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县方言话句尾语气词“嘞”

魏泽隆

摘 要：“嘞”在邯郸县方言的使用情况主要分成陈述句和问句两大类，“嘞”在不同陈述句中的用法又一分为三种情况：其一，“嘞1”，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的”，其二，“嘞2”，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呢”，其三，“嘞3”，“嘞”在邯郸县方言中的特有用法。

关键词：邯郸县方言；句尾语气词；嘞

中图分类号：G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132（2018）32-0182-04

DOI：10.16657/j.cnki.issn1673-9132.2018.32.115

晋语作为黄河流域、黄土高原的一支古老方言，在汉语发展史上均占有突出的地位，研究晋方言对了解晋文化、汉民族文化均有积极的意义。晋方言又可分为八大片：并州片、吕梁片、上党片、五台片、大包片、张呼片，邯新片、志延片，邯郸县方言则属于邯新片，邯郸县位于市边，因此邯郸县方言即通行于邯郸市区及郊区的话。虽然邯郸县方言属于晋语区，但是仍保存有自己的独有的方言特点。 其中“嘞”，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嘞”是晋语中一个能表达各种语气的典型语气词，即它不仅使用频率极高，而且使用范围广，可以出现在各种句类中表达不同的语气和语法功能，但是“嘞”在不同的地区使用会有不同的用法。下面我把邯郸县方言中的“嘞”放在不同的词性后面所表达不同的语气和意义分成了三种情况，“嘞1”，“嘞2”，“嘞3”。

一、嘞1

这里的“嘞1”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的”，然而跟不同的词语搭配又会有不同的意义和功能，下面我们将分情况分析。

“嘞”在陈述句中与不同的词类搭配。

（一）“形容词+嘞”做谓语

A：当形容词为单音节或双音节时，往往需要在形容词前加“挺、怪、够”等副词，“嘞”才能相当于普通话中的语气词“的”。（如果把“挺、怪、够”等副词去掉的话，“嘞”就大致相当于普通话的“着呢”，这点我们在“嘞2”中会具体分析）如：

乜家闺女儿挺俊嘞。（他家的闺女挺俊的）

这件衣服咋样？——挺合身嘞。（挺合身的）

俺爸做的饭挺好吃嘞。（我爸做的饭挺好吃的。）

你嘞脾气怪大嘞，说两句就走。（你的脾气怪大的，说两句就走。）

乜乖女怪能干嘞。（他闺女怪能干的。）

租个房的够麻烦嘞。（租个房子够麻烦的。）

小明出手狠嘞。（小明出手狠呢。）

你这件事办嘞真够讨厌嘞。（你这件事办得真够麻烦的。）

以上的“嘞”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的”，作为句尾语气词用来表示喜欢、赞扬、批评、厌恶等的主观感情，加强了要表达事件的语气。这时的“嘞”不可以去掉，虽然去掉仍然是完整的句子，但是去掉之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且也不能表达强烈的语气。例如：例“乜家闺女儿挺俊嘞”就比“乜家闺女儿挺俊”表达的赞美感情更强烈。例“俺爸做的饭挺好吃嘞”中去掉“嘞”“俺爸做的饭挺好吃”就变成了在陈述事实。

