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商”的商业实践 与现代“商业文明”构建
2018-10-18张道文
张道文
[摘 要] 人类文明的多样性是客观存在的。无论哪种文明,商业活动都是其最基本的社会活动之一。由于不同文明的侧重点具有明显的差异,于是催生了“商业文明”“游牧文明”“农耕文明”等不同范式,并形成各自的文化和习俗,进而影响区域内人的行为尤其是价值观念的取向。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当下商业活动繁荣,“商业文明”较之于“游牧文明”“农耕文明”等显现出主导优势,其“契约”精神催生规则、建构秩序,成为了人类共同的行为准则。作为“农耕文明”的典型国度,中国历朝历代均推行“重农抑商”政策,然而商贸交易却并未根绝。以明清时期崛起的晋商为代表的中国商业活动,取得了令世人侧目的成就,其独特的“通力合作”“劳资共赢”“尊重同行”“锐意创新”精神,对于当下中国如何建立属于自己的“商业文明”,具有积极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 晋商;商业实践;商业模式;商业文明;“契约”精神
[中图分类号] C913.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8129(2018)10-0078-08
当代著名国际政治理论家、美国学者塞缪尔·亨廷顿在其《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梳理出西方文明、儒家文明、日本文明、伊斯兰文明、印度文明、斯拉夫-东正教文明、拉丁美洲文明和非洲文明等八大文明范式。无论何种文明,商业活动都伴随其中。但不同文明之間,其行为范式均有着明显的差异,后世学者将其归纳为三种,即商业文明、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这三种范式也形成了各自的文化和习俗,进而影响着区域内人们的行为和价值观念取向。
一般认为,商业源于原始社会以物易物的交换行为,它的本质是交换,而且是基于人们对价值认定后的等价交换。这种交换行为过程,即商业活动。
具体到我国古代,成熟的商业活动,起源于夏代方国之一的商国。据《史记·殷本纪》所载,商国始祖名契,为帝喾之子,因辅佐大禹治水有功,被舜封于商丘,后建立商国。商国第七任君主王亥时,服牛驯马,物质逐渐丰裕,于是外出与人进行货物交换,商国由此国力大增。因当时从事交换物品活动的都是商部落的人,因此人们把从事贸易活动的人称为“商人”,并将用于交换的物品称为“商品”,同时将商人从事的职业称为“商业”。王亥也因之被尊称为“华商始祖”[1]。
商业能致国强盛。关于这一点,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里有详尽的论述,他将从事“货殖”活动的杰出人物,聚其笔锋,诉说为商之道、经纶之术,可谓栩栩如生。但“重农抑商”却是历代统治者不变的“国策”,即使这样,各类商业活动也从未断绝。
两汉期间,大汉帝国打通了陆上和海上两条丝绸之路,中外贸易就此开始。
隋唐时期,大运河沿岸的宋州、扬州以及东南沿海的越州、洪州等等,都是繁荣的商业城市。唐政府允许外商在境内自由贸易,胡商遍布各大都会,政府也因此设有“市舶使”,专管对外贸易。
两宋时期的商业尤为发达,不仅商品种类繁多,而且国内贸易尤其是对外贸易都很活跃。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正是在这一时期诞生,其商业的繁盛可见一斑。因“交子”便于贸易之特性,致使商品交易更为活跃。
元代中后期,泉州港重开,经常有百艘以上的海船在此停泊,因此也被外国旅行家誉之为当时世界第一大港。
及至明清,商业社会在中国呈极速发展之势,从而形成了如徽商、潮商、浙商等商业团体,而晋商因其诸多开创性的实验,深得商业精髓而一跃成为海内最富,为世人所侧目。本文试以晋商为例,剖析其为商之道,解构其经商之缘,以探讨当代商业文明之构建,作抛砖之引。
一、商业文明内核之指向
1.商业文明之源起及其影响。纵观世界历史,文明发展的基础依赖家族、国家及其私有制的形成,尤其是国家的建立,标志着一种文化尤其是商业文化的成熟。所以,尽管农业文明时代农民拥有固定的土地和居住点,但商业活动促成集市并城市形成,最终实现文明交流,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所以,人类社会最初的形态总是农业民族的文明。当然希腊是一个例外——希腊半岛多山、少地,海岸线曲折而漫长,只适合种橄榄、做陶器,早期那种漫灌的农业根本无法进行,果腹的粮食也只能依靠外国输入。因此,古希腊在经济上不得不进行以交换为目的的商品生产,于是催生了发达的商业文明。
