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越调历史剧《诸葛亮——临危受命》
2018-10-21明巧玲
明巧玲
河南省越调艺术保护传承中心(河南省越调剧团)在继承三国戏优良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开拓创新,继《尽瘁祁山》之后又创排了一部新编历史剧《诸葛亮——临危受命》,用艺术的笔刀雕塑出了一个既有胆有识、有智有谋,又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崭新的诸葛亮形象。
该剧在继承越调擅演三国诸葛亮戏的同时,又有新的突破和发展,凭此一举荣获了第十四届河南省戏剧大赛文华大奖和各个单项奖,并获批2018年度国家艺术基金大型舞台艺术作品资助项目,可说是一部高品质的舞台艺术作品。
该剧由编剧陈涌泉、刘洪涛,导演徐培成(特邀)、陈新丰、常文清,音乐设计朱维英、赖云超、魏杰,唱腔设计王炳灿、王果、杜群,舞美设计张国顺、李威、洪涛等主创,申小梅领衔主演(饰诸葛亮),主要演员有刘志友、田丹丹、魏凤琴、祝敬宇、聂雷等。它讲述的是:章武元年(公元221年),刘备为报关羽被杀之仇,欲发兵攻打东吴。诸葛亮和赵云审时度势,晓以利害,劝刘备从长计议。刘备因复仇心切不纳谏言。此时,又传来张飞被部下张达、范强杀害,头颅被张、范二人送至东吴的噩耗,刘备惊痛万分,更坚定了伐吴的决心。益州书生秦明上书劝谏触怒龙颜而被投入牢房,出征时将斩首祭旗。为社稷、为百姓、同时也为了女儿,诸葛亮奔往校场再次劝阻刘备。秦明咬舌自尽以死相警,然而刘备一意孤行,执意挥师东进,导致蜀汉几乎全军覆没。白帝城永安宮,刘备郑重把儿子托孤于诸葛亮......
有人说,一部作品是否成功百分之五十在于题材的选择。细细想来,不无道理。如果说善演三国戏是河南省越调剧团的特色和强项,那么创排《诸葛亮——临危受命》则是对这种特色和强项的有力张扬。细读文本,不难发现,剧作家对历史真实的遵循比较严格,不肆意虚构情节场面,而是对史实作适当的选择、剪裁,着力挖掘诸葛亮及主要人物的行为动因,同时又尽量刻画在行动中的思想感情、心理因素和行为方式。然而,该剧的成功不仅得益于题材的选择,还在于剧作家另开新局的视角。我感觉,陈涌泉、刘洪涛两位剧作家是以高屋建瓴的角度,以及对社会进步的高度责任和担当精神来创造“这一个”诸葛亮的。我觉得,每一位剧作家不仅要具备文学功底和艺术眼力,更要有这种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担当精神。
该剧的背景发生在白帝城托孤前后的这一段三国历史,剧作家以共具的文学功底和艺术眼力诠释了这段历史的典型意义,也足可看出他们选材的高明。窃以为,白帝城托孤前后这段历史对于该剧的成功大有助益,原因在于这段历史对观众来说相对熟悉,更重要的是这个历史节点的诸葛亮和刘备的关系较之往常都有了新的变化与发展。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后,对诸葛亮可谓言听计从,相处融洽,就连“斩关羽”,虽然内心很不情愿,仍然尊重诸葛亮的决断。但是在关羽、张飞接连被杀后,刘备激愤满腔一触即发,征讨东吴的复仇火焰一发不可收拾,任凭诸葛亮如何劝阻也无济于事。如此情势,就让诸葛亮与刘备的二元对立矛盾体在越调独属的三国戏中第一次有了充分而又恰到好处、合乎情理的展示。
诸葛亮审时度势,深知此次远程伐吴必败的结果,但却无力阻止,其内心的焦灼和痛苦可想而知。恰在此时,诸葛亮未来的女婿秦明舍死进谏,刘备盛怒之下将他投进监狱。刘备校场发兵时,欲将秦明开刀祭旗,诸葛亮为天下之社稷再次力劝,最终没有保全秦明的性命,更没能阻挡刘备伐吴的决心。秦明自尽之后,又引发了家庭的矛盾,让诸葛亮陷入父女的情感纠葛中百感交集。但当刘备兵败,病倒白帝城永安宫托孤之时,诸葛亮抛开个人一切委屈和怨艾,毅然决然地担起了辅佐幼主,重振蜀汉的重担。剧作家以敏锐的眼光找准了剧作的定位,由此来反衬出诸葛亮放下自我,不计荣辱,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时,肩负起蜀汉的中兴大业的思想高度和境界。
众所周知,河南省越调剧团的三国戏以演诸葛亮而著称,从而造就了独有的特色和特点。申小梅从恩师申凤梅手中接演的《诸葛亮出山》《收姜维》《诸葛亮吊孝》《斩关羽》《七擒孟获》等七部诸葛亮戏,因人物年龄、环境不同,虽也各具特色,但整体表现的是诸葛亮的智谋,塑造的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高大形象,使得这一人物在人们心目中成了天才和智慧的化身。在多元审美格局的当下,选择诸葛亮题材的新编剧目,如果按照思维定势一味表现诸葛亮的智慧,往往给人一种陈俗之感。可喜的是,《诸葛亮——临危受命》中的诸葛亮较之以往有了新的突破,剧作家摒弃了那种浮光掠影的表面化的东西,对题材进行了深入的独特的开掘,使人们比较熟悉的历史题材放射出崭新的艺术光彩和时代价值。