但是若单音节或双音节形容词重叠时，则不可加“挺、怪、够”等副词，注意这其中的“嘞”也不可去掉，去掉之后句子不完整。如：

他嘞脸红红儿嘞。（她的脸红红儿的。）

你好好嘞，别给俺找事。（你好好的，别给我找事。）

乜家的孩的都高高大大嘞。（他家的孩子都高高大大的）

乜可勤快了，屋里边整天干干净净嘞。（她可勤快了，屋里边整天干干净净的）

B：形容词为除去双音节的多音节，大部分的“嘞”去掉之后句子仍然完整，不过语气表达得不强烈。

你咋回事嘞，脸跟猴腚似嘞。（你咋回事呢，脸跟猴腚似的。）

小王整天稀里糊涂嘞。（小王整天稀里糊涂的。）

乜娘昨天还好生生嘞，咋这么快就不在了？（他娘昨天还好生生的，咋这么快就不在了？

你又在家点火了不？看，屋里边乌烟瘴气嘞。（你又在家点火了么？看，屋里边乌烟瘴气的。）

（二）主+是……嘞的句型

A：主+是+动词/动词性短语+嘞。其中“是……嘞”作谓语，表已经发生的事情，突出强调，“嘞”不可省。

这家门市是乜洋洋家开嘞。（这家门市是洋洋家开的。）

今天嘞西葫芦炒菜是俺爸炒嘞。（今天的西葫芦炒菜是俺爸炒的。）

沙发罩是西村人做嘞。（沙发罩是西村人做的。）

甲：这件衣裳是啥时候买嘞？（这件衣裳是啥时候买的？）

——乙：（是）年前買嘞。（是年前的。）

我是在马路上碰到他嘞。（我是在马路上碰到他的。）

B：主+是+区别词+嘞，表示事实和状态。“嘞”不可省，相当于“的”，在句中做结构助词，即朱德熙先生所说的“名词性成分标记”

他嘞心脏病是先天性嘞。（他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

我新找的工作是临时嘞。（我新找的工作是临时的。）

甲：谁来找过我？

乙：不知道，光知道是个男嘞。（不知道，光知道是个男的。）

C：主+是+名词+嘞，这时的“嘞”也是结构助词，跟上者情况相同是“名词性成分标记”。常常用于省略句中，只剩下名词性成分和结构助词“嘞”。

甲：这根绳几米嘞？

乙：（这根绳是）三米嘞。

门口那辆电车是俺姐嘞。

甲：这是啥时候的海报？

乙：（这是）31号的。

（三）副词+嘞，放在陈述句中常常用来做状语，表示与动作、行为、状态相关的情状，这时“嘞”作为语气词表程度

都几点了，快点嘞。（都几点了，快点的。）

最近经常头痛，时不时嘞。（最近经常头痛，时不时的。）

甲：我回嘞。（甲：我回了）

乙：天黑了很，你慢慢嘞。（乙：天很黑了，你慢慢的。）

状语是用来修饰形容词或动词的，方言往往喜欢说话的时候大量省略，以上的句子我们很明显就能看出省略了副词要修饰的动词或形容词，例“都几点了，快点嘞”完整的句子应该为“都几点了，快点嘞起床/走/去”，例“最近经常头痛，时不时嘞”的完整句为“最近经常头痛，时不时嘞疼”；另外我们都知道状语的位置很灵活，可以放句中，也可以放句末尾，也。如例“都几点了，快点嘞起床/走/去。”亦可以说为“快点嘞，都几点了。”。

二、“嘞2”

这里所要分析的是“嘞2”即大致等于普通“呢”在陈述句中的情况。主要分两种情况。

（一）用在“形容词（主要是单音节和多部分雙音节词）+嘞”和“还是+名词+嘞”的结构中，表示一定的肯定语气和夸张、惊讶、轻蔑、赞扬的感情语气，带有说话人主观的感情色彩

如：

甲：来来来，给我暖暖手。

——乙：娘啊，你手凉嘞。（娘啊，你手凉着呢。）

俺爸做的饭好吃嘞。（俺爸做的饭好吃着呢。）

外面暖和嘞。（外面暖和着呢。）

屋里边就俺两人，尴尬嘞。（屋里边就俺俩人，尴尬着呢。）

你跟捏嘞水平还差嘞远嘞。（你跟他的水平还差得远着呢。）

这条河脏嘞。（这条河脏呢。）

他还是班长嘞，一点都不积极。（他还是班长呢，一点都不积极。）

他还是家长嘞，都不知道给孩子做表率作用。（他还是家长呢，都不知道给孩子做表率作用。）

其中“嘞”不可去掉，去掉所要表达的语气就不强烈，用在形容词后相当于普通话中的“着呢”，用在“还是+名词+嘞”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呢”。

