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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南和他的超前“高速”梦

2018-10-15钟兆云

传记文学 2018年10期
关键词:高速福州福建

钟兆云

福建省委党史研究室

上图:项南

最早勾画蓝图

2000年,习近平在福建省委副书记、省长任上撰写了一篇题为《长者风范 公仆榜样》的缅怀文章,文中说道:“项南是一位具有长者风范和个人魅力的领导人。我是在1985年组织上调我来福建时,才第一次见到项南……给我印象特别深的是项南当时就谈到了在福建修建高速公路的计划与梦想,并具体谈到了这条高速公路,那时候整个中国内地还没有一条高速公路,也没有哪个省敢提出这样的计划。”

项南诚然是中国内地最早提出建设高速公路的领导人。

1981年1月,项南受命主政福建。福建和广东是中央赋予实行“特殊政策、灵活措施”的改革开放“排头兵”。此时的福建,虽有自然条件等方面的优势,但“道路不平,电灯不明,通讯不灵,自来水常停”,基础设施落后。上年,美国芝加哥第一国民银行谈判代表万里迢迢飞到上海,再坐上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福州,下火车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上帝,太累了!”后来,有的外商干脆打电话叫福建派人到广州去洽谈。一位港商说:“你们的特殊政策灵活措施把我们吸引来了,进来了却出不去,信息又不灵,与其说是来旅游、做生意,不如说是流放。”连福建省副省长张遗也辛辣地说:“福建的交通运输,像人体动脉被堵塞一样,患了中风偏瘫之症。”

这些,项南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1981年2月27日,他上任后首次下闽南回来,在省委常委“吹风会”上说:“看来改革开放,除了解放思想,就得老老实实搞基础设施,而不是一上来就招商引资。这点,福建同广东是很不相同的。广州、深圳毗邻港澳,条件比福建优越得多,他们的对外开放,一上来就可以招商引资,立竿见影。福建不能这么做,做也做不通。试想,一个能源、交通、电讯十分落后的省份,外商怎会有兴趣投资设厂?我们必须老老实实,埋头苦干,节省每一分钱来搞基础设施。”

他审时度势提出,福建要改造鹰厦、外福两条铁路,扩建和新建福州、厦门两个机场,修建福州、厦门两个港口,安装两套万门程控电话,建火电、水电两个电站。后来,省委把之确定为改善福建基础设施、构建新的投资环境的十大重点项目。

1981年4月22日,项南在福建省科协第二次代表大会上作题为《向福建科学家提几个问题》的讲话,意气风发地介绍了连不少科学家都概念模糊的高速公路,还特别“煽动”地说,若建成,从厦门到福州300公里不到三个钟头就够了。

项南连着数次陪中央领导由福州驱车前往厦门,奔波劳顿之余说如果有条高速公路就好了。在中国大陆还没有一寸高速公路,国人对高速公路几乎闻所未闻之时,他不仅提出了建设高速公路的设想,还把修建福厦高速公路作为他的兴闽战略架构,足见其超前意识和开放眼光。

那天,他在科协会上自问自答,列举了正反两方意见。反方有三大坏处:一是占地太多,而沿海用地非常宝贵;二是投资太大,比修铁路还多;三是现在能源比较紧张,车跑得多跑得快,国家供应不起那么多油。正方则强调,不能只看眼前问题,要有长远眼光,修高速公路是百年大计,发展旅游用处尤大。

交通究竟要怎么搞才符合福建的实际?项南拍板从科威特借洋债修建厦门机场、领风气之先后,又要大家讨论这个大问题:福州到厦门,是修高速公路还是铁路?如何解决交通问题更符合实际情况?

