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本对比与文本细读对词作研究的意义
2018-10-20郭勇
郭勇
摘 要:元好问词研究一直较为薄弱,传世版本众多且相互混杂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摸鱼儿·雁丘辞》尤其如此,它至少有三个版本:一是元好问的少作,为原初版本;二是他自己的改定本;三是传世版本。研究存在的不足主要在于没有把版本校勘与文本细读结合起来,如果结合,可以发现各版本最根本的差异在首字,因为首字恰恰是词眼。通过对各种版本、创作背景、作者心境、全篇主旨等的分析,可以发现三卷本确实是最可采信的版本,而“恨”字尤其能够展现此词的意境。
关键词: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辞》;版本对比;文本细读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18)05-0061-05
作為金代文家之冠,元好问一生创作了数量宏富的文学作品,涵盖了各类体裁。清代刘熙载《艺概·词曲概》评元好问为“诗兼杜、韩、苏、黄之胜,俨有集大成之意。以词而论,疏快之中,自饶深婉,亦可谓集两宋之大成者矣。”[1]3697就词而论,元好问也是金代词人之冠冕。唐圭璋先生云:“我国南宋时, 北方先后为金元所据, 作者习染词风, 词亦多可观。”又云:“金元先后占据北方, 词受两宋影响, 亦多可观, 如元好问、张翥, 其最著者。”[2]1但由于种种原因,其作品复杂,其间的亡佚散失、错讹脱漏之处也不在少数。因此,对各种版本加以校勘比对,就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当然,有时版本间的文字差异可能影响不大,不会造成理解上的偏差。但有时则关系重大,甚至一字之差就可能导致作品艺术水准的天壤之别。如苏轼评陶渊明《饮酒·其五》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因采菊而见山,境与意会,此句最有妙处。近岁俗本皆作‘望南山,则此一篇神气都索然矣。”[3]2092“见”与“望”最重要的区别,正在于前者所体现的悠然自得与无意得之之妙。
由此看来,版本考异还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进而探求作品的审美价值。这也适用于元好问的作品。但是元好问词的研究一直比较薄弱,甚至整个金元词的研究都存在这样的问题。所幸自20世纪以来,缪钺、沈祖棻、张晶、姚奠中、狄宝心、赵永源、任德魁等学者都充分注意到元好问词的成就,在考证和品读上都取得了杰出成果。不过,微观层面上的对元好问具体词作的考订与解读还需要大力加强,否则还是会制约宏观研究的深度。这里就以他的名作《摸鱼儿·雁丘辞》(也作《雁丘词》。以下简称《雁丘辞》)为例加以分析。
一、《雁丘辞》的版本情况及其考辨
要研究《雁丘辞》,首先要梳理其版本。而要考察《雁丘辞》的版本,又需要先爬梳元好问词作乃至其作品的版本情况。自金元至20世纪,元好问研究已经取得十分丰硕的成果[4]。对其作品的搜集整理与考订也不断取得重要成果,元好问词作版本的面貌日益清晰。据学者考证,元好问作品最早刊行是在中统三年(1262),张德辉汇编其诗文而成《元遗山集》(该本已亡佚)。现存最早版本为明代李瀚据储巏所录的善本刊行。1270年,曹之谦父子所编《遗山诗集》刊行。“后世产生的所有版本都导源于这两个本子。因此,元好问文集的流传版本也可大致分为综合性文集和诗集两大系统”。[5]474至于词作,元好问曾自辑其词而为《遗山新乐府》并作《遗山自题乐府引》。这是元好问词作最早的一次编录,可惜已亡佚。
元好问词作流传至今的版本主要有一卷本、三卷本、四卷本和五卷本这几个系统,其词作最早的刻本是《遗山乐府》三卷本,为明弘治年间高丽刻本。最早的抄本(也是选本)为一卷本《遗山乐府》,明初凌云翰编选。该本影响极大,吴讷《唐宋名贤百家词》、朱彝尊《词综》还有《历代诗余》都参考了凌本。三卷本以明弘治年间高丽刻本为底本,重要的版本有朱祖谋《彊村丛书》本、陶湘《景刊宋金元明本词》本等。