（二）用在“主+动词/动词性短语+嘞”的结构中，表示某种状态或动作的持续进行，或表示即将发生的事情

A：以下是表示某种状态或动作的持续进行，常常和“正，正在，在”或“着”搭配。如：

外面下雨嘞。（外面下雨呢，表状态）

我在图书馆看书嘞。（我在图书馆看书呢。正在进行的动作）

白色那辆车小胡开的嘞。（白色那辆车小胡开着呢。表状态。）

甲：额，妈嘞？（你妈呢？）

乙：（俺妈正）洗衣裳嘞。（俺妈正洗衣裳呢，表进行）

B：以下是表示即将发生的动作。如：

俺姑姑明天来嘞。（俺姑姑明天来呢。表将来）

甲：那咱都就订周五吧。（那咱们就定周五吧。）

乙：表，万一到时候俺有事嘞。（不行，万一到时候我有事呢。表将来。）

俺过年回家嘞。（俺过年回家呢。）

无论表示持续的还是表示将来的动作，“嘞”都不可以去掉，去掉之后句子就不能独立成句，只能作为问答句中的答句出现。如“外面下雨嘞”中去掉“嘞”之后，就可能是“哪里下雨”的答句，则不能表示正在“下雨”的状态；“我在图书馆看书嘞”中，把“嘞”去掉就是“你在哪里看书呢”的答句，也不能表示正在看书的状态了，其他情况也是如此。

三、“嘞”出现在问句末尾，表示疑问

在疑问句中，不管是放在什么词性的后面，不管等于“呢”还是等于“的”都是用来表示疑问，且“嘞”语气上扬。“嘞”可以去掉，“去掉后的句子仍表达疑问效果，但是少了在疑问句基础上的深层研究”[1]。

（一）是非句

北国超市在北边嘞？（北国超市在北边呢？）

这些药是一天嘞？（这些天是一天的？）

他內个肠胃炎是恶性嘞？（他那个肠胃炎是恶性的？）

你确定这玻璃不是你打碎嘞？（你确定这玻璃不是你打碎的？）

你今年过年回家嘞？（你今年过年回家呢？）

但是当谓语是形容词时，往往要采用“形容词+的+嘞”的结构。例如：

这根笔好用的嘞？（这根笔好用的呢？）

乜家干净的嘞？（他家干净的呢？）

外面黑乎乎的嘞？（外面黑乎乎的呢？）

在是非问中，还有一些问候语，如“吃饭嘞？、洗衣裳嘞？、串门嘞？、逛街嘞？”虽然用在疑问句中，但疑问语气不是很强烈，只是表示单纯的问候。

（二）特指问，常常与“啥、咋、谁、哪、哪个”等疑问词连用

爸，你准备带俺去哪儿玩嘞？（爸，你准备带我去哪里玩呢？）

今儿错这么多题咋回事嘞？（今儿错这么多题，怎么回事呢？）

乜俩在那说啥嘞？（你们俩在那说什么呢？）

门口内辆电车是谁嘞？（门口那辆电车是谁的？）

我觉得这盘菜挺好吃嘞，你觉得嘞？（我觉得这盘菜挺好吃的，你觉得呢？）

在特指疑问句中有一类“名词性成分+嘞？”的特殊的省略疑问句，一般省略了“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去哪儿”等等，具体省略了什么，对话的双方心里是明白的。

妈，俺内个收音机嘞？（妈，我那个收音机在哪里呢？）

今天看来是没时间了，明天嘞？（今天看来是没时间了，明天可以么？）

甲：去北京的坐票已经卖完了。

乙：那站票嘞？（站票还有没有了？）

我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你嘞？（你喜欢什么？）

今天，邯郸有雷阵雨，石家庄嘞？（石家庄的天气怎么样？）

（三）选择问，邯郸县的选择疑问句与普通话的选择疑问句格式一致，大部分用“是… …还是……”的结构

那个地儿不远，咱是打车嘞还是步行嘞？（那个地方不远，咱们是打车还是步行呢？）

今儿走嘞还是明个儿走嘞？（今天走呢还是明天走呢？）

你想吃大碗还是小碗嘞？（你想吃大碗的，还是小碗的？）

你这个工作是临时嘞还是长期嘞？（你的这个工作是临时的还是长期的？）

其中两个疑问词“嘞”都可以省略，也可以省略其中一个，例如“今儿走嘞还是明个儿走嘞？”可以说成“今儿走还是明天走？”也可以说成“今儿走嘞还是明天走”“今儿走还是明天走嘞”。

