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档票房首次突破173亿，靠谁？

董雨晴

中国电影市场正在复苏。今年以来，从单月101亿人民币的春节档开始，单片票房纪录不断刷新，直到刚刚过去的这个暑期档，多部国产影片集中爆发。

2018年8月31日，作为暑期档收官影片的《碟中谍6》登陆院线。截至8月31日，暑期档电影市场累计票房已达173.7亿元，提前6天超越去年總票房。淘票票专业版数据显示，相对于去年同档期《战狼2》一枝独秀，今年的暑期档票房体量不仅小有提升，并且在类型上呈现百花齐放的态势，过10亿的电影达到5部。

投资的变迁

资本的作用是今年多个行业变局的共同关键词，而在电影院里，金融资本离场正是繁荣的起点。

2018年的上海电影节，影视大佬们相聚一堂，叙旧的间隙大家达成的共识之一，就是今年影视资本依旧属于退潮的状态。

让我们把时间回拨到2012年底，正是这一轮影视资本泡沫潮的开端。成本4000万元的《泰囧》以一骑绝尘的姿态站在了当年年度票房榜首的位置，被新晋导演徐峥甩到身后的分别是漫威年度巨制《复仇者联盟》、影史经典《泰坦尼克号3D》以及在奥斯卡上包揽最佳导演、最佳视觉效果等多项国际大奖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国产电影以小搏大的奇迹在2013和2014年再度复刻，几千万的投资额轻松回款几个亿，且回款周期多数在半年到一年之间，这对退出周期普遍在3到5年的VC而言，是个太诱人的投资方向。

电影和创投，原本并无关联的两个行业就此有了形成交集的基础。

2015年，影视投资机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许多主流机构也猛然间开始组建文娱投资团队。其他行业巨头也忙不迭攻城略地，58影业、小米影业纷纷宣布成立。市场太热了，投资的触手从股权延展至单个影视项目，而无论电影还是电视剧，投资回报都有极大的不确定性，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常识。

热钱的到来迅速改变了电影这个几百亿规模的小行业：只要心里有一台摄影机，谁都能成为导演。

宁浩对《财经天下》周刊感慨，这几年中国电影行业发展真是非常之快，他甚至已经想不起行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

2015年上映的《叶问3》的票房造假或许是一个“里程碑”，当时影片的主要出品方快鹿集团旗下融资产品涉嫌P2P非法融资，而涉案人员、前快鹿集团董事局主席施建祥至今在逃，在他的手中，电影项目成了其非法洗钱的作案工具。

2016年成为过去五年间中国电影大盘唯一停滞不前的一年。这一年《大话西游3》 （豆瓣评分3.6） 《致青春2》（豆瓣评分：4.1） 《封神传奇》 （豆瓣评分2.9）等刷低观众口碑的“神作”相继上映。

一个在今年盘点票房常被忽略的事实是，这一年同时也是电影金融的转折点。大多数金融资本在2016年底发现，单个电影项目很难赢利，而电影票房的预测属于玄学。另一方面，今年暑假档的电影正是两年前立项的。对常规电影操作而言，两年即是一个周期，刚好可以完成一个电影项目立项、开拍、制作到最终上映等等环节。

2016年的一个夜晚，一位名为沙鸥的豆瓣网友在小组里留言，“从去年《寻龙诀》上映到现在一年了，黄渤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连绯闻的水花都没有，他到底在忙啥？”

这个夜晚，黄渤正拉着豆包、斐然几个编剧讨论《一出好戏》的剧本，黄渤说，不出结果就不许出关。

也是2016年，不甘于为他人打工、从开心麻花出走的闫非注册了自己的公司，还一并备案了新片《资本接班人》，这部影片后来改名叫《西虹市首富》。刚刚拍完《恋爱中的城市》的文牧野被宁浩盯上了，宁浩拿出了手里藏着的金子——《我不是药神》的第一版剧本给到文牧野执导。

两年后，这三部电影在2018年的暑期档会师，贡献出了总计69亿元的票房成绩，占据了暑期档173亿元票房的40%。

2017年，投资机构纷纷公开表态不再投资电影项目。表面看来，资本退场带来了制片公司的资金紧张。今年以来，多家电影公司对《财经天下》周刊反映，影视项目融资难度再上新高。