四卷本最早的是康熙年间华希闵刊行的《遗山先生新乐府》,但另有《补遗》一卷,故而实为五卷本。清末张穆据华希闵刻本刊行《元遗山先生全集》,包括《遗山先生新乐府》,此即阳泉山庄本的原刻本。但书未完成张穆即去世。直到1877年,京师同立堂印本据阳泉山庄版片印行《元遗山先生全集》,其中有《遗山先生新乐府》四卷本,这是现存最早的完整的阳泉山庄本。1882年又出现了京师翰文斋印本,并无差异。此外,1881年方戊昌据阳泉山庄本刻成读书山房本。阳泉山庄原刻本、同立堂印本、翰文斋印本、读书山房本都属于阳泉山庄本这一版本序列。任德魁认为四卷本即不全的五卷本。[6]184-196
各版本系统中,五卷本最晚出,但收录最为完备,影响最大。赵永源认为五卷本始于康熙何义门校本,此后有1855年张调甫鉏月山房本(1877年重刊)、1905年吴重熹刊刻《石莲庵汇刻九金人集》本、1928年罗振玉《殷礼在斯堂》排印本及各种抄本。[7]805-808
元好问作品版本复杂,其词作各版本之间也有不小的差异,有些问题至今还没有解决,这是在研究中需要格外注意的。在各版本系统中,三卷本受到学界的普遍重视,尤其是朱祖谋的《彊村丛书》本,因其所依据的高丽刻本校订精严,可信度高,朱祖谋本人以高丽刻本为底本,又广泛参考其他各本,详加考辨,因而唐圭璋编《全金元词》、赵永源《遗山乐府校注》等均据之以为底本之一。
尽管如此,在研究元好问的词作时,仍必须注意到各版本之间的差异,就其《雁丘辞》而言,情况似乎更为复杂。这里以《彊村丛书》本所收《遗山乐府》三卷本为底本,先看词作的内容:
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为识,号曰雁丘。时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辞》。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定之。
恨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别离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从这首词的序可以发现其版本之复杂:按照序言所说,元好问此词最初作于乙丑年(1205),词人时年16岁,为大雁殉情之事所感而写下了这首词。这是《雁丘词》的初稿即第一个版本。但序中提到“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定之”,显然词人后来又因词作不合音律而加以修改并作为定本(“定”字很关键),这是第二个版本(序言也是此时写定的)。而今天的读者所读到的这首《雁丘词》,则是流传至今的版本——至少是第三个版本。第一个版本的写作时间和缘由交代得很清楚,但因其已亡佚,无法查知其本来面貌。第二个版本的时间无法确定,也就是说,我们无法确切知道元好问是在何时改定这首词的。缪钺认为“改定的时间较原作似亦不会相距过远”[8]172,沈祖棻《读〈遗山乐府〉》的说法是“若干年以后”但已非青年时代[9]115,狄宝心提出是“晚年曾经改定”[10]143。改定时间较原作到底远不远,其实还无法确定。
此外,第二个版本的本来面目仍需探究,因为我们所见到的,是第三个版本,而这个版本中恰恰有不同的系统,相互之间既有一致性,但也有种种差异(包括序言、词牌,《历代诗余》《词综》《词则》中此词的词牌名为《迈陂塘》)。据赵永源的校注,出现异文的就有《历代诗余》《词综》《词则》鉏月本、南塘本、殷礼在斯堂本、阳泉山庄本、读书山房本、明抄本、清抄本等不同的版本系统。这使得《雁丘辞》的本来面目变得更加晦暗不明。
二、历代学者的考订与品读
从元好问词作的刻印和抄录情况看,明代至清初流传的主要是一卷本,以凌云翰本为代表。华希闵刻本出现后逐渐取代一卷本,至五卷本问世,阳泉山庄本成为最通行的本子。民国以后,三卷本(主要是朱祖谋《彊村丛书》本)因其谨严精审,地位日益凸顯。