就世界范围而言,真正意义的近代商业文明成熟于荷兰。15世纪末的地理大发现,给欧洲带来前所未有的商业繁荣。1581年7月26日,来自荷兰各起义城市的代表在海牙郑重宣布,废除西班牙国王对荷兰各省的统治权。1588年,7个省份联合起来,宣布成立荷兰联省共和国。历史学家认为,这是世界上第一个“赋予商人阶层充分的政治权利的国家”[2]。1602年,在共和国大议长奥登巴·恩维尔特的主导下,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成立。这一前所未有的经济组织,标志着现代意义上的商业文明开始成为世界主流的政治和经济模式,并一直延续至今。
人类进入21世纪后,“建构”在国际关系中越来越成为主流形式。而建构的环境,一是自然环境(地理),二是社会环境(文化)。这两者直接影响着国家的行为方式。譬如塞缪尔·亨廷顿就认为,冷战结束后,意识形态斗争淡化,但“文明冲突”仍不可回避,各种地缘冲突越来越显现出文明间差异冲突的特征。在他看来,未来世界的走向,将由几个主要文明的相互作用来决定。
在此必须指出的是,号称强势的西方文明的基础是海洋工商文明,其早期传播借助的是武力,然而武力是无法持久的,因此后期的传播,则都依赖于商业活动。“船坚炮利”结束后,早期的各种影响不说,仅就近些年来的“好莱坞大片”,“牛仔裤”风靡——诱使人们追崇以至成为时尚,足见商业传播文明的影响力。
2. “商业文明”的内核。所谓商业文明,经济学大师亚当·斯密认为,就是“追求个人致富和富裕生活以实现公众的共同福祉的生活方式”[3]。他在《国富论》里就如何实现商业文明基本生活方式及其原则作了经典阐述,认定“契约”和“信用”是商业文明的内核。同时他又认为,中国在“契约”和“信用”这两大内核上是严重缺失的。虽然在中国传统生活里,“契约”和“信用”始终存在,譬如“房契”“地契”等,但“商业文明”中的“契约”“信用”是一种具有“法律”意义的文本,而不是民间仅凭道德约束的“文书”。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是主张“人无信不立”的。关于“信用”“信任”,《论语》中出现过38次,频次虽然低于仁(109次)、礼(74次),但是高于描述道德规范的多数词汇,如善(36次)、义(24次)、敬(21次)等。有“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言必行,行必果”“与国人交,止于信”之类的箴言等等。但在实际操作层面尤其是在国家治理层面,一向标榜以儒教立国的历朝历代,都没有将之写进皇家治国理政的条文。
“信”是对契约的遵守原则。遵守契约的程度高,信用等级就高;反之,信用等级则低。而契约规定的是双方平等的权利——无论是交易双方,还是政府和个人、企业之间的权利和义务,都必须是对等的,且必须以文字的方式存档备查。
一个健全的社会,必须是一个遵守契约的社会。因为只有遵守契约,才能形成一个良好的社会“信任结构”,在一个成熟的商业社会里,如果个人失去信用,轻则借贷无门,重则寸步难行。
“信用”对社会的长治久安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在正常的商业活动中,如果双方不是自由意志下的协商,交易是无法达成的。所以,当契约即信用观确立后,与之相对应的诸如“独立、自由、平等”之类的理念,就会从商业文明中脱颖而出。而“独立、自由、平等”与“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意趣必然大相徑庭。
当下中国,工商业已成为经济的主流,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背景下,各类商业活动可谓如火如荼。如何建立属于当今时代我们自己的“商业文明”,无非是两条:一是“拿来主义”,即借鉴别国成熟的经验;二是从先人的商业活动中寻找可用的经验。
二、晋商崛起的历史原因