由于资金短缺，以华谊、乐创文娱为首的传统电影公司不得已出让手中成熟项目的投资份额，距离张艺谋导演的《影》上映已不足一月，主要出品方中悄然加入了腾讯影业的身影，华谊主出品的电影项目也正在寻求新的合作方加持。开放如此大的权益，这对以往的老牌电影公司而言是绝无可能。

但与此同时，电影行业也用了两年时间，回归理性。留给大众的问题是，今年的暑期档已经这么好了，大银幕的光辉会延续吗？答案或许是肯定的。

在贾樟柯看来，如今又到了经济下行期，闲钱撤退但是传统的影视公司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依旧能抗住这一波压力。况且大成本与大制作并非成就一部好电影的根本，耗资7亿的《阿修罗》以首日票房4000万元撤档就是最好的例证。

当然，过去6年出资人的变迁并非只留下一地鸡毛，试错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创作空间。

百花齐放才好

不止一位导演说过，电影要百花齐放才好。喜欢《西虹市首富》的人，未必喜欢《邪不压正》，“要有特色才好，大家不是都拍一样的东西，都是同一种爆款”，宁浩说。

就像提起贾樟柯，人们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他的《小武》 《三峡好人》 《山河故人》，而张艺谋的标签是《英雄》《十面埋伏》这样的大片。

作为宁浩的好友，黄渤也有这样的固执。首次执导他就想做个不太一样的电影，有一些黄渤擅长的喜剧元素，但又带有一点寓言，不同于一般的喜剧片。

今年暑期档，多部爆款电影由黄渤这样的独立导演带来，而非华谊、博纳等大牌电影公司。

上世纪中期的好莱坞帝国，当时的“八大电影公司”垄断了好莱坞大部分资源。一部电影的拍摄要严格遵循“制片人制度”，目标则完全瞄准市场，以期获得最大化的利润。实际上，这大大限制了电影创作者的发挥空间，那时便有电影人挣脱“八大”的束缚，自筹资金、自行编写剧本，挑选新人担任导演，也就成就了后来的“独立电影”体系。

贾樟柯一直认为独立电影也能进入主流视野，“要用市场化的手段，而不是迎合市场”。

因为制作费与发行费持续上涨，好莱坞近年来发行的主流商业大片逐年减少，开始倚重续作电影的光环，这也意味着独立电影的机会越来越大。看惯了好莱坞商业大片的观众更加期待新的故事，让超脱于漫威主流英雄外的《死侍》大受欢迎。不按套路出牌的“小贱贱死侍”，带来了不同于美国队长与钢铁侠那千篇一律的正义感。

在投资端，Netflix、亚马逊等互联网影视平台的诞生，为美国的独立电影成长提供了更宽阔的土壤。

同样的情形，也正在中国市场上演。

直到2016年之前，因为手握更大的制片、发行甚至是院线体系，中国五大民营电影公司一直占据着国内电影市场全年百分之五十的票房份额，新导演亦或者新团队必须依附于这样的大公司，才能获得相应的营销、发行资源，但相应地也将失去很大一部分的创作自主权。现如今，乐创、华谊、万达横生事端，光线乏力，業绩最好的博纳几度被A股市场拒绝，五大风光不再，中小型电影公司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小公司大多是以导演为核心资源的工作室，徐峥的真乐道、宁浩的坏猴子、韩寒的亭东影业以及闫非的西虹市影视。他们为自己的作品负责的同时，宁浩与徐峥都是一边做导演、一边做监制，扶持新人导演为创作注入血液，保持创作多样性。

大牌导演+小公司的组合，带来了中国电影市场类型片的成熟。类型化也是好莱坞电影的制胜法宝。

阿里影业负责国际化业务的副总裁张蔚告诉《财经天下》周刊，“我们一开始要做《一条狗的使命》 （6亿元票房）这个项目时，业界无人看好，大家都有一个惯性的思维，过去中国成功的引进片，大多是大明星、宏大的视觉效果，要不然就是大IP。”