《雁丘辞》历来评价很高,张炎《词源》称:“元遗山极称稼轩词,及观遗山词,深于用事,精于炼句,有风流蕴藉处,不减周、秦。如《双莲》《雁丘》等作,妙在模写情态,立意高远,初无稼轩豪迈之气。岂遗山欲表而出之,故云尔。”沈雄《古今詞話》下卷则提到《乐府纪闻》载:李治赋《双蕖怨》与元好问《雁丘詞》均脍炙人口。許昂霄《词综偶评》认为“绵至之思,一往而深,读之令人低徊欲绝。同时诸公和章,皆不能及。”王弈清等《历代词话》卷九引陶宗仪评语,以元好问《迈陂塘》为“大曲”,堪与苏轼《念奴娇》、辛弃疾《摸鱼儿》相颉颃。陈廷焯《词则·别调集》卷三云“大千世界,一情场也”。[7]57这些评论,都指出了《雁丘辞》的深情婉转及与苏辛词的一脉相承。
不过,现代学者也注意到了《雁丘辞》版本的复杂难解,将赏析与考证结合起来,从而把该词的研究提到一个新的高度。吴梅在其《词学通论》指出“此词即遗山首唱也。诸人和者颇多,而裕之乐府,深得稼轩三昧”[11]86。这一论断堪称精辟,已为学界所接受。缪钺也对此做了深入的分析。1935年他的《元遗山年谱汇纂》发表后,他就着手编写《〈遗山乐府〉编年小笺》,也是以《彊村丛书》校刊的高丽刻本为底本。不过缪钺推测“遗山词撰作年月有明文可考者”当以《蝶恋花》(一片花飞春意减)为最早,理由是《雁丘辞》序言提到改定,“则此词非十六岁时原作,而改定在何年,亦不可知,故不列入编年中”[12]279-280。但这首作品毕竟十分重要,其原作是元好问最早的词,也是其婉约词的代表作之一。因此,缪钺后来专门写下《论元好问词》一文,对其进行了细致品读。在该文中,缪钺指出吴庠《遗山乐府编年小笺》将《雁丘辞》定为元好问16岁时作品是不妥的。他进而对这首词的艺术手法和意蕴给予高度评价。但是缪钺也指出,《雁丘辞》和《双蕖怨》这两首《摸鱼儿》词有不合格律之处,他引郑骞《续词选》的说法,“离别苦”“三字应作一逗,属下,不应独立”,这是正格,但元好问“以此三字与‘欢乐趣对偶,成为独立之句,且加一韵,韵脚、句法错乱,殊不美听”。可见元好问虽然自称“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定之”,但改定之作也仍有不协音律之处。[8]171-173
沈祖棻同样精细地赏析了《雁丘辞》,作者以女性的细腻情思肯定了词作的缠绵与词人思想感情的深厚。同样注意到这首作品是元好问的改定之作,沈祖棻认为“元好问这种优美的思想感情又是历久不衰,甚至于是‘老而弥笃的”。因此,她并不欣赏张炎“立意高远”的评价,而赞同许昂霄“绵至之思,一往而深”的感慨。[9]116
但是,对于不同的研究者而言,依据的版本仍是一个必须做出的选择。沈祖棻没有介绍自己所采用的底本,从文中所引词的正文来看,从其中关键的“问”、“人”、“是”(情是何物)、“是”(是中更有)几处来看,应该是阳泉山庄本。这一版本同样为《元好问全集》的编者所采用。1990年,姚奠中主编的《元好问全集》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2004年山西古籍出版社出版增订本,就是以读书山房本为底本,参酌《全金元词》《彊村丛书》。因此,参酌多种版本,是当下研究的一个特点。2005年狄宝心《元好问诗词选》依据的是《元好问全集》,但《雁丘词》则与《彊村丛书》本相同。
张晶在分析《雁丘辞》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该词是“词人以健笔写柔情,熔沉雄之气韵与柔婉之情肠于一炉,柔婉之至而又沉雄之至。这恰是代表了遗山词的独到之处”。而对于张炎所说“妙在模写情态,立意高远,初无稼轩豪迈之气”,张晶斥为“皮相之论”:“这两首词之所以达到婉约词的高境,恰恰是词人将稼轩词的‘豪迈之气运入词的血脉之中,方能形成其既柔婉之至又沉雄之至的风貌。”[13]以健笔写柔情,恰恰是突破了传统的婉约派手法,实现了“对婉约词的重要发展”[14]7。这些论述,都体现出作者的独到眼光。
陈廷焯在评论元好问词时批评他“刻意争奇求胜”,但赵维江认为这并非元好问的缺点,其词作的刻意争奇“不仅表现在语言风格上,还表现在词作中大胆地述奇志异,不避险怪,在选材、作法等方面都呈现出一种明显的‘传奇色彩”。这不仅不是元氏的不足,反而是他的创新,赵维江将其概括为“以传奇为词”,这是“元好问在苏、辛基础上最富于创新意义的开拓”,而《摸鱼儿》二首即为“述奇事”之代表作[15]304。这一论点,在元好问词的研究中也是富有开拓性的。