晋商在中国明清之际崛起而成为几大商帮之翘楚,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晋人经商的历史源远流长。据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记载:“猗顿用盬盐起。”裴骃集解:《孔丛子》曰:“猗顿,鲁之穷士也。耕则常饥,桑则常寒。闻朱公富,往而问术焉。朱公告之曰:‘子欲速富,当畜五牸。于是乃适西河,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十年之间其息不可计,赀拟王公,驰名天下。以兴富于猗氏,故曰猗顿。”[3]《淮南子》云:“段干木,晋国之大驵也,而为文侯师。”驵,即交易经纪人,可见先秦时期,晋地的商业活动就已非常发达。
汉武帝时著名的“马邑之谋”,就是山西马邑一带的豪商聂壹配合朝廷欲除北方匈奴的一次行动。虽然此次行动诱歼单于失败,但“种瓜得豆”“经商未敢忘国”却成为了后世晋商的传统路径。(《资治通鉴》卷第三十四)
接着,晋地商人代不绝人,直至形成群体而勃然兴起。明朝立国之初,为了防御退回漠北的蒙古人侵犯,沿长城一线布防了大量军队。《明史·兵志》记载:“初设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继设宁夏、甘肃、蓟州三镇,而太原总兵治偏头,三边治府驻固原,……是为九边”。明永乐年间,九镇驻兵为863135人,配马342000匹。庞大的军队需要充足的军饷才能维持,据《明会典》卷二八载:明初永乐年间,九镇主、客兵岁支粮食(含屯粮、民运粮、漕粮)共需469万石,京运银43万余两,此外还需要大量棉花、布匹、黑豆、草料等。另据《明史·食货志》载:九边主、客军岁支粮食153万余石,各项银587万两,饲草753万余束。
为了解决边镇粮草问题,明王朝实行了“开中制”,即将面向九边军事物资的运输任务下放到民间——“召商运粮而与之盐”。即朝廷向商人出让盐的专卖权,以换取边镇所需的粮饷供应,从而解决了北方驻军军饷。
盐是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经营盐自然成为获取高额利润的行为。自汉武帝实行盐铁专营政策以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将食盐的经营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明朝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放开盐业,由此开启了晋商300年盐路的辉煌历史。
在与北方政权的长期对峙中,明朝虽希望“各居边境,永安生业,商贾贸易,一从所便”,(《明太祖实录》卷十四)这种零散的贸易活动,后来被朝廷确认而称之为“马市”。山西因地利之便,其经商者踊跃其间,把全国各地的绸缎、布匹、米粟、盐茶、铁锅等贩运至边,易换蒙族的马、骡、牛、羊及其他畜产品,通过不同地区的差价而获取厚利。在设立马市的同时,明朝廷又开设茶市,并数次实行“招商纳马给边,以茶偿之”的政策,与“西番”以茶易马。晋商200年茶路也因此打通。
随着晋商商业活动的不断扩大,对货币、金融提出了新要求。在这一背景下,大名鼎鼎的日升昌票号诞生,致使汇兑实现了专业化。而同时代的票号鼻祖雷履泰,则被西方的金融专家称之为“现代银行的乡下祖父”。从此,晋商100年票路,执中国商业之牛耳。
三、晋商文化的特点
1. 常氏家族的复合文化。在晋商300年盐路、200年茶路、100年票路留下的成功案例中,恰如德国著名地理学家李希霍芬男爵在《中国》一书中所评价:“山西人具有卓越商才和大企业精神。”而真正将这种精神集于一身者,是榆次常家。
徐珂在其所著《清稗类钞》里列举的14家晋商中的豪富,其中续延时间最长的就是常氏家族,其代表人物是常万达。常万达祖籍山西太谷,后迁往山西榆次,生于康熙五十七年(1718),嘉庆元年(1796)离世。他开拓的万里茶道,堪与古“丝绸之路”媲美,成为辉煌近200年的贸易之路。这张贯穿南北、联络东西的商业贸易大网,跨越中国、蒙古、俄罗斯3国,福建、江西、湖南、湖北、河南、山西、河北、内蒙古8省区,以及福建武夷山,江西河口,湖南安化,湖北羊楼洞、汉口、天门、襄阳,河南赊店,山西晋城、榆次、祁县,河北张家口,内蒙古二连浩特、呼和浩特,蒙古乌兰巴托,俄罗斯恰克图、伊尔库茨克、新西伯利亚、叶卡捷琳堡、喀山、莫斯科、圣彼得堡等22个城市,绵延1.3万公里。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这条线路才被迫中断。2013年3月23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作《顺应时代前进潮流,促进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演讲时特别指出:“17世纪的万里茶道”是中俄两国的“世纪动脉”。