（四）正反问，邯郸县的正反问句一般尾后不带疑问词，只是直接提问，所以带“嘞”的情况较前几种疑问句也比较少

你是不昨天回来嘞？（你是不是昨天回来的？）

穿这么少，冷不嘞？（穿这么薄，冷不冷？）

你昨天回去根本就没看书，是不嘞？（你昨天回去根本就没看书，是不是？）

玻璃是你打坏嘞，是不嘞？（玻璃是你打坏的，是不是？）

通过以上四种疑问句的分析可以看出无论是“嘞”等于“呢”还是“的”，都可以用来表示疑问，但是还是有特殊的情况需要根据上下文的情况，或者双方已知的前提才能分出，不过这种情况又与语用的研究密切相关，一般不会引起歧义。如：

俺姐啥时候生嘞？

俺姐姐啥时候生呢？（前提是姐姐是孕妇，这是问者和答者都已知的事实。）

姐姐啥时候生的？（这要根据具体情况，问者可能想知道姐姐今年多大了等等）

又如：

妈，俺哥几点回来嘞？

妈，俺哥几点回来的？（前提是哥哥已经回来，只是询问回来的时间。）

妈，俺哥几点回来呢？（前提是哥哥未回来，想知道哥哥几点会回来。）

（五）“嘞”还可以用在反问句中，常与“哪里，何必，咋”等相呼应。

这不是常事啊，你何必大惊小怪嘞？（这不是常事么，你何必大惊小怪呢？）

你说嘞？这不是我打扫嘞还是你咧？（你说呢，这不是我打扫的还是你打扫的呢？）

自己人咋还客气嘞？（自己人怎么还客气呢？）

四、“嘞3”

这里所要分析的“嘞3”的用法是邯郸县方言中特有的，在普通话中甚至其他晋语方言区不适用。大致分两种情况：（1）与语气词“吧”连用表示请求，征求意见。（2）与动词连用表示即将发生的动作。

（1）与语气词“吧”连用，可以看作是一种祈使句，希望对方按照自己意愿做某事。

你快点回来吧嘞。

你陪我一块去茅的吧嘞。

咱俩坐这吧嘞。

你穿这件吧嘞。

你拿老鼠打死吧嘞。

“吧”“嘞”连用表示一种请求，征求意见，希望对方会跟随自己的心愿，说话时略带撒娇语气，一般用于跟自己比较亲近的人。而如果把“嘞”去掉，那么说话对象就可以是任何一个人，而且语气也不平易近人。如“你快点回来吧嘞”的语境出现在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希望家人快点回来，而“你快点回来吧”的语境出现“在电话里说不清，还是快点回来吧”，或者“都几点了，你快点回来吧。”就不是请求的语气，也不一定希望对方一定回来。

（2）与动词连用表示即将发生的事情。

走，陪我去串个门嘞。

我去买个西红柿嘞。

我去找他问问嘞。

你去看看嘞。

这里的“嘞”前的动词多为短暂性动词，是瞬间性的。注意要与“嘞2”中的表示将来的情况进行区分，“嘞2”中表示将来意义的动词通常为延续性的。

以上是对邯郸县方言中“嘞”作为句尾语气词的描写和分析。“嘞”作为语气词，使用频率高，用法十分灵活，简单的几条框架是不能将它的用法概括完全，我們所分析的都是从整体来说的，所以对于邯郸县方言中“嘞”的研究还有待于继续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