大家各抒己见,认为各有利弊,因而分歧较大。

项南从各国情况对比,倾向于建高速公路。他循循善诱地说:“我们要看到搞这种东西(高速公路),都是几十年几百年的事业,不能只看到眼前的问题;要从长远来看,还是应该修高速公路。你还要看到将来发展旅游,高速公路的用处就更大了。”他还畅谈了自己在欧美国家考察时乘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的便捷和快意。

一向倡导民主的项南,并没有将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而是充分听取各方意见,多加比较和说服,积极创造条件。他还微服私访,挤上由厦门开往福州的长途公共汽车,体察出行之难。

在项南极力促进下,“福厦高速公路可行性研究前期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成立,从福建交通规划设计院、福建省公路局、福建交通科研所等单位抽调相关人员开展前期工作。而且,知名华侨企业家、香港合和集团董事长胡应湘也应邀入闽考察。

在美国学过工程的胡应湘,对在内地开拓高速公路建设很感兴趣。他曾向项南建议,福建沿海的交通,高速公路比拟议中的福厦、温福铁路更应优先考虑,从当时世界经济发达国家的经验看,兴建高速公路也是比较成熟的改善交通条件、促进经济发展的可行经验。项南对此十分赞成,而且在多种场合积极宣传。

胡应湘来闽待了一段时间,花了三十多万美元,作了预可行性研究,包括高速公路的走向、初步预算等。胡应湘的预可行性研究报告出来后,项南给了交通部副总工程师兼中国公路桥梁总工程师王世锐一份,并虚心请教。王世锐毕业于美国康乃尔大学,系中国著名公路交通专家,曾任福建省交通厅副厅长。这位眼界宽阔的福州籍公路专家,对修建福厦高速公路特别赞成:“真该搞啊,我一辈子都想搞一条高速公路!”

项南在日记中记录了王世锐的谈话内容:“高速公路又叫封闭式公路,避免平面交叉(起码要有万辆汽车通过),可通过三、四万辆汽车。经济半径是400公里,门对门;高速公路比一般公路节约 10%。”

经项南邀请,王世锐出于对家乡腾飞的殷切期望,专门赶回福州做报告,从促进沿海经济发展的角度考量,为福建勾勒出一幅高速公路建成后的美丽画卷。

修建高速公路作为口号一提出,就引来不少反对声。项南真要把它扶上马,反对者更多了,道理冠冕堂皇:修高速公路要占多少耕地,福建人多地少,还要不要吃饭?还有,福建山多平地少,地形复杂,修高速公路技术条件不说,光成本就高得吓人。有人还说,修厦门机场是有道理的,修高速公路则有点多余,项书记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啊!

反对者甚至把状告到了国务院,说项南不实事求是,急功近利,搞天方夜谭。

项南雄心勃勃,决意在旧体制的框架里打开缺口。他为此不得不花时间、精力和口舌,一次次作必要的澄清、解释。

了解项南的人都知道,他虽是官场中人,但在上级乃至最高权威面前,绝不唯唯诺诺,只要认为对国家有益,哪怕犯忌讳,他也出于公心,大胆直言,无私无畏。他不止一次地向李先念、胡耀邦等中央领导襟怀坦白地进言,提出对资本主义要有辩证看法,对经济等体制应进行改革。

主政改革开放前沿福建后,项南力主大搞基础设施建设。改革开放这场“第二次革命”征途并非一帆风顺,时不时出现针尖对麦芒式的争论,突出的一个就是福州——厦门要不要建高速公路。项南一再主张出外考察的同志多多考察西方先进国家的高速公路。

1984年7月,福建省机械工业厅厅长施今伟给项南写了一个报告,提到他去日本、美国、巴西与外商谈判引进项目,见到三个国家的高速公路发达之情状。在美国,高速公路已有取代铁路的趋势。日本虽二者并存,但高速公路发展优先于铁路。巴西虽是发展中国家,由于兴建了许多高速公路,各国资本家竞相前来投资兴业,圣保罗成为国际性工业城市。由此可见,发展高速公路,是国家走向发达的一个必然趋势。报告中对修高速所需巨资,也提出可仿效美国做法,每公升汽油附加五分钱,建成后在路口设卡向用户收取,可以很快收回投资,再建其他公路。建设福建沿海1000公里高速公路可分三步走,首先考虑福厦线300公里,第二步是厦门经漳州到广东,第三步是福州经宁德到浙江。具体的集资办法,包括收取能源消耗附加费,发行地方建设公债,公路沿线开发区土地资源转让费等。