三、从版本差异与文本细读看《雁丘辞》的意境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以发现《雁丘辞》作为元好问词作中的重要代表,受到学界的重视。但是已有的研究还存在这样的问题:对《雁丘辞》不同版本之间的差异,缺少充分的比较分析,对这种差异的内在意义缺少深入探析,因而在很大程度上也阻碍了我们对《雁丘辞》本来面目的了解,也不利于充分开掘该作品乃至元好问词的艺术价值与时代意义。而要较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就应该要在对比版本中进行文本的细读,抓取关键词,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
仔细对比《雁丘辞》的各种版本,可以發现在序言和正文部分都存在着文字上的差异。但是序言的文字差异关系不大,意思相近,可以存而不论。关键是在词的正文部分有几处:第一个字有“恨”与“问”的不同,第二字为“人”或“世”,还有“是”(情是何物)或“为”、“是”(是中更有)或“就”等。一一辨析这些差异既琐碎也没有必要,笔者认为,细读只要抓住最关键的一处差异就可以,那就是首字。虽然该词的版本很多,但是所有版本在这个字的位置上要么是“恨”,要么是“问”。那么首字的区别何以是最重要的一点呢?众多论者早已指出,该词的前三句是全词主旨的升华,能够涵盖全篇,成为千古名句。但没有得到进一步分析的是首字的重要性:该字——无论是“恨”还是“问”——都表明了词人对该词“情”的主题的理解和看法,能够统领全词,是词作情感内涵、艺术境界的集中展现。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到“‘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16]2。借用王国维的说法,可以说“恨(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着一“恨”(“问”)字而境界全出。恨(问)字在这里就是凸显全词境界的关键,是“词眼”。
“恨”字直接点明了词人的心态:怅恨、遗恨。“恨”用于首字,使得前三句包含着无尽的伤感,很容易让人想起白居易《长恨歌》的结尾: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情之力量,可以让人生死以之。年轻的元好问此时对“情”恐怕还很难说有多么深切的感怀,对于人间的悲欢离合、世事沧桑还缺乏足够的阅历去参悟。因而当他听到了大雁殉情之事,必定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为世间生灵(无论是人类还是大雁)对“情”的执着而感动。有情者若能成眷属、得偕老,自然是很美满的事情。但世间事又往往不尽如人意,故而苏轼在《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感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发出“恨”的感慨,是性情中人的表现。
但如果是“问”字,则该词意境就大不相同了。虽然仍是感于“情”而发,仍是一曲凄婉哀绝的爱情挽歌,但是“问”字所体现的,却是一种怅惘的感触,是在经历人世沧桑后的一种深沉之叹。虽是对人世间发问,也是自问,这一问,也是千古之问:它是词人对千百年来世间情事的感怀。执着于情,生死以之,并非始于元好问的时代,也不会终于金元之世,也不会只限于人(大雁殉情就表明各类生灵也有情)。“情”,是一个永恒的存在,也是文学史上永恒的主题。每个人对于情的理解和感悟可能不尽一致,但情到深处,却总能让人生死以之,这该是一种怎样的力量?这种力量到底来自哪里?这是“问”字所包含的深层用意。恰如李商隐《锦瑟》中的诗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或许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但也不需要说清道明,只要心中有情,就会为世上的情事所感动,甚至自己也会执着于情。这样深沉的人生感怀,更像是出自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之后的元好问。
