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贴

富永杰

山野之诗

摁住一座座山的是牛羊

牵住牛羊的是一抹绿

今日，徜徉在山野

黄昏像一个打捞金子人，带来了无尽的

祥和

坐在这里，鸟鸣簇拥着我们

树木遮蔽着我们，风吹着山野

一只蜜蜂摇曳在野花上

岁月因寂静发出美妙的声音

秋 日

远远地望去，那些高过泥土的庄稼

像大地上停泊的船只

停泊下来的，还有沙哑的号子

汗津津的掠影

月色中的蛙鸣、鸟雀

以及高过船舱的雨露、阳光与芬芳

岸边，等待它的人没有上船

整整一天，我只看见干枯的船舷边

一双沾满泥土和荒草的手

不断地向身后的空地上抛着金色的浪花

玉米地

整个夏天我的亲人都在玉米地劳作

他们的头高过玉米

轻微的沙沙声

像蚕咀嚼着阳光

零落的绿抵达

另一个人或另一些人

吵醒骨缝间沉睡的铁

和眼睛里晒制的盐

他们不知道培育出的种子

将被运往哪里，会在哪里生根，发芽

他们必须让母本吐丝，父本授粉

他们知道，只要保持头高过玉米

就不会错

故乡贴

牧羊人早已把羊群赶上了天空

柔顺的草，在故乡的风中

给了我一个无比寂静的午后

我不着急夕阳西下，不急于奔走

站在高高的山顶上

故乡眷恋了我一生

我却才俯身凝望

更多的时候，每当回乡

门前的河流

好像一杆长笛

日夜不停地吹奏着同一首曲子

山 路

望着崎岖的山路，隐约中老牛拉车的场景

依然占据着来往的路

当我试图前行，整个山野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要知道，那是我喘息的身体里

骨头的声音

如今来临，我就像曾经驾着牛车的人

身上多了一份重量

我对随行的父亲说：你的本领我学会了

可以俯身出发了

而山路旁，那个拈花惹草的男孩早已走远

那个属于星辰和夏日的男孩

我已经不认识了，而他

正想转过身，抵住自己

后来的命运

每一株花草都是我的邻居

草在死去的地方绿了

花在凋零的地方开了

每次来这里，我都会驻足陪伴

我知道，再过许多年

它们也不会长多高

我也知道，死后

这里将是我经常出入的门口

它们将是我

不离不弃的邻居

五月，给自己一份深刻的静

整整三十个五月过去了，那么多的不安

在燥热中汹涌澎湃

是浮躁，是毒素，是病症

这个夏日我需要一副镇静剂，将自己静下来

我要让风雨雷电不停地击打我，狠狠地击打我

从上到下，从外到里

一层又一层地把我剖开

赶走不该有的温度、热血

直到骨骼叫不出声，喊不出疼

我要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地静下来

我要饮一杯黑夜，一杯冷雨夜

直到让自己降下温

直到我摸到彻骨的静

直到我的五脏六腑，散发着蓬勃的靜

我要把自己泡于石头，置身于石头的内核

坚硬的外壳将我禁锢、包围

再美的花草，也是过往的流水

我还要栖于月光的末梢

一点一点地接近地面，像花生一般潜入

我要把自己静下来，慢慢地静下来

像一缕阳光慢慢投入到深山

像那些山慢慢到天黑

像黑夜慢慢沉入清晨，给自己一份深刻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