自常万达后的近200年间,常家的事业不仅没有大的波折而且英才辈出:从最初的“三杰十雄”到后来满怀一腔热血的常旭春,其书画、人品彪炳于世,其管理才能,已完全具备现代企业家的特质。
封建中国文化中除了洇染着“儒释道”理论之外,对于近代外来文明,几乎是隔膜且排拒的。所以后世评论常氏,总是以“儒”字附于其身。其实,这只能是一说,在常氏庄园里,随处可见的是儒家文化以外的文化因子。比如它有道家的“八卦阴阳图”,有“释家”“忍辱”“精进” “慈悲”……各种文化因子的融合,使得常氏家族建立起了一种复合式的文化。正是这种复合型文化,才得以契合“商业文明”脉搏的跳动。
2. 晋商独有的商业实践。晋商文化中,其经营手法有四。
一是通力合作,鲜明的经营模式。常万达在武夷山寻找到茶产地后,即与当地邹氏茶商展开深度合作。这一携手竟长达200年之久。直至现在,常邹两家依然往来不辍。
横行于满蒙大漠上的“大盛魁”,垄断了整个蒙古牧区的市场,极盛时有员工六七千人,商队骆驼近2万头,活动地区包括喀尔喀四大部、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库伦(今乌兰巴托)、恰克图、内蒙各盟旗、新疆乌鲁木齐、库车、伊犁和俄国西伯利亚、莫斯科等地,声称其资产可用50两重的银元宝,铺一条从库伦到北京的道路。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竟是由3个肩挑手提的小贩经营起来的。凭借其先进的管理制度和管理模式,说它是现代企业的鼻祖,一点也不夸张。
而更为人所熟知的晋商乔家,在包头城开设了19个连锁商号,故包头城有“先有复盛公,后有包头城”之说。仔细研究乔家历史,同样是合作的结果。乔家的第一代商业奇才是乔贵发,他起初是与秦肇庆合伙,初期略有小成,后来投资失败,乔贵发垂头丧气返回老家乔家堡;而秦肇庆却苦苦挣扎,一有起色,便千里迢迢来到乔家堡,把乔贵发重新请回去,才有了后来的“复盛公”。这种合作的真诚,也充分体现了晋商独特的人文特质。
二是劳资共赢,前卫的股份制度。晋商在经营实践中逐步形成“东伙合作制”。这一经营模式具体的形成时间,已无法考证。明隆庆年间,总理屯盐都御史庞尚鹏在给皇帝的奏折《清理延绥屯田疏》中说道:“间有山西运商前来镇城,将巨资交与土商,朋合营利,各私立契券,捐资本者,计利若干,躬输纳者,分息若干,有无相资,劳逸共济。”(《明经世文编》卷359)明人沈思孝在他的《晋录》中讲到:“其合伙而商者名曰伙计。一人出本,众伙共而商之,虽不誓而无私藏。”
所谓“东”,就是资本所有人,俗称财东;所谓“伙”,就是经营合伙人,俗称伙计。东伙合作的缘起,在于有资本者未必有经商能力,而能经商者未必有本钱。正是东伙合作,奠定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资本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的体制。从一定意义上说,自东伙合作制形成之日起,“中国企业”就已经诞生。
晋商从掌柜到学徒都有“顶身股”。这是旧时流行于晋商中间的说法,套用现在的语汇,就是人人都有股份。据有关资料所载:曹三喜的商号每一顶身股,年终可分得红利银1000两——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而当时知县一年的俸银才四五十两。这种股份制,把伙计与东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形成“利益共同体”,曹家因此建立起了辉煌的商业帝国——到道光、咸丰年间,山西太谷曹家的商号达640多座,资产高达1000余万两白银,总雇员达37000人。曹家的商业版图,不仅以太谷为中心向中原各大城市辐射,雄踞大半个中国,更跨出国门,走向世界——日本东京,朝鲜平壤,俄国的伊尔库茨克、恰克图,蒙古乌兰巴托,德国的柏林,法国的巴黎,英国的伦敦,创下了中国商业史上不朽的辉煌。当下中国最牛的企业华为,就是人人占有股份。而这一管理模式,俨然就是200年前“曹氏”商业帝国的现实版本。
三是锐意创新,不竭的活力之源。晋商的创新,最耀眼的发明是“票号”。这一承载了现代银行大部分功能的机构,竟是由这些“乡下人”的脑子想出来的,难怪李希霍芬感慨地说:“山西人具有无比优越的计算智能和金融才华”。