由此来看,用“恨”字,是少年元好问感于情事,率真而发,不假掩饰。“恨”当然不应理解为怨恨,而应该是怅恨、遗恨,当然“恨”必然包含着不平之气,恰恰合乎少年人的性情。而“问”字,更能体现出元好问在拥有一定人生阅历、对人情世态有所体悟后的状态,这是一种含蓄、深沉、冷静的心态,虽欣赏情,却多少保持着一份克制与内敛。再结合整首词来看,对大雁殉情事的讴歌、对至情者感天动地、名垂千古的坚信,对“情”的无上赞颂,则更合乎少年人的至情至性,“恨”字显然更贴切。
当然,除了不同版本的比较外,韦居安的《梅磵诗话》也为我们提供了线索,该诗话中收录了元好问的《雁丘辞》,除原词的序言在诗话中变成了“注”并在文字上略有差异外,词的正文与《彊村丛书》本完全一致[17]576。韦居安生活于宋元之际,离元好问的时代不远,他的诗话所收元好问作品的可信度较大。
因此,元好问的《雁丘辞》用“恨”或“问”,都是为情而发,都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元好问论词和写词,推崇的是发乎性情、自然天成、言外有味,他追慕苏、辛,既创作了豪放词,也有不少婉约词,同时又力图将豪放婉约熔于一炉,《雁丘辞》正能够体现出这些特点。但“恨”与“问”之间的区别也是明显的:二者体现出的是两种不同的人生感慨,也体现出两种不同的艺术意境。需要强调的是,二者并无高下之分。前者率真,更契合少年元好问的性情与心境;后者深沉,更贴近改旧作时的元好问的心态,虽然我们仍无法确定元好问是何时改定旧作的,而且元好问改旧作时是否只是就音律问题而修改,还是对文辞进行重新考量修改,这也不得而知。但就《雁丘辞》本身的写作语境、全篇内容及相关材料来看,显然还是“恨”字更合乎情理。
注 释:
[1] (清)刘熙载:《词概》,《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
[2] 唐圭璋:《全金元词》,中华书局,1979年。
[3] (北宋)苏轼:《题渊明饮酒诗后》,《苏轼文集》,中华书局,1986年。
[4] 狄宝心:《20世纪的元好问研究》,《山西大学学报》,2005年第1期。
[5] 张晶:《中国古代文学通论:辽金元卷》,辽宁人民出版社, 2010年。
[6] 任德魁:《词文献研究》,南开大学出版社,2010年。
[7] 赵永源:《遗山乐府校注》,凤凰出版社,2006年。
[8] 缪钺:《论元好问词》,《纪念陈寅恪先生诞辰百年学术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
[9] 沈祖棻:《读〈遗山乐府〉》,《文学遗产》(增刊第11辑),中华书局,1962年。
[10] 狄宝心:《元好问诗词选》,中华书局,2005年。
[11] 吴梅:《词学通论》,时代文艺出版社,2009年。
[12] 缪钺:《〈遗山乐府〉编年小笺》,《缪钺全集》(第3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
[13] 张晶:《论遗山词》,《文学遗产》,1996年第3期。
[14] 张晶:《漫说遗山词》,《古典文学知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
[15] 张晶:《中国诗歌通史:辽金元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
[16] 王国维:《人间词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
[17] 韦居安:《梅磵诗话》,《历代诗话续编 中》,中华书局,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