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的石头画
2018-10-09吴建
村口的路灯亮了。
累了一天的村人吃了晚饭,抹着嘴,剔着牙,三三两两地都从家里晃了出来,拿板凳的,提马扎的,牵着孩子的。
村口的老槐树下是个聚处,每晚大伙儿都在这儿聚集。拉大官话朝廷,天南地北地侃大山。这已是村人多年养成的习惯了。
此时,村里的一撮毛唾沫星子横飞,双手比画着说:“这个哑巴不想学好了,他天天跟踪小女学生,我亲眼见的。大伙都想想,他要干吗?”
一撮毛的话像捅开了马蜂窝,大伙都瞪大了眼:“看他那个老实样子,怎么是这种人呢。”
“这个哑巴作死呀!”
哑巴不是本地人,至于是哪里人,谁也不知道。村人只记得当年他在附近的村子里,走街串户地要饭。后来,一个大雪的夜晚,哑巴病倒在村里的莲花石旁。老村长发现了哑巴,看他又聋又哑,挺可怜,就背上他,送进二狗的诊所里,打了针吃了药。等哑巴病好了老村长就收留了他,大伙你砖我瓦,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又给哑巴盖了房子。老村长还给哑巴分了地,这样哑巴就在村里安家了。
听一撮毛这么一说,大伙都很生气——咱们该不会养了一条狼吧?
过了几天,一撮毛又气愤地说:“哑巴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个好东西。”一撮毛说着瞅了一下大伙的脸,“昨天他把傻二妮抱到了玉米地里,正要脱傻二妮的裤子。幸好被我及时发现,把他吓跑了。”
“这个哑巴真作死呀!”
老村长生气了。老村长虎着脸倒背着手,一脚踢开了哑巴的门,瞪着眼指着哑巴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吗?”
哑巴瞪着眼怯怯地看着老村长,忽然,哑巴用手指了指村东,又指了指村北,啊啊地比画着。
老村长气昏了头,哪还有心思看哑巴乱七八糟的比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连兔子都不如!”老村长很后悔,都怪自己,当初要是不自作主张留下哑巴,还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吗?
晚上,老村长召集大伙商量,大伙都说,村里有这个祸根,以后就不得安生了,干脆把他赶走吧。老村长说:“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就按大伙的意思办吧。”
第二天,村人让哑巴收拾东西走。哑巴看出了大伙的意思,愣了一下,突然给大伙跪下了,哑巴用手指了指村东,又指了指村北,啊啊地用手比画着。
大伙说:“你啊啊个熊,不要脸的东西,赶快滚蛋!”哑巴看看村人个个像要吃人的样子,就默默地走了。走几步还回头看看。村人狠狠地指着他:“再回来打断你的腿!”
几天后,一撮毛抓住了哑巴。一撮毛手抓着哑巴的衣领子,像抓着一只偷鸡的贼。一撮毛一脸的怒气:“这个不要脸的又回来了,他又想把傻二妮拖进玉米地里。大伙看怎么办?”
村人怒了,真是“吃屎的狗离不开秫秸圈”。打!狠狠地打!
一撮毛抬手照准哑巴的脸,啪啪就是几巴掌。哑巴瞪着一撮毛,一手抹着嘴上的血,一手指着一撮毛,啊啊地叫。
“我让你叫!我让你叫!”一撮毛抡起手照准哑巴的脸,啪啪又是几巴掌。哑巴已满脸是血。
村长说:“别打了,别打了,把他蒙上头送到几十里外,越远越好!”
几天后,傻二妮被人拖进玉米地里糟蹋了。有人发现玉米地里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
又过了几天,有人发现哑巴死了。哑巴没死在外地,死在了村北小学校旁边石桥下的大青石上。哑巴身上到处是伤,手里握着一块尖尖的小石头。大青石上用石头画着两个人,一个女孩子样,像傻二妮;另一个是男人,光着身子,男人右下巴长着一撮毛。
村民一下明白了,在村东的一处荒地上,厚葬了哑巴。
作者简介:吴建,山东枣庄人。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閃小说专业委员会会员,中国当代微篇小说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泰国《中华日报》、印尼《国际日报》、《青年作家》《小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山东文学》《小说月刊》《微型小说月报》等,并获多种文学奖项。