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匠哥哥
2018-10-22于德深
文/于德深
剃头匠的哥哥剃了20年的头。按每天剃15个计算,一个月450个,一年近6000个。20年,光是剃下的头发和刮下的胡须,用马车也得拉上两车。哥在为别人剃头的同时也教会了侄子。如今,侄子接了哥哥的班,每天依旧拎着他父亲的剃头兜子,使过的剃头推子、剪子、刀子。
60年代,人们把理发叫做“剃头”,由此理发师也就被称为“剃头匠”了。之所以被称为“剃头匠”,重心在个“匠”字,即剃头的手艺好。那会儿多数人剃头需要刮胡须,刮脸,不像现在有电动刮脸刀,随时随地就可以打扮自己。所以只好借助于剃头匠的刮脸刀。而那种像水果刀般的刮脸刀是很难驾驭的,刃十分锋利,胆小的不敢碰它,不会使的不敢用它,只有在剃头匠手上才显得驾轻就熟。刮胡须时只听“嚓嚓”响,胡茬子顺声倒下;而刮完脸后觉得一身轻松,十分惬意。时值今日,一些老同志仍然离不开它,但在满大街的理发、美发店你却找不到一家,即使是那时的乡下,十里八村也找不到一个会剃头的,更不用说哪个村子有个剃头棚!有条件的乡亲一两个月剃一次,还得跑到老远的小镇上去;没有条件的乡亲们只好任头发疯长,直到头发盖住了耳朵,甚至分不清男女能扎上小辫了,才不得不去镇上剃一次。
看到乡亲们因为生活在乡下,每天辛苦的劳作,农忙时一天团团转,连个剃头的空都很少,哥哥趁着赶车送公粮的机会,在县上买把推子、剪子、刀子……回到家他先在我们小哥俩头上做试验,其实那时我们虽然很小,也喜欢美,头发一长总想着往镇上跑,家里有了剃头的哥哥总比舍近求远方便得多,于是我们小哥俩主动配合。还别说,哥哥虽然从未使过剃头推子,也没动过刮脸刀子,头一次剃头让我们有些刮目相看:圆圆的头型,下狭上宽,散乱的头发经他梳理两面一分,一副青春阳刚之美。
给我们剃过了头,又恳求父亲刮脸刮胡须。说也怪,初学乍练的哥哥剃着头,刮起脸像娴熟的剃头匠,三下五除二就把父亲脸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用镜子一照父亲笑了:“年轻了十岁,儿子可以当个剃头匠了。”
左邻右舍看到父亲和我们小哥俩新剃的头就问:“又去镇上了?”我晃着脑袋说,那多远呢,我哥哥在家给剃的。听说哥哥会剃头,小伙子们首当其冲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我家。接着是那些多少上了点年纪的叔叔、大爷们。于是,哥哥为人剃的头剃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快。
哥会剃头的消息,不径而走。大队上的韩大队长听说“大窝棚”出了个剃头匠一拍大腿。正好队上没有剃头的,就把他找来做个专职剃头匠。工分大队给出。分红和队上的一般干部一样待遇。听到这个消息哥哥也挺高兴,干了半辈子庄稼活,也能到大队上晃晃当个匠人,还真没想到。就这样哥哥从那时起,正儿八经的当上了剃头匠。剃头匠名好听,但活并不好干。最初的日子大队给让出一间办公室,挂个幌子,“剃头棚”。全队十八个村子,400户人家,几千口人,有一半儿是到剃头棚剃头,哥哥每天起早贪晚。一站就是一天,头低着,腰得猫着,眼睛得瞧着,心里还想着生怕刮脸刮胡须伤着哪个。一天下来。腰酸腿疼,可哥从来没有说过不字,晚上躺在热炕上一解乏,第二天依旧精神地上班去。
哥说这些事的时候就像讲故事,虽然那时我还小,但至今还记在心上,一天六队的一个老乡赶着马车拉着年纪古稀的父亲来剃头,老人被背下车坐在椅子上哥才看清是中风不能行动。哥耐心地给他洗了头,然后刮胡子。那胡子茬贼硬。先后磨了两次刀子才刮干净。老人走时用手摸摸自己的脸说:“刮得这么干净,我得咋谢谢你。以后要是能到我家去该多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哥说没问题,以后我隔一个月去你家一次。老人听了不以为然,说这么大的队多少号儿人能专门上门儿给我剃头?从那以后哥真的走出了剃头棚,一个队一个队的流动者。专门给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剃头,而且记下了“张老三,李老四”,这样半个月在外流动,半月在剃头棚工作。后来,得知那位坐车剃头的老人临终了,哥专门儿去给做个美容,感动的全家人非留下吃饭,哥说这饭我吃不下去,等你们家有了喜事告诉我,只要是猪肉炖粉条儿就行。几年后那家的孙子结婚,哥得知后,随了礼,去坐了席,真吃到了粉条子炖猪肉外加血肠。
哥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对侄子说剃头匠这个手艺不能丢,要传下去,侄子点点头接了他的班,尽管这时剃头早已被理发、美发代替。每天依旧拎着他父亲的剃头兜子,使过的剃头推子、剪子、刀子。依旧走着那条几十年不变的路,不同的是侄子在他的剃头棚门脸儿上立下一幅楹联,上联儿:继父亲遗志;下联儿:传世优家风,横批:剃头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