项南看后,当即批示:请计委、交通厅议一议。

1984年2月,项南陪同邓小平视察厦门东渡港码头

省计委不赞成,理由主要有两条:收取能源消耗附加费会增加企业负担,而且省外来的汽车怎么收费?省交通厅反馈的信息,倒是说这个建议很好,但缺乏操作性和可行性。

如此这般,这个建议连同项南的批示都被搁置起来。

“抛砖”与“引玉”

项南主闽伊始,就提出首先集中精力抓紧建设一批重大基础设施工程,努力改善福建的交通、通讯、能源条件,改善投资环境。他为此宵衣旰食,夙夜在公,在1983年7月的一次重要会议上,他声情并茂地说:“把这些建设搞好了,死了才能瞑目!”

为了统一认识,凝心聚力,把高速公路建设落到实处,项南决定“曲线救国”,先行修建福建省第一条一线公路。

1984年春,经项南锲而不舍的呼吁,国务院终于批准厦门经济特区从2.5平方公里扩大到全岛,并实行自由港的某些政策。而且,福州也成为14个沿海开放城市之一。项南敏锐地意识到,福州必须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充分发挥具有港澳台侨的地缘、人缘优势,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吸引外商投资,并在加强对台工作、实现祖国统一中发挥重要作用。经他主持多次专题论证,选择马尾兴办福州经济技术开发区,进而得到国务院的批准。

福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是从一片荒凉地带建立起来的。项南亲率省市机关干部到马尾实地勘察,大家自带干粮,头顶骄阳,中午也不休息。开发区第一次会议就在简陋的房间召开,连空调也没有,人人汗流浃背。项南挥舞大手,风趣地说:“归结起来,就是决心已经下定,下一步就是‘修路修路修路,吹沙吹沙吹沙,项目项目项目’,义无反顾,总不死心。”吹沙就是吹沙造地,项目就是引进项目。这通俗易懂的直白,对开发区的创办发挥了很大推动作用。

兴办福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开放马尾港,首要任务就是发展交通。当时从福州市区到马尾的22公里路,全是三级公路,不少地方坑坑洼洼,车流量大,途中还有多处铁路公路交会道口。这一路下来耗费了一个半小时,项南认为要办好开发区,提升马尾港口后方公路和通行能力和行车速度,势必先行改造这段公路。在他要求下,省交通厅立即组织力量研究,很快提交了方案,决定将老路改造成为一级路,并打开鼓山隧道和马尾隧道。

这项大工程整个资金预算需一亿多元,此际的福建,百业待兴,财政难以支持,而且还没有修建隧道的挖掘和管理经验,怎么办?项南一方面让交通厅负责人带工程技术人员到香港取经,参观狮子山隧道和通往新界的海底隧道,一方面让省有关部门积极向交通部报告,先后争取到了4000万元的资金支持,同时大胆举例,向省内三家银行贷款1500万元。

如是这般,福建首条一级公路在福州开工建设了。1985年5月,项南出席解放军驻榕某部修建福(州)马(尾)路隧道工程誓师大会,强调发扬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讲科学,尽快拿下福马路隧道工程。

在视察施工队伍时,他还和大家谈起了那首《开路先锋》歌:“轰轰轰,我们是开路先锋!轰轰轰,我们是开路先锋,不怕关山万千重!”继而鼓励大家都要有开路先锋的精神,做改革开放的先锋、闯将。

项南还特地交待有关负责人,留心并总结修建一级公路时的筹资方式、开挖隧道的管理经验,为日后高速公路的建设积累宝贵经验。

原来,他这是“抛砖”“引玉”。

1991年,项南离开福建五年后第一次回来,在时任福州市委书记习近平等人陪同下,欣喜地驱车行驶在这条已然建成的宽敞无阻的一线公路上,又一次勾起了对福建高速公路的念想。

高速梦再次被搁置

1984年年底,高速公路建设在福建还处在争议中,传来中国内地第一段高速公路有望近年开工的消息,项南可真坐不住了,再次重提福厦高速公路应尽快上马。

但一如既往,省里有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昨天提资金难筹,今天又说客货流量不足,理由千条万条,目的就是两个字:反对。

