雨撞擊著平坦的大陸而成；也許是那龍女難見情郎，哭斷衷腸，整日以淚洗面，淚珠散落大地幻化為九曲的河流滋養著勤勞的宜蘭人，懇求著蘭陽的百姓們聽訴她無奈的思念。也正是這流轉千年的葛瑪蘭神話早已許諾給蘭陽學子悲天憫人的天賦，直到現在依然還在向左走，向右走著。林語堂先生曾說過“宗教不死，人道主義也不會死，”相信用在宜蘭最為合適不過了，星羅棋佈的廟宇讓你感受著信仰的巨大力量，淺淺一句“吉祥”總讓你倍感宜蘭的友善。城隍廟、呂仙廟、昭應宮、三清宮……廟宇椽梁間的圖騰飽經狂風暴雨的洗禮，雖稍顯暗淡，但代代相傳的孝、悌、忠、義的故事卻根植於宜蘭人的心中，她早已內化為宜蘭人對“是非善惡”判斷的潛在標尺。每每虔誠的焚香，誠摯的祈禱，無不透視著宜蘭百姓對自然的敬畏，對未來的思考。他不僅僅聆聽著宜蘭人的期望，他更代表著宜蘭人對生活的嚮往，對無常人生的感歎。

宜蘭的雨是淘氣的，她知道她的哭鬧會讓你心生倦意，這時她會像個孩子一樣，拿著蒲公英在你的鼻尖喚醒你，要你與她的朋友嬉戲玩耍，在雲背後悄悄的探出腦袋看著你。她調皮的機會是奢侈的，這一刻大自然都在遷就這孩子王，太陽出來了，但不敢釋放他的激情，花兒綻放了，但要掩蓋她的開朗。她是自私的，她害怕你誤入維特的墓地，她害怕你快樂的忘記了她，她要在不經意間出來提醒你要居安思危，莫要樂不思蜀。記得9月與10月宜蘭的雨是最調皮的，剛來的我曾經常像正在看卡通的孩子被父母切斷電源一樣的感受去抱怨宜蘭的雨，她愛開玩笑，最後到捉弄人，不得不常備一把雨傘以做防備。她也是無私的，她的陰晴不定造就了宜蘭人富有禪意的生活態度，宜蘭人從不認為太陽是貴重的，他們早已養成了有雨聽雨，無雨親風的習慣，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親近自然，曾記得一位老人拄著拐杖正在門前愜意的享受陽光的溫暖，小雨沒有敲門就落到人間，但老人不慌不忙，眼神並未伸向藍天，仿佛小雨與他早已約定好了一樣，他的氣定神閑，不偏不倚，雲淡風輕的境界實在讓人敬佩。宜蘭淘氣的雨鑄造了宜蘭人豁達的性格，也許那句“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與你曾躲過雨的屋簷”正是宜蘭淘氣的雨送給有情人最美的禮物。

宜蘭的雨是寧靜的，安靜的讓你看到你的內心，此刻她像一面銅鏡般望著你卻不打擾你，任何的情緒在她面前都是那麼的謙恭。也許是曾經蘭陽平原戰火燎原，土地的開墾路程篳路藍縷，讓宜蘭人頗為珍惜寧靜，也許是萬家燈火的璀璨，歌仔戲中的生旦淨末醜，讓宜蘭人對生命的意義悟出了特殊的意味兒，這樣寧靜的性格被賦予在宜蘭人身上體現的總是那麼和諧。這裡沒有跑的比駿馬還快的霓虹燈，這裡的樓宇抬頭即可看到藍天，這裡沒有粉黛六宮那般鮮豔的塗料，這裡沒有點燃煙囪的極速助燃劑，一切都是那麼的淳樸，宜蘭人仿佛融於天地間，超越了物的表像，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細雨下的宜蘭車水馬龍，但卻靜的出奇，小雨並未對阻塞的交通添加情緒，這一刻誰都不敢打破雨的“潛規則”，再奢華的喇叭都只是雨的裝飾，反射著宜蘭人對寧靜的享受。我相信宜蘭的雨之寧靜會給他們帶來思考，卻讓他們學會不去思考，宜蘭容納著萬物，卻好像從未裝著萬物。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宜蘭我無法在120個晝夜裡摸清你那歲月的痕跡，我無法鑽進2880個小時的時間蟲洞，再次撫摸你的美，我無法在172800分鐘內參透你那神秘的故事，我無法在10368000秒內親吻你每一秒的喜怒煩憂。“君子不為名修，蘭芳不厭穀幽”你早已是君子的代表，這株海蘭花早已深植於我的心中，你的雨水潤滑了我的鄉愁，澆滅了我的稚嫩，升起了我的不舍。也許最華麗的語言正是最樸實的，任何辭藻都無法來形容你在我心中形象，我只能托你的孩子與朋友告訴你。我多想摘一根小草帶走，卻害怕它被我的熱情而枯萎，我多想偷一米陽光，又害怕它被我的淚水所澆滅，我多想攢一瓶雨水，更害怕它因我的思念而蒸發。這裡的一草一木我都想放進口袋中，丟棄那愛恨情仇所堆置的欲望，或許你覺得我的表達是浮誇的、瘋狂的、不真誠的、是轉瞬即逝的，但請您相信我，我已不再是一名過客，而是一名歸人，我已把鄉愁種在了您每一粒泥土中。此刻我多想斟滿香甜的紅露酒，邀請故鄉的明月與你成伴，也許我的眼裡會有你下過的雨，若有人問我，為何我眼裡常含淚水？我會說“是因為我對這土地愛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