一部戏里要有一两个好的、支撑性的、大的戏剧情境,这是全剧结构的“灵魂”。同时也要有若干个精巧的、局部的、细节的戏剧情境。剧作家在结构上将“蜀汉金殿”“丞相书房”“校场”“相府书房”“蜀汉军营”“相府花园”“白帝城受命”组成了七场戏,其中有三场写的是诸葛亮的家庭戏,这是之前在三国诸葛亮戏中所不曾有或者说未曾充分挖掘的。“相府花园”“白帝城受命”可以说是全剧的重场,然而剧本并不局限于从中表现事件,而是超越事件以挖掘、抒发诸葛亮的为官之道与家国情怀。如第六场“相府花园”可以说是三场家庭戏的重中之重,为了加强这场戏的情感力度,剧作者对诸葛亮的女儿诸葛果的情貌予以了浓墨重彩的描绘,尤其是对诸葛亮与女儿诸葛果的关系进行了更为细腻和人性的独特表现,应该说这是所有戏曲作品中第一次表现。“听果儿一番话思绪激荡”,是该剧的核心唱段,这段唱讲述了女儿因恋人秦明之死,父亲又无力挽救,她看破红尘,一心入朝真观做道姑修炼心性,行前与父母道别,母女抱头痛哭,诸葛亮也潸然泪下,对女儿敞开心扉,诉说他的追求和对她们埋藏在心底的情和爱,唱出“为了把两川变成天国府,为了把穷善变成富庶乡,因此我,为官不图官位显,为官不图把名扬......为官不图富与贵,为官不图钱与粮”和“十七年虽未见女儿面,总把你母女挂胸膛。闲暇时我也曾为儿画像,一张张丹青画聊寄情长”。每一字,都饱含着对汉室的赤子之心,每一句,都深藏对妻女的关爱之情,每一声,都回响着诸葛亮为官之道的崇高境界。不难发现,这不是在写一般的家庭情感,而是以父女情感为切口,写诸葛亮的家国情怀,使人看到的诸葛亮不仅是文韬武略的丞相,不仅是政治家、军事家,还是一个舔犊情深的父亲,还很有人情味儿,表现出来的是他的家国情怀、君臣情深、父女情长。与此,不仅使诸葛亮和诸葛果同时获得了丰富性和生动性,也增添了全剧的情感厚度。这样的剧情编织和情感宣泄,既强化了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境界,又透出他的痛苦、无奈和愧疚。这样不仅没有贬低诸葛亮的形象,反而会让观众感到真实可信,具有可体验性。同时,写诸葛亮的为官之道,正与当下党中央要求的“不忘初心”“为人民谋幸福是我们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可谓是古今同理,交相辉映,这恰是剧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一波又一波的受挫情节的推动下,在多种复杂情感的折磨下,升腾一曲高风亮节、勇于担当的赞歌,把诸葛亮临危受命的心境推向极致。
该剧在诸葛亮题材中写出了新意,写出了鲜气,从而具有一定的独特性和突破性。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每一次创造都只是一次艺术上的探索,一个重新的起步。作为申小梅来说,她在《诸葛亮——临危受命》的表演艺术达到了一个新的艺术层面,散发出一个越来越成熟的艺术家的魅力。戏曲往往是抓住人物性格的主要特征来塑造人物形象,使他完美而突出。正像黑格尔所说:是以全力集中表现某一个焦点上的热烈情绪。由于申小梅之前对塑造一系列诸葛亮戏有了较为深刻的体会,所以在《诸葛亮——临危受命》中有了更为精准的尺度把握与深层的艺术表现。在第七场中,因刘备出师不利,败于夷陵,赵云受诸葛亮重托将刘备救于白帝城。刘备盼诸葛亮携皇子刘禅来白帝城永安宫商议国事。在凄婉悲情的无字歌烘托中,二人相见。看到刘备忧思成疾,面容憔悴,诸葛亮心如刀绞,止不住伤情的泪水夺眶而出,紧紧握住刘备双手哽咽道“陛下”并右手执扇,左手急撩八卦衣,单膝下跪,颤抖而深情地对白:“盼相见”,刘备“怕相見”诸葛亮“千言万语”,刘备“口难张”。申小梅从对白的语气、语速的感情控制,达到了人物情感凝重的悲情时,以气息与声音相结合,抑制着哭声倾诉君臣情怀和人物情感的涌动.......可以看出,小梅已经具备了艺术家的浩浩气势。此外,参加演出的这一台演员很整齐,有的演员还特别出彩,特别是饰演赵云的长靠武生祝敬宇,器宇轩昂,台风稳健,开打动作做得纷繁有序,干净利索,实属不可多得的艺术人才。
如果一定要之处它仍存在一些可商榷的问题的是话:一是,诸葛果的形象比较单薄,与父亲诸葛亮的矛盾解决仍显得有点简单;二是,剧名为《诸葛亮——临危受命》,然而白帝城托孤的处理显得比较仓促,影响了对主题的进一步开掘和提炼。人的内心是一个复杂的感情世界,艺术的笔触要辐射式的而不要单线式,要敢于展开而不要过于拘谨。如果在“白帝城永安宫”一场,刘备、诸葛亮、刘禅等三者之间的内心活动再丰富一些,那么人性灵魂的碰撞或许就会更加淋漓尽致地得到展现。相信,该剧获批2018年度国家艺术基金大型舞台艺术作品资助项目后,河南省越调剧团会根据专家提出的意见和建议作出相应的修改、加工和提高,使之打造成为某种标志性的力作。
最后我想说,《诸葛亮—临危受命》是河南省越调剧团打造的第九部诸葛亮戏,期待着小梅率领越调人能以“挖一口深井,见一汪清泉”的韧性精神打造出第十部诸葛亮戏,使诸葛亮剧目体系“十全十美”,以回应越调剧种蕴蓄的审美品位、文化品位的时代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