项南仍不死心,念兹在兹。他在7月28日的日记上依然还为高速公路做着记录:

高速公路通行能力:四车道可通行2-10万辆;经济效益:可降低运输成本40%-53%。投资,一般十年可偿还。

经济效益比较:高速公路通行能力高于铁路一倍多;铁路投资高于高速公路三倍多,维修费是11倍。

合理数据:每日夜达到一万辆,修高速合理。

……

1985年9月1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习仲勋单独召见来京参加十二届四中全会的项南,谈到福建有人到中央反映情况时,诚恳地提醒他要多做些统一认识的工作,妥善处理修建高速公路的分歧。

自从得知眼前这位既谋大事又善做大事的改革者,竟出身于革命家庭,还是延安时期老同事梁明德(项与年)的儿子之后,习仲勋不由就多了一份亲切感。他略知项家父子的命运沉浮,又得知项南母亲王聪玉曾为革命坐牢,三叔廷爵、六叔廷纪为革命牺牲或失踪,不禁赞誉这个革命家庭“满门忠烈”。

习仲勋是试办经济特区和广东、福建先行一步这个伟大战略的主要建言者。对这位开国元老的一身正气,以及在历史新时期表现出的可贵的理论和实践勇气,项南由衷佩服。他向习仲勋表示,回去一定做好团结工作。

这年12月,在项南催促下,“福厦高速公路可行性研究前期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提交了《福厦高速公路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但省内仍有意见分歧:有人坚持要建铁路,有人提出先建港口、发展海运;有人再三强调,建设高速公路需要巨额资金,这对于财力薄弱的福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何止修建高速公路、核电站等经天纬地的大项目,就连项南拆围墙的主张,也被大打折扣。项南认为,高高的围墙造成与世隔绝,影响改革开放形象,指出拆除,搞铁栅栏。但省政府负责人说,不能光顾面子,得算算账,全拆掉要多少钱,要多少钢铁,得考虑你的“里子”有多少东西。事过境迁后,省政府负责人曾如是解释:“项南思想超前,站得高看得远,而我这个负责具体工作的人则比较务实。从资金极度困难的眼前看是我对,从发展的长远看是他对。各地在执行中,无意中把我们两种观点协调起来了。”

所谓墙内开花墙外香,项南的不少超前做法,在福建受阻,在省外却不乏知音。值得后人回味的是,20世纪80年代初,习近平担任河北正定县委书记时,“英雄所见略同”地认为,封闭式的生活使人落伍,主张“拆掉围墙,八面来风”,同时倡导开放式的经济协作。远在河北的习近平,隔着千山万水,对项南领导下的福建改革开放十分关注,并从中吸取经验。

就修建高速公路一事,虽有项南的解释和力争,仍由于观念上的差异,这个“可研报告”和前期工作还是被搁浅了下来。

但项南一直没放弃,继续收集海内外的相关资料,直到即将离职,日记上还记着高速公路这事。

1986年3月,项南主持完最后一次省委常委会,来到所在的党支部——省委办公厅综合处党支部,参加最后一次党员组织生活会。他再次回顾了自己五年来的工作,说今天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但这个句号不太圆满……确实,项南给福建留下了一些遗憾,或者说,福建给他留下了一些遗憾,这些遗憾中,便有流产的高速公路建设设想。

项南与继任者陈光毅交班时,也交心:“在福建工作五年,我反复在省委班子中宣传和强调,我们这一届省委不要急功近利,想一下子干出什么奇迹来,因为福建的基础差,要在短时间使经济起飞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能的事。我们这一届省委的任务是沉下心来,埋头搞基础建设,为下一届省委实现经济起飞打下基础。十分可喜的是,我的这个思想受到省委一班人赞同和支持,所以才有了这么一点基础。”

项南当然有自己的自豪,并不失时机地把这份自豪和自信向继任者传递:“搞基础设施,要有大量投入,福建可说是力不从心,但又不得不搞。广东的深圳、珠海靠近港澳,得天独厚,他们一开始就具备引凤筑巢的条件,把力量用在‘三来一补’、房地产开发上面,发展是很快的。福建只能硬着头皮,从最基础的地方做起,叫做筑巢引凤。这样也好,我们某些基础工程如程控电话、机场、码头等都比广东起步早。”