创新,其实是商业文明的应有之义。俗语“一招鲜,吃遍天”生动地诠释了创新的伟大意义。鸦片战争及太平天国运动之后,大清国库为之一空,财政十分困难,山西票号俨然成为满清政府的财政支柱,一是代办捐纳;二是为政府解交税款;三是为各省关借垫京、协各饷;四是为清廷筹措借款,抵还外债;五是代理部分省关的财政金库。梁启超曾感叹,山西票号“执中国金融界牛耳”。这也充分说明了山西票号对当时中国经济的影响力。
票号的开创者是山西平遥的日升昌。日升昌票号的组织结构包括三种人:东家、掌柜、伙计(这里的伙计,是后来对学徒和伙友的俗称,不包括掌柜)。东家相当于董事长,大掌柜以下,全部是东家的雇佣人员。晋商中有一条不成文却人人遵守的规矩——东家不过问经营事务。这种出资人不插手经营的模式,就是现代的职业经理人制度,只有如此才能保证企业正常运作。同時为了保障掌柜的权力,晋商还形成了不允许“三爷”进票号的规矩。所谓“三爷”是指东家的“舅爷”“姑爷”“少爷”。如果允许“三爷”插手,那么小舅子就可能上演“外戚专权”,女婿就可能制造出商务“倒插门”,儿子就可能炮制出“逼宫戏”。
历史哲学家克罗齐声称“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在有关日升昌的资料中,对大掌柜雷履泰甚至以后的历任掌柜都记载翔实,而东家的记载则非常简略,就说明了这一事实。这也同时说明了“董事长兼总经理”模式,早在票号时代就已经被否定了。
由此可见,每个人的利益最大化,才是激发创新的不竭动力之源。
四是尊重他人,存续不衰的基石。在晋商文化中,尊重同行、以合作为基础的商业模式,将这种尊重表达得淋漓尽致。劳资共享的分配制度,则完美地体现了他们对员工的尊重。而兴学、赈灾的义举,则是他们尊重乡民、热爱故土的赤子情怀。在这方面做得最好的当属常氏家族。
光绪三年(1877),山西、陕西、河南、河北等北方省份遭受了300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旱灾,颗粒无收、饿殍满地,史称“丁戊奇荒”。其中山西受灾最为严重,据统计,全省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死于旱灾。
常氏家族的茶叶贸易在这次旱灾中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运送茶叶的骆驼大批饿死,茶园倒闭了好几座,家族的商业根基几乎被毁。但就在这种情况下,常家却断然宣布修宅子、盖戏台。这一举动听上去匪夷所思。其实,这就是常家关键时刻拿出来的一出保护饥民的妙法。他们在榆次县内广招人手,每搬一块砖就有工分,还可以喝一碗米粥。连粥的粘稠度都是有要求的,要做到筷子插在粥上不能倒。大旱持续了3年,常家的宅子修了3年。明明是自己施舍,却要让受众心安理得。这一思想非儒非道非释,而是借鉴了近代诞生于西方的人文思想。大概这就是经济推动社会向前发展的秘诀所在。
商业活动有其自身的规律,只要从事这一活动,就必须遵循。比如“信用”“尊重顾客”“优质的货物”“低廉的价格”等等,这些都是对于商家自身的要求。其实,商业活动除了商家之外,还涉及更为广阔的层面,包含社会各个阶层,比如“政府的保障”“政府的信用”“税金的确立”等等;更为重要的是,这种显形于外的措施一旦失控,布施于内的应急措施是什么?面对复杂多变的现实世界,如何于千头万绪中构建一个有序的社会?这些都能从晋商的商业实践中找到答案。
过去的封建王朝,无论是400年的东西两汉,还是兴盛一时的大唐王朝,更不要说明清两朝,社会都只是在某些局部时段可以部分地掌控某些关键环节,等到时间稍久,整个社会便积弊日重,遂无力回天,“革命”于是就随之而来。我们五千年从未断续的历史,细看却充斥着人类历史上最频繁的改朝换代。
虽然历史的发展总是曲折的,但研究成功者的秘诀,则是力避历史悲剧重演的有效方法。
作为一个团体——晋商成功的秘诀其实就是四个字:建立规则。孟子有言:“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建立与当时社会主流活动相匹配的制度与文明,都是必不可少的。只有如此,才能顺应社会的发展潮流,建立属于自己的“商业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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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汪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