《一条狗的使命》是一个类型化清晰，目标消费人群精准的电影，通过对爱宠人士、年轻女性以及亲子三类“种子观众”的营销，该部影片的中国票房一举超过了北美。

实际上，今年暑期大获成功的三部影片都有着非常清晰的类型特征，也有《快把我哥带走》 《超时空同居》这种类型化清晰的电影，以小博大获得了超高的收益率，成本不超过5000万元的奇幻喜剧《超时空同居》，最终票房达到8.9亿元。

互联网的正面效应

电影业的互联网也带有资本的原罪。 用O2O时代惯用的补贴思维，卖着8块8、9块9的低价电影票，而观众们看着质量参差不齐的电影，最终两败俱伤。

显然，单纯靠补贴建立的繁荣并不能真正促进电影市场的发展。正如冯小刚所说，“有时候票补甚至能超过1个亿，小体量公司怎么生存？”“电影的核心应该是内容，而不是仅依靠市场手段。”

但互联网影业的正面效应也逐渐显现。本周末影院上映的《碟中谍6》在上映首日获得了1.8亿元的票房，阿里影业作为该部影片的联合出品方负责国内的宣发工作。

“要做增量市场，首先要了解目标人群。”对阿里影业的副总裁张蔚而言，以数据和技术为基础的运作方式能够更好地了解观众需求。

2018年4月，阿里影业集团高级副总裁、淘票票总裁李捷宣布推出与淘票票、淘票票专业版同级的战略性平台——灯塔。与阿里提出的“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相对应，灯塔存在的意义是让天下没有难做的宣发。

这意味着跳脱出老牌电影公司建立的以人为主的发行、营销体系，灯塔系统可以给宣发提供可视化的数据驱动、规模化的资源投放、可量化的宣发效果。

这对于中小型电影公司尤为重要。依托于这一套互联网宣发系统，今年暑期档期间，淘票票参与了《西虹市首富》 《我不是药神》 《碟中谍6》等多部影片宣发。

国际化也是互联网影视巨头的优势所在。阿里影业从2015年开始在美国加州帕萨迪纳成立了海外分部。当时，中国市场正成为好莱坞作品强有力的票仓，了解中国市场的阿里影业自然也成为好莱坞大制片人青睐的合作对象。阿里影业得以在美国聚焦了一批高学历、懂电影、且有国际视野的人才，搭建起与好莱坞电影公司交流洽谈的平台。

“现在Apple也做了娱乐、Amazon也做了娱乐、Google也做了娱乐，互联网公司与娱乐行业之间已经没有界限了。”经历了好莱坞与硅谷全面交融前的几年，张蔚与海外团队做的最多的就是向好莱坞解释中国，以及阿里巴巴作为一家电商公司是如何进入到电影行业的。

而后，阿里影业收获了派拉蒙多部影片的中国宣发工作，也由此成为这些国际化作品的联合出品方。阿里影业还联合阿里集团海外投资部一举投资了一家国外的电影制片公司Amblin Partners，这家公司最核心的资产就是老板斯皮尔伯格。而阿里影业拥有Amblin Partners旗下三个厂牌出品电影的中方唯一合作权，会共同开发项目。

斯皮尔伯格作为新好莱坞时代最为重要的代表性人物，在中国有大把的公司想要跟他合作，张蔚和团队伙伴花费了一年的时间，通过一次一次的见面，在项目、运作上的理念沟通中与对方互相了解。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谈投资该是怎么样的，我们很多时候都在谈理想，谈对社会的认知，谈一些文化价值观和一些哲学层面的东西。”大部分时间里，张蔚都是在给斯皮尔伯格讲阿里巴巴的故事。后来，马云也会去片场探班，如今他和斯皮尔伯格两人已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据张蔚透露，双方共同投资制作的《一条狗的使命2》刚刚开拍，该部影片将于2019年5月17日在北美上映。

截至本周末，阿里影业参与的暑期档电影，合计收获了近60亿元票房，由阿里影业参与出品和发行的两部爆款影片——票房冠军《我不是药神》和亚军《西虹市首富》，分别拿下31亿、25亿元的超预期票房，合计占据暑期档总票房近三成，远远甩开同档期其它影片。而这个周末《碟中谍6》票房已经破5亿，豆瓣评分8.3。不出意外，《碟6》将加入《药神》和《西虹市》，成为暑期档票房的前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