盘点项南任内的成绩,经济发展速度在全国耀眼夺目:福建经济增长率从全国第21位上升到第3位,电子工业从全国第18位上升到第6位,工业产值以18.8%的增速名列全国第2位,乡镇企业产值增速50%,农业产值增速第一次达到两位数……

项南主政福建那些年,带领爱拼敢赢的福建人出山赴海,上天入地,创造了诸多全国第一,引起世界瞩目。高速公路建设虽然“东风不与周郎便”,却影响和带动了全国,而且在流转一圈后,又在福建重新出发。

习近平“情不自禁地想起”

回到北京后创建并担任中国扶贫基金会会长的项南,一如既往地关注、推动福建和全国的高速公路建设。

几年后,全国各地的高速公路建设纷纷上马。1988年10月上海至嘉定18.5公里高速公路建成通车,中国内地有了首段高速公路;1989年广州到佛山高速公路通车;1990年沈阳到大连高速公路通车……紧接着,交通部规划出了“沿海大通道”。福建吃惊地发现,“沿海大通道”竟在自己这个开放前沿出现了“断档”。福建干部群众心中对高速公路的期望越来越强烈,对项南的好评也越来越浓烈。那些年,福建不少地方都流传着这样的民谣:“唐修塔,宋建庙,共产党领导修大道。”“小路难富,大路致富,高速公路快富”……

曾任福建省委常委、秘书长的张渝民曾告诉笔者:“当年项南很多超前的思想和主张,在福建得不到应有的响应和落实,我作为省委秘书长,也有责任,有时为了息事宁人,也没给他应有的支持,而他又特别民主,讲团结,有风度。比如建高速公路,上了几次常委会,都有不同意见,只好按下不表。后来我们派人去广东考察、取经,广东的同志说,我们还不是向项南同志学的呢!要是项南同志的意见能在福建实现个七八成,福建也不止是今天这样子。他的思想实在太超前了,我们许多人都跟不上……”

项南主政福建那些年,连广东省委第一书记任仲夷也不时向福建投以关注的目光,叮嘱广东干部要注意学习福建的经验。

1990年,福建省副省长游德馨到沈阳参加完全国高等级公路建设经验交流会回来,按捺不住地给省委递交了一份“希望本届政府能将高速公路付诸实施”的报告。福建省委、省政府至此下定决心,发出了“举全省之力,加速建设高速公路”这一事关福建形象和交通现代化标志工程的号召。远在北京的项南,密切关注,不时给予鼓励和指点。

为了缓解资金的巨大压力,先行修建泉州至厦门这个黄金通道的高速公路,此方案名为“中间开花”。由于福建地质结构复杂,修路须穿山过海、凿隧架桥,光这条里程共81.9公里的高速公路工程总造价高达近29亿元,对于年财政收入不过百亿元的福建,难度可想而知。

幸好,项南未雨绸缪地给后人留下了可供借鉴的经验:省委省政府借鉴修建福州到马尾一级公路的筹资经验,争取到了交通部支持资金、国内商业银行贷款,并争取到了世界银行的充足贷款。

1994年,在项南和福建各界的翘首期盼下,福建首条高速公路全线破土动工。

事实证明,选择泉州“中间开花”是明智的,不仅因为泉厦段车流量密集,更因为两地觉悟和积极性高:修建这条高速公路,需要征用土地近万亩,拆除大量房屋,砍伐数以万计的各类果树,还需迁移上万座坟墓,没有沿线群众的主动配合,谈何多快好省地“早一天建成”!泉州(原晋江)是项南当年树的“乡镇企业一枝花”,他在泉州干部群众中享有崇高威信。大家都知道高速公路是项南未圆的梦,也都以最大的热情来支持修建高速公路。

于是此起彼伏地出现了这些感人的场面:晋江池店老村委主任李谋生得悉高速公路要从自家机砖厂通过,不惜损失20多万元,流着泪把倾注了多年心血的三孔窑炸掉;晋江安海镇内曾村因增设服务区需要,得拆迁31户,村民小组长曾国才带头把自家300平米的新房拆掉,以此带动其他拆迁户行动起来;市区西福村青年魏福添的房子因国道324线拓宽而被拆,刚在回迁地盖好新房准备结婚时,又得为高速公路让路,他说服了未婚妻和双方家长,推迟婚期,毅然把装修一新的爱巢给拆了;有人砍掉了赖以为生的果树、青苗……在群众的大力支持和配合下,泉厦高速公路繁复的土地征迁工作得以在最短时间内顺利完成。

项南听到这些,欣慰中也有一丝苦涩。1995年11月23日,他在接受福建省委党史研究室采访时,专门回忆了这段往事,说:“如果当时福建下决心搞高速公路,就不会出现前几年那样的被动局面。好在这两年重视这个问题,交通有了很大改善。”

福建高速公路建设从最早提出,到迟迟建成,这不仅是项南的遗憾,也是改革者的遗憾、福建的遗憾。本应大大超前的这个高速,却由于人为原因再三流产,待决定按原定计划再生,却发现人家早已长大跑远,自己已是大大滞后,其中的经济损失何以估量?

可想而知,那些年,项南是如何的百味攻心,如何的仰天长叹,对被贻误的时机是何等痛惜!

泉厦高速公路正式立项后,他回忆往事,心绪难平,特别提到对不起胡应湘和王世锐,还说做梦都做高速公路梦的公路工程专家王世锐到死也没能看到高速公路的影子,“真叫抱憾终身”。其实,壮志未酬的项南,何尝不是如此!

泉厦高速公路上马后,项南殷切希望厦(门)、漳(州)、龙(岩)、朋(口)的高速公路建设也能早日全面实施竣工,最终实现他十几年前就提出的建设三南高速公路的夙愿。

1997年9月,在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的兄弟省份大多建起一条或数条高速公路时,福建终于有了一条姗姗来迟的泉厦高速公路,实现了零的突破。泉厦高速公路开通两个来月后,项南去世,可给项南告慰的是:此路运行第一年,即给全省带来总经济效益13.4亿元,让项南当初关于“黄金通道”激活经济的预期落到实处,由此充分发挥了示范效应,调动福州至泉州段、厦门至漳州段的建设积极性。

项南手迹

1999年国庆节前夕,福厦高速公路福泉段通车。

时任福建省委副书记的习近平为通车典礼剪彩时,自称“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最早倡导在福建修建高速公路的项南”,他深情地撰文称:“要是项南知道这条联结福州与厦门的高速公路已经全线通车,他当年的梦想已经实现,心里该会有多么高兴啊!”

人们没有遗忘

福建省的高速公路发展,经历了“提得最早,起步较晚,发展飞速,后来居上”的历程,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成似容易却艰辛。

面对“三纵八横”、县县通高速、大动脉四通八达像网状横亘在八闽大地的盛况,人们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领路人”项南。

人们欣喜地看到,项南的闽西老家连城县也通高速公路了,而且直通他的出生地朋口镇。他生前的预见和希望,都一一得到实现!

2010年,由群众自发集资筹建的项南纪念馆在巍峨松毛岭下的朋口镇落成,而后项南的半身雕像也在纪念馆内立了起来。家乡的干部群众莫不在说,在老家安放项南书记的塑像,为的是让他看到高速公路的滚滚车流、动车在家乡穿梭的身影,看到无数奔向冠豸名山、培田古民居、朋口兰花之乡的中外游客,看到家乡事业的蓬勃发展、老百姓的灿烂笑容;让他在连城老家听到中国腾飞前进的雄壮步调。

有一个消息,项南英灵有知,当为之欣慰:2016年,交通运输部公布全国“十二五”干线公路养护管理考评结果,福建省高速公路优良率达99%以上,一类、二类桥梁总数占评定桥梁总数的99.8%,路况水平处于全国前列,养护管理检查排名位居全国第四。

面对福建姗姗来迟的第一条高速公路,著名文学评论家孙绍振如是情凝笔端:“人们没有遗忘,是他(项南)在中国第一个提出高速公路的设想。今天看来,我们的想像力居然落后